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知觉
作品:《红钗诏》 “钟大人怎么来得这么早?”计抒文摇着蒲扇来上值时,正好看到了坐在厅中闭目养神的钟令。
她睁开眼笑了笑,“天热了不好睡,索性早些来了。”
计抒文哈哈大笑,指着厅前新堆上的案卷,“又要加紧赶工啦,钟大人可别强撑啊。”
此时其余上值的官吏也陆陆续续来了,都在谈论孙渠的死。
计抒文不明所以,“孙司直过世了?”
一个官员唏嘘不已,“是啊,前夜他外出宴饮,遇到劫财的歹人,被杀害了。”
“唉,孙司直也曾为军卒,应当有些搏击的身手在,许是醉酒了,竟被歹人一刀割了脖子。”
钟令听着他们的对话,回想了一下子书的身手,确实能做到一刀毙命,何况那还是一个醉酒的人。
孙渠是个该死之人,死在自己手上跟死在别人手上并没有区别,她又不是嗜杀之徒,绝不会生出什么他就该死在自己手上的想法,权当子书是为民除害了。
“孙府已经报案了,昨日下午案子便移到了大理寺来,东宫亲自将少卿大人叫了过去,要他用心侦办此案,责令他十日之日破案,务必抓到凶手。”
“难怪了,我家隔壁住的正是博陵县尉,今早出门我看他还一脸愁容,说不仅是要悬赏抓凶手,还说要去将城中各处的地痞流氓都抓起来挨个审问。”
“今日城门也查检得更加严格了,我住在城外,进门时被好一通盘问。”
各人嗟叹不已,钟令也跟着叹息两声,对计抒文道:“东宫竟这样重视,孙司直与太子殿下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只是不知这案子到了我们大理寺,又要如何查办?少卿大人亲自断案吗?”
计抒文点头,“东宫发了话,少卿必要亲自出面了,不过如此凶悍的歹徒,能捉到还好,若是捉不到,至多就是在期限前从那些地痞流氓中找个手上犯过命案的顶罪,事后大理寺背地里给其亲属一些补偿,如此就算是结案了。”
钟令想想倒也明白了,当时娄契的死便也是如此处理的,看来东宫要的也不过是一个交代,安抚安抚孙司直的家属罢了。
太子虽然责令大理寺限期破案,但心中也清楚抓捕到真凶有多难,对大理寺如此要求,确实是安抚之意更重。
孙渠虽然是他一手任用提拔的,但是他也给了他相应的荣宠,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军中小兵,文不成武不就,能做到大理寺司直的位置,已是祖坟冒青烟了。
他自认从未亏待过随他起家的人,就像李琯与江伯瞻,一个是破落到要去军中讨生计的李氏偏远旁支,一个是为了富贵荣华认阉人做父的城门小吏之子,没有他的提携,两人再活一世都爬不到如今的位置。
李琯与江伯瞻虽同为太子办事,两人却不投契,行事作风区别甚大,如今日这样坐在一处,且彼此还不生厌的时候是少之又少。
太子步入房中时,看到两人和谐交谈,连孙渠之死带来的惆怅都少了点。
两人见到太子忙起身行礼,“殿下。”
“不必多礼。”太子将两人扶起来,“何日出殡?”
李琯听着外间的丧乐,面上有些伤感,“后日,他家大郎已经能担事了,后事料理得很妥帖。”
太子安抚道:“我已令大理寺严办此案,相信不日就将有结果了。”
李琯下拜,“臣替孙渠谢过殿下了。”
“你们都是随我自微末时起来的,亲如兄弟,不要提谢字。”太子表现得很大方,问完了李琯又看向江伯瞻。
“临远,还有一事我要提醒你,月前你奏劾大理寺渎职,说其积案不办,查办的案子又拖延不决,陛下当时听了并未下圣意,这个月才将陈从谙召去细问,他道是刑部动辄驳回重审,一案往复如转蓬,只重视大案要案,弹劾刑部以慎刑之名,行掣肘之实,陛下听了未表颜色,做了个好人,将我也叫了去,又让大理寺重理积案。
昨日见到陈从谙,我便多问了一句,他才说大理寺的积案清理已有了很大进展,他这人做事一向下得了狠手,未必哪一日就要统一交付刑部,你要做好应对了。”
太子如今挂了个刑部尚书的官衔,但与颍王时不同,东宫受命监察刑部、工部及户部,并不能如亲王时那样事事决断了,故而江伯瞻这刑部侍郎虽为副官,实则是刑部之长,寻常并不会搅扰太子。
他听完太子的话便道:“臣明白,近些日子大理寺的动静,臣亦有所耳闻。”
太子点头道:“你与陈从谙在陛下面前争执一回两回是为了朝廷,再多了便不好了。”
“臣明白。”江伯瞻回了话,又看向李琯,见他微微摇头,迟疑着合上了唇。
太子没注意到他们的神情,大笑两声道:“说到大理寺,你如今可挑好女婿了?”
