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救人

作品:《捡到一只郎来错当犬

    夜里,轩娘坐在窗边,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屋内的蜡烛光线幽微,被雨气卷来风吹得一跳一跳的。


    这个时候她应该起来关窗的,总不好叫雨水飘进,叫被褥也带了水汽。这屋子虽小,但砖瓦相叠遮雨挡阳还是能做到的。


    可轩娘迟迟未动,却是想着这一阵雨过后,天气变要转凉了。


    主屋传来的鼾声伴着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叫人心中不宁,柳轩盯着手中的绣帕看了半晌,忽然披着蓑衣出门了。


    夜里雨势不小,很快溅湿了她的鞋面。这娘子走起路来有些奇怪,忽高忽低、一顿一顿的,像只野鸭子,竟是个跛脚的。


    小镇的晚上本就没什么人,更何况是雨天了,怕是连偷儿都不会选在这天出门。


    轩娘很熟路,虽然跛着脚速度也不算慢的,穿过了两条街,却破天荒地没有见到熟悉的影子。


    她细白的手指搭在蓑衣上,有些踌躇地站在街口。


    “汪!”听到动静有条狗远远地朝她叫。


    “大黄?”轩娘张口。


    一道黑影急速朝她奔来,凑近了才看清是一只脏兮兮的黄狗。


    狗嘛,在雨水里滚得再脏都是开心的,见到了熟人也不管轩娘乐不乐意就朝着她的裙摆蹭。


    这是通菜街上的一只流浪狗,轩娘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瘦骨嶙峋的,看着有些年纪了,只眼睛发绿地盯着她面摊上的剩菜。


    不过一些残羹冷炙罢了,就连自家人也不愿再吃了。


    喂狗倒也不算浪费,轩娘一时心善寻了个破碗盛着给了这只狗。


    只是这黄狗知道有吃的,便日日都来,倒也聪明的没有一味白吃白喝,也知道投桃报李的,天色晚了还会随着柳轩一道回家。


    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嗷嗷叫着跑到前面,倒是见夜里独行的小女子安心不少。


    这天天打面照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互通了姓名。


    这狗知道她是轩娘,她叫这只狗大黄,它也是认的。


    只是本不是她的狗,可剩饭喂的多了,街坊便觉得是她的狗了。


    若是哪个小孩被狗欺负了,还会被人找到家里。


    可人狗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轩娘养活自己就已经够幸苦了,这狗跟着她必不可能享福的。不若在街上自由自在的,若是有一天得了什么富户的青眼,过上顿顿有肉的好日子倒也未可知,是以她是不愿领着狗儿回家的。


    老黄狗是通人意的,见到轩娘出现,便知道她想做什么,甩了尾巴领着她朝幽暗的巷子里走去,借着左邻右舍的屋檐遮挡,巷子里的雨势倒是小了些。


    这条小道少有人来,堆着些废弃了不知道多久的木箱子,有遮不住的霉味。阴影之中,有个人影靠在墙边上,身上已经淋透了雨。


    走近了便看清楚是个脏兮兮的人。


    轩娘探上男人的额头,烫如沸汤一般。


    这个人身上的袍子一层叠着一层却又层层都是破烂不堪的,也不知到底流浪多久了。他头发团在一起,也不知道藏了多少虱子,凑得近了还带着一股酸味。


    轩娘抿着唇,她这样的拮据小民,连养条狗都困难,更何况是个人呢?


    只是若是今日不救他,这个人怕是会病死在街角了。


    这个人在柳轩这里也是有名字的,比老黄狗资历浅些,她偷偷叫他“小黑”。


    只因为他总是脏兮兮的,乌漆墨黑,看不清样貌。


    小黑病的糊涂了,只从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


    他虽然很高,但人瞧着瘦得可怜,轩娘虽是个女子倒也能将他背在背上的。她既然出门就决定好要帮他的,小黑身上再臭也没能叫她犹豫。


    只是未料到会被这个人身上的味道熏得头昏,好在老黄狗顶着雨在前面领路,叫轩娘没有被熏得找不到路。


    早春的雨下了一整晚,翌日,通菜街的跛娘子破天荒的没有出摊。


    等着吃面的老主顾,揣着铜板不高兴地走了,周围的小贩也觉得新奇,毕竟轩娘是出了名的勤劳,刮风下雨都会出摊的,也不知是不是病了。


    小院里,柳老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披着外衫衣衫不整地在院内抻着腰,见到堂内那一碗素面还冒着热气,瞬间发现有些不对劲。


    轩娘是要摆早市的,天不亮就要挑着扁担去通菜街了,是以每次留给他的饭食都是凉的。


    而今日却是碗温面,又听院子里还有些不寻常的响动声。柳老爹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几步,见到趴在院子里的黄狗,他高声喝问:“你捡了个什么回来?!”


    又啐道:“又是个赔钱货。”


    那黄狗精明得很,像是听得懂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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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这样一骂,“啊呜”一声,委屈得紧,但仍忍不住夹着尾巴小幅度地晃。


    柳老爹循着动静走过来,见到柴房里的男子之时,眉毛都竖起来了:“怎么还有个男的?!!”


    原本有个狗,就叫他好骂一通了。那个男的躺在稻草之上,病恹恹的,看着就晦气,身上的衣服还有些眼熟,像是他的旧衣。


    轩娘正替小黑换着贴额头的凉水帕子,转头就见老爹扬手便要打下来。


    “爹!”轩娘架住柳老爹的手,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巴掌朝着她的脸打的。


    只是轩娘如今力气大了,早就不是小时候那般任人打骂的小孩了。这个男人也老了,瞧着干瘦干瘦的,也没什么精神气,只是脾气一年大过一年。


    “好啊,反了教了你!”柳老爹瞪圆了眼,一脚踢翻了一旁的矮凳,“如今是背你爹开始养男人了?!”


    轩娘没想到他会说的那么难听,不过是出于可怜先救下这个人罢了,倒也没有仔细想过之后要怎么处理。


    平白无故被阿爹这样质问,她也是有点气的,只赌气道:“家中就算多了一张嘴,也是我在养的。”


    她爹前年生了场大病,命丢了一半,气虚体弱,又不能长走,实在是干不了活了。便是靠着她支的面摊子买米买肉养活两人的。


    “我是你爹!可是养过你的,”柳老爹气的胡子直抖,“这个是野男人!能一样吗?你不想嫁人啦?!”


    轩娘抿着唇攥紧了帕子,瓮声道:“我跛了脚又带着老汉,谁能娶我?”


    这下直戳到柳老爹的肺管子,他扯着嗓子嚎:“你这个丧良心的丫头!嫌我拖你后腿了是吧!你这不孝女,也不想是谁把你拉扯大的。”


    这些日子待在家里倒把柳老汉这一个从前杀猪汉子养的像怨妇。他气得想砸东西,可家里本就是一穷二白的,也没什么供他发泄的,舞弄起稻草来也只会显得狼狈,只骂骂咧咧地摔了门,临走放了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也不知是去找趁手的家伙还是干什么去了。


    轩娘深吸了一口气,懒得理这个老头子,只继续替小黑将帕子拧干。


    木盆里是井中打得水,凉的很,覆在男人滚烫的额头,或许能阻止他被烧的更傻。


    “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