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言壮语是放出去了，但能交差的东西的确没拿出来。品酒会策划组的成员因为这事儿加了不少的班，闲言碎语也都落进了简歆的耳朵里。


    “自己要做稀奇古怪的东西，美其名曰推陈出新，实际上又没那个本事……要我说，规规矩矩按往年的规格来不行吗？”


    “对啊，而且我听说董事会那边都驳回了，但庄总一意孤行……”


    “虽然说目前有点难吧，但我觉得……庄总的确在为了寰宇努力啊，这次品酒会要是做不好，繁溪蓝庭的开业典礼不知道要受到多少白眼呢。”


    “你谁那边的？共情资本家是吧？”


    “我不是……”


    简歆有些生气，尽管加班不断，但奖金也没少啊，况且——她往庄宥宁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庄总还不是每天走得比她们还晚。


    她走进茶水间，那几人瞬间噤若寒蝉，她接了一杯咖啡，直到走前，才好心提醒：“已经很晚了，但你们还是要庆幸听到刚刚那些话的人是我，不是庄总。”步子在茶水间门口停下，“与其怨声载道，不如一鼓作气。”


    庄宥宁的桌案上文件堆积如山，桌上的那杯咖啡也早已凉透，口感反倒没有那么苦了。简歆整理了最近的一些会议纪要，打算送进去，站在门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火气。


    “庄总。”


    简歆将那份文件再堆上去，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就产生多米诺效应。


    她拿起文件看了看，首先入眼的就是索斯茂的简要报告，随手翻了翻，眼神却定在了“季明舒”这几个字上。


    食指敲了敲文件侧面，开口问：“索斯茂找的评估专家是这位季教授？”


    简歆有些不解，如实回答：“是的。怎么了吗？”


    她头也没抬：“没事。你和策划组先下班吧。”


    “好的。”简歆退了出去。


    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在社交平台上搜索了一下季明舒这号人物，果然在他最近上传的工作日程里发现了江寒烬的身影。


    眼神有一瞬失焦，出神的那刻，却又在心里将所有的线串了起来。难怪这位专家会站出来公开为寰宇说话，让玩偶员工那件事情那么快就揭过。


    窗外的天空已经黑到沦为了霓虹的背景板，可她不想品酒会沦为她失败的背景板。


    再争取又如何呢？


    她强忍住内心泛起不知道是拒绝还是兴奋于主动联系对方的情绪，紧紧捏住手机，驱车回了锦兰府。


    任何夜晚做的决定都不会是什么好决定，所以她急需冷静。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她拉开窗帘，拨通了电话，并且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喂——”


    *


    江寒汀的桌面整洁，只有一些日常文件和电脑，电脑旁边有一个木质的相框，框着一个毕业生的背影。


    江寒烬有些好奇，多看了几眼，问他：“哥，我记得你好像是申大毕业的，你怎么放海大的照片。”


    “……”江寒汀没有回复。


    “我还以为你会放未婚妻的照片呢。”


    江寒烬笑着，眼神却给他一种穿透感。


    江寒汀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干嘛？”


    “哦，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公司刚起步，跟南城商飞有个合作，可能要去一趟肃城，进行试飞。”


    他长腿拉过江寒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你又不是还小，不用跟我汇报你的工作日程。”


    “那还是要的，毕竟爷爷更爱听你说话。”


    “……”


    江寒汀有一瞬无语，无奈开口：“你少说些气人的话就行了。”


    他突然嗤笑一声：“哥，你不懂，人一旦改好一点，就容易让别人产生更高的期待，为了不像你一样步入联姻的命运，我还是觉得要叛逆一些。”


    说完话，冲他微眯着眼，将那个木质相框转过来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人影错乱，但还是看得出主角是中间那个女生的背影，一头长长的卷发，像海藻一般。


    呵，庄宥宁那人可不会这样造作自己的头发。


    江寒汀将照片从他手里拿回来，驳回他的话：“江家没有联姻的习俗。”


    “是吗？”江寒烬问，“那你和庄宥宁都是自愿的？”


    他被问愣了一瞬，不确定他这段时间以来到底在试探什么，只能给了确认的答复：“……嗯，是。”


    江寒烬的笑容愣在嘴角，沉默也在两人之间弥散开，一通电话打破两人的僵局。


    手机屏幕上显示——5号。


    江寒汀不知道是谁，只是示意他随意。他也真的没避开，站起身，来到落地窗前：“喂——”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回复着：“拨通电话的时候，想到我会提什么要求了吗？”


    为了惹怒对方，似乎还带着嘲弄。


    “……”


    “周末，周末有空吧，我在肃城，有诚意就来当面说出你的请求，再告诉我你愿意为这个合作付出什么。”


    他挂断电话，由心地笑着，江寒汀问了一句：“谁的电话？”


    “谁？”他囫囵出一句，“合作方吧。嗯，新合作方。”


