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去调查程敬之吗，有什么结论？”将军反问道。


    “回将军的话，我已经有结论，在等进一步的证据。”梁昭临凑近将军低声说道，“至于您藏匿防务图的行为，我知道您是在试探属下，但是我更担心的是有人浑水摸鱼。如果我们一直在找的奸细确有其人呢，那岂不危险？”梁昭临言辞恳切。


    将军目光严肃地扫了她一眼，旋即站起身，不顾在座的其他军士的眼神，匆匆离席。


    周德和马正对视了一眼，两位玩家似乎是嗅到了关键线索的气息，无师自通地跟了上来。


    可惜张一和程敬之并不在场。


    天色如墨，酝酿一场狂风骤雨。


    将军昂首阔步，三步两步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在简陋的公文架上一阵翻动，抬起头惊愕地望向梁昭临，眼神中半是难以置信，半是恐惧愤怒。


    “你拿走了？”


    梁昭临用更加惊愕的眼神回望他：“没有啊？”


    “传令下去，防务图失窃，彻查奸细！”将军痛失图纸，勃然大怒。


    梁昭临心里一沉，一切如她所料，最坏的结果发生了。将军自作聪明的小妙招不但没有钓到可疑人士，反倒让真正的奸细有机可乘。


    乌云在高高的天空上翻卷着，越来越低，天空一片阴沉。


    众将士见军令如此，尽管大家依然保持着惯常的作风，永远缄口不语，但梁昭临可以感受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惊慌氛围。它开始在人群中蔓延了。


    这种恶劣的氛围较第一次更甚。梁昭临意识到如果任由这种情绪蔓延，将正中敌人的下怀。但目前的情况似乎是由她自己和将军两人一手造成的，倒是怪不得别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了一阵不祥的喧闹声，由远及近，令人不安。


    一位传令官六神无主，猛然闯进帐中，火速跪下趴在地上，不慎撞倒了放着脸盆的架子。盆子扣在地上发出巨响的同时，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


    “敌袭，是黎军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彻底倒在地上，尽管仍有意识，恐惧过度的他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全军上下一阵骚动。不论是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还是初上沙场的新兵心中都翻江倒海。防务图失窃已不知多久，倘若敌人已经完全掌握了我方的情况，被打得落花流水、兵败溃逃是完全可以预见的结局。


    战鼓一阵响过一阵，紧张的气氛无限蔓延。


    骤雨狂乱地落下，大珠小珠落玉盘，天昏地暗。室外的能见度降至最低，营中的军士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蚂蚱，徒劳地上蹿下跳，等待死神的宣判。


    “传程敬之，周德，马正到这里召开紧急作战会议！”将军短暂地沉默之后，很快整理好了心绪下达最新的命令。


    梁昭临连忙退出去，任由大雨落在自己的身上。她逆流而行，无视惊慌失措，如热锅上蚂蚁的旁人，径直走向张一的营帐。


    程彦早已站在那里等她。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淋着雨并肩走向约定的地点，他们默契地都没有伸出手遮挡。


    梁昭临对这个副本的分析是这样的。要帮助张一和马正顺利通关，就要先了解他们的任务目标。表面上，他们的任务目标都仅仅是藏好自己，存活到最后一天。


    但梁昭临深深地怀疑有人拿到了额外的隐藏任务：偷走图纸，帮助敌对阵营获得胜利，并且他真的去做了。


    游戏的名字叫做兵临城下。这个游戏里没有卧底，但是只要有想做隐藏任务的人，这个人就是卧底。


    如果不及时阻止这个人，“存活到最后一天”便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旦黎军快速取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战争是硝烟弥漫的，战前的尔虞我诈更是一场无边无际、无声无息的厮杀。


    她需要第二次机会。


    再次踏入程敬之的营帐中，那块玉环已经不见，也不知他是否已经发现有人曾闯入他的私人空间。


    随从不在屋里。梁昭临不知道他被支使去做什么了。


    两个人搜查比一个人快得多，梁昭临不方便使用大扫除技能，但程彦很快就在程敬之榻上的枕席之下发现了端倪。


    “梁姐！你看，是这个吗？”程彦激动地喊道。


    “让我看看。”梁昭临连忙凑上前来。


    那块玉环作为证据太过单薄，如果是副本设定、作为游戏关键线索的话，应该有更加直接的证据。


    梁昭临就凭着这简单朴素的推断，在和程敬之的博弈中大获全胜了。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这是一封完整的书信，用本国的文字写就，前因后果十分翔实。


