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星盯着艾德的眼睛，等着她回答。


    艾德伸手轻握她的手掌，用行动告诉她。


    “我哪儿也不去，”艾德的拇指摩挲着万星的手背，“还记得之前说的吗？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她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艾德华恩的美丽，是客观的事实，她如玫瑰盛放，又有一颗冬日的心脏，对不在乎的人冰冷刺骨。


    万星没再追问。


    两人沿着集市边缘走。


    路过一个卖机械鸟的摊位时，艾德停下脚步，指着一只翅膀泛着铜锈的灰鸟问：“喜欢吗？”


    “这东西能飞？”


    万星凑近看，机械鸟的眼睛是两颗磨圆的玻璃珠。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正用镊子调整鸟爪的弹簧，“能扑棱两下。”


    她抬头看了眼艾德，“姑娘要是想要，送你们了，反正是报废的废品。”


    “谢谢，”


    艾德小心翼翼地拿起机械鸟放进万星手里。


    机械鸟的翅膀硌着手心，万星轻轻拨了拨它的尾羽。


    机械鸟发出嘶哑的鸣叫，但万星没有在意。


    或许废土的鸟儿，生来就没有自由。


    “艾德，”她忽然开口，“你说，旧日联合是不是和“万星”有关？”


    走在前面的艾德脚步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先不说这个，带你去吃点东西。”


    万星知道她在回避，但看着艾德的样子，突然不想再问了。


    万星不想让艾德为难，她看起来对“万星”有意见。


    万星听见路过的几个人在低声议论，“听说…又塌方了，那些挖零件的孩子…”“议会的巡逻队昨天在边界开了枪，说是有拾荒者越界…”


    艾德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别听他们瞎讲，等会儿带你去看个东西。”


    过了一会儿。


    艾德带着她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


    走到隐蔽的距离，艾德站定。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了？”艾德是在意的，她非常在意自己的外貌。


    她的声音忽然低下去，“脸上有这种东西。”


    果然，看东西只是借口，艾德真正的目的，是询问万星的看法。


    万星装作仔细看她，光线从上方漏进来，在她发顶镀了层金边。


    那些月岩化的部位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像撒在皮肤上的星点。


    万星忽然想起昨晚艾德说的“心跳声是真的”，于是伸手覆上她的心口。


    感受着那一下下规律的跳动。


    “会好的，”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们一起想办法。”


    艾德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远处传来集市的喧闹声，但她们已经听不见了。


    机械鸟在风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无数个小小的月亮在私语。


    ……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平静又琐碎。


    好像交易所的人没有任何动手的计划。


    这天傍晚，艾德回来时手里多了块巴掌大的零件，


    “今天在集市上换的，能修好你那只机械鸟，修好后说不定能飞很高。”


    万星接过零件，指尖触到上面凹凸不平的形状，“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现在这样就挺好，反正……”


    “反正什么？”


    艾德弯腰从水桶里舀水洗手，水珠顺着手臂滑进袖口。


    反正飞得再高，也要坠落。


    万星看着她后颈露出的月岩化皮肤，这种症状居然在加剧，“没什么。”


    万星不想让艾德察觉到这个事实。


    她转身走进屋里，从柜子里拿出营养剂，“给你喝。”


    “不用，”


    艾德擦着手跟进来，婉拒了营养剂，


    “明天想去哪儿？”


    “哪里都行，”万星露出笑容。


    ……


    夜里，艾德在灯下修理机械鸟，万星靠在床头看她。


    桌上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照亮她垂眸的侧脸。


    机械鸟的翅膀已经拆开，零件散在木板上，像具被肢解的尸体。


    “以前在圆月镇，我母亲常带我去修理机械。”


    艾德忽然开口，手里的镊子夹起小弹簧，


    “她总说，机械和人一样，哪里坏了就修哪里，修好了就能接着用。”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遥远的梦，“后来，我看着她把人拆成零件……”


    艾德在说自己的母亲冬神，她的屠杀行径。


    是冬神的沉溺之爱毁了她。


    万星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镊子掉在木板上。


    艾德抬头看她，眼睛在阴影里泛着水光，“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也被拆成零件，是不是就能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就能修好……”


    艾德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她真的好害怕，她不想变成月神的样子。


    那个样子好丑，好丑。


    “别说了，”万星凑近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没坏，你好好的，就在这里。”


    她的鼻尖蹭到艾德的鼻尖，“我们会找到办法的，不管是月岩化还是议会，我们一起解决。”


    艾德闭上眼，作出轻微的吞咽，“如果有一天我变成怪物……”


    “不会有那一天，”万星打断她，“就算有，我也会守着你，就像你守着我一样。”


    艾德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哽咽，“好，一起。”


    她拿起镊子，重新夹起弹簧，“先把这只鸟修好，说不定能让它飞起来。”


    万星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忽然觉得胸口暖暖的。


    她知道，不管前方有什么等着她们，只要此刻掌心相握，就足够对抗所有的黑暗。


    ……


    机械鸟的翅膀终于重新装好时，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


    艾德打了个哈欠，把鸟放在万星手里，“试试。”


    万星轻轻捏了捏鸟爪下的弹簧，机械鸟突然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虽然飞得很矮。


    万星看着机械鸟，眼神闪烁。


    “飞起来了，”艾德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喜悦，“等以后找到更好的零件，说不定能让它飞到屋顶那么高。”


    这些事情，从客观来讲，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谁让她们是感性的“人类”呢。


    万星点头，把机械鸟放在桌面上。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轻声说，“现在，我们先好好活着。”


    艾德伸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好，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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