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玫瑰(三)
作品:《不成灰》 “Olivia还是不肯见你吗?”
初秋中午,苏敬棠背着书包走在柘港大学的校园里。
路上行人匆匆,晴光相照,他温润的面色忽然起来波澜,远远吹来一阵风,苏敬棠在枯黄落叶里叹了口气。
他无奈地停下来望天:“三年了——整整三年,一面都不肯见你——”
大洋彼岸的人同样眉头紧蹙,黎旭坐在海边,海水在黄昏里一片绮丽,他在海风里垂下眼睛去,淡淡应了声。
三年吃了无数次闭门羹,任谁也是开心不起来的。
海边有孩童玩闹,黎旭在那无忧无虑的笑声里抬眼望天。
他不开心又能怎么样呢?
他是没有选择的那一个。
风吹起来他的头发,黎旭低声道:“可能还是需要些时间吧。”
这声音有八分自嘲,剩下的两分是自我安慰。
无论Olivia是接受不了苏迎的死亡拒绝见他还是单纯的厌恶他不想见他,黎旭都认。
他不能强迫Olivia做出违背她意愿的选择,但他能等。
他也只有等Olivia回心转意。
只要他坚持,Olivia就会有同意见他的可能。
电话对面的苏敬棠仿若同他心有灵犀,猜到黎旭的答案后,这么多年苦苦等待的心情终于按捺不住爆发了。
“还要多久啊?五年?十年?难道要一辈子吗?”
他不是黎旭,却也比黎旭更加烦躁。
要知道,无穷无尽的等待是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事情。
烦躁的爆发只有一瞬,随之而来的却是极端的失落。
苏敬棠几乎泄了气,声音都沮丧了下去。
黎旭心里也不好受。
他的等待,他的执着和追寻,都是付出了代价的。
因为他来加的斯,于是和景夕彻底失联,两个人走散在了茫茫人海。
而加的斯的生活只有落地的那一瞬间是开心的,其余的每一天,他都在不停的期待天边起来火烧云。
想起来景夕,黎旭的心情又变得煎熬。
加的斯正值清晨,海边远远吹来一阵海风卷起数朵白浪,天边出现大片朝云,艳红似火,染了半边天,深邃海水流动翻涌中浮了细碎的光。
一片开阔,黎旭却在晨光里忍耐着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试图阻挡酸涩的眼眶落下泪来。
天边逐渐亮起来,海面无数波光裹挟着云朝他飘来,似乎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冷风拍在黎旭的脸上,所有的郁气在风压下凝结成一声闷哼,黎旭眯起眼来看向天边,忽地就着海风,在晴朗里低声自嘲:“谁知道呢?或许从柘港回来后心一软,就想见我了呢?”
苏敬棠揉了揉额角,闭着眼应:“最好是啊——”
又在捕捉到某个关键词后猛地扬起来声音,“柘港?”
他的声音高了八度不止:“Olivia在柘港有演出吗?”
猛然放大的声音引得路人一阵注目,苏敬棠反应过来后抱歉的笑笑,捂住手机微微低头转过身朝宿舍走:“为什么突然来柘港了?”
难道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那些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也引得她停留驻足吗?
“不知道。”
海风猎猎作响,透过电话出现在苏敬棠的耳边,黎旭的声音也很快出现,他好像很累,叹息声里写满疲惫,“私人行程吧。”
毕竟Olivia真的很随性,三年里黎旭无数次登门拜访,然后在管家口中得知了无数不同的地名,今天去了法国,明天可能就在意大利,忙完了乐团的事情,又受邀前去哪国出席什么典礼,黎旭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甚至能在管家露出来遗憾的表情的时候淡淡一笑,转过身来安慰管家。
两个人没聊多久黎旭就挂了,他那边似乎进入了白天,清晨新鲜的风铺面而来,海边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有人见他又在岩石上坐着远望,于是试探性的走进,轻声用西班牙语呼唤他的名字。
挂电话前黎旭有一瞬间的欲言又止,苏敬棠感知到了,但他还是挂断了电话。
他想要问景夕,但苏敬棠犹豫了很久后却决定不告诉黎旭。
反正已经分别这么久了,两个人的生活都走上了正轨,黎旭在加的斯有未完的学业,一时半会也不会回国,就算景夕在哪又有什么用呢?