    “新合作方”也站在窗前，手紧握成拳，但她知道自己目前的做法是做好的做法。


    回想着他嘲弄的语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这次会面，肯定不简单。至少那晚他就说过了，希望她不会求上他这样轻浮的人。


    *


    肃城位于西北部，昼夜温差大，与申城的热不一样，这里更多的是晒。好在她前些年到处选酒的时候，也来过肃城许多次，对这边的天气心中有数，带的衣服也适宜。


    下机后，她前脚跟于茵报完平安，后脚就点开了那个雪花屏的头像。


    两句没得到回应的“开门”略微显得有些心酸。


    她暗叹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将地址发了过去，听候发落。


    ，：【2103。】


    对面的消息来得很快，随后跟着的是肃城金砂酒店的地址。


    金砂酒店也隶属于寰宇，她一时还有些感谢他没因为她选择别家酒店。


    酒店二十一层以及往上是套房，她到的时候，主理人还有些惶恐地跑出来，以为是什么工作视察，但她劝他宽心，只是私人行程，然后拿了自己常住的那间房的房卡。


    放好行李，她就去了2103，抬手轻轻敲门。


    兴许也是刚到不久，一打开门，一股湿润的气息就扑面而来，门内的人裹着浴袍，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留门后就转进了房间。


    她踌躇，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似乎觉得这样的行为不会是什么好的兆头。


    江寒烬见人迟迟没跟上来，就返回来，看她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就问了一句：“愣着干嘛？要请人看戏？”


    她没说话，只是用一种“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眼神看着他，他敏锐捕捉后，出言揶揄：“来之前没做好准备吗？现在才想退缩是不是有点迟了？”


    “我只是觉得谈公事可以在一个更公开的场合，对你我都好。”


    他笑着点点头：“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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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江寒烬松口，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金砂也是寰宇旗下，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会议……”


    话语被打断：“但我不喜欢。”


    庄宥宁应得云淡风轻：“行。”


    抬脚走了进去，顺手带上门，还没转过身，就听见他嗤笑出声：“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一副下定决心献.身的视死如归的样子。


    她在沙发上坐着，等他吹完头。吹风机的嗡嗡声传来的时候，她有些晃神。


    5号原先是一个学神的学号，经常会收到不少情书，后来5号学神转学了，她正好转过去，就延用了学神的学号。在一堆迷妹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收到了许多邀约。


    她不知道这些邀约并不是邀请她，所以在收到第一封信的时候，她如约而至，但那个女生远远看见来人不是自己的学神就伤心不已，早早回去了，留她实诚地等在那里。


    淋了一场秋末的阵雨。


    江敬知带着人照过来的时候，她浑身都湿漉漉的，满眼的心疼，一直安慰她。


    反倒是江寒烬恶劣地笑着：“人看着呆呆的，做的事情果然也呆呆的，人家不来就走呗，还等在那里，是不是傻？”


    江敬知自然不喜欢听见这种话，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还不是你不带着宥宁一起回家？我告诉你，今天的事，你就是罪魁祸首！”


    “您这屎盆子扣得可真不小。”


    他将吹风机丢给江寒烬：“你去给人家赎罪！不让就不要怪我断你的卡！”


    “您真行！”


    一下就拿捏住他的命脉。


    他不想吹的，也不想服气，可他不能没钱出门，不然攀冰没了保证金，他可就哪里都去不了了。


    她也不想对方为自己吹头发，怎么看怎么怪，可他说：“求你好好坐着吧……”


    眼前的这双手打了个响指，她从回忆中抽身。


    见他去到吧台前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晃着喝着，一副等她开口的样子：“品酒会的事，我们可以当作项目谈。”


    江寒烬挑眉：“口气倒是公事公办。”


    “你开价，只要合理范围……”


    他喝完杯里的酒，啧啧出声，出言打断：“我说了，求上‘轻浮’的人不会太简单的。”


    庄宥宁知道他在介怀什么了：“……”


    “对不起，当时对于你的评价，现在想想，目前我对于你也没有了解得很透彻，那句评断过于片面，我再次郑重向你道歉。”


    了解不透彻？呵。


    “是吗？”他语气重有些怀疑，“虽然不够诚心，但我收下。”


    “所以我给庄总一个机会。我会在肃城待三天，三天内只要庄总能让我松口，我就双手奉上你要的东西。”


    她看着他，眼神倔强：“方向呢？”


    至少应该知道往哪个方向努力。


    他没说话，只盯着她看。


    她受不了这种沉默，平缓着口气：“江寒烬，品酒会对于我很重要，你从前就知道。”


    江寒烬缓缓走进，一字一句：“我知道，关乎你想要的终身大事。”毕竟一生一次呢，“所以这么重要的事，你觉得你只是两句轻飘飘的‘重要’就能拿到吗？”


    她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就带了些怒意，不由得蹙眉，她看着他，胸口起伏，却没有避开他的眼神：“好，我知道了。”


    她转身就打算离开，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他说：“这几天的日程我已经发给你了。”


    “庄宥宁，让我看看你可以为了这件事做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