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再见
作品:《狐妖与上神》 九重天的宫阙连绵不绝,琼楼玉宇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各自矗立,互不相扰。
乱云宫偏殿的丹房里,药炉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白亦手忙脚乱地调整着火候,额前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听云小童进来时,白亦正把捣好的药末往玉钵里倒。
那童子身量还不到他胸口,却端着副老气横秋的架势:“今日上仙要回宫,你务必将寝殿打扫干净。”
白亦头也不抬,手指沾了点药粉在舌尖试味:“知道了,知道了。”
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敷衍。炉火映得他侧脸发烫。
听云哼了一声,掏出本子唰唰记了一笔:“离你在乱云宫服侍上仙两百年的期限,”他故意顿了顿,“还剩下一百九十七年零三十天。”
白亦手里的蒲扇顿了顿,仰头长叹一声。
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那时候他办完了一件事,求了司命许久,他才勉强答应带他上九重天。
白亦只想见龙霖一面,哪怕只说一句“对不起”也好。
可九重天的宫阙一座比一座相似,金瓦朱墙在云海里浮沉,他原本跟着司命,结果转着转着就迷了路,正巧撞上了从瑶池回来的云邃上仙。
云邃,也就是下界的钟离邃,他当初下凡不过是为渡个小劫,谁曾想被暴怒之下的白亦一剑封喉。不仅折损了半数修为,更丢尽了颜面。
他拎着白亦后颈,那柄寒光凛冽的剑就横在白亦喉间,硬是逼着他签下了两百年的奴契。
更可恨的是,云邃还用仙术掩去了他原本的容貌,如今这副平平无奇的模样,连他自己照镜子都认不出来。
这两年来,天不亮就得起来扫洒庭除,夜深了还要守着丹炉火候,乱云宫的台阶被他擦得能照出人影。
如今这日子,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后来白亦断断续续听说了下界的消息。
北燕皇帝的死引发了一场绵延数年的战火,而真龙渡劫那日的金光却被凡人奉为神迹,各地纷纷建起庙宇供奉。宁国皇帝更是耗空国库为龙霖塑了金身,日夜香火不断,生怕上神降罪。
静竹公主据说为龙霖的死深受打击,深宫里郁郁寡欢了两年,最后竟一病不起。
宁国皇帝日夜忧思,他想起自己竟让真龙上神跪在自己面前,没过多久也跟着驾崩,四皇子邵宵登上皇位,第一道圣旨便是发兵北燕,几年后大获全胜。
邵宵在封阳县外的青山上修了两座衣冠冢。青石碑并列而立,碑前常年摆着新鲜的山花野果,也不知是谁放的。
当年见证真龙渡劫的妖族早已四散奔逃,热闹一时的封阳县渐渐冷清下来。
集市上再也见不到会说话的精怪,只有春风秋雨依旧年年光顾这座小城。
可奇怪的是,许多年后,城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聚在槐树下纳凉时,总爱提起当年那个龙姓书生说他如何才华横溢,说他那位温婉贤惠的妻子怎样圣手医术。
白亦有时会想,若是当年龙霖没有恢复神位,若是自己不曾说过那些绝情的话,如今凡间的故事,会不会是另一个结局?
云邃这次出门,据说是随几位上仙去收服作乱的妖兽了。
白亦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池面泛起细碎的波纹,映着云影,晃得人昏昏欲睡。他撑着脑袋,眼皮直打架,扇风的动作越来越慢。
“你给谁扇风呢?”云邃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声音里压着明显的不耐烦,“我在这。”
白亦连忙调转扇面方向。
云邃却突然坐直了身子,一把夺过蒲扇凑到鼻尖:“这扇子怎么一股味?”
他嫌弃地皱起鼻子。
白亦心虚地嗅了嗅,确实沾着股药味,估计是早上煎药时沾上的。他故作镇定地眨眼:“没有啊,我怎么闻不到。”
云邃不去追究,看着白亦装模作样的样子,忽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随手把扇子扔到一旁:“你整日困在乱云宫,消息肯定不灵通,我这里听说一则龙霖上神的事,你要不要听。”
白亦看着云邃不怀好意的笑:“我可以不停吗?”
“天帝近日又提起了静竹公主和龙霖上神的婚事......”云邃显然不如他的愿,故意拖长了音调,“龙霖上神这次,可是没拒绝呢。”
啪嗒一声,白亦手里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云邃懒洋洋地捞起手边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他眯着眼打量白亦失神的表情,突然咧开嘴笑得恶劣:“不是吧,小狐狸,你该不会现在还念着龙霖吧?”
白亦没说话,只是突然伸手夺过酒壶,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壶口,仰头就灌。
烈酒入喉,烧得他眼眶发热。
云邃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腾”的一声,白亦毛茸茸的狐耳和雪白的大尾巴瞬间冒了出来。
白亦抱着酒壶坐在地上,眼睛湿漉漉的:“我知道不该想着他......可我有什么办法?他是高高在上的龙神,我不过是个小妖......”
“停!你别哭!”