毕竟她现在都有了新的男朋友了。
苏敬棠挂断电话后站在人来人往的校园低下头沉默。
人声鼎沸,他却后知后觉的感到物是人非。
沧海桑田就在世界的高速运转中一秒完成。
苏敬棠在巨大的失落里无奈苦笑。
他想,之所以不告诉黎旭,后者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景夕有男朋友了。
她的身边没有了黎旭的位置,他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除了确定景夕的平安之外,一切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或许景夕和黎旭的缘分,在黎旭踏上前往加的斯的航班时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景夕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里,遇上了新的感情。
今年九月入学的时候景夕作为柘港大学18级新生代表上台讲话,她刚站上台就引发数阵惊呼。
人脸在镜头下总会畸变,但景夕投在大屏幕上的那张脸堪称美神降临,冷淡的气质加上锐利的眼神,不仅斩男,同样斩女,甚至有人在表白墙上高价求景夕的联系方式,令人啼笑皆非。
景夕本身是不知道自己引起来了怎样的血雨腥风,她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只是本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情,除了去咖啡店兼职消磨时间,就是和室友一起按时上课。
她的新室友看起来人都不错,对她很和善,景夕好像也很喜欢她们,虽然依旧冷脸,但眼里的笑意却越来越多。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苏敬棠和她这么多年的好友,对她可是一清二楚,一个小动作就能把她猜个透。
她在那段时间活成了一朵玫瑰,随性洒脱,哪怕是低调,在众人眼里仍旧招展。
追求者数不胜数,富二代又或者高智商理工男比比皆是,但景夕统统拒绝了。
她拒绝别人的场面也很出名。
先是看着对方,又看向那些花,或蜡烛,或吉他,然后在操场围观群众的热切视线里抬起眼来,冷着脸说谢谢,但不好意思,她不喜欢。
后来有人讨论过这个不喜欢,说她不给人面子,无论什么样的人好像都打动不了景夕,她总让人灰溜溜的收场。
但也有人赞同她的直白,支持者为她辩经,说这个社会难道连自己不喜欢的也不能拒绝吗?
论坛里吵得天昏地暗,其中有一条中立言论很有意思,获得了高赞。
他说,景夕就好像是受过伤,再不然就是心里有人,始终排斥一段新的感情,也不接受任何的亲密关系。
室友柴昭喜欢看论坛,她看到那条言论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在某天傍晚把那条言论摆在了景夕的眼前。
港大的豪华宿舍里亮着舍友买来昏黄的氛围灯,景夕在众人的猜测声里淡淡一笑,对着那话垂下眼睛,不置可否。
冷白的屏幕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瞳孔里映出论坛灰色的网页。
景夕对后者持部分赞同的态度。
景兴邦死后,她确实不再接受任何的亲密关系,但遇上大学室友后,心里的坚冰却也逐渐开始融化,是以她的态度是部分赞同,而不是完全赞同。
柴昭见她淡然一笑,也乐的接话,几人一起调侃景夕。
景夕就在欢声笑语里转过头看向玻璃窗外的一片黑暗。
她的瞳孔里映出来了自己孤寂的倒影。
至于前者,景夕不认可。
她受过伤,也确实自私的爱过一个人,但这不代表景夕排斥开启一段新感情。
景兴邦的离世让她意识到生命短暂,而郁冬灵又让她知道爱情拥有无限可能。
她爱过黎旭,但她也知道两个人在茫茫人海再次相遇,并相爱的概率微乎其微,她不想放下,可时间却不允许她停在过去。
