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那些轮椅上承载的不甘，那些隔着屏幕的失落与无能为力，全都翻涌而出，让向安霎时间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这下，向南屿吃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要扶人。


    不等他动手，秦熠已经站起来把人扶住：“安安！”


    舅舅也是手足无措：“肾上腺素在哪里！安安你是不是吃花生了！”


    “没事。”向安也是关心则乱，这会儿看到秦熠还能站起来，瞬间从溺水般的窒息感中挣脱。


    他定定神很快发现秦熠左脚脚踝处的绷带，不由得皱起眉，想要蹲下去查看：“是扭到脚吗？


    “准备迪拜比赛时扭伤，还能走路，”秦熠抵着向安肩膀不让他蹲下去，细细打量眼前人，不肯放过任何细节，生怕自家弟弟还有不适。


    他更是难得地说一长串话让人安心：“潘医生认为我需要休息一个月，这两周最好不要让左脚受力，教练希望我这一段时间都坐轮椅。”


    舅舅点头：“真不是大问题，一个月后活蹦乱跳。”


    向安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原位，把人按回轮椅：“别站着，好好养伤。”


    他心里也松口气，看来命运真的存在修正机制。


    不同于他的易伤体质，秦熠是出名的钢筋铁骨，从小到大摔摔打打死命训练依旧健壮如牛，从来没有伤病困扰，居然也会发生训练事故。


    向安羡慕地看一眼秦熠隆起的肱二头肌：“所以哥就干脆回家养伤，刚好赶上明天的元宵节，等等，今天受伤今天买票回来？”


    舅舅在他控诉的目光下说出实话：“三天前扭伤，怕你当心没立刻告诉你。”


    这次小魔星倒是没有闹，但是关心完伤情后就闷头往楼上走，直接关门睡觉，连礼物都不要了。


    向南屿和秦熠面面相觑：完蛋，这次家里小魔星是真得气大发了。


    向安很少情绪这么激动。


    说到底还是家里人出事而他最后一个知道这点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毕竟，上辈子无论是哥的空难还是舅舅的肝炎，家里人都以保护为名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告知他。


    以至于到第二天元宵节晚上，他包着汤圆的时候都还是气鼓鼓的。


    “以后什么都和安安说好不好？”向南屿总算琢磨清楚外甥的想法，把包好的小金鱼汤圆放向安面前，“再嘟着嘴真成小金鱼了。”


    你哄小孩呢，还是借我哥的花献佛。


    向安没好气抬头，放过被他蹂/躏得乱糟糟的汤圆。在元宵节包汤圆的传统节目中，只有秦熠是唯一主力军，包得又快又好，舅舅和他都是划水捣乱组。


    舅舅漂亮的桃花眼弯起，顺势捏住外甥气鼓鼓的脸颊，留下三道面粉痕迹。


    他哈哈哈哈大笑着拍一拍专心包汤圆的秦熠的肩膀：“看，安小猫。”


    在小魔星咬人前向南屿及时松手，熟门熟路把人制住，得意得很：“这就叫莺雏金镟系，猫子彩丝牵。”


    秦熠整张脸扭曲成凶神恶煞的模样。


    向安一看就知道他在努力憋笑，哼一声，挣扎开，带着满手面粉糊向舅舅厚脸。


    厨房里顿时鸡飞狗跳，只有秦熠不动如山地为他们的夜宵努力。


    然而，憋笑被发现的他怎么可能不被向安记仇。


    表面上向安追逐舅舅，实际上路过的时候跳起来一伸手，满手的面粉糊了秦熠一脸。


    无辜被波及的秦熠一脸茫然地抬头看向罪魁祸首：？


    向安突然有点愧疚，哥好像有一点点洁癖的来着。


    于是，他小声辩解，在和舅舅打闹中沾染着面粉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就皮一下下。”


    他拇指和食指捏起，试图证明自己不算过分。


    而秦熠皱眉盯着向安的小花脸一会儿，放下汤圆站起来，靠近向安。


    接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让向安不得不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身体的本能先理智一步发出警告，不知不觉身体绷紧。


    “哥，你的左脚……”向安小心翼翼提醒。


    秦熠不为所动，一手拄起拐杖，另外一只手熟门熟路拎起向安进卫生间，放水洗脸。


    显然，在六岁遇见最皮时候的向三岁开始的人生中，秦熠已经找到和轻微洁癖和平共处的方法：该洗洗该刷刷。


    向安自知理亏，乖乖蹲下来抬着头让坐着的秦熠擦去他脸上的水珠，突然听到秦熠发问：“开心吗？”


    不熟悉他的人听到这冷冰冰的一句多半以为是反话，是责问，向安倒是浑然不觉：“挺好。”


    秦熠动作越发轻柔：“不是小看你，是……”


    他想用爱解释不告诉向安自己扭伤的行为，到喉咙口却变成一句道歉：“对不起。”


    向安：“诶？”


    他坦诚解释自己的想法：“我以后不会瞒着事情，会把安安当成大人对待的。”


    进入青春期的小孩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的成长独立，像小孩一样的保护对于安安来讲恐怕和羞辱一样。


