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羽认出眼前人，看一眼他手上拎着的两个坛子：“李仁，又出来买酒？”


    “呃……姜医正？”眼前的女子似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李仁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


    其实差别也没有很大，但不知怎得，她今日的妆容就是让人不好意思直视，他移开视线，小声道，“我买点酒团圆饭上用。”


    “哦，”姜鹤羽颔首，提醒道，“早些回去，晚归会被罚的。”


    “好嘞，我尽快回去。”


    李仁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咧嘴一笑，暗自庆幸姜医正没问自己为什么要进胭脂铺。


    .


    姜鹤羽二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营队，远远地就瞧见一群人闹哄哄地围在一处。她好奇看了两眼，奈何人群围得太密，什么也没看见。


    将买来的食材和年货堆在营帐外，姜鹤羽找了一圈，发现走之前在这边清扫洗涮的秦阿婆、钟林和钟兰竟都不在。


    “绿萼，你在这儿看着家当，我去……”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粗犷的笑音打断——


    “姜医正，你终于回来了，快去看看吧，你阿兄和彭校尉打了好多猎物回来！”


    姜鹤羽循声看去，招呼道：“王队正。那边在看的热闹，是我阿兄和彭校尉？”


    “是啊，快去吧。都快散了，我还分到了一只兔子！”王振掂掂手中那只被一箭穿心野兔，乐呵呵地走了。


    人群散的差不多，只剩寥寥几人还站在原地，对自己分到的猎物爱不释手，脸上满是笑意。


    “所以，彭校尉也认可我们打了个平手？”


    “嗯。”彭青梧泄了气，无话可说。他早该想到的，江离是个敢徒手抓蛇王的狠人，阴招肯定不少，怎么会毫无把握地就答应跟他比试。


    他捏捏额角，忽略心中下意识升起来的那几分叹服，低声劝道：“你也是个有本事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怎么尽在姜娘子这件事上跟我过不去呢？”


    “彭校尉，我作为阿羽的兄长，自是要对她可能的夫婿好好把关。”江离答得坦然。


    “放屁！你那是把关吗？！你那是排挤！”彭青梧怒骂一声，看一眼四周，竭力将声音压到最低，“你要真是她兄长，就早点放弃那种畜牲才会有的想法！”


    “畜牲？”江离玩味地嚼着这两个字，余光瞥见一道青色的身影，探过身子，同样压低声音道，“若我就想当一回畜牲，又如何？”


    “你！”彭青梧听这人竟真敢承认，自己那个荒唐的猜测竟是真的。他一时又惊又怒，没忍住一拳向江离的脸上砸去。


    江离像是愣住了，站在原地不躲不避。


    拳风还未扫到对面人的面颊，彭青梧惊觉手臂一阵刺痛，立刻卸力，小臂外侧上赫然出现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他侧过头去，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姜鹤羽。


    周围还没走远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顿时一片哗然，纷纷小心又八卦地围拢过来。


    姜鹤羽冷冷道：“彭青梧，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彭青梧看看她，又看看江离，没法当众说出“你阿兄爱慕你”这种龌龊话，只能咬牙闭嘴。


    “阿羽。”江离柔柔看向她，“你误会了，我跟彭校尉只是切磋一下。”


    “误会？你还在替他说话。”姜鹤羽气笑了，“彭校尉一个武将，倒是要跟我阿兄这个文官比划上拳脚功夫了？”


    姜离！以前竟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混账东西，净耍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招！


    彭青梧气得脸色发青，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阿羽，别生气，我没事。”


    彭青梧看到姜离那一副装模作样面孔就来气，重重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反将自己疼得龇牙咧嘴。他此刻只想快点远离这一对儿昏君谄臣，免得被气得当场吐血身亡。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姜鹤羽也没管他，脚尖碰了碰脚边的野兔，不远处还有一只野雉和一团看不清是什么的肉，蹙眉问：“怎么回事？”


    “我和彭校尉一起切磋了一下骑射。”


    姜鹤羽挑眉：“你不是讨厌他吗？还跟他一起出去打猎？”


    “嗯……”江离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含糊道，“一起打个猎也没什么，权当是给团圆饭加菜了。”


    “所以他是切磋输了，恼羞成怒要打你？”


    “我们打了个平手。”江离虽遗憾没赢，但阴了彭青梧一刀，心中也舒畅许多。怕再过分，彭青梧狗急跳墙找姜鹤羽乱说，于是随意替他找补两句，“他没想打我，只是一时激动想拍拍我的肩膀，阿羽，你误会了。”


