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拨星

作品:《和师父偶尔是道侣的关系

    晚间练功,孟沅对于白天冲动时作出的决定仍然有些焦心:


    是输给空灵根做个平凡的NPC,还是全力以赴给小说世界一点震撼?


    倒不是她已经自负到觉得可以力敌龙傲天了,怕只怕刀剑无眼,万一打架过程中误伤了他,自己可能会当着全宗门的面拥抱十万伏特……


    调息停下来,仰头见月光透过窗纱,在房中洒下一片朦胧的清辉。


    “算了,还是去问师父吧。”


    孟沅从床榻上轻巧滑下,赤足踩在地板上。


    打开顶天立地的大衣柜,里头整齐悬挂的各式衣裙泛着柔和的光泽,是她初入沧瀛峰就在的。


    指尖轻轻抚过衣裳,随意取下一件外袍披上。


    夷渊修无情道,但审美很好。这些不知从哪批发来的、给弟子准备的衣服,从款式、剪裁,再到针脚,没有一件不漂亮得好像量身定制一般。


    穿好外袍,她推开雕花门,沧瀛峰的夜风灌了满袖,吹得水红衣裙猎猎翻卷。


    檐角错落的星子泼成天河,庭前那树不畏寒的雪薇在星空下开得正盛,细碎粉瓣攒成云雾压着枝头,碎瓣在风中纷纷扬扬,浮成朦胧纱帐。


    孟沅接住几片悠悠转落在手心的粉白花瓣,不禁莞尔。


    她喜欢这样有生机的花,也正是因为这株高大的雪薇树,才选择住到师父的主屋隔壁。


    只是,主屋今晚大概空无一人。


    *


    沧瀛峰最高处,矗立着一座半露天的观星台。


    自常用的小门钻入结界,果然见师父正阖目立于星晷前,玄色衣摆金纹随灵力流转明明灭灭,倒映在无波水镜地面上,宛如星夜潮生。


    试探着叫了一声“师父”,没有得到回应,她便静静在旁边等着。


    琉璃穹顶融碎月华,尽数倾泻在那道颀长身影上。


    夷渊身形挺直,宽肩撑起暗金云纹的轮廓,劲瘦腰身被玉带收束得凌厉。


    孟沅艰难压下嘴角——该死的好色之徒!居然穿越了也没改掉爱看帅哥的毛病。


    遥想她以前单位有个实习生,那也是帅得一塌糊涂。可惜天长日久,她已经差不多忘了实习生长什么样了,模糊记得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冷面美人儿,但跟眼前这款冰山成男还是不大一样,实习生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懵懂眼神狠狠击中她的姨母心。


    师父嘛……孟沅在裙摆遮掩下悄悄换了一条腿支撑,欣赏起无情道泰斗推演星轨的画面半点也不嫌累——师父也是美人,此刻眉眼舒展,山根处淡青血管在冷白肤色下若隐若现,唇线平直如薄刃,唇色浅淡,月光恰折射在有一丝可爱的丰满唇珠上。


    应该很少有人会理解她所感吧,孟沅想。


    师父身上有种极矛盾的美感,如一把利刃淬火后,凝在将断未断的瞬间。


    收徒大典那日,他不要自己行礼拜师,洞府出入也不让她叩门通告。可是毕竟男女有别,她只好每次找他前先在门口刻意发出点动静,避免出现什么“坦诚相见”的狗血场面。


    不过孟沅很快就自我说服了,高人呐,多半性情恣意不受繁文缛节拘束。


    但实际上,师父在某些方面简直自律得可怕:


    卯时二刻拉开门,必然会看见他一言不发领自己去修行,晚间睡前雷打不动给她把脉,每逢初一定要耗掉整日时间推算星盘,然后初二那天从沧瀛峰失踪不见直到初三东方破晓时归来继续带她修行……


    如此循环往复,从不破例。


    夷渊在星河下睁眼,见左侧墙角的红衣少女正盯着他出神,眸中划过微不可察的笑意:


    “怎么了?”


    “啊……”孟沅慌乱偏头,隐藏脸上偷看被发现的红晕,“弟子、弟子入门一年之期将至,宗门会安排统一小试。”


    “嗯,你想去吗?”他指尖轻点,星晷发出明亮白光,瞬息又湮灭在夜风中。


    孟沅调整呼吸:“想。”


    ——去是肯定要去的,不然以后在整个青云门都没法抬头做人了。


    “担心什么吗?”


    “我怕自己经验不足,试剑台上不知如何点到为止。”


    平日只和修真界公认的第一战力练招,对方太菜怎么办这种问题根本没在她脑子里出现过。


    但楚砚虽是重生,目前却和她一样只是炼气期而已,是个襁褓期的傲天幼崽。


    “初次参加试炼的弟子皆有护身符箓,你尽管放开手脚。至于点到为止这种事,水平到了自有分寸。”


    “……这样啊。”


    虽然师父言语中似有责怪自己杞人忧天之意,孟沅还是勾头勾脑地安心不少。既然不会真的受伤,那自己只管全力一战——也未必打得过人家呢。


    “近日可以换轻剑练习,加运一个大周天,届时挣个魁首回来。”


    “是,谢谢师父。”


    “我会陪你一起。”


    “啊?”