她或许追求过浪漫,想着天长地久的等待或许有天也会有尽头,但命运以景兴邦忽然离世的残忍方式让她明白了,她得做一个现实的人。
景夕的人生需要向前走。
无望等待的爱情只会让她的生命不断凋零。
景夕深刻的明白这一点。
她早就想通了,尽管那个过程很痛苦,她的眼泪也为了过去昙花一现的爱情流干了。
她对未来没有野心,更没有目标。
她永远保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
所以不谈感情,不是排斥,而是眼前没有让她心动的人。
景夕认为自己短时间内不会遇见这样一个人,但却没想到,这个人很快出现在景夕的生命里。
那人叫谢琛,很帅,看起来也很耐心,家世也好,旁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一片夸赞祝福声里,只有苏敬棠看着谢琛那个寸头哪里都不顺眼。
他莫名的讨厌这个人。
谢琛表白的场景也很低调,在柘港的海边。
开学典礼后他日日光顾景夕兼职的咖啡店,某天她下班时恰好日落,谢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变出一束玫瑰花来。
他在柘港的海边捧着花低头,对着景夕微微一笑,微风轻抚,他问景夕是否愿意和他交往,做他女朋友。
景夕是要拒绝的。
但那天的云太好了,眼前的人眉眼含笑,声音温柔,他低声说话的样子,似是故人来。
海风吹起她的头发,裙摆飘扬,景夕忽地就红了眼眶。
她不想要花,她想要一个橙子。
只要谢琛能拿出来一个新的橙子,无论橙子有没有取代鹤渚那个橙子在景夕心里的地位,景夕都同意。
这简直称得上是刁难了,没有人能凭空变出来一个橙子的。
但那天就是如此的巧合,谢琛身上真的有一个橙子。
他惊讶了一下,眼里随即荡开缓缓的笑意。
那是他在咖啡店陪一个小女孩玩的时候,拿着糖果和小女孩做的交换。
远方的海上盘旋着飞鸟,海面闪着浮光,谢琛从包里拿出来一颗鲜橙,询问问景夕刚刚的话是否作数。
景夕震惊的后退两步。
她不可置信的抬眼看着谢琛,又看向他手里的橙子,忽然就掉了湿了眼眶。
景夕不喜欢这个橙子。
但她过去的橙子,过去的梨,全都已经腐烂了。
谢琛见状慌乱上前,高大的身影俯下身来温柔的看向她,一个劲的问怎么了。
他不知道景夕的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景夕见到橙子会哭,他单纯的认为这个橙子景夕不满意,于是说可以再买。
橙子可以再买。
不接受他的表白,他也可以继续追她。
景夕很快止住失态,谢琛眼里含笑,轻声问她说,很喜欢橙子么?
景夕没说话。
她在海风里转过头看向远方,夕阳洒在海面上,浮光暗涌,苍茫辽阔。
海风抚过她冷淡的眉眼,吹干她眼里的潮湿。
谢琛见状,也站在景夕身边认真的看着冷淡她娴雅的侧脸。
好一会后,景夕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眼角流露出些许笑意,风将她的低声带去远方:“柑桔橙柚我都很喜欢,最喜欢橙子。”
她在静谧的海浪里笑了笑,眼里有了很多的释怀。
景夕转过身去看向谢琛,在他写满期待的眼里点了点头,顺其自然的开启了一段新的感情。
景夕不知道旁人会对这段感情作何感想,也不知道她的初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但那些都不重要。
她在柘港的海边和谢琛四目相对,海边的小路亮起来明亮的灯,那一秒钟景夕想,无论失败与否,她都为自己的尝试买单。
苏敬棠得知后几乎黑了脸。
原因无他,他和谢琛一个专业,素日里见面并不少,对这人的风评也有所了解。
谢琛在外人面前对景夕的态度,以及苏敬棠的直觉告诉他谢琛不爱景夕,他甚至感觉景夕只是谢琛在变相炫耀自己的一个工具。
同宿舍的人说他对谢琛的偏见很大,但苏敬棠却不这样觉得。
他承认他因为黎旭对谢琛带了偏见,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不认可谢琛。