    姜鹤羽可不觉得是误会，她看得很清楚，江离探头在彭青梧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彭青梧就突然暴起。可阿兄这么维护他……她脑子的里想法拐了弯。


    “那是什么肉？”姜鹤羽拎着野雉，跟在一手拎野兔，一手拎肉块的江离身边。


    “彭青梧猎到一只野猪。”


    “那挺不容易呀，你怎么能跟他平手的？”姜鹤羽好奇。


    “我猎了四十二只野雉，三十七只野兔。”


    “……”阿兄，你可真行。


    -


    彭青梧坐在草堆上，一口一口喝着闷酒，身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彭校尉，可要同我们一起吃团圆饭？”


    “你邀请我跟你们一起吃团圆饭？”彭青梧愣愣抬头，看着眼前的倩影。他以为经过今天下午那事，姜鹤羽对他的态度会急转直下。


    “我不清楚你跟我阿兄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究竟是怎么了。但这终究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在我这里，你们一个是我的兄长，一个是我的朋友，那我只能做好一个妹妹和朋友该做的事，剩下的，还得靠你们自己磨合。”


    嗯……怎么听着哪里怪怪的。彭青梧没琢磨明白，但人家小娘子都先低头了，他也不好再赌气。他放下酒坛子，迟疑道：“姜离愿意跟我同桌吃饭？”


    姜鹤羽面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道：“当然，我问过阿兄了，他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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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意。”


    其实当时江离回的是“阿羽看着安排吧”，但她觉得他这是刚吵完架不好意思先低头，那她就做个中间人从中调和好了。


    “好吧，就当看在你的面子上。”彭青梧站起身，拍掉屁股上的杂草叶子，一脸倨傲地往他们那片营帐走去。


    江离淡淡看一眼走过来的两人，烦躁地掐断了手里的葵菜。本来以为经过下午那一遭，阿羽会有一段时间不搭理彭青梧。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时辰，她竟还亲自去找他，难道……她真的对彭青梧有好感么？


    越想心里越难受，江离把水盆一拖，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姜鹤羽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看看貌似在赌气的江离，又看看貌似有意不看江离的彭青梧，提议道：“虽然彭校尉出了野猪肉，但也不能一点活儿不干，不如你去跟我阿兄一起把葵菜洗了？”


    “我不想……”


    “不必，我一个人就够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姜鹤羽忍不住抿唇一笑。


    彭青梧看着莫名其妙笑起来的姜鹤羽，摸不着头脑。


    不过姜娘子一笑，他就开心。更何况，她今日的打扮实在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他小心翼翼地又偷偷欣赏一眼，忘记了下午的不快，乐呵呵道：“我去处理野味，我擅长做这个。”


    几人忙忙碌碌一个多时辰，直到夜幕降临，才总算将简易木桌搭好，摆上准备好的饭菜。


    营中燃起了几堆篝火，供大家今晚取暖玩乐。蒋校尉承诺的熟肉和胡饼也按时按量分下来，一时间各种食物的香气在营地里混杂，伴着人们喝酒谈笑的声音，祥和安宁。


    秦阿婆看着这一桌闷头闷脑吃饭的人，无奈笑笑，端起一碗酒，起身道：“各位贵人少言，那我老婆子就仗着年纪大，厚脸先提一杯，祝各位娘子郎君新的一年里，万事顺遂，福气满满！”


    其余人忙跟着举碗，丁零当啷的碰撞声打破方才莫名沉寂的氛围，众人口中各自说这吉祥话，一碗酒下去，气氛也活泛不少。


    “娘子，你们刚刚都不说话，我还以为要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呢。”


    “嗯……你知道的，我不爱说话。”姜鹤羽有点心虚，其实她是光顾着观察江离和彭青梧，忘记说话了。


    “没关系，娘子，来，我敬你一碗。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愿意收留我，谢谢你给我买好吃的，谢谢你带我去化好看的妆……”绿萼一开始只是想带动气氛，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忙掩饰般将碗中的花椒酒一口饮下。


    “你慢点。”姜鹤羽斥她一声，“要是将碗底的花椒顺进嗓子，你就舒服了。”


    绿萼嘿嘿一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又满上一碗酒，转向江离：“郎君，我也敬你一碗。多谢你把牛车上的位置让给我。”


    江离与她碰碗，笑道：“你要照顾阿羽，应该的。”


    “您放心，我一定将娘子照顾得好好的！”绿萼一下三碗酒下去，顿时有些上头，嬉皮笑脸道，“对吧，仙女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