柳枝一步三回头被翠竹领进去休息了。


    走之前她殷切的对周明安说：“明安，我和孩子等着你呢，你好生同大小姐说。”


    目送柳枝离开，周明安不用何辞盈开口就全把细节交代了，听来听去最有价值的是这么一句。


    “程靖川让我亥时把你放出去，他就在外面等着你自投罗网。”


    何辞盈把手放在下巴上杵着，问他：“他怎么确定我会往哪儿走，这地方我方才走了，四通八达的，到处是小路。”


    周明安用手揉着后脖颈说：“这个时节，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外面最亮堂的地方只有一处，只要你不傻，肯定得往亮处跑。”


    何辞盈看向张叔，张叔点点头说：“确实如此，这巷子外的盈袖阁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其他家为了避盈袖阁的锋芒，都开的远远的，可以说这方圆百里，独此一家。”


    周明安继续说：“我之前来的时候走过，从我绑你的柴房出去，顺着光亮走，一个弯都不用绕，直达盈袖阁。”


    何辞盈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只有一条路可走，这就代表着程靖川等我的地方也只有一处，对吧？”


    周明安看着何辞盈脸上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笑，打了个寒战。思索了一瞬，他点头表示赞同。


    何辞盈把斗篷的系带绑好，就站了起来问：“张叔，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已过。”也就是说程靖川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到了。


    何辞盈走过来凑近周明安，低声问他：“周明安，程靖川拿我大嫂威胁你，你就不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吗？”


    周明安这会不知为何有些畏惧这个相处没几个月的妹妹，一般的姑娘知道有人要拿名声来算计她，只会有多快跑多快，她却想报复回去。


    何辞盈又说：“大哥，你其实没有选择的机会。你如今没了侯府作后盾，今天这事上你就算有再多的苦衷，也是在帮程靖川害我。”


    “况且不管成没成，最后担责的都是你。”


    瞧着周明安沉下来的脸色，何辞盈知道，他现在脑子才是清醒了。


    “你要我怎么做？”周明安确实没得选，为了柳枝和孩子，他只能站在何辞盈这边，她算是这几个人里最有良心的了。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何辞盈勾起唇说：“很简单，只要一切照旧就好了。”


    “我知道了。”


    “很好，”何辞盈双手合十拍掌，扬声唤：“我家的大掌柜，人你带来了吗？”


    翠竹匆匆从后面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木梳，“人早来了，都在楼上等着了。”


    自从打定主意要配合周明安的行动，何辞盈就把前因后果写在信里，派人送去给三皇子。


    好歹也算是三皇子的麾下了，他也该付出点实际行动吧。


    ————


    “哈哈哈，多日不曾相聚，程兄真是风采依旧啊。”一个眼下挂着硕大黑眼圈的公子哥如此对程靖川说。


    程靖川拱手回礼，叹道：“近来家中杂事颇多，多谢云兄，还有各位今日赏脸。”


    “这盈袖阁可是京中有名的风雅之地，今日程兄在此做东与我等一聚，再多的隔阂也烟消云散了啊。”


    大家相互看看，都默契的大笑起来。


    程靖川领着人往前走，眼神不自觉的往路边的巷道里飘。


    不过几眼他就反应过来了，暗骂自己发傻，该出现人的位置早就定好了，怎么会在这里。


    盈袖阁名字里带了个阁，可占地面积却很大，阁内有各式各样精致的小建筑。


    今日程靖川定的就是一座重檐亭样式的小楼，这小楼虽位于盈袖阁的外围，可地理位置却好，在小楼的二层可以看到整个盈袖阁的灯光，在夜间别有一番意趣。


    可依现在的时节，这地方可就有些美丽冻人了。


    有几个风月老手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在心里感慨这程公子想来是真正经，这样的好地方也没来过。这不就出丑了，大冷天的定了个四面漏风的地儿。


    不过嘛，反正不用他们出钱，冷点就冷点吧。


    但程靖川是什么人，他一进楼就发现了这地方不好，当下询问领路的管事能否给他们换个地方。


    那管事一脸惶恐的说：“公子，到了这个时辰，我们阁里的座儿都定出去了，小的实在没法给您换啊。”


    “诶诶，程兄，他说的是实话，这个时辰正是生意好的时候，捧着银子怕也是换不到的。”


    管事得了解围，趁热打铁说：“不如这样，待会小的让人给公子们送上两坛烈酒，保管公子们喝了，浑身热乎。”


    “好说好说。”云姓公子不等程靖川发话就美滋滋的应下了，这送来赔礼的酒定是好的。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众人喝着酒，赏着乐，笑声在这栋小楼里回荡。


    程靖川小口抿着杯中的酒，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黑乎乎的巷口，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有点慌，好像待会从里面走出来的不是一个美娇娘，而是一只猛兽。


