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下了场大雨，逢君柳怀着满心的不解，连走到硕大的树荫底下都没发现，直到啪嗒一声，绿叶上的水珠打在了他的头顶才猛然回神。


    不对。


    千寒旌好像又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难不成再过不久他就得改口喊“姐夫”了？


    逢君柳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这荒谬的想法甩了出去。


    临近年末考，所有人都变得忙碌起来，原本路上碰上个同学还能打声招呼聊两句，如今全都神色匆匆，连笑都扯不出来。


    如此看来，只有逢君柳心态良好，实在过的轻松。


    直到被千寒旌发现他此时已处在境界突破的边缘。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千寒旌在前院内焦虑地踱来踱去，“逢同学，境界突破前要做许多准备工作的！！”


    逢君柳摸了摸后脑勺散落的碎发，讪笑道：“道君，这段时间有些忙，我给忘了。”


    千寒旌两眼一黑，着急道：“忘了？你、你、我真是服了你了，罢了，我待会再让人来加固加固这阵法。你给我听好了，今日起别乱跑，若是没事便在我这里待着，别过度使用灵力，不然天雷抗不过去。”


    又道：“估摸着也就三五日，溪涌境的天雷有九道——这你们上课应当讲过，一般不会太夸张，安心便是。”


    “这么快么，我总觉得还要一些时间。”逢君柳还是没有半分紧张之感，说的风轻云淡。


    果不其然，姜还是老的辣。


    不出两日，逢君柳便发觉练剑时丹田内的灵力便不再平静，而是如同被烈火炙烤的沸水，不断翻滚膨胀。


    每一次呼吸，都让灵力在体内掀起狂澜，经脉传来阵阵灼烧般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蛇在血管中游走。


    逢君柳咬了咬牙，将腰间剑鞘解下置于地上，盘坐歪脖子树下。


    随着呼吸的平静，周身灵力如潮水般涌动，甚至泛出淡淡的白色来。


    千寒旌坐在屋内隔着窗频频眺望，倒不是说担忧树下将要突破境界之人，而是担心自己屋前的歪脖子树会不会被天雷劈死。


    实在是有些大意，给屋子设了个保护结界，忘记给树设了。


    逢君柳双手结印，体内灵力疯狂运转，冲刷着经络。


    剧痛在丹田处蔓延开来，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眼前似乎出现了重影，变得模糊一片。


    汹涌的灵力奋力撑开丹田，周身的灵力慢慢变成漩涡状，不断往体内冲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那乌云泛着华光，云层中电闪雷鸣，隐约可见几道虚影穿梭其中。


    此次异象更为夸张，甚至破了原本设在院子中的阵法。


    千寒旌倏地起身，暗道不妙。


    天大内，无数学生抬头望天。


    “快看宿舍那边！那是什么？！”


    “这云……莫非有人要突破了？”


    “如此异象，不会是那位逢同学吧？”


    “不可能啊！他不是杯盏境后阶吗，这可是大境界的突破，总不能如此之快吧！”


    ……


    议论声四起，连闭关多日的校长都被惊动，立于致远楼顶远远眺望，面色沉沉，不知在思索什么。


    院子内，逢君柳已无暇顾及外界，灵力冲刷的剧痛令他几乎保持不住平稳的盘腿坐姿。


    忽然，天空中的乌云剧烈翻滚，竟化作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漩涡，磅礴的天地灵气被强行抽取，涌入逢君柳体内。


    体内似乎有细碎的碎裂声穿来，丹田内灵力经络不断扩大，溪涌境的雏形贪婪地吸收着天地灵气。


    天空异象再变。


    乌云突然被一片金色雷云取代，恐怖的威压笼罩方圆百里。


    轰隆——


    第一道雷霆劈下，直取逢君柳天灵。


    逢君柳只觉得全身剧震，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无法顾忌太多，迅速调整呼吸，吸收转化劈在身上的天雷。


    第二道、第三道天雷接连劈下，一道比一道凶猛。


    天大的院服专门考虑到了境界突破的情况，不然逢君柳此时怕是要衣不蔽体了。


    最后一道天雷就要落下，逢君柳经络中的灵力已变得晶莹透彻，流动时发出泉水叮咚般声响。


    震天动地的巨响后，天地为之一静。


    白光散去，正式步入溪涌境，一股前所未有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几乎席卷整个校园。


    天空异象达到顶峰。


    金色雷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霞光。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异变再生。


    逢君柳突然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如此夸张的境界突破异象，自然不会缺少想对他动手的人。


