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23


    钟野姿一觉醒来，卧室里的那扇大窗户的亮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缎面的窗帘立在两边，没有动过的痕迹。


    她都忘记那天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的。


    头疼欲裂，眼皮厚重，浑身哪哪都觉得不舒服，而且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钟野姿若有所感，抬起手摸向自己的额头，掌心感受到滚烫的温度丝毫不感到意外，撑起病躯从床上爬起来，看到被她扔在地上，捡起、打开，不出意外是关机的状态。


    她的每个动作都是慢吞吞的，先是给手机充上电，随后再是烧水，将退烧药喝完后，钟野姿的思绪总算清明一些，没有像之前那般昏昏沉沉。


    重新回到桌子边，打开手机，显示的时间让她有种混沌感，现在是下午两点，但她和侯玮艺与谢望山一起吃饭已经是前天的事情


    她不曾有一丁点察觉时间的流逝。


    毫无知觉地度过了三十多个小时。


    握到手机的那一瞬间，钟野姿很快就想起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好像给程景峤打过一通电话。


    ……


    钟野姿原本就干痒的喉咙要更生涩，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混着瞎喝。


    将近十二点给程景峤打的电话，这段对话的时长不过五六分钟，钟野姿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根本记不清，就记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发了一顿疯。


    靠了。钟野姿根本不敢仔细回忆。


    外边天光大亮，钟野姿要死不活。


    通话记录并不是到此结束。


    程景峤在十二点四十多的时候又给回拨了一通电话。、


    这通话记录长达几个小时，似乎是她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先挂断的电话。


    不知是退烧药起了效果还是别的原因，钟野姿一瞬间浑身冒冷汗。


    她到底有没有在这几个小时里有没有胡言乱语。


    钟野姿不爱去医院，靠着之前备的退烧药花了两天时间硬生生地扛到了退烧那天。


    可能人喜事精神爽，钟野姿退烧没多久后侯玮艺就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是侯玮艺的原话。


    侯玮艺不知道钟野姿已经亲口听到谢望山同她说过这事，她带来《金戒》整部电影的剧本，倒是钟野姿全程都是兴致怏怏的模样。


    “你知道人生第一部电影就出演谢望山的戏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


    “只要电影一放，你就是你这个年龄段梯队的top1，”这时候侯玮艺依旧没有忘记她营销的手段，“钟野姿，珍惜你的天赋。”


    “好。”钟野姿没再反问她你觉得我有天赋吗？


    钟野姿拿到《金戒》的全部剧本后她从头开始慢慢看起，她明白侯玮艺为什么会让她极力争取这部戏了。


    在看完整部剧本时，钟野姿确定胡氏女是主角。


    还是唯一的主角。整部电影都是围绕着胡氏女一人一生展开的。


    【胡氏女在完整的剧本中是有姓名的，本名叫作胡有美，家中排行老四，上头有三个哥哥。


    胡家的父母在很多年前的一场动乱中殒命，胡有美那时候不过五岁，刚刚开始记事。胡有美是三个哥哥将她拉扯大的。胡家一开始就是做生意的，从父母离世后，家里的生活要比起之前差上很多，但是很快哥哥成人，也开始跑商。


    胡有美的二哥极有经商天赋，所以长年累月不归家，偶尔回来一趟会带些新鲜货回来。胡有美是在1920年出生的，17岁到了议亲的年纪，同年淞沪会战，整个时局要更加动乱。


    胡二哥从外边带回来了一枚金戒指回来时赠给胡有美的成婚礼物，就在这门亲事定下没多久后，首先是二哥在外边暴毙而亡，随后胡有美的大哥以及三哥在战争爆发后相继去世。


    这时候胡有美已经有两个儿子，同丈夫的生活也是极为清贫，本就自顾不暇，更无心去关注兄长留下的遗孀孩子。战争结束那一年胡有美的小儿子出生，她同丈夫的生活似乎逐渐有了好转。


