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词话士子案(四)
作品:《汴梁罪案录(探案)》 陆鸿策马闯至乌台朱门之时,从怀里摸出开封府的腰牌在守门的胥吏眼前亮了一亮,不料却遭了人阻拦。
“何来的闲杂人等?!此乃御史台勘狱推案之所,非公务不得入内!”
陆鸿皱下眉头,急旋左腕,缰绳擦过生了老茧的虎口,被她刚劲的五指钳住。枣红驹对空长嘶一声,包了铁的前蹄在朱门前刨了几下才收至鬃下。
“我乃开封府捕头陆鸿,今奉开封府府尹邵从温之命,前来贵府乌台提案犯柳淮汀入开封府司录司狱细勘详鞫[1]!”
“御史台狱非持诏令不得入内!还请陆大人奉上官家诏令!”
“今日早朝官家已允了此事,传诏的人怕是在路上了,贵司的黄中丞也对此事了如指掌,此位哥儿还请放我入台狱见那柳淮汀。”
“既无诏令,便待诏令到了再入内吧!”
听了此话陆鸿心里凉了半截儿,牵着缰绳的左手蜷缩下,又急又恼道:“御史中丞黄翊可在府内?我寻他有要事相商!”
胥吏只答曰那御史黄中丞上朝去罢,还未归府。
陆鸿怒极反笑,扬起右手便是一鞭。“嗖嗖”的哨音凌空振动,斑驳的马鞭如条吐着信子的花蛇钻向御史台朱门前的石狮,金石相撞的瞬间迸出几颗火星,簌簌剥落的尘土夹着几瓣落花,倒像是吃饱喝足的花蛇吐出的残渣。
“甚么狗规矩!今个儿老子偏偏不信这御史台进不得了!”
守门的胥吏早见过些许唬人场面,只唤了几人提了钢刀守门,就视陆鸿为无物,不再与其搭话。
陆鸿栓了马,想如上回往刑部般故技重施,无奈绕了台狱一圈,发现这台狱守防固若金汤,未寻得一丝破绽。她扯下脸还是拐到了御史台的正门外,愣了几分神,反手揭下刀鞘握在掌中,豁然撩起皂袍下摆,反客为主地端坐在白玉阶上。
世间教人烦扰者,缺不得一个“等”字!
“等”字熬人,不单单熬着在朱门外候着进台狱的陆鸿,更熬着在不见天日的牢狱里待着真相大白的柳淮汀。
乌台不见天日,更漏之声也被挡在外头,唯有石壁渗水的滴落声才让人知晓此间的时光还在流逝。柳淮汀侧身而卧,收拢些发霉的干草,将十斤重的木枷搁在草堆上好让双臂抻直。这一夜除了偶有传来狱卒醉醺醺的呼叱,无人叨扰,可他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压得草枝作响。身子承受着木枷与脚镣的分量已然疲惫了,可脑中还不停歇地细细揣摩着是何人做局让他跌入如此境地?那前去丁氏邸店的口信儿可是柳如山故意编造的么?难不成父亲新娶的柳家主母杨氏要对他不利?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他入狱流放,父亲怕也会被以“治家不严”的名义贬谪吧?
柳淮汀理不出甚么头绪,最终倒也昏昏沉沉阖上了眼。
若有若无的人声由远及近,柳淮汀欲睁眼瞧瞧,可眼睑如同浆糊粘连般睁不得一丝。刹那间,他的身上骤然升起了一股寒意,似是坠入了冰窟。
柳淮汀被呛出了几声喷嚏,才不情不愿地强撑开眼帘。盛水的槐木桶晃悠着横在地上,里头还有一小摊残存的余液。周遭有几人立于他面前,一位是前日给他上脚镣的牢头儿,一位是阴阳怪气的秃瓢狱卒,二人皆是未发一言,唯唯诺诺地瞅向身后甬道中的一人。
那人他不识得,不过应不是狱卒罢——那人着了一身青色官袍,“国”字脸,模样周正,体貌丰伟,怕是御史台的哪位御史大人。
果真,那人见了柳淮汀投来探寻的目光,开口吩咐道:“既是醒了,将柳大人带去刑房罢。”随之他不动声色,转过身去先行离开。
二位狱卒一齐唱了句“喏”便应下。那须发花白的牢头儿朝秃瓢狱卒微微叩头,此二人便更近一步,各自捞起柳淮汀的一只胳臂便揪住往外拖。
柳淮汀神智未清,正披发赤足,身子往前扑去,不停地蹬着足妄图立起。牢头儿见状烦躁得很,只道了句:“你可莫白费力气了,这台狱湿冷,重镣更叫人难以时常屈腿,昨个儿睡了一夜,现下你怕是无力站起。”
二人将他费劲拖进刑房,一松了劲儿,柳淮汀便如一滩烂泥般扑倒在地。
“扑哧”一声哂笑从黑暗中传来,刺破了柳淮汀的耳膜。御史模样的那人衣冠楚楚地坐在暗处的石凳上,似是斟了杯茶,就那样闲情逸致地望着伏于尘埃中的他。想那人也曾是自己的同僚,柳淮汀的屈辱、不堪、憎愤皆如泉涌,从心底汩汩爆发。他蜷缩腕子,以身前的木枷扣地,如游龙般躬身,而后屈膝收腿,早先被冰水浇透的赭衣粗袴在刑房的青石板上拖下道长长的水痕,将将跪稳后柳淮汀向上擎起木枷,挺直腰身,妄图以一只膝头为支撑好让另一只足履踏地,可惜他忘了双足已被镣铐束缚,教那铁环一拽便失了平衡,整个人向□□倒在地,浑身上下虚汗淋淋,一绺头发不知何时蹭到额前,挡住了半截眼眸。
一次复一次,柳淮汀五指扣地,欲翻身而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摩挲着,抹出一摊血痕,终归还是因十二个时辰的水米未进而脱了力。
王御史的面色几经闪变,抻长的脖颈缩了回去,两腮的筋肉隐隐抽动,最终化为咬牙切齿的一句话:“柳淮汀,二十八日突发血案,一士子毙于丁氏邸店——此等弑杀斯文之罪,汝认还是不认?”
