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品:《发梦蜉蝣》 前台挂掉电话,眼睛发亮,好像某项艰难工作取得十分不易的初步成果:“林小姐,成了!傅监制让我带你上去。”
林晋慈对她表示感谢:“麻烦你了,多亏有你。”
前台领着林晋慈往电梯那边走去,说着“没有啦,我就是帮忙传了一下话”,实际心里分析起来,或许是她刚刚在电话里的情绪到位,强调了两次林小姐可能是有点急事想找您,起了作用。
毕竟傅监制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人。
缓缓上升的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一方安静中,林晋慈自觉有些突兀地出了声:“他……傅监制,是怎么说的?”
前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只讲了结果,还没汇报过程。
“傅监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是好一会儿没说话,我又问了一遍,他就说,好,可以,行的,然后让我带你上去。”
林晋慈将转述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好,可以,行的……她知道双重否定代表肯定,三重肯定又代表什么意思?
出了电梯,傅易沛的房间就在不远处,走廊偏暗,数步之外,敞开的门前映出一小片光。
前台按了按心口自顾祈祷:“门又是开着的,这回可千万别再又冒出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为什么这么说?”林晋慈问。
“我现在肯定是支持林小姐你的呀。”前台悄悄说。
“嗯?”
林晋慈一时没反应过来“支持”是什么意思,前台已经走到她前面,在敞开的门上轻叩两下:“傅先生,林小姐已经来了。”
傅易沛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
“你让她进来吧。我在接电话,稍微等我两分钟。”
前台说:“那林小姐,你进去稍微等一下,我就先下去了。”
“好,麻烦了。”
前台说“不麻烦”,两手朝林晋慈比心,压低音量道:“祝福!”然后又掏出一张类似酒店名片的小卡,塞给林晋慈,“第一个号码是前台,第二个是安保部,希望你不会用上,但我还是给你一个。再次祝福!”
林晋慈顿了两秒,这才明白过来,前面的“支持”和现在的“祝福”是什么含义,唇瓣微微一动,想解释,临到出声之际又哑然无语,似乎也没什么要解释的。
最后,林晋慈说:“谢谢你。”
前台离开后,林晋慈抬眼打量。
这间套房,林晋慈不是第一次进来。
上次来这里找表妹,意外和傅易沛重逢,彼时她“若无其事的目光定在不与傅易沛接触的范围内,并没有细看。再进来,她也只对眼前灰绿色的沙发有些印象。
此刻站在当中环顾,才知道会客厅的屏风之后就是具有私密气息的卧室区域。移步靠近,瞧见悬空的床头柜置物台上,放着一条似乎是被随手抽下搁置的缎面领带。
林晋慈的目光和脚步都没多停留,很快回到沙发旁边。茶几上放着一些文件,透明玻璃下,码着订阅的影刊,还有一罐糖果,紫色的包装盒。
林晋慈正想靠近去确定是不是葡萄味,阳台的玻璃门“唰一声打开,傅易沛结束通话,握着手机,出现在林晋慈眼前。
“久等了。
林晋慈从预备弯身的动作里重新站直了,看向前方,回道:“应该等了还不到两分钟。
“是吗?可能是电话接得心烦,度秒如年。
“是有工作要忙?林晋慈问。
“不是。傅易沛立即否定。
之后无声的几秒,似乎也有度秒如年的感觉。
林晋慈思考着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傅易沛脚步走近,将话题延伸开了:“电话是我爷爷打来的,老人家觉少,一睡不着觉就爱瞎操心。
长辈能瞎操什么心,林晋慈同样未婚,大致了解。
傅易沛的目光越过沉思无言的林晋慈,看向她身后,房门依旧大敞,诧异道:“怎么进来也不关门?
室内的暖气很足,但林晋慈不想把大衣脱下来,插在兜里的手指,摩着那张酒店名片的一个硬角,动作幅度很小,即使站在对面的傅易沛也很难看出来。
林晋慈也回身看了一下门口,解释道:“上次从这里出去,我表妹说,你怕人误会,不让她关门。
傅易沛的视线从门口移回林晋慈的身上——浴袍款的大衣,很长,系带收得腰很细,那么明艳的红色,她穿也压得住,傲然疏淡的气质,依旧不减分毫。
看了一会儿,傅易沛问:“你也怕人误会啊?
“我怕什么,这是你的房间。
话音一出,便觉出歧义,她想表达的“这是你的房间,怕不怕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似乎也可以被理解成“因为在你的房间,所以不怕被人误会。
林晋慈不知道傅易沛是怎么理解的,旁侧一阵轻风——他从林晋慈身边大步走过去,把房门关了。
林晋慈背对着,听到那一声闭合的响,略重地吸了一口气。
傅易沛走回来,声音里有类似骄傲的笑意,好像林晋慈又在什么新领域的比赛里拿了满分。
“你真的挺厉害的,之前已经骗过酒店前台一次,险些害她被处罚,她居然还愿意帮你。
“可能是我之前补偿了她一笔钱,她不太好意思,人也很热心,所以想帮帮我。
“帮帮你?
