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玫瑰(二)
作品:《不成灰》 受大西洋风暴影响,加的斯秋季的急雨增多,空气湿度高就算了,急雨也多。
黎旭清晨推开窗户时,天边幽蓝一片,昏黄的路灯还在亮着,大理石板路上刚刚拐出去两个人,微弱的人声消失,空旷的街道上再度恢复安静。
他站在窗边看着远方破晓,带了凉意的晨风扑面而来。
黎旭昨日失眠,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冷风一吹,头痛更加明显。
疲惫无力漫上他的面容,黎旭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后,转身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冷水激的他面色发红,凉意夹杂痛感在神经上传播,黎旭几乎是倒抽一口凉气。
水声不停,黎旭眼前一片眩晕,他的思绪也乱。
又过了几秒,流水声逐渐变成海浪,黎旭听见有喧闹人声混杂在海浪里,而这喧嚣里,又有微弱的电流音夹杂着不同语言的空号提示。
这个声音响了一夜,到现在也没停,黎旭被折磨的几近崩溃。
他额角绷起青筋,面上露出来无尽的忍耐。
许久后他抬起头,镜子里的人喘着粗气,睫毛上滴下水珠,眼睛泛红,温热呼吸惹得面前的镜子起来雾气,黎旭双手撑着洗手台,直直的抬起眼来和镜子对视。
他好像在和镜子里的人较劲一样,凌厉的眼神直视对方,对方也以同样凶狠的目光回视黎旭,两个人谁也不肯低头。
就在这较劲将走向永无止休时,窗外忽地下了阵雨。
原本潮湿的地面荡开涟漪,黎旭在一阵水声中回神。
新鲜雨水的气味传到黎旭身边,他忽然卸下劲儿,镜子里的人疲惫的转过身去。
黎旭缓步回到那扇窗户前,风吹进来两滴雨打湿窗帘,他反手拨开窗帘倚在窗边,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却不在乎,只是抬起眼看向空旷的街道。
淅淅沥沥的雨侵染了大理石板路,黎旭在雨水的倒影里忽地垂下眼睛。
加的斯在下雨。
眼前的景象太熟悉了,熟悉到黎旭有一霎那的恍惚。
他来加的斯的第一天也下了这样一场急雨,可转眼他就在加的斯过完了两个夏。
这是他来到加的斯的第三年。
三年前黎文柏早早的把自己的产业转移到了国外,又花大价钱,找了大量的关系办移民手续,隔三岔五的出现在黎旭眼前,当时黎旭告诉苏敬棠说会跟着他一起移民西班牙,永居巴塞罗那,但这只是一句搪塞话。
黎旭从来都不喜欢巴塞罗那,更憎恶黎文柏,说出来这话,也不过是迷惑他的谎言。
他当时挂念景夕不舍得走,苏敬棠看出来后,擅自做主去和景夕坦白,苏青廉也配合,当即找人替他办好了在加的斯的一切,又
把他赶出书房,叫了苏敬棠的父亲来。
两个人说了什么黎旭不知道,但黎旭知道,黎文柏的这个移民是泡汤了。
害的苏迎魂归西天后还要打着爱她的幌子想去国外避难?
白日梦没有这样做的,想都不要想。
事情的发展如黎旭预想的那样。
苏青廉不可能让他跟着黎文柏生活,想让黎旭放弃加的斯去巴塞罗那,更是痴人说梦。
他以为苏迎死了黎旭就没了依靠,任他摆弄,但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只要苏青廉活着一天,只要苏家还有人在,黎旭就随时能有对黎文柏翻脸的底气。
黎文柏出发巴塞罗那当天,由于暗地操作移民手续被当场扣押,黎旭冷眼看着他身陷囹圄,转身登上了去加的斯的飞机。
黎文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这辈子就算是死都不能离开中国一步,而他在中国活着,会一步步失去他的所有,生不如死。
但黎旭不关心,他恨不得黎文柏早点魂归西天。
早日在世界上烟消云散吧。
不要再来干扰他的生活了。
黎旭很小就会西班牙语,他没有任何的语言障碍,但苏青廉怕他不适应当地的生活节奏,基于各方面的考虑下,还是为他安排了语言学校。
黎旭住进了苏迎在加的斯购置的房产——当然,现在是他名下的了。
这套房子在顶楼,四楼,但加的斯第一层叫0层,当地人都称三楼。这套房子的缺点是很高,夏天会有点闷,但好消息是有电梯,不用自己爬楼,早上起来的时候总有凉风吹来,高楼上远望,一片开阔。
这儿离语言学校不远,离超市也很近。
黎旭平日课少,上午九点半到十一点半,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一天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个小时的课程。
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如何让母亲的旧友Olivia同意见他。
对方家世显赫,平日里总会飞往世界各国演出,艺术家总有自己的特性,她在最初就厌恶黎文柏,连带着不看好黎旭,年轻人吃了无数次闭门羹。
但没办法,那是苏迎在加的斯的挚友,她非但知道苏迎和黎文柏相爱的全部,手里还握着苏迎寄给她的信。
黎旭太想知道苏迎的过去了。
