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商城一层灯火通明。


    “来了来了，等急了吧，给……怎么是你，唐芯呢？”


    柳汐一边皱眉询问一边把两个大包裹递给做好全身防护的工作人员，他们也不拆包，把人抬上病床后径直送往医院。


    衣料摩擦出的悉索声混着轮子的咕噜声和细细碎碎的交谈声远去，门口顿时只剩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


    “太晚，他们睡了。”


    唐芯几人要早起上班，半夜等人的艰巨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温斐头上。


    柳汐和这个“危险分子”不熟，也没什么话好说，简单招呼一句便告辞离去。


    温斐确认无遗漏后，双手插兜离开商城。


    “关灯。”


    清冷男中音温和落地，所有灯光应声而灭，高耸的大楼又隐入夜色沉默。


    银月弯钩高悬于天际，星子明灭跃动，夜色深深，是深不见底的黑。


    回去的一路上只几盏地灯无声照耀，各色鹅卵石铺就的林间小路只剩下纯粹的崎岖，徐徐微风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又吹乱发丝，却遇见那双空洞乏味的双眸不起涟漪。


    大概是设计师本人夜视能力尤为出色，小楼在设计时并未在前院留下几盏灯。


    摸黑放缓动作开门关门，绕过巨型花坛，眼前却骤然一亮，被一点橘黄的光晃花了眼。


    有一个老朋友坐在老地方。


    青年披着月辉走近，如瀑长发坠在脑后摇曳生姿。贴身白衬衫勾勒出纤细腰身，伏贴的黑色长裤包裹住修成笔直的双腿，整个人清瘦挺拔比翠竹更显苍劲。


    男人沐浴灯光闲坐，蓬松短发乌黑发亮柔软坚韧。修身丝绸睡袍沿着肌肤自然坠落，露出一点玲珑锁骨和小片白皙胸膛，宽肩上只松松搭着件长风衣，像尊华美精致的艺术品。


    青年在男人对面施施然落座。


    “大半夜喝酒？”


    桌上摆着一瓶新开的红酒并两只高脚杯。


    他十一点半出门时众人已睡下，一点回来时反倒有人在此独饮。


    真是奇哉怪哉。


    “助眠。”


    呵，多新鲜呐，失眠就去习武场跑两圈，在这儿装什么深沉。


    “不信？”那人往空杯中倒了些酒推给他，“总不能是大半夜等着兴师问罪，嗯？”


    他单手持起高脚杯摇晃，另一手隐在桌布下蜷缩成团，面色不动只压低声反问道：“何罪之有？”


    “是啊，何罪之有。”


    轻声喟叹好似酒醉呓语，飘忽清浅。


    这话他接不了，索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绯红酒液顺着喉管流入腹中，冷酒暖身，迷醉人眼。


    此情此景，恰似一句——


    “酒入愁肠愁更愁。”


    那人饶有兴味打量着他，薄唇张合，眼里酝酿着一场无声风暴。


    夜晚不愧为情绪放大器，白日无处宣泄的种种，在酒意加持下便有了不吐不快的理由。


    “对你来说，我们算什么？”


    “同事。”


    “唐芯也是？”


    “她是家人。”


    “那我呢？”


    青年诧异抬头，神色满是不可置信，他等了这么久，就问了个这？


    二人对视间，描摹着对方的面孔，月下观君子，灯下赏美人。


    良久，他给出他认为他想要的回答——


    “朋友。”


    ——————


    “第一次声望突破是行商和朝廷把‘神迹’传播到大乾各地，第二次是柳汐把高塔带回联盟然后整个风云大陆就都知道了我们。”


    唐芯掰着手指头盘算，也就是说，只要让烛火把交易所的消息与另两个基地共通，她就能再突破一次声望然后到三十级啦。


    小算盘打得很美好，现实却很是残酷。


    谢韵之给了个全新的坏消息：“烛火前不久和ARK起了摩擦，现在不可能将我们的事分享出去。”


    烛火在遇见交易所前陷入了粮食危机，领袖迫于无奈向ARK求援，对方狮子大开口索要烛火大半武器库存被领袖回绝。


    幸好关键时刻遇到了他们，烛火现在不说人人吃饱穿暖，至少不会有人饿死，实力强悍的能力者们甚至可以说得上生活滋润，比如有些人天天泡在商城乐不思蜀。


    烛火这边事情已了结，ARK却不了解内情，认为烛火此刻必然内外交困，不过强弩之末。


    假惺惺传讯慰问领袖，好似施恩般愿放宽条件只要烛火一半装备换百吨粮食。


    领袖当即破口大骂，疾言厉色修书一封发过去，内容因言辞过于激烈不好多述。


    ARK竟也不恼，自认胜券在握，在第三次通讯时终于道出他们的真正意图——他们要一个人。


    一个人换一百吨粮食加先进种植技术。


    相当划算的生意。


    ARK自觉此举给足了烛火面子，领袖收到信后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打上门去，好让那帮子道貌岸然的畜生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冲动只是一时，冷静下来后，领袖召来一众心腹商量对策。