    随后就是丈夫被抓、离世，到了吃不饱饭的年代，胡有美带着小儿子逃荒，将两个大儿子留在村子里，那个吃人的年代，回来后只剩下尸骨，在邻居的帮衬下，那家的男人成了胡有美的第二任丈夫，


    没过两年胡有美的最后一个孩子降世，是一个女儿。而小儿子也从两个哥哥的事上恨了胡有美一辈子，但他后来还是依旧供着这个妹妹上学，恨，但也有爱。


    最后整部剧的剧本开篇就是胡有美的葬礼。


    胡有美将她带了“一辈子”的那枚金戒指交到从小她带大的重孙女手上。可能这一辈子过得太久，胡有美都想到她死后而这枚戒指有个传言，戒指内圈刻了一串数字，是能打开在中央银行存放了百年之久的保险箱。


    拿到戒指的重孙女在胡有美离世那一天突然人间蒸发，任谁都找不到。后来重孙女自己悄悄一个人来到墓园，带了瓶最烈的白酒，闷了一口后，喷洒在胡有美的墓前，和十七岁做卷烟的胡有美如出一辙，湖一期小时候胡有美哄她入睡是同她说的故事。


    重孙女很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繁忙被丢到乡下，都是由胡有美照顾，或许胡二哥曾给胡有美带来的那一枚戒指的内圈上有一串数字，可是那已经过去八十年。


    可那个年代胡有美身上有值钱的玩意儿的话，她不会对兄长的遗孀见死不救，不会对自己的两个孩子见死不救。胡有美出嫁时兄长所赠予她的首饰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当完，她是艰难地活下来，胡有美这一辈子与她同处一个时代的人比起来似乎又是幸运的。


    可是重孙女还是觉得她的曾祖母过得太苦了。小姑娘在从老太太的手上拿到这枚金戒时，就知道戒指的内圈根本不存在一串数字，可她还是突然失踪，这是来自一个由老太太一手抚养长大的小姑娘的报复。】


    胡有美享年九十八，寿终正寝，没有受病痛的折磨，人总有离开的时候，重孙女都已成年，也是四世同堂，这一辈子也是儿孙满堂格外圆满。


    钟野姿在全剧终的位置落下了一滴眼泪，她就是觉得无比难过。


    整部剧本看完后钟野姿心里一下变得空落落的。


    胡有美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她不过一夜看完了她的百年。说不上来的难受，钟野姿感受着巨大的空虚感，一时间无法用东西填满。


    钟野姿的手掌捂住胸口，在晨光熹微中睡去。


    *


    在签订完合同后，钟野姿被拉入《金戒》电影拍摄项目组的群中，大大小小钟野姿加了十几个，每个群的作用似乎都不同。


    钟野姿这边会有专门的执行导演过来做对接。


    她偶尔看看群里的内容，《金戒》很多的场景很早已经搭建好，一直以来没有开拍是演员没有敲定的缘故。


    钟野姿在元旦前一天进组的，后一天的元旦，还是剧组开机的日子。


    一年的伊始，新气象新开始。


    搞这一行的大伙儿多少都沾点迷信，就害怕哪做得不到位导致诸事不顺。


    钟野姿作为主演，在导演之后上了香。


    在进组前，谢望山在他家中组织一场小规模的剧本围读，钟野姿那日见了饰演她哥哥以及丈夫几个的扮演者。


    其中扮演胡有□□年以及老年时的演员都不在。


    钟野姿起初以为是不凑巧，可等到进组之后，谢望山又安排了更正式的剧本围读，戏里的大多数演员都在场，她还是没有见到幼年和老年扮演者见面。


    谢望山的原话是你觉得胡有美是什么样的，你就按照你心里所想的演就行，不用看别人怎么演的。


    二者的戏份在全篇不足五分之一。


    所有的重头戏还是在钟野姿饰演的胡有美身上。


    他这么说，钟野姿也就没再纠结。


    开拍前还有定妆，钟野姿的装大部分分为三个阶段。未出嫁时的少女，嫁为人妇后的胡有美，第一任丈夫去世后将一儿一女抚养成人的阶段。


    钟野姿太漂亮了。


    定妆时妆造老师连连发出“啧啧”声，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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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氏女并不是一个美人儿，妆造要大幅度降低钟野姿的美貌。