这是他来加的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因此哪怕黎旭吃了无数次闭门羹,他也从来没想过放弃见Olivia。
Olivia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加的斯,余下的时间黎旭就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比如说晨起看海,比如说傍晚去看火烧云,再比如说接受当地朋友的邀请去玩,又或者帮来留学的朋友做翻译。
黎旭对后者印象最深。
他始终记得,是因为他来加的斯第一年时,苏敬棠在鹤渚给他打来的电话。
那通电话匆忙,那天他刚好和Zorelia一起上课,苏敬棠莫名其妙的打来,又莫名其妙的挂断,Zorelia听他说了再见后冲到他身边,手舞足蹈的说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国内来西班牙留学的不算少,但黎旭称得上朋友的没几个,Zorelia是其中之一。
她来西班牙读研究生,在druni买香水时店员拿错了货,她前几天晚上喝了一款酒,但不喜欢,好死不死这香水和她讨厌的酒味道极其相似,Zorelia回去一喷,当即一阵反胃,趴在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她去找店员换货,店员态度却恶劣,几个人交涉无果,Zorelia只好认栽,但她气不过,闹着要在谷歌地图上给druni打一星。
黎旭被这近乎窝囊的报复方式戳中了笑点,当即乐出声,他笑着给Zorelia翻译,看着她给那家店打了一个大大的差评,但笑着笑着黎旭忽然就停了。
他在Zorelia的小报复里想起来景夕。
这是他来加的斯之后第一次这么开心,但这么开心的原因,是因为Zorelia身上有着和景夕相似的生命力。
黎旭忽然就怔住了,加的斯雨后初晴,他抬起眼来看向天边,却望不见一片云。
刚刚苏敬棠说她一切都好。
黎旭看着湛蓝高远的天空沉默,她真的一切都好么?
Zorelia见他面色突变,下意识想要关心,可是触及他眼里的悲伤后,却又很自觉的闭上嘴巴。
Zorelia是一个有边界感的人,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问。
但她没问,并不代表她不担心黎旭的状态。
那天Zorelia一直找理由跟着黎旭,黎旭也没拒绝,异国他乡,总要有个人来说说话。哪怕什么也不聊,就只单单看着对方熟悉的面孔,都是一种慰藉。
两个人去吃了中餐,一小盘肉就要8欧,Zorelia囊中羞涩,黎旭意识到她点菜的犹豫,接过菜单后点了几个菜后,默默的拿出来卡付账。
他有苏迎留给他的信托基金,还有苏青廉的经济援助,根本不差钱。
Zorelia感动的眼冒泪花,当场要和他结拜,说俩人回国后第一时间上梁山,黎旭摆摆手,连声说算了。
这异国他乡的情谊已经够坚定了。
两个人吃完饭后一起写了作业,黎旭速度很快,Zorelia有什么不会的就都问他,他也耐心,一点点的和Zorelia讲。
期间Zorelia的朋友Estela发来求助信息,说作业她也不会,想让Zorelia教她一下,Zorelia用眼神看向黎旭,黎旭无所谓的点点头,到最后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听黎旭讲。
本来只讲作业的话,是很快的,但两个人平日里对语言学的都很迷茫,现在见黎旭犹如救命稻草,死死抓着不肯松手,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黎旭见状,也很乐意分享自己的心得体会。
期间Zorelia连声感叹,Estela却更好奇他这个年纪为什么这么有耐心,她向来心直口快,对着黎旭问出声来。
中文出现在黎旭耳边的那一霎那黎旭就想起来景夕。
他又一次想起来景夕,想起来数学课上,他和景夕无数次的对视。
远方的天空忽然飘过来一片云,黎旭抬起头来,发现加的斯已经到了黄昏。
夕阳无限好,谁也无心继续学下去,三个人干脆去了海边。
Estela的富婆女朋友在沙滩上玩的不亦乐乎,两人手拉着手放肆,Zorelia看着她们这对笑着感叹还是合法好啊,黎旭将这欢快的场景收紧眼底,却对着静谧浮光的海面沉默。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回到黎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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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Zorelia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悲伤,于是收回视线走到黎旭身边,也在学着他的样子远望。
大片的云出现在加的斯上空,夕阳将整个海面染成橙黄,轮船鸣笛,飞鸟在落日海面上盘旋,Zorelia突然出声,说:“黎旭,你在看什么?”