这又是江伯瞻的一桩心事,他苦笑起来,“殿下便不要挖苦臣了,臣那日当着是为人陷害,如今小女还在府中整日垂泪。”
太子笑道:“是为儿女计,无需理会那些谣言,太子妃昨夜与我说了说那钟令,昨日在京郊别院中,一头老虎挣脱牢笼逃了出来,险些伤人,幸好那钟令在场,出手降服了老虎,如此文韬武略,不枉你受那些流言。”
他这话分明就是暗示他钟令得了太子妃青眼,让自己不要再与钟令计较了,但是要他咽下这口气,又实在不能,什么降服老虎,他甚至都怀疑那老虎就是钟令放出来的。
李琯看他暗暗咬牙,打了个圆场,“殿下言之有理,那钟令初出茅庐,当时春风得意,自然受不了半点不如意,再过三五年,自也会低头了。”
江伯瞻大度一笑,“是啊,臣当日也是心急,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现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子满意笑了笑,却不欲久留,在前院传来丧鼓后便起身要走,两人忙起身恭送。
太子一走,又有一中年人匆匆进来,目光还向身后流连,“殿下刚来便走了?”
“如今多事之秋,殿下不便久留。”李琯解释了一句。
那人勉强笑了笑,嗫嚅道:“看来殿下也没将孙渠的死放在心上。”
见他们沉默着没说话,又道:“娄契、徐风沉、王燊,再加上孙渠,短短三年内,知道真相的人已经接连死去四人了,不论官阶高低,他们至少都是有官身的,都是落单时被歹人杀害,怎么可能这么巧,二哥、三爷,你们可有与殿下提起此事?”
经年过去,他们之间还用着年轻时的称呼。
李、江两个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几分深意。
那人还在继续说话,“实在太巧合了,除非寻仇,我想不出来他们被接连杀害的理由,会不会是清源郡王,他为了给生母……”
“江涞,慎言!”江伯瞻低喝一声,对李琯道:“方才三爷不让我在殿下面前说起此事,想是另有考虑了。”
李琯微微拧眉,“当初跟着我从淮城军出来的弟兄,曹胜、吴淳之……至今,已经一个不剩了,临远兄与我亲自下的手,难道忘记了?”
江伯瞻听着他一一数了人名,心中一沉,有点抗拒去深究他话中之意。
江涞却开口道:“当年窦夫人发癔症,亲口告诉了郡王他的身世,当时情形如此,太子殿下是为了兼顾大局才下令让你们杀了那些人,是为了修复他们父子之间的嫌隙,是不得已而为之,三爷如今这话,难道还怀疑殿下吗?”
江伯瞻冷眼别向胞弟,警告他莫要胡言。
李琯迟疑了一瞬,当初在信阳制造完一场贼乱之后,李琯手下便只有娄契与孙渠留了下来,其余拿着钱财离开的曹胜等人,都各自还乡,散落各处。
五年前因窦夫人对周载的那一番话,周载开始追查当年真相,太子为解他丧母之痛,令他将曹胜等人约至京城,随后一一灭口。
是他与李琯亲自下的手。
江涞还在状况之外,“我猜要么是清源郡王,要么就是当年的人没死干净。”
“江涞,你先出去,我……”
“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咱们的人都快死光了,谁知道他们下一个会不会杀我?”
江伯瞻无奈道:“你只要当心些,出入不离人保护,谁能杀得了你这朝廷命官?”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谁能笃定他们四个被杀的时候是落单的呢,接连四个,会不会是鬼魂索命啊!”
“当年行事,你吓得尿了裤子,刀都没举动,鬼都懒得找你。”江伯瞻恨铁不成钢,“出去。”
李琯打着圆场,“三郎也是关心则乱,临远兄不必如此动怒。”
江涞年纪尚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被亲兄长训斥了也不觉得丢面子,还赖着道:“三爷,您给我句准话吧,我压根就不相信之前抓到的那三个是真正的凶手,让大理寺去查能查出个狗屁来,不如交到咱们自己人手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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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怀疑两个,一是假郡王为生母报仇,那年曹胜他们的死表面上是让他释然了,咱们这么些人,他也就跟娄契亲近一些,娄契还死在了他去信阳的期间,我不信他清清白白。他如今羽翼渐丰,又深得陛下喜爱,哪日陛下直接封他做皇太孙也不是没可能,他的身世是多大的丑事啊,他自然要将咱们这些人知道内情的一一给灭口了。”
江伯瞻向后仰了仰,“另一个怀疑呢?”