他不看好这段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恋情,但无济于事,这是景夕的事。
谢琛就算再不好,也是景夕的选择。
旁人的感情他们没办法插手,哪怕再不赞同,却也只剩下祝福这一条路可选。
苏敬棠是特别特别希望景夕幸福的,但他在心里对这段恋情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景夕以为的良人实则是错的。
她遇人不淑,目前甚至没有发觉。
苏敬棠为此抓心挠肝,他无数次想提醒景夕,可他对景夕的感情让他止步。
每次他想要上前劝分的时候,心底总会想起来一个声音,说,让她去体会,不要阻挡她寻求幸福的可能。
苏敬棠在这声音里停住,几乎仰天长叹。
学校的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有苏敬棠暗暗憋了一口气,说天作之合个屁啊。
他心里只有崩溃。
那崩溃是苏敬棠想起来都要叫救护车的程度。
道路两旁的树纷纷落叶,苏敬棠在大片的落叶里抬起头来望天。
木已成舟,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景夕能开心。
景夕和室友柴昭下课后从教学楼匆匆出来。
导师齐心要带她们两个出去,让两人抓紧时间回去换身得体的衣服。
这是齐心第一次提出带柴昭出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柴昭火急火燎的拉着景夕向前走。
两人走在飘满落叶的校园里,景夕远远就望见了苏敬棠。
柘港大学人头攒动,他却静止。
仰头望天的面容上铺满了大片阳光,而那水墨画里不是淡然,不是平和,是大片的灰暗忧郁。
来往的人群不断的把目光投在苏敬棠身上,景夕也下意识缓了脚步。
柴昭不明所以,见她盯着某个方向,也下意识跟着望去。
霎那间风吹落叶,她望向了苏敬棠深邃的眼睛,柴昭的世界忽然静止。
苏敬棠生的一副好皮囊,这是经过无数人验证的,毋庸置疑的事实。
美色当前,柴昭看着苏敬棠的脸惊讶失声,苏敬棠面上的忧郁却忽然消散,大片的晴朗里,苏敬棠对着她的方向灿烂一笑,紧接着朝她挥了挥手。
柴昭在这个笑里彻底倾心。
苏敬棠步子宽大,三两步来到两人面前,在柴昭期待的面容里,含笑对着景夕亲昵的喊道:“小夕。”
柴昭愣住了。
她怔怔的看着苏敬棠时,景夕对着苏敬棠点点头,微微一笑。
苏敬棠也不介意她的冷淡,对着她热情道:“刚下课么?那晚上一起吃饭啊?”
枯黄落叶从苏敬棠的脚边吹到了景夕这里,她微微摇头,低声说:“不了,晚上有事。”
她下午得跟着齐心去见客户,晚上还要跟着齐心陪她的老朋友吃饭。
别说晚上了,就连现在齐心都在等她和柴昭换衣服呢。
苏敬棠轻轻的啊了一声,他欲言又止,景夕知道他不喜欢谢琛,无奈的对他解释说,不是去约会,是正事。
苏敬棠又开心起来。
因为正事被拒绝了也不失落,他善解人意的笑笑,说那改天再约。
期间柴昭探究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的转,苏敬棠察觉到后,对她友善笑笑。
他直觉不喜欢这个人,但现在她是景夕的室友,无论处于什么角度,苏敬棠都会给她几分薄面。
微笑的那一瞬间苏敬棠忽然就想,他最近是不是学业压力太大了,心理出现了问题?
不然的话怎么既不喜欢她的男朋友又不喜欢她的新舍友?
但苏敬棠紧接着又觉得自己多想,他摇摇脑袋把这些思绪甩开,很快调整好心态对着两人笑了笑。
水墨画再次出现在景夕眼前,他笑着对景夕说了再见,又对柴昭点点头,背着书包离开了。
柴昭对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苏敬棠的联系方式,却只能僵硬的站在那里,发不出声音来。
很快苏敬棠的身影就隐匿在了人群里,景夕看着柴昭疑惑,柴昭却恋恋不舍的转过身来,对着景夕问:“认识啊?”