傅易沛听得疑惑,“什么意思?
“我之前来过一次。林晋慈说,“上周,碰巧路过这里,在大厅等了一会儿,前台说你不在,我后来就走了,她可能觉得,我对你有那种想法,觉得我锲而不舍,所以想帮帮我。
疑惑解去,恍然一瞬又陷入不敢轻信的犹疑,傅易沛问:“你对我,是有哪种想法?
林晋慈抿唇不言。
傅易沛靠近过来,声音轻而急,也似收紧的绳索,希冀着从一口枯井里打捞起什么:“说啊,是什么想法?
忽的,他闻到一丝烟味。
为确定,他越过男女社交的正常范围去闻。如果此刻有风,林晋慈的发丝扬起来或许会碰到他的鼻子。
“哪来的烟味?
林晋慈在傅易沛靠近时,闪避似的朝另一侧偏了偏头。她不想回答的表情,引起傅易沛距离更近的打量。
从在电话里听到林晋慈来找自己,被惊喜冲击的人,到此刻才初初正常观察思考。
傅易沛过近的目光缓缓下移——
今天不是休息日,此刻也早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林晋慈却打扮得明艳夺目,黑色的长发低挽,鬓角各留出一缕碎发,白皙耳垂上是淡金色的金属耳环,唇像一抹引人触碰的红丝绒。
傅易沛退回原位,恢复理智。
“你今天好漂亮,应该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吧,你见了谁?谁在你面前抽烟了?你怎么不告诉他你闻不惯烟味?
“是我自己。
怕傅易沛不信,林晋慈犹豫一瞬,伸手去包里拿出烟盒。
两根骨节分明的男人手指,将黑色的扁盒子夹出,瞧清包装字体,是某个牌子的蓝莓爆珠,食指一推,盒盖掀开,里头还剩半盒。
食指又一按,盒盖回归原位。
傅易沛并没有将意外表现出来,只将烟盒递还给林晋慈。
林晋慈接过时,才恍然想起来不久前在一家宜都私房菜馆,她亲口对傅易
沛说过
自己闻不惯烟味。
果不其然傅易沛也没有失忆。
他问她:“林晋慈你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
林晋慈的目光与他对视着听到傅易沛换了一个更精确的问法。
“或者你告诉我还有哪些话是假的?”
那天说“闻不惯烟味”不过是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两人的独处想拒绝傅易沛喊她去看花的邀请林晋慈正要这么说傅易沛却忽然跳脱问题之外问起林晋慈给前台补偿了多少。
已经到嘴边的解释换成了更干脆简洁的“五千块”。
傅易沛点了点头似乎是笑了一下:“别人帮你一点忙你要付五千块那我呢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也只能算一个帮过你一点忙的人?你打算用什么还给我?”
“你想要我还什么给你?”
林晋慈平声问道口袋里那张单薄的名片却已经被手指按成弯曲的弧度。
剪辑过的乱帧电影镜头与镜头之间会不衔接如同此刻傅易沛的话与话之间似乎也没有关联。
傅易沛没回答却说:“你妈妈回宜都了。”
语气很淡几乎分不清是陈述还是询问。
林晋慈“嗯”了一声。
夏蓉在在崇北待了十来天的确已经回宜都了。
“你妈妈离开崇北之前约我见过一次面。”
直至此刻口袋里那张名片才无法承受压力被猛然按成了对折林晋慈的眼睛里闪过些许惊惶:“她跟你说了什么?”
可能是想缓解眼前之人流露出的不适傅易沛先是轻松而浅淡地笑了一下对林晋慈说:“没什么反正她说的话
林晋慈盯着傅易沛的眼睛分辨着不像说假话的样子。
“那就好。”因提及夏蓉想到那天早上的事她对傅易沛说“那天早上真的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你麻烦酒店前台还给人家五千块呢到我就口头感谢一下?”
林晋慈有想开口的表情傅易沛却不等她出声以假装大度的轻松语气化解了自己的问题:“算了就这样口头感谢吧免得你还要感谢那天的另一个人。”
林晋慈知道他在说谁脱口而出:“你跟成寒不一样。”
林晋慈不知道这句话是否有什么她未明悟的歧义导致傅易沛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傅易沛说他知道他和成寒不一样。
他一直都知道。
紧接着,傅易沛问出一个问题,他跟林晋慈说,如果她真的很想感谢他,不如回答他一个问题——
“林晋慈,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并没有很难回答,但此刻林晋慈的心力并不在此,她迫切想知道夏蓉为什么要私下找傅易沛,于是想要跟傅易沛做交换。
“那你能先告诉我,我妈妈约你,跟你说了什么吗?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感谢我。不知道想到什么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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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易沛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你对我,总是没有对别人那样好。
林晋慈想反驳,却发现她的人生经验里似乎缺乏这种向他人表达“在意的语库,当情感向语言发出指令,会因为不兼容,程序中断。
几度欲言又止后,傅易沛不想再为难她,又或者是觉得强求来一些好听的话,也毫无意义,他长舒了一口气,换了一副淡薄妥当的礼貌笑颜。
“你今天也是顺路过来找我?