白亦越想越委屈。
云邃威胁道:“再哭今晚就去打扫妖兽笼”
白亦马上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妖兽笼又脏又臭,他才不要去。
云邃蹲在白亦面前而后建议道:“我知道月下仙人那有种药,吃下去你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烦恼了,要吗?”
白亦摇头:“我不要。”
云邃摇头:“真是可怜。”
“你若真的可怜我,不如放我走吧,我什么都干不好,还天天惹你生气,做饭也很难吃,熬药也熬不好,摔碎了不知道多少个盘子。”
云邃冷哼一声,他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那就学,我就不信两百年还学不会。你害我折损半数修为,两百年都算便宜你了。”
话锋突然一转,他斜睨着白亦耷拉的狐耳:”不过......看在你对龙霖一片痴情的份上,三日后梦华池有道清会,龙霖也会到场,我倒是可以带你远远瞧上一眼。”
白亦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耳朵尖抖了抖,又迅速蔫了下去。他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声音越来越小:“......云邃上仙,我能不去吗?”
白亦承受自己的确是乌龟心态了,可是当初连句像样的道歉都没能说出口,如今时过境迁,他哪还有脸出现在那人面前?龙霖怕是早就不记得他是谁了。
云邃瞧见他这副畏缩的模样,反而来了兴致,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怕什么?他又认不出你,你必须跟我去。”
三日后,白亦被云邃拎出了乱云宫。
听云小童抱着扫帚站在廊下,腮帮子鼓得老高,眼里直冒酸气。
一路上白亦几乎贴在云邃身后,九重天的仙气缭绕,各路神仙往来如织,惊得他尾巴毛都要炸起来。
那些金碧辉煌的宫阙长得一模一样,他生怕一个走神又迷了路。
云邃大咧咧地打听龙霖的座次,转头就与人换了位置,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龙霖正对面。他回头冲白亦挑眉:“我贴心吧?这样你一抬头就能看见龙霖,让你一次看个够。”
白亦站在云邃身后,盯着他后颈的目光几乎要烧出两个洞来,真想再体验一次抹他脖子的感觉。
云邃似有所感回头,白亦立刻露出一个笑。
没过多久,白亦就眼睁睁看着龙霖入席。
多年未见,那人周身气度愈发凛然,一袭墨色锦袍上金龙盘踞,龙目如炬,仿佛随时要破衣而出。衣摆拂过玉阶时,在场众仙纷纷俯首行礼,而龙霖只是略一颔首,眉目间尽是疏离。
白亦下意识抬手捂脸,指尖触到陌生的五官轮廓才猛然惊醒,这副容貌早被云邃施法遮掩,何况龙霖的目光根本不曾扫过这边。
他悄悄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胸口发闷,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偶尔抬眼,就看见龙霖垂眸翻阅经书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在殿内回荡,白亦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出神地想,龙霖这万万年来,是不是都过着这样清心寡欲的日子?不会觉得无趣吗?大概......是不会的吧。
龙霖真的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如果真的忘了,那场与静竹公主的婚事......是不是迟早会提上日程?
做了那样的事,或许自己这辈子都不该再出现在这人面前。
殿外的云海翻涌,将阳光割裂成斑驳的光影,就像他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心思。
周围的神仙都带着随侍的小童,白亦正出神,突然被云邃一声“喂”惊醒,他才发现讲经已经结束,于是连忙凑上前布菜,动作熟练地给云邃面前的玉碟添了几样清淡的仙膳。
这两百年早让白亦习惯了九重天清汤寡水的饮食,连半点烟火气都没有,毫无食用价值。
云邃翘得意地冲他挑眉,同他低声道:“怎么样?让你一解相思之苦了吧?不是我说,我觉得龙霖长得还没我......”
白亦眼疾手快地夹起一块萝卜糕,直接塞进云邃嘴里,脸上堆着假笑:“上仙,别说话了,快尝尝这块萝卜糕吧。”
白亦没注意到对面席位上,龙霖的目光正直直落在这边。司晨尝了一口膳食,就见龙霖抬手制止了身旁小童的动作。手里双白玉筷子在龙霖掌心里悄无声息地化成了齑粉,直接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司晨动作一顿:“…………”
发生了什么?
等宴席的环节结束,白亦跟着其他仙童收拾杯盘。
云邃摆摆手让他去殿外候着,白亦点点头,临走前忍不住又偷瞄了龙霖几眼,要把那人的眉眼刻进脑子里似的,毕竟往后怕是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殿外的云阶上,各宫侍从三三两两聚着闲聊。
有人打量着他陌生的面孔,随口问道:“你瞧着面生,叫什么名字?”