李琯也没想到这个一向没什么本事的江涞能有这样的危机意识,看着他的眼神也认真了几分。
江涞见状也自信起来,靠近两人,“我怀疑当年的人没死透?”
“谢云娘随同她那些仆役?”江伯瞻失了兴致,“若是他们,恐怕只有化作厉鬼索命了。”
江涞似乎很怕这些鬼鬼神神的,急道:“什么厉鬼!我说的是曹胜他们,虽说是你们下的手,但是或许有人没死透呢,当然了,我不是说三爷你手下留情了,我的意思是他们都是三爷的人,三爷应当最清楚他们有什么能耐了,三爷,您……您为何这么盯着我!”
他没有留意到李琯在听见他说话时神情便已经不对,厉鬼,没死透,手下留情……在江涞凑近他时,他猛然见到与江伯瞻年轻时五分相似的眉眼……
江伯瞻闻言也看向李琯,便见他紧锁着眉,一双眼钉在了江涞的脸上,目光又从江涞脸上移到了他脸上。
“三爷!”江涞又喊了一声。
他微微摇头,不敢相信自己得出了一个怎样的结论。
不可能的,那是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会中状元。
一个柔弱无依的小女孩,即便张大了獠牙说她的魂要化作厉鬼来寻仇,都只让他觉得可怜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考中状元呢?
“三爷,你想到了什么!”他越沉默,江涞越心慌,“难道您真的手下留情了?”
“江涞,闭嘴!”江伯瞻不相信他会手下留情,这个人狠心到能够答应去杀死自己情同手足的同袍兄弟,不可能会对其中哪一个单独手下留情。
李琯再度抬起眼往江涞脸上看去,终于,还是不得不信了。
“我确实手下留情了。”他的话里有着自己都听不明白的矛盾,说话时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哽涩艰难。
“但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林碧音的女儿,我没有杀她,那个叫小令的孩子没有死,这不可能,她或许是在林中被野兽吃了,魂灵离体,俯身在了一个男人身上,她,小令,她来到上郡寻仇了。”
江伯瞻不敢置信,小令,是那个妓女生的野种?
她没有死,一个妓生子,就算没有死……他咬着牙,极力压抑着狂躁与恐惧,压抑着从脚底升上来的寒意,“就算没有死,一个妓女生的,能有多大本事。”
落下话音,他骤然扭曲了面容,死死抓住了李琯的衣襟,“三爷,你好心肠啊!”
江涞听见他骤然嘶哑的嗓音,知道事情不妙了,“林碧音?二哥那个姘头生的女儿?”
“她来到上郡了,毫无顾忌地站在我们跟前,但是我们,没有一人去怀疑她。”李琯失神地看着江涞,探出手隔空描摹了他的眉眼,“眼睛,像你一样,但是更透亮,肆无忌惮,意气飞扬。”
江伯瞻因为他的描述松开了手,心内闪过一丝怔然。
这样的一个人,有着这样的眼睛,是钟令!钟令!
他想起来之前为了择婿对钟令身世的深查,话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狠厉和杀意,“一个沧州流亡过去的孤儿,落户在了信阳,连名字都不改,我就说,她会不动心我的权势财帛,还敢戏弄我,原来是她,什么妖孽畜生,不苟命躲藏着,还当是什么漫天的能耐,故弄玄虚,当日我能叫她死,今日她还能活?”
他凶狠的眼神缓缓朝向李琯,李琯也悔恨当时一时心软,才会有今日之果,下保证一般,“是我的失误,我会解决她。”
“就不劳烦三爷了,免得,又一个手下留情。”
“临远兄,别忘了娄契是死在信阳的,如果是她所杀,便不难想到是谁帮她遮掩了过去,且还有着状元名头,有擒虎之力、魁星之才,如何杀她?皇孙追究下来,如何遮掩?此时,贸然不得,如今她在明我们在暗,可待良机。”
江伯瞻冷笑,拂袖而出,“此畜猖狂至极,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在暗处苟命,什么在明在暗,三爷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这条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