“当日我见房中凶案,故奔告报官,如今竟是被诬成案犯,贵司不去缉拿真凶,倒揪住与此案无甚关系的在下不放,倒也是荒唐至极!”饶是气血翻涌,扑倒在尘土中,柳淮汀将就着气声,仍毫不示弱道。
“哦?柳大人怕是未细察那死去之人手中攥着的竹纸吧,”王御史立起身,踱步迈进飘摇昏黄的烛光下,
“燕山墨冷魂先折,恨朱衣、偏袒越。
吴江浪卷名如屑,广寒桂子,临安风月,俱占黄金阙。
淮河泪尽书千页,秦岭文章贱如铁。
谁怜朔雪飞芦叶?汴梁云散,钱塘潮歇,皆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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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血。”
“这篇《青玉案》是何意,以柳探花之才学不会悟不出吧?”
“这...似为北方士子痛陈科考之弊,诉说心底愤懑不平之作。”
柳淮汀的声音很轻,如微风摇动青草的叶子,若非王御史正聚精会神蹲在他的身侧,怕是蚊蝇大的声音便与屋顶石壁滴下的水珠一同砸进青石板的缝隙中了。
“官家登基的治平元年,就南北士子科考名额之争,欧阳参政[2]便奏上《论逐路取人札子》,主张‘国家取士,唯才是择’与司马学士的''均及中外,逐路取人''相悖,”王御史伸手抚下下颚的短须,舒了口气,“柳大人可知,那死去的士子名曰王坚诚,籍贯所在大名府。而柳大人,若本官未记错,乃是江宁人士吧?”
王御史的一番话教柳淮汀后脊背打了个颤子,新科探花,江南人,三代入仕,喜吟诗作赋,与南方士子多有往来,此皆他所为。虽说御史有“风闻弹人”之责,可自身情形被其摸得一清二楚倒让他瞠目结舌。
见柳淮汀大惊失色,王御史提了袖口,骤然起身,大跨步往暗处去,不知从何处掏出页状纸,捏在右手食指与中指间,朝柳淮汀晃晃,引诱道:“既是知晓了御史台逮你的缘由,柳大人可愿意画押认罪?你大可放心,若是认下了此桩案子,便毋须受皮肉之苦了!”
见柳淮汀眼眸中平静如常,无几分波动,王御史以为他认命了,只从袖中掏出只盒丹泥,与列罪状纸一并置于他面前的尘土上。
柳淮汀嘴角上扬,勾起了一个大大的笑,一刹那却将那列罪状纸碾于木枷之下,教十指撕得粉碎。
“御史大人可曾听过''士可杀,不可辱''?淮汀未尝为之,何由承之?!”
慷慨之声响彻刑房,尽管过后就是裂锦碎玉般的鞭笞之声。
柳淮汀腕上的木枷被取下,两只胳臂被缚于木架之上,暴风疾雨般的抽打使得他皮肉颤栗,偶有几回笞响过后,冒出声胸中的闷响,可所谓哀嚎求饶之声似是与他无关。
红艳的鞭痕密密麻麻布满了柳淮汀裸露在外的玉肤上,似是漫天飞雪中杜鹃啼血。道道鞭痕发烫发热,痛中生痒,教柳淮汀欲去挠痒,无奈两手被缚在槐木架上无法动弹,只能扭动下身躯。
“柳大人这便承受不住了吗?”王御史垂眼遗憾地说道,挥挥手教秃瓢的狱卒放下鞭子,“你二人先去甬道中略作休憩罢,若有用得你们之处,本官自会喊你们。”
柳淮汀扭过头,嘶声道:“玉碎不改其白,竹焚不毁其节,君子守节,宁死不屈!”
“好一个玉碎竹焚!”王御史上前托起他的下颌,强迫柳淮汀正过脸与自己对视,调笑模样地在那溅血的白脸蛋上掐了一把。那张薄如蝉翼的玉面已然如梅花染雪状,经王御史这么一掐更似寒冬时节觅食的虎狼踏出的爪印。
[1]鞫:审问。
[2]欧阳参政:为欧阳修,其曾任参知政事,下文“司马学士”为司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