    改了很多版后才得到谢望山的满意。


    拍摄分ab组，钟野姿这边停搁，但幼年组那边的进度还算顺利。


    趁着空闲的时间钟野姿已经翻来覆去将《金戒》的剧本看了无数遍，不光是胡氏女的台词，其他人的台词钟野姿也是背得滚瓜烂熟。


    钟野姿的第一场戏是她在街上卖烟，也是她从小时候到少女时期的一个过渡镜头。


    没有什么重要的台词，走位熟练后，拍了两场之后就过了。


    但到后面的戏份也就没有那般的容易，钟野姿演胡氏女同自己几个兄长之间的戏份怎么都不太对劲。


    “钟野姿，你得直面正视自己的情感。”谢望山淡淡地说。


    “感情内敛有时候是一件好事，但演戏不是，你要让你的情感让所有人看到。你不能想当然地觉得这个角色就一定有一部分你的影子。”谢望山的这段话极度拗口。


    钟野姿每场戏都提前写了笔记，还有感悟，至于角色的心理想法她同样标注。


    她觉得自己理解的没问题，但真当演了的时候，就是没到那个层面。


    《金戒》的剧组氛围与她当初在拍《十环》的感觉完全不同。


    演许书绛时钟野姿偶尔还能开开小差，但是在饰演胡美由的时候，钟野姿全身心投入，始终不得要领。


    几乎过的每一场戏，都是谢望山跟她一字一句地去拆解之后才解决的。


    开机一个多月，钟野姿要比开机前还要清减些。


    纯粹的精神折磨。


    《金戒》少女时期的戏份与她目前年龄接近，这本应该是钟野姿掌握最好的一部分。


    可还是不行。


    钟野姿陡然觉得自己的《十环》仿佛白拍了，她在谢望山这边无论怎么样都是不及格。


    好像不用输，她就是演得很烂，很烂的那种。


    钟野姿再次怀疑当初谢望山为什么会让来演胡氏女。


    谢望山分明就是哪都看不上她。


    钟野姿周身被萎靡情绪包围住，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


    钟野姿现在每次都在畏惧开机，仿佛进入了无限流世界中，来来回回，然后循环往复。


    剧组从开机开始，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只要没有紧急事务，在剧组里可以说无休息日。


    钟野姿从开始拍戏的这半年，从没有像此刻那般想放假。


    可惜今年的春节在二月中旬，还有的钟野姿继续熬。


    腊月二十三那天，农历小年，剧组里依旧开工，不过放假的时间倒是确定下来，从腊月二十八到年初五，休息一周。


    钟野姿没多想，立马买了回北城的商务机票。


    还是助理提醒了她，说是作为主演她可能回不去，怕出戏，之后又要花时间调整。如果她要走，最好跟导演说一声。


    钟野姿脑袋快炸了，她想起拍戏的场内的那口水井，她直接一头扎进去好了。


    助理的话钟野姿还是听进去了，不过她磨磨蹭蹭的，等到腊月二十七的最后一场戏拍完，打算去跟谢望山说一下。


    收工之后，因为休息，片场收拾的时间要过于长一些，谢望山还在导演棚内，钟野姿过去时听到编剧的声音。


    “你过年不回去？”编剧京华倦客从开拍时就一直在跟组，有些片段需要她细微改动，都是她亲自操刀。


    是她的声音。


    “嗯。”


    “钟野姿也留在这边吗？”


    “不留，她明显待不下去。”谢望山的声音传来。


    “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这要让他回去了，到时候不又打回原形了吗？”


    “她要自己不开窍，就算把人拘在这也没什么用，还是无用功。”


    “行吧。”


    钟野姿没有上前，转身离去，不去碍眼。


    《金戒》剧组一直到腊月二十八这一天放假停工，钟野姿一大早乘上回北城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