    向安心里舒服了，反而有点唾弃自己重生一回居然也被十五岁的身体和家庭环境影响变得无比幼稚，居然为这种事情闹别扭。


    两人顺利和好如初。


    见他们兄弟两高高兴兴走出来，向南屿眯起桃花眼，偷偷对贴心的大徒弟比个大拇指。


    扭伤风波过去，包好的汤圆在锅里里沉沉浮浮。


    向安终于有时间坐下来慢慢打开秦熠送的礼物。


    长方形的盒子里果然安安稳稳放着一把漂亮得惊人的金红两色羽毛球拍，这是他一度梦寐以求的羽毛球现世界第一的签名和比赛用过的球拍。


    秦熠在飞去澳大利亚参加澳网之前刚好在印尼转机，恰逢羽毛球印尼大师赛，特意为他前往赛场找到世界第一名获得的礼物。


    这个礼物上辈子在那一场爆炸中成为灰烬，这辈子安安稳稳送到他手中。可惜，作为收到礼物的人早已不负当年的心境。


    向安没有把复杂的情绪泄露出来，反而笑弯眉眼，高高兴兴把拍子保存好：“我要把它挂在房间里，以后一起床就可以看见！”


    “你不喜欢了？看这个。”秦熠依旧保持着对竹马的敏锐观察能力，拿出他准备好的第二方案。


    自从教练告诉他安安开始打网球以来，他就额外准备了一份全新的礼物：“安安，很高兴你也走上网球这条路。”


    这个盒子不算大，同样是长方形，应该不可能是放了球拍或者奖杯之类的东西。


    澳网的运动员毛巾？


    他切切实实生起兴趣，双手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得一愣。


    里面是三颗网球，不同于他平常训练和比赛时使用的黄绿色带白线的毛茸茸小球，而是分别染上红色、橙色、绿色。


    “少儿网球？”向安迅速回忆起相关知识。


    不同年龄段的儿童身体素质差异巨大，对于少年儿童而言，他们的移动能力、反应能力和力量较差，绝对不适合使用标准球来进行训练比赛，所以网球有一套三色球体系，红色球对应5~8岁，橙色球对应8~10岁，绿色球对应10~12岁。球中充的气都比标准球要少，弹跳更低，移动更慢，对刚刚学球的小孩子格外友好。


    当然，他两辈子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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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少年时期正式学的网球，也就和这些甚至有些俏皮可爱的网球无缘。


    秦熠送他这三颗球，似乎填补上了他从未有过的一种可能。


    不仅如此，向安也辨认出这三颗网球上签上的同一个名字：“奥兰多。”


    他瞪大眼睛：“奥兰多·史密斯？现在的世界第二？”


    “是的。”秦熠点头。


    向安眼睛布灵布灵地看过来，写满听故事的渴望。


    “还有呢。”向南屿也在催促。


    秦熠组织着语言：“詹姆斯是史密斯先生的启蒙教练，我通过他联系上史密斯先生，希望可以得到他的签名。”


    他声音低沉柔和，娓娓道来：“史密斯先生听说我希望送刚学网球的弟弟一份礼物之后，特意找出他幼年学习网球时使用过的球，并在上面签名，希望你也能从启蒙阶段一路走下来，来到世界比赛的舞台上。”


    向南屿弯起桃花眼，岁月的纹路流淌在他的眼角：“世界舞台啊。”


    “肯定会的！”向安斗志满满地站起来，单手握拳，他怎么会辜负一位网坛天王的期盼？


    要知道，奥兰多·史密斯，是一个提起暴君就不能绕过的名字。


    因为，他是暴君的宿敌。


    在黄金一代，在那个被暴君暴虐统治的时代，他是唯一虎口夺食，多次从暴君手中获取大满贯胜利的选手，他是几次中断暴君连续世界第一的记录暴政反抗者，他是多次中断暴君年度全满贯伟业的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


    向安回忆着这两人之间那一场场只能用神迹来形容的比赛——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宿敌之间火花四溅的对抗，塑造着伟大的彼此，也铸就一整个黄金时代。


    不同于暴君出名糟糕的脾气，被球迷敬爱地称为绅士先生的史密斯容貌俊美，风度翩翩，人缘极佳，他的比赛更是充满古典乐般恢宏远阔的美感。


    如果说暴君是雷霆，那么他就是碧空；如果说暴君是爆裂的火焰，那么他就是平静的深海；如果说暴君如骄横夺目咄咄逼人的烈日之光，那么他就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的冷月之华。


    这是一位正手有力、移动迅捷、节奏多变、风格细腻的左撇子，一位将球技磨砺成艺术品的大师。


    除此之外，史密斯还是公认的网坛学神——他在耶鲁大学获得生物学博士学位，曾收到多所大学的教职邀请。


    不少球迷认为，如果他们文质彬彬的绅士先生可以稍微放弃这份业余爱好，黄金一代将不会是暴君一手遮天，而是双王执政。


    可惜，2027年，史密斯还是在巅峰时期挂拍退役，接受康奈尔大学的终身教职，顺从心意，执教鸟类学。


    目前，距离他离开网坛的时间只有两年。


    也就是说，如果错过这两年，向安将永远失去和这位网坛传奇交手的机会。


    自从重生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时间紧迫，于是一个想法脱口而出：“舅舅，我今年就想从青少年选手转成职业！”


    秦熠：？


    他试图劝阻：“安安……”


    “你才说要把我当大人对待，”向安果断用他说的话堵嘴，“我要做出一个成年人的决定，我要打成年人比赛！马上！立刻！就这个月！”


    向南屿习惯性敷衍：“安安，我们去见识职业赛场也可以，但是要等一段时间。”


    向安强调：“不，我的意思是以后只打职业比赛。”


    向南屿脸上挂不住慈爱的笑容了。他看向大弟子，用眼神表示：小秦啊，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


    秦·全家唯一老实人·熠茫然：我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