如果是以前的景夕,她一定会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对着柴昭说那当然了,苏敬棠可是她最好的朋友。
但历尽千帆的景夕对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了防备心,此刻她在柴昭热切的眼神里淡淡点头,装出一副和苏敬棠不熟的样子说,之前高中同学,不是很熟。
严谨起来,这话其实不错。
高中同学,一年同桌,两年同班。
有过短暂的情谊,不知道是否被时间冲淡了。
她不敢说。
谁敢大言不惭的谈论虚无缥缈的感情呢?
柴昭点点头,脸上出现了些许兴奋,她跟上景夕向前走的步伐,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可今天犹豫了一路。
走到宿舍的时候,柴昭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对着她低声请求说:“那你能不能把他联系方式给我啊?”
景夕的脚步在她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就停住了。
不能。
她看着柴昭心想,无论是基于苏敬棠喜欢骆静云还是不想让柴昭了解那些在鹤渚过去,无论什么角度,景夕都不能给出来这个联系方式。
天边的云感受到了景夕忽如其来的情绪,缓慢的飘了过来,景夕抬眼可惜的说:“抱歉,我没有。”
这是实话。
当初离开鹤渚时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注销了,她只会背一个号码。
但那号码既不是苏敬棠的,也不是骆静云的,所以她现在没有鹤渚任何人的联系方式。
别说景夕不情愿,就算是她情愿,她也无能为力.
因为她真的没有。
柴昭不信,可见她的反应,也只能悻悻的说,那好吧。
柴昭勉强笑笑,她的情绪一瞬间就低落下去,原本的活泼全部消失不见,景夕见状,及时岔开话题,说齐心还在等,快回寝室换装吧。
谢琛在这个时候来信息,约景夕晚上出去看夜景,景夕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说改天再说吧,谢琛沉默了很久,也回了一个好吧。
景夕没有继续回他了。
但她放下手机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有个微弱的声音疑惑,怎么今天都在说好吧。
但时间紧急,景夕也来不及多想,两个人换装后直奔港大停车场。
齐心正在打电话,略微带磁性的声音传向四周。
她说西语的时候很是好听,切换成英语也丝毫不逊色,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开了句玩笑,齐心笑得前仰后合。
齐心见到两人后笑着瞥了她们一眼,对着-那边说了句晚上见后,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柴昭有些局促,却还是极有眼力见的和齐心打招呼,齐心点点头,对她淡淡一笑,却看向景夕,对着她说:“呦,这次肯来了?”
这一张嘴就漏了脾气,和素日里的雷厉风行不同,这话责怪的外皮下,是大写的亲昵。
柴昭有些无措,齐心对两人的重视程度高下立现。
景夕没注意到柴昭微微僵硬的身体,她正无奈的看着齐心:“老师。”
齐心撇撇嘴,把手机塞进她的天价包里,摆手拒绝景夕的示弱,“别,我叫你老师行吧?”
她脸上的怨念毫不掩饰,齐心对着景夕低声嘟哝说,分你的项目全都给我分出去,交给你的任务也都转手给了别人,整日就待在你那个破咖啡馆——
不说还好,齐心越说越气,干脆踩着高跟鞋上前拉开了车后座,对着景夕呛,说:“请吧祖宗,感谢您这次赏脸——”
柴昭在旁边看着齐心剧烈的情绪波动,又想起来她上课时雷厉风行的模样,对着两人陷入了沉思。
身旁的景夕轻轻的叹了口气。
柴昭皱着眉头,见景夕上前对着齐心低声妥协:“老师,过去是我不对,您就别打趣我了。”
齐心见状终于肯放她一马:“那你保证,以后不这样做了。”
景夕没说话,齐心也知道她这个倔脾气,于是更气了,面上火药味几乎能冲出来。
秋风带起来景夕的发丝,柴昭看着景夕倔强又沉默的脸,脑海里骤然蹦出来一个念头。
她忽然意识到,好像身边的所有人都很喜欢景夕。
她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所有人的喜爱。
无论是苏敬棠,又或是齐心。
都特别偏爱她。
明目张胆的偏爱看的人心生嫉妒,微弱火苗不知不觉的在柴昭心里升起来,前方的景夕倔强着不说话,齐心却察觉到什么似的,毫无预兆的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柴昭眼里的情绪未收,齐心审视的目光让她头皮瞬间炸开,四肢发麻。
“柴昭?”