白亦正把玉盏摞好,闻言顿了顿:“我以前在乱云宫做洒扫的,不常出来。”
恰好瞥见一旁流动的雾气,白亦开口说:“白云,我叫白云。”
“云邃上仙不好伺候吧?”那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白亦下意识点头,抬眼才惊觉问话的竟是方才站在龙霖身侧的绿衣小仙。
另一个仙童凑过来,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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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音道:“这两位积怨已久,听说两年前一同下凡渡劫,龙霖上神搅了云邃上仙的修行,渡劫的机缘千年一遇,这下有得等了,对于龙霖上神可能没什么,可是对上仙……”
龙霖之所以被尊为上神,并非因后天修炼得道,而是天生仙胎,生来便是真神之躯。据说他降生那日九重天的莲花一夜尽开,连凌霄殿的盘龙柱都隐隐发出龙吟。他的血脉里流淌着最纯净的神力,举手投足间自有天道法则相随,那是后天修炼的神仙们穷极一生也难以企及的境界。
白亦有时会想,这样的存在,怎么会记得与一只小小的狐妖有过纠葛。
不过白亦如今明白了云邃为何总对他咬牙切齿。换作是谁,苦等千年的机缘被毁,怕都要暴跳如雷。
白亦讪讪地扯了扯嘴角:“那其实……云邃上仙人还不错。就是偶尔……爱骂人。”
殿外的仙童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各自伺候的上仙,白亦竖着耳朵听,没想到这些神仙背后的八卦竟如此精彩。
唯独那个伺候龙霖的绿衣小童余青始终沉默,垂着眼站在廊柱旁。
不知过了多久,云邃突然怒气冲冲而出,白亦匆忙朝余青点头示意,小跑着跟上云邃的脚步。转身的瞬间,他瞥见龙霖缓步迈出殿门的身影,在心底轻轻道了声再见。
回到乱云宫,云邃一头扎进库房,将箱笼翻得哐当作响。
白亦看着满地狼藉:“上仙要找什么?要不我帮你?”
云邃一屁股坐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找个能赔给龙霖的宝贝!”
白亦满头雾水,接着就听云邃愤愤讲述起方才的冲突——龙霖拿着颗稀世琉璃假意请他鉴赏,他才刚碰到边角,那宝贝就摔得粉碎。
“我发誓我只碰到了一点,我才刚伸出一根手指!刚触手!还没摸上去,他绝对是故意的!他故意的!故意讹我!”云邃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假装大度说不用赔,我云邃是占这种便宜的人吗?”
白亦听着云邃激动又愤怒的语气,道:“……龙霖不是那种人吧。”
云邃瞥了他一眼:“呵,你懂什么?”
他抓起个玉匣又重重摔回架上,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白亦默默退后半步,生怕被殃及。窗外夕阳将云邃暴跳如雷的影子拉得老长,活像只炸毛鸡。
为了赔龙霖那颗所谓的琉璃珍宝,云邃几乎把库房翻了个底朝天。白亦看着满地奇珍异宝,嘴角抽了抽,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赔的是九重天的镇天之宝。
他和听云只能一趟趟往启祥殿搬东西。
小童累得直喘气,白亦就让他坐在台阶上歇着,自己继续搬。听余青说龙霖外出未归,他更是加快了脚步,生怕被撞见。
搬完最后一箱,余青突然邀他进殿喝茶。白亦本想推辞,又怕显得刻意,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谁知道刚进去龙霖就回来了。
龙霖逆着光站在门口,白亦猛地后退几步,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上神安好。”
他声音轻得像蚊子哼。
“你就是乱云宫里的人。”龙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白亦点点头,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叫什么?”
“白云。”他听见自己说。
龙霖忽然走近,白亦连呼吸都停滞了。这人身上清冷的香气混着殿内的熏香,压得他头晕目眩。
"“白云……”龙霖缓缓重复,尾音微妙地顿了顿,“云,很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云”字被咬得格外重。
“不是要喝茶吗?”龙霖淡淡开口,目光扫向一旁的余青,“去取茶来。”
白亦:“多谢上神,我突然不渴了……我还要替我家上仙收拾东西,就不......”
话未说完,龙霖已经亲手倒了杯茶递过来。
白亦下意识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杯沿,那茶盏就直直坠了下去,在地上摔得粉碎。清脆的碎裂声在殿内格外刺耳,白亦整个人僵在原地,盯着地上的瓷片不敢抬头。
龙霖轻叹一声:“怎么乱云宫的人都这么不小心。”
白亦对天发誓,他只用手指碰到了一点点!亏他还在云邃上仙面前力挺龙霖,原来他真的这么卑鄙无耻!
龙霖弯腰拾起一片碎瓷,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惋惜道:“这套茶具是我最心爱的物件。九昧真火烧了七七四十九日才成器,陶土取自九幽河畔,为了这点泥,还斩了条九头蛇。”
白亦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僵硬地用袖子擦了擦,这也太贵重了。
龙霖继续道:“这釉色里的青,是角犀兽的独角磨的粉,你打算怎么赔?”
殿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心想,龙窝里果然真是宝贝。
第二天白亦和听云扛着被褥站在启祥殿门口。
听云小童看着白亦,已经没了平日在他面前的趾高气昂:“云邃上仙这是将我们赔给龙霖上神了吗?他该怎么办啊?”
白亦看着听云小小年纪,露出了一脸超越年纪的迷茫,突然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云邃上仙,这会大概已经都快要裸///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