林晋慈点头。
“没什么急事吧?
林晋慈看着他,又摇头。
“就是顺路过来,想到我了,然后想见一面?
“嗯。
林晋慈声音轻轻的。
两次路过这家酒店门口,都是这样,想到他,想见他,并听从了内心。
傅易沛点头、微笑:“那现在算完成了吗?
林晋慈说:“应该是。
傅易沛说,没有。
“既然完成了,现在也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在我这里待太久,好像也不太合适,刚刚靠近时,还闻到一点酒气,傅易沛拿起手机说,“我让酒店安排车送你回家,可以吗?
他话讲得太周到。
林晋慈不知道除了“可以此刻还能说些什么。
如果今天前台不打这通电话,傅易沛不会知道林晋慈在楼下等,更不会知道,之前林晋慈已经来酒店等过一次。
傅易沛带上房门,亲自送林晋慈下楼。
等电梯时,两人隔着一臂距离,并肩而立,显示屏上的数字无声跳动,他们之间也同样无声。
过了一会儿,傅易沛的面色有几分冷淡,却还是忍不住对林晋慈另有意味地交代:“你以后,要是再过来,不要再空等,打我电话就行,顿了顿,又说一句,“我
不会不见你。
林晋慈的目光望过去,眼睛空空眨了两下,他们之间好像信息没对齐,于是话很直:“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傅易沛愣一下,表情渐渐别扭,最后叹气一样地说:“看来你是真的不下厨房。
“跟厨房有什么关系?林晋慈不明白。
傅易沛好像不太想说,于是面色更添一分冷感,话音也生硬起来:“你家厨房,那张’可乐鸡翅‘旁边,我留了我的电话号码。
林晋慈低低地“啊了一声,一脸惊疑,显然对此完全不知情。
意思是在她用蹲人的笨方法试图与一个人取得联系时,这个人的联系方式早就已经贴在她自己的家中,在伸手可得之处?
“叮——
久候的电梯终于到层,映照着一对男女身影的金属电梯门迅速打开,沉默的傅易沛率先进去了,步速略快,似乎是觉得再多站在林晋慈旁边一秒都无法忍受。
林晋慈稍后两步,也很快走进来。
电梯闭合之时,她跟傅易沛共处于一个封闭狭小的空间,楼层数字下沉中,听见傅易沛的声音,仿佛是随口一提的解释。
“你学的是建筑,可能不明白做戏要做全套。留电话号码给你,是因为那天走得匆忙,如果后续你父母或小姨要你联系我,你会穿帮,前面岂不是白演了,职业素养而已。
林晋慈配合地说:“哦,原来是这样。
“就是这样。
这是重复肯定。
林晋慈暂时还没弄懂三重肯定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此刻却感觉到重复肯定似乎不是肯定的意思。
“傅易沛,你在生气吗?
傅易沛颌角紧绷一瞬,并不看林晋慈,直视前方,荒谬一笑道:“怎么可能。
林晋慈有自己的判断:“嘴硬就是你生气的表现。
傅易沛终于将视线转过来,唇紧抿,嘴角向下撇着,有些傲娇的模样。
林晋慈对这个表情也很熟悉,大学那会儿,傅易沛生气了不想承认并且也没有任何对策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一贯很随和,没架子,这是少数几个会暴露这人骨子里其实还是有大少爷脾气的时刻。
林晋慈的思维如同严谨规整的几何线条,而傅易沛拥有她认知以外天马行空的跳脱叙事。
比如,此刻。
傅易沛忽然承认了,但等于没承认,对林晋慈说:“是有点生气,刚刚不是跟你说了,我爷爷最近天天给我打电话,烦得很。
林晋慈明知故问:“烦什么?
“能是什么,无非是说人到了年纪,要成家立业,我爷爷催我赶紧找个对象结婚。
林晋慈低低地“哦了一声。
即使知道打听有些冒昧,还是没有忍住:“那你怎么回答的?也这样认为吗?
傅易沛给了她一个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说我结不了,我现在是不婚主义。
林晋慈:“……
“你上次过来,我不在,是回宜都了,我爷爷生了点小病,刚出院,我这一说,差点又给老头儿气回病房,问我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的主义。
傅易沛偏过头,看向林晋慈。
“我说
我也不清楚,前一阵子刚被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