齐心挑眉叫她。
柴昭心如擂鼓,她咬牙平复情绪,对着齐心又恢复到原来的活泼:“老师。”
自然的样子仿若刚刚的情绪是齐心的错觉,齐心眯了眯眼,柴昭人畜无害的看着齐心。
两个人隔着距离对视,好一会儿,齐心才对她缓缓露出来一个笑。
她收回那凌厉的眼神,对着柴昭扬扬头,轻描淡写道:“上车吧。”
柴昭露出八颗牙齿,对着齐心笑说:“好。”
柴昭很有眼力见的绕到另一边,景夕站在车门前,齐心瞥她这副呆傻的样子又来气了。
最基本的人性都察觉不来,过两天怕是被人买了还给人数钱呢。
景夕看着齐心忽然嫌弃的眼神眨眨眼,齐心更气,她没好气对景夕说:“上车吧你——天天就知道气我——”
她说完也不等景夕回话,直接拉开驾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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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车门上车了。
景夕对齐心的八百个情绪都习惯了,她素来刀子嘴豆腐心,那些旁人看来阴阳怪气的话都是景夕眼里反差似的可爱。
她没说什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齐心路上没怎么说话,只是隔三岔五的通过后视镜看向景夕和柴昭。
前者一直在看风景,面上毫无波澜,偶然和她对视上,会淡淡一笑,礼节上挑不出任何错来。
尽管那笑容微乎其微。
齐心气她不思进取,总是冷着脸回望过去。
后者则是一直垂眸沉思,时不时偷看景夕,又把视线投向齐心,偶然在镜子里对上她的视线后霎那躲开,像是被猫抓住的耗子,风一吹,露出无数惊惶。
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藏也藏不住。
齐心这下有数了,她不动声色,可脑子里却盘算起来。
……
齐心带两人见的客户是一个西班牙商人,对方要进口太阳能电池却苦于没有渠道,经国内好友牵线搭桥,才终于找到了齐心。
齐心家大业大,她本人做生意也是个鬼才。
早年所有人都不看好太阳能电池的时候,她看了看报表,然后笑着点了点一家企业,很快收购并成自己的子公司。
她年近不惑,这些年早就从商人变成了资本,早早的开了自己的投资公司,在家里坐着发呆都能生出大笔的钱,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早就不做了。
但朋友介绍,齐心也还是要给几分薄面,于是当即给子公司去函,紧急调了对方的外贸团队前来柘港,安排好一切端起咖啡的时候忽然又想起来某个不成器的,又叹了口气带上她,怕她觉得孤单不愿意来,还叫了她的舍友柴昭。
当然,绝对不是什么连带,不是陪衬,而是齐心欣赏柴昭的努力——她总是愿意给那些没有天赋,但却始终努力的平凡人一个向上爬的机会。
齐心在商务会议上端起来咖啡,贸易双方确认货物后马不停蹄的开启了商务谈判模式。
景夕第一次见到实战,看的目不转睛,柴昭对西班牙语一知半解,于是云里雾里的看看时局,又看看齐心。
齐心接触到柴昭的目光后对着她微微一笑。
她端起来咖啡淡淡的抿了一口。
这个世界上,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人和人之间就是有鸿沟在。
无论是智力,实力,又或品行道德,都是。
这是许多人不肯承认,却又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
当天的谈判并不顺利,双方历经了五个小时,给出了七轮报价和数个方案,最终成交了一笔三千万的订单。
期间在第四轮谈判时双方就运输方式进入焦灼,对方提倡用空运,但空运成本太高,海运提货时间紧急,又怕航行中出意外,白热化期间,景夕忽然转过头看向齐心。
齐心笑笑,眼里写满了对景夕的欣赏。