黎旭眯起眼睛,看着天边淡淡的说:“海,还有云。”
“为什么?”
Zorelia不解的侧过头去问他:“有什么奇怪吗?”
黎旭摇摇头,他的面容在黄昏下覆盖上一层朦胧,黎旭仰着头闭上眼睛,感受这温暖的日光。
有飞鸟环绕在两人身旁,海风吹起他们的衣襟,许久后,Zorelia听见他说:“我在等这片云变成火烧云。”
海浪抚上黎旭的脚踝,他在微凉海水里,想起来景夕带有冰雪笑意的面容。
他想起来两个人在天台的独处,微风吹过,鹤渚上空如火如荼,他的爱情昙花一现。
加的斯的上空逐渐通红,Zorelia惊讶的拍拍黎旭的肩膀,黎旭睁开潮湿的眼睛,橙黄光线洒在他的身上,黎旭看着海上的浮光笑了。
夕阳映出黎旭湿了的眼眶,也照出他的心愿。
他想通过这片云再次回到鹤渚,回到景夕的身边,与她同在。
海水翻起洁白浪花,海浪声声响在黎旭的耳边。
晨风带着急雨吹到黎旭身上,他在深秋的雨里回神。
加的斯的雨说下就下,但急雨也很快会停,这雨最多下三分钟。
黎旭垂下眼睛关上窗户,他在清晨换了衣服,顶着雨出门去海边。
晨起看海是黎旭的日常,除非特别恶劣的天气,否则他不会取消的。
身形高大的少年不疾不徐的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他轻车熟路的走,雨势越来越小,路面不再有涟漪,却有积水。
黎旭走到路尽头后拐弯,海边的花店今日开的格外的早,门口摆出来两束玫瑰,黎旭路过的脚步忽然就停了下来。
玫瑰含露,初秋也开,黎旭鬼使神差的买了一支。
他拿着那个花走到自己常去的海边,坐在石头上看海。
晨起万籁俱寂,唯余远方几艘船,海风抚浪,黎旭再次想起来昨天他打给苏敬棠的电话。
景夕考了鹤渚第一。
骆静云改了志愿报了柘港,他在最后一天也放弃北大,报了柘港。
苏敬棠笑嘻嘻的说外公没说什么,但小舅的脾气黎旭知道,苏敬棠一定挨打了。
两个人说了很多,东拉西扯,谁也不肯说到景夕,到最后还是黎旭沉不住气。
他站在海边,在黄昏里对着电话问,说景夕报了什么地方?
苏敬棠忽然就沉默了。
大洋彼岸的人抬头看着夕阳,许久后,苏敬棠声音沙哑的说,我不知道。
黎旭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又问,那她过的好么?
苏敬棠的声音更低,他似乎哭了,嗓音里有轻微的哽咽声。
苏敬棠的手死死握住电话,说,我不知道。
他说,景夕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黎旭哦了一声,他抬眼看向远方,又说,哦。
但他又不甘心,垂下眼睛看着脚上覆盖住沙,黎旭近乎固执的低声追问,他说,骆静云也不知道吗?
苏敬棠说,嗯。
人去楼空,等苏敬棠和骆静云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景夕已经走了。
他伸手擦了擦泪,说,谁也联系不上她,她断掉了和所有人的联系。
黎旭点点头,没说话了。
许久后,他挂断电话,坐在加的斯的海边,播出来那个熟悉的号码。
这号码每天晚上他都会按出来,但从来没有拨出去过。
他过去不敢,也不能,但现在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对景夕的担忧超过一切,黎旭几乎是急切的打出那通电话,然而提示音让他死心——
——Hola, el número que ha marcado es incorrecto. Por favor,pruebe el número y vuelva a marcar.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黎旭在炙热的黄昏里闭上眼睛,额角爆出来大片的青筋。
海风吹来一片云。
他和景夕走散在了茫茫人海。
黎旭看着眼前的晨光忽地红了眼眶。
海面上的雾气逐渐散去,旁边的玫瑰开的如火如荼。
这是他在加的斯居住的第三年,也是他和景夕彻底失去联络的第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