    黎国人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买通了程敬之，想让他通过自己的势力左右边境的局势。奈何程敬之身在京城，鞭长莫及。


    “所以，我们这两天看到的所有既成事实的结果，都是有人在暗中长期运营，种下的“因”导致的。”程彦突然总结了一句，极有哲理，和他的娃娃脸稍微有些不相称。


    程敬之在信中表示，愿意接受黎国的所有安排，并且决定借此机会叛国投敌，再嫁祸给将军，从而在陛下面前狠狠地参上将军一本，最好能把对边境的掌控权转移到他们自己人的手上。


    梁昭临胸有成竹地想。如果计划不出差错的话，这个“紧急作战会议”已经作出了最关键的部署——突袭黎军。


    而按照信上所言，如遇紧急消息需要传递，程敬之可以到城中的玉石铺子订购一双玉镯。


    也许他的玉环就是这么来的，梁昭临不禁有所联想。


    当程敬之的侍从敲开城中唯一一家玉石铺子的大门时，潜伏跟踪他的兵士们一拥而上，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按倒在地。


    梁昭临没有去现场，她忙着和陆芊讨论她的思路是如何形成的。


    “如果真有这样的玩家，那么在黎军未经联系突然进军，和我军突然召开秘密会议决定突袭的双重意外冲击下，他一定会被搞得焦头烂额，思路混乱。”梁昭临语调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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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这还是个心理战？”陆芊好奇地道。


    “这时候，这位藏在暗处的玩家会很焦急，但是古代背景的副本没有手机，传递信息效率低下，他们只能通过约定的方式来接头。任凭这种约定的方式如何天衣无缝，在情绪的影响下都可能导致细节处理不当，百密一疏。”


    “这也用不到细节吧？”陆芊忍不住吐槽。


    “可以设身处地地为玩家们想一下。这时候，接头方式对这位玩家来说是陌生的，他必然要重新察看、做出安排，原始证据更倾向于出现在显眼的地方，或者留下查看过的蛛丝马迹，而不至于被扔到九霄云外。”梁昭临继续耐心地解释着。


    “厉害，不愧是你，以智谋见长，”陆芊由衷地夸赞着，“等我学成归来，一拳一个小朋友的时候，就再也不用害你殚精竭虑、费心劳力了，我用机甲的拳头干翻全世界。”


    梁昭临不禁莞尔：“省省吧你，别搞来搞去搞到最后还是要我去救你。”


    程敬之眼神不甘，被将军留下的军士反绑双手，带回营中：“胡闹，这简直是胡闹，我要向陛下狠狠地参你一本！”


    “所以，黎军呢，将军准备好应战了吗？”陆芊提问道，她很关心梁昭临的安全问题，生怕她谋算入迷了置自身于不顾。


    “黎军没有来，也不会来的，”梁昭临狡黠地笑了，“我和将军早就计划好了，今天铺天盖地的所有消息，都是为神秘玩家精心设计的一张罗网，只等他上钩。”


    将军闻言给了梁昭临一个欣慰的眼神，难掩赞许之情：“你的反应很快，计划很有用，感谢丰裕之神。”


    “将军过誉了。”梁昭临适时地谦卑微笑。


    -


    走出将军的营帐，雨已经小了很多。


    梁昭临终于注意到了站在门廊边，欲言又止、思绪万千的程彦。若不是他容貌清秀，他的行为几乎可以用鬼鬼祟祟来形容。


    程彦见梁昭临终于注意到他，如获至宝：“队长，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时候我……”


    他的倾诉再次被梁昭临无情地打断：“专注解谜，有话出去说。”


    “待此间事了，你可一定要听我讲啊，我这些年实在是过得太惨了呜呜呜。都是因为你不在，你到底背着我们去哪里了啊？”程彦扁了扁嘴。


    梁昭临心道，我还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呢，于是敷衍地点了点头：“行。”


    程彦连忙抬起手腕，捋起衣服露出手环：“先加个好友吧，免得出去的时候又忘了。”


    这面对面的邀请，梁昭临难以推拒，只得忍痛接受了。


    成功加到梁昭临联系方式的程彦万分欣喜。夕阳下留下了他欢蹦乱跳的背影。


    梁昭临望着他，冷酷的心上有一丝柔软的弦被拨动了。


    阔别这么久，他还是像个简单的小孩子，就像认识的时候那样清澈纯真。


    在染缸之中抱守最无用的纯真，自己或许是应该听一听他的话了。他这些年，应该过得极不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