    人，是不可能给的；仇，也是必须要报的。


    个中细节尚需推敲琢磨，中间还需要交易所的帮助。


    卫木戈领命前来买战斗机、无人机、无人潜航器等海空作战设备，这生意单谢韵之谈不了，急急忙忙请了谢总司令前去。


    一来二去，就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套了出来。


    ——


    ARK要的那人，是烛火当年从曙光基地救出的唯一的人体实验幸存则者——荆牙。


    与其说是幸存者，不如说是唯一成功的试验品。


    荆牙从襁褓中开始被人用作基因改造实验，体内被植入蛇类基因片段，然后注入蛇毒、血清、病毒、抗体……因实验记录损毁，如今谁也不知他体内究竟有多少种毒素与病毒，亦或是抗体。


    甚至于他如何活下来这件事本身，都是一个无解的谜团。


    ARK那群疯子在他身上看见了“研制出丧尸病毒解药的曙光”，打着这个旗号义正言辞要求烛火把人交给他们研究。


    只要解析出他体内的成分，就可以复刻“成功案例”，实现全体人类的进化。


    交易所众人对此只有一个感受：荒谬。


    但局中人看不破，溺水的人会拼死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不论合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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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世最黑暗的部分恰恰是人心，哪怕在烛火，此前知道荆牙真正身份的只有领袖一人，现在多了个卫木戈。


    前代一队将荆牙混在曙光遗留能力者中秘密带回，所有知情者对他的身份缄口不言，直到去世。领袖也是接任时才被上一代领袖亲口告知此事。


    曙光所犯罪行罄竹难书，他们这些曙光遗孤刚到烛火时很不受人待见，常被人上门挑衅辱骂。


    性格好的不打不相识很快融入大集体，性格孤僻的自行其是，性格暴躁的常与人在街上火拼。


    这群人惹得基地里鸡飞狗跳，直到上任领袖成立第八小队安置他们。


    烛火规矩森严，禁止内部残杀，其余前曙光人一般能忍则忍，忍不了或暗中伺机报复或与人斗殴打一顿消气。


    荆牙不一样，因为从小在实验室长大，没有经过人文教育，他身上还保留着兽类的习俗。


    言语挑逗、威胁、辱骂，骚扰打斗行为，一律视为敌对信号，他锁定敌人后径直出手一击必杀。最严重的一次，杀红了眼，连围观起哄的人都没放过一个。


    按烛火的规矩，此等罪行应判放逐，但荆牙不一样，他心性如稚子，不辩善恶是非，一味照令行事对他又何尝公平。


    前任领袖思索一夜，天明后硬顶着民众压力保下荆牙，只判禁闭四年，顺便好好学学怎么当个人。


    四年后出来，狠戾残暴的荆牙成为了八队寡言孤僻的一员。


    事情似乎已经过去，但影响力不减当年，这四年间，烛火关于他的流言纷纷。


    有传他是上任领袖的私生子，有传他是曙光老大的私生子，有传他是上任领袖的禁脔……


    流言愈演愈烈，然后随着上任领袖的牺牲而平息，但荆牙依旧是那个无人敢亲近、无人敢靠近、无人敢交谈的独行者。


    ——


    当年曙光和ARK往来密切，ARK知道荆牙的存在不足为奇，领袖只疑惑，按而不发这么多年，连三年前烛火权力交接时都没来趁火打劫，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是什么原因，让ARK想起了荆牙，或者说，需要荆牙。


    为了弄明白这件事，必须有人潜入ARK打探消息。


    三大基地间交流靠曜日纪后搭建的时灵时不灵的通讯网络，物资交换靠大型货运船。


    但以烛火目前和ARK几乎撕破脸的关系，货船已经不可靠了，他们需要更强有力的武力支撑，是以找到了交易所头上。


    双方不在同一个世界，卖武器给烛火只有利没有弊，别说战斗机、潜艇，谢总司令连军舰都卖，条件是ARK的先进技术资料和一颗八星晶核。


    谢韵之：不对啊，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好像在怂恿他们把ARK打下来。


    卫木戈也听出来了，八星晶核好说，库存还有五颗，但ARK的先进技术他不敢打包票能拿到。


    但在谢总司令的游说下，最后想想那群畜生的嘴脸，咬牙应了。大不了他亲自去做这个任务。


    谢总司令却笑道：“没事，尽力而为就好，就当是友情援助，一点小心意。天理昭昭，恶人就该迎来应得的报应。”


    真理只在射程之内，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