双方僵持不下,只好中场休息几分钟,各自请示上级领导,齐心就在现场,外贸总监一脸为难的看着她,齐心见对方一脸苦相反倒是笑了出来,她摇摇头,对着景夕瞥了一眼,说:“快和姐姐说说你的想法吧。”
这家公司PDI较低,团队都在角落里畅所欲言,总监含有期待目光投在年轻女孩儿的身上,百感交集的等一个答案。
景夕淡淡一笑,对着外贸总监提出来多式联运,分批发货。
先和对方总部确定第一批需要的货物数量,紧急走空运解决燃眉之急,剩下的走海铁联运,从中国港口通过海运运输到西班牙的海港,再从海港运输到内陆城市。
亦或着是中欧班列,走义乌—马德里线路,比起来海运更节约成本,但缺点是时间会长一些。
外贸总监一拍脑袋,眼里的光瞬间亮了起来,齐心慢慢悠悠的放下手里的咖啡,对着她摆摆手,看向景夕时,眼里的满意都要溢出来了。
这个问题最终以采用多式联运而告终。
七轮谈判,像这样的关键问题,景夕还提供过数次思路,到后来外贸总监连声感叹,跟在大老板身边的人果真是不同凡响。
如果不知道她是老板的学生,那总监一定会以为她是哪个长得年轻的大佬。
后生可畏,她今天是真真的见识到这句话了。
齐心开心的不得了,连带着对景夕的态度都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才不在乎这点钱,她高兴的是看见了景夕的心气。
景夕不知道,她认真起来的时候,那种心气,那种精神面貌,是最吸引人的。
她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子,齐心不介意为她铺路搭桥,托举她走的更高。
柴昭始终耷拉着脸,齐心见状,也叹了口气安慰她,说慢慢来。
没有天分,就多努力多悟,打扎实基本功,多实践的基础上,一定也能有一个很好的结果。
有的时候努力不比天赋差的。
齐心送两人回了学校,她先是支开景夕去买东西,借机和柴昭谈了几句,暗里提点了她两下,又是安慰她说没关系的,人生还长。
纵然不喜柴昭心怀鬼胎,但她是老师,于情于理,她都要和柴昭说些什么。
至于听不听得进去前人忠告,全凭个人造化了。
齐心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景夕端着咖啡过来时,齐心恰好说完,她拿了杯咖啡递给柴昭,可触及到温热的咖啡时却愣了一下。
天明显不冷,所以是人有问题。
齐心微微侧头,看见了面色苍白的柴昭,她一瞬间了然,和景夕四目相对,她却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齐心将那杯热咖啡递给柴昭后冲她鼓励一笑,说加油。
她叹了口气,原本的态度在那杯热咖啡里柔和下来。
生理期也不肯休息,跟着她跑了整个下午去见客户学习,这样的努力,只要不走歪,是一定能成功的。
柴昭在齐心的殷切盼望里垂了眼,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港大昏黄落叶铺了满地,齐心冲她摆了摆手,说,去吧。
景夕站在驾驶座前弯下腰,把余下的那杯咖啡递给齐心,齐心不接,抬眼含笑看她,说,上车。
低调豪车在景夕系好安全带的时候缓缓发动,景夕疑惑,行程不是结束了吗?又恍然想起来,她要带自己去接老朋友吃饭。
齐心看着柘港亮起来的灯光微微一笑。
商务行程结束了,她的私人行程还没有。
齐心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可是她每次面对景夕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会想,哪怕有小孩,她对自己的孩子,也就如此了。
欣赏她,所以愿意托举她,愿意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她好。
不求任何回报。
海港夜色宜人,齐心开车去机场的路上忽地叫她:“Viola.”
“嗯?”