    孟沅有些惊讶地对上他相比初识温和不少的目光,从其中读出一丝说不上慈祥的关爱意味。


    “新人初试,大多数峰主都会前往观看。”


    他恰到好处地解释了一句,孟沅听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师父万年来就收了自己这么个独苗,谨慎关注些也无可厚非。


    隔着数米之遥,夷渊对她伸出手,三千青丝随夜风在身后浮动。


    “过来。”


    孟沅催动灵力腾身而起,自结界边缘飞向中央,触及他指尖的一刻,热度顺肌肤燎原般蔓延。


    水红裙裾重合到玄色衣摆上,脚下水镜荡起一圈涟漪。


    夷渊虚环的臂弯隔着她一指距离,另一只手握住她手腕,托到星晷台前方。


    “怎么不问问我在算什么?“


    嗯?因为没想到这是可以问的。


    “您在算什么?“


    身后,师父滚烫的体温隔着一层稀薄空气传来,孟沅余光仰视他侧脸,心情有点复杂。


    收徒大典那日她就发现,他身体热得出奇,如果不是世间仅存的半神之躯,一个冰系这么长期发烧真的很让人担心啊……


    夷渊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唇角不由牵出微笑,抬起手中纤细皓腕,引她指尖轻轻划过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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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


    第一颗北斗天枢在指尖触碰瞬间坍缩,片刻后,又于几寸外绽出更耀眼的光团。


    原来的位置上,一颗幽微光点逐渐自黑夜绽现。


    孟沅瞳孔放大,不知他意欲何为。


    似乎还不满意,夷渊又引她抚过周围数颗辅星,光点接连或沉熄或陨落,接着又在别处乍现,如同被推倒的骨牌在银河里溅起星屑。


    明灭之间,那颗小星的光芒愈胜,直到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它的亮度,明辉遥遥洒向半个人间。


    她看得呼吸骤停——星轨也是可以随意拨动的吗?


    “我在算,那颗贪狼何时能够吞灭天星。”


    孟沅的注意力全被那颗小星吸引,没发现师父低沉声线已近在耳畔。


    “那结果呢?”


    夷渊低头看向怀里眸中盛满星光的少女,手指不自觉收紧。


    “我不知道。也许,要等她来告诉我。”


    *


    掌门传讯,楚砚系好最后一枚玄玉襟扣,踩着松枝间漏下的月光前往正殿。


    “师父深夜传唤,是有要事?”他抱拳向掌门背影行礼。


    殿内上百盏青铜烛台只燃了半数,青云掌门抚过下颌短须,正从通天棂窗远眺夜幕。


    “天枢星星轨突变,辅星异动,贪狼乍现。”掌门叹了口气,转身虚扶起躬身的爱徒,“现下虽已逐渐归位,但为师始终心神不宁。”


    “楚砚,你是不世出的修真天才,更是我青云一脉的希望,断不能为异端影响。”


    “那弟子该如何应对?”楚砚皱眉,似乎很为掌门言语触动。


    殿内龙涎香的青烟打了个旋,掌门踱步至螭首铜雕的主座坐下,沉吟片刻后开口:“你一向勤勉,不过空灵根修炼与其他灵根不同,乃是从难到易,你尚未筑基,有时过于激进,却容易伤到自己,为师……”


    楚砚抬眼,通天棂窗漏进的月光已被流云吞没。掌门眉头紧拧,目光中仿佛全是对自己的担忧。


    “为师决定,传渡修为给你。一则,助你登仙之路,二则,宗门小试将近,沧瀛峰首徒和赤霄峰新弟子皆不可小觑,你修为深厚更胜他们,为师也放心些。”


    听懂掌门的暗示,楚砚垂下目光藏起眼中情绪,单膝触地。


    “让师父操心了。”


    ……


    迎着鱼肚白的晨光,楚砚走出主殿舒展经络,只觉灵台澄明如拭,五感豁然通达,已是到了炼气圆满的境界。


    试剑台方向传来弟子晨练的剑鸣,他在山风里松了松护腕,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轻蔑笑意。


    “这老东西,这一世竟这般着急?”


    前世,掌门也曾这般慈眉善目谆谆教诲,哄得他全然信服。只是后来,空灵根被那帮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瓜分的疼痛可是记忆犹新啊……


    楚砚眼中满是阴鸷。


    他回望主殿檐角垂挂的镇魔铜铃,忽地轻笑出声。


    炼气圆满算什么?老天借他气运重活一生,便是要自己把青云门三千道藏,连同那帮伪君子,一并斩作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