    渡雷劫时千寒旌只能干站着，完全插不了手，第一时间发觉异状时，能做的只有便联系素林莺。


    此时素林莺同样皱着眉头紧盯逢君柳。


    待到雷云消失殆尽，千寒旌快步走上前扶住逢君柳的身子，神色慌张：“快快！快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淡青色的灵力扫过逢君柳的身体。


    “没什么大事，”素林莺面色沉静如水，扒着逢君柳的额头将丹药塞入他口中，“混入了一些浑浊的灵力，你将他扶正，我给他施针。”


    一直阖着双眼的逢君柳轻喘了口气，弱弱伸出一只手：“……不必，我……自己能坐好。”


    这回逢君柳总算知道了引气入体那日头顶的刺痛从何而来。


    原来是素林莺的银针。


    伴随着银针的刺入，黑水一点一点渗出，与逢君柳的白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银针收回，千寒旌着急忙慌地问道：“怎么样，现在感受如何？”


    “挺好的。”逢君柳沉沉呼出了一口气，


    道君们灼灼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去，逢君柳顿了顿，问出了他最在意的问题：“我没……破相吧？”


    渡雷劫时总觉得天雷全都往脸上劈，奈何当时伸不出手查看，如今一睁眼，想着的也只有这幅皮囊。


    千寒旌一噎：“……好的很！臭小子，还挺自恋。”


    逢君柳眼中早已恢复清明，境界彻底稳固。


    一年时间，突破溪涌境，如此天才，想要提前笼络的家族与组织多得数不清。


    逢君柳原本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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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破之后能安稳休息两日，结果几乎三五步就能碰上一个前来交好的同学。


    好在年末考沉沉压在众人肩膀上，文化课与道系专业课威胁着所有人，却能让逢君柳松一口气。


    盼天盼地，终于到了放假的时候。


    离校那日天气极好，似乎是同样在为一年没回家的一级段学生们欣喜。


    笃行苑二三室内。


    “对了，这些你拿着，”一大把符箓被塞到怀中，江二少爷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道，“这是我给你邻里们防身用的，你可别私吞了。”


    凭青谒也同样递过来一袋子的丹药：“君柳，里面基本上是我为他们炼制的丹药，虽说品阶不是很好，应急也应当够了。”


    天大之外杯盏境之上的修士不算太多，所以天大将毕业要求设定在杯盏境后阶已经能够应付大多数场景。


    因此他们二人出手的符箓丹药于云隐郡的人们来说已是绰绰有余。


    “不是吧你们……”逢君柳一时语塞，“你们这样，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江度川没好气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可是为叔叔婶子们准备的。”


    “我替他们多谢了。”逢君柳收好行囊，与有人接应的两位少爷不同，他得自个儿御剑飞回去。


    说话间，逢君柳换上了第一日来时的布衣。


    又将玄色院服叠好放入行囊之中，手指轻抚过衣领的剑纹，眉眼微微弯起，带着些笑意。


    准备好一切，逢君柳朝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二位，一个月后见。”


    “再见！”


    近乎一整年。


    自从入学天大，他已一年未归云隐郡。


    那个偏僻小镇，藏在群山褶皱之间，凡人罕至，修士不过，却是他一直念着的地方。


    逢君柳深吸一口气，长剑出鞘，腰间剑鞘一声清越剑鸣响彻天际。


    一道白光乍现，本命剑红线应声而出，悬停在他身前。


    长剑剑身通体如白玉雕琢，剑锋寒芒内敛，唯有一条赤红细线蜿蜒其中，隐隐流动，似有灵性。


    他纵身一跃，稳稳踏上剑身，红线微微一沉，随即载着他破云而出。


    腰间身份牌闪烁，昭示着归乡之人的心切。


    校门大阵的结界在身后缓缓闭合，逢君柳回头望了一眼渐远的天大，心中竟浮起一丝不舍。


    红线速度极快，破空之声如裂石穿云。


    逢君柳并未全力催动，而是任由飞剑循着山势起伏，时而掠过蓊郁树丛，时而穿行于薄雾之间。


    又飞半日，云隐郡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那是一座被群山环抱的小镇，青瓦灰墙，炊烟袅袅。


    镇外一条清澈溪流蜿蜒而过，溪畔杨柳垂绦，随风摆动，树木葳蕤，蝉鸣声不绝于耳。


    逢君柳心跳忽然快了几分。


    一年了，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他缓缓降低高度，在镇外落下，收敛周身灵力。


    天大校规，修士归乡，不可张扬。


    收剑入鞘，逢君柳整了整衣袍，迈步走向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