景夕原本安静的欣赏柘港的夜色,听见这句话后,轻轻的转过头去看她。
天边的幽蓝在她身后铺开,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嵌在一副冰山面孔上,此刻冰雪融化,她放松的偏过头,轻微含笑的看着齐心的眼睛。
柘港灯红酒绿,齐心看向车窗外的繁华微微一笑:“你还记得当初我问你,为什么会取这个英文名字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景夕听见这话后感受到了一阵沉闷的风。
那些回忆在风里席卷而来。
景夕眼里的笑意逐渐褪去,她对着车窗外纸醉金迷的柘港,低声说,“记得。”
齐心全英文授课,上课时只叫他们的英文名称,开学第一天时她让所有人自我介绍,班里一众Zoe,Anna重复名称里,她站起来说,自己的英文名是Viola.
齐心挑眉,问她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来做自己的英文名。
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景夕的眼睛里就开始溢出来大片沉默的悲伤,她想学别人一样说自己是乱取的,可齐心一眼看穿了她。
她在景夕开口前,认真的看着她说,既然决定取这个名字,就要记住为什么想取这个名字。
这话触动了景夕。
柘港刚刚下过一场雨,窗外的泥土气味跟着风传到了景夕的身边,她看向齐心,叹了口气自虐似的坦白。
她说因为曾经有人送了她紫罗兰。
她说,紫罗兰耐寒,通常在早春开花,自己也想要和紫罗兰一样坚韧,在这个世界上坚强勇敢的活下去。
齐心在她悲伤的眼睛里读懂了她的内心。
当时齐心问她,紫罗兰是喜欢的人送的吗?
景夕沉默了许久,答出来一句Maybe.
现在柘港完全进入黑暗,她吹着相同的晚风,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在繁华里对着齐心说,Yes.
齐心笑笑,说,她知道那些答案。
晚上七点,柘港车流不息,齐心毫不意外会堵车,车缓缓的停在路上时,齐心看着前面的绿灯,在海港的风里问她说,知不知道Viola是一种乐器。
景夕点点头,说,知道。
齐心挑眉,景夕在她的眼神中缓缓说,是中提琴。
她笑了笑,在齐心的注视下看向前方。
她试图通过眼前的黑暗望向天边。
齐心听见景夕低声说,她查过Viola的所有隐喻。
是柔和深沉的中提琴。
是清新淡雅的紫罗兰。
是莎士比亚戏剧《第十二夜》中的女主角,一个女扮男装具有反抗意识的女主角。
前方车流缓缓移动,齐心叹了口气,眼里写了很多景夕看不懂的情绪。
她伸手摸了一下景夕的头发,对她笑着说,我带你去见另一个Viola。
她们在晚上七点半抵达柘港机场,齐心站在接机口低声和她交谈。
从马德里飞往柘港的航班很快抵达,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背着一把琴出来。
齐心在聊天间隙始终分出去一丝注意力,见到她是微微踮起脚尖来,冲着她扬手:“Olivia——”
Olivia听见熟悉的声音,也笑了,她在人流中摘下来墨镜,想要回以示意时,却在看见一个背影时僵住了。
她背后的琴忽然急声颤动,回忆里的东方女人坐在桌子上目光灼灼的看她练琴,她在这温柔的目光里手指颤抖,拉出来数个颤音,对方嘴角弧度忽地扩大,笑着打趣她:“Olivia,你又错了——”
Olivia的手不停的颤抖,景夕转过身来,对上一个陌生女人通红的眼睛。
Olivia在霎那间泪流满面。
齐心愣了一下,景夕还在状况外,她刚想对齐心说什么,就见那个奇怪的女人背着琴冲来自己的身边。
人流喧嚣,Olivia死死的抓住景夕的手,景夕白皙的皮肤上起来数道红印,齐心下意识的挡在景夕身前,却被Olivia一把推开。
齐心惊讶的转过身来,Olivia对着景夕用中文急促的开口道:
“我要见他吗?你告诉我,我应该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