    有人出来了，程靖川猛的坐直了身子，眼睛盯住了从巷子里出来的女人。


    她虽然还有半个身子在暗处，却也能看出她穿着一身锦缎制的衣裳，现在正跟他的护卫推搡，定是何辞盈了。


    那些公子们看似全身心都投入玩乐中，其实也在不着痕迹的关注着程靖川，毕竟程家的地位放在那儿呢。


    就有人好奇的问：“程兄，你这是瞧见什么了？”


    程靖川仿佛没听到这人的问话，他喃喃一句“怎么是她？”说完，急匆匆就下楼了。


    他这不同寻常的反应一出，其他人还怎么喝得下去，堂堂程家公子，这是看到谁了这么慌张，立时丢了酒杯就跟着下去了。


    这一下去，他们就后悔了。


    第一眼先看见程大公子被一个女人死死抱住，那女人嘴里还哭嚎着什么，第二眼就更不得了了，这女人还是个独臂的。


    程大公子面色铁青，示意护卫把人拉开。


    可这些人方才刚因为对这女人动手被呵斥，现在如何敢动手。


    程靖川暗自后悔，他就不该想着做戏做全套，还没确定这人是何辞盈，就先张口骂了护卫们对人无礼。


    如今被个疯婆子缠住了，也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病。


    想到这，程靖川更难受了，他越发使劲想把人扯下来。


    谁知那独臂女人忽然尖叫起来，她的叫声让人很不适，不但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还把其他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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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压下去了。


    独臂女人快速且大声的说：“郎君，你忘了奴婢吗？”


    “郎君说过要让奴婢当姨娘的啊。”


    程靖川尴尬的看向其他的公子们，苦笑着说：“我方才以为是认识的人，没想到却被这位姑娘…”


    他这话刺激了独臂女子，她哭嚎着说：“是郎君答应奴婢的，只要奴婢把姨娘带出去，就让奴婢当姨娘的，郎君，奴婢做到了啊。”


    “郎君，我是芙蕖啊，是曹姨娘的丫鬟芙蕖啊。”


    这句话在此刻当真有了石破天惊的效果，京城谁人不知把平郡王拉下台的曹姨娘。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听着那丫鬟的哭喊。


    程靖川伸出手掐住芙蕖的脖子，他目眦欲裂的问道：“你是芙蕖？”


    芙蕖对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只是这个笑容转瞬即逝，除了程靖川，没人看到。


    芙蕖哽咽的说：“郎君，大公子，我听话的，如今姨娘已经没了，郎君带我回程家吧，哪怕做不了姨娘也无妨，只要能让我陪伴在郎君左右。”


    被暗算了，程靖川无比确认，有人利用他今日的计划反过来暗算他。


    程靖川迅速在脑子里回忆着，今天他带来做人证的人，都是各家的酒囊饭袋，本来是为了借这些人的嘴更好的把消息传播出去。


    此刻却也给了他一个便利，趁现在，把这些人都处理了，后患什么的之后再慢慢处理。


    程靖川不慌了，他重新挂上笑容，温言询问：“不知各位方才听到了什么？”


    有一个半醉的公子看见他在笑，还傻愣愣的想回答他，却被另外一人伸手拦住了，是那个黑眼圈最重的云公子。


    云识文竭力保持镇静，看向程靖川说：“程兄方才说了什么？我们今夜想来是酒喝多了，什么也没听清。”


    程靖川有些遗憾，若是往日发现这人有两分聪明，倒真能与他交往一番。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你们听到了。”


    云识文腿抖的像筛糠一样，他厉声说：“你敢，我们是不成器，可我们谁家没几个出息的，我姐姐是柔妃娘娘，四皇子可是我外甥。”


    “那就是我的事儿了，云兄。”程靖川不再笑了，没什么必要不是吗。


    “动手。”


    “动什么手？”


    仿佛一瞬间就入了寒冬，程靖川感觉他的衣服薄到挡不住风，也挡不住风里传来的声音。


    “呀，这不是程大公子吗？”来人声音带着几分轻佻，“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这是怎么了，这儿怎么还有几个人。”他一边说话一边把手搭在程靖川肩上，“人这么多啊，可惜了，我本来还想让程大公子帮我保密呢。”


    “现在看来，这秘密是保不了了，我来这种地方的消息注定要进我媳妇儿的耳了，你说是吧，程大公子。”


    程靖川捏着拳，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竭力控制自己不要一拳打出去，这人定不是单枪匹马来的。


    “韩谦，居然是你。”


    韩谦吊儿郎当的回他：“没错没错，就是我。”


    “皇后娘娘，还有韩家，当真站到三皇子那边了？”


    “你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些，我真的有点佩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