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彼方来信

    表盘上的分针嘎达一声,在四点归正。


    暮色如淡淡的香槟酒液,流淌进喧闹过后寂然无声的高二一班教室,室内的一切都像被琥珀包裹,悬在高高的树间,飘荡不定。


    池舟就在这样的暮色里一脚踩空,从梦中醒来。


    他揉揉额头,有点头疼,直起身来才发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似乎是做了个很差劲的梦的缘故。


    梦里的一切都模糊,难以回忆,只有无边无际的心悸,只有一双眼睛和鼻尖最后挥之不去的灰烬味道清晰可辨。


    那双眼睛最开始出现在一个朦胧的雨夜,时而安静,时而冷淡,总是明澈透亮,最后定格在流露笑意却骤然失色的一瞬间。


    就是这一瞬间,让池舟突然地醒来。


    身处的环境熟悉又陌生,他下意识看了眼左前方的电子万年历,上面正跳动着几个鲜红的数字。


    2024年4月2日。


    ……24年4月?


    池舟晃了晃脑袋,有些不知身在何处,好一会,不久前搬迁教室的记忆才慢慢在他脑中浮现——


    一中自实行选科制以来,往往在高一进行分班。但今年由于政策严厉禁止区分平行与重点班,便大刀阔斧地在高二下学期初重新进行了一次分班。


    在这次分班中,池舟有幸被分进了一中原本最好的班级。今天下午一完成搬运,他就自顾自睡起来,雷打不动。


    确认了现状,池舟不免有点好笑,正心想着自己难道是睡傻了不成,忽然叫人拍了下肩膀,一回头,对上了林文的脸。


    “……有事?”


    “舟儿,去不去打球啊?”林文笑嘻嘻道,他长得清秀周正,却是一等一的碎嘴子爱犯贱,这会就故意没把舟字儿化,念得字正腔圆。


    ……傻x。


    今天让你看看谁是儿。


    池舟心想,然后抬手一推林文,回他,“走。”


    身边同学正轻声细语地交谈着,两个大男生穿过桌椅,勾肩搭背出了教室,互相较着劲跌跌撞撞地往篮球场去了。


    夕阳把场地照得如覆金箔,池舟懒懒地运着球,也说不好是不是睡得太久,今天的他总有些心不在焉,打了近半个小时仍很不在状态。


    他水平大滑坡,菜到林文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干脆丢了球,蹲在篮网边上碎碎骂。


    “池舟,舟子,舟哥!你梦游呢?”


    “打的什么啊我说,你别是搬个教室就累得球都打不起来了吧?什么时候这么菜了啊?”


    “去你的。”池舟嫌他嘴碎,作势扔球要砸他。


    林文也不怵他,挑衅地站了起来,在原地嬉皮笑脸地做了个表情,意思是“猜你不会真打”,末了还附带一句嘲讽,“来啊来啊,不来是孙子。”


    这下好了,这球不丢也得丢了。


    瞄住林文,池舟顺势用劲将球往外一推,他原没多想,球一脱手,才发觉没控制住力道,心下登时暗叫不好。


    ——如果说前半个小时的池舟打球属于一个肌无力的状态,那么此时,这一刻的这一击,则明显是属于用力过猛了。


    篮球在空中疾驰,林文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隐约的破空声……原本还想着说接一下接一下的他,见势不对,当即错身一躲。


    ……有时事件的发生,往往有赖于多个巧合的连环碰撞。


    比如这三十秒内,用力过猛的球、避开的林文、没关严的围栏门,以及一个路人。


    便共同构成了一个结果——


    池舟投出的球掠过林文、撞开围栏缝隙,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一个短发女生。


    “……靠!”


    池舟来不及顾及边上仍在为自己闪躲技巧的高超而叫好的蠢哥们,三两步奔至篮网旁,在捂着脑门的女生旁蹲下,帮她捡起掉在一侧的书包。


    “不好意思,同学你……”


    池舟话还没说完,大概是察觉到身边突然多出了一大块阴影,女生先挪了下脑袋,抬脸看了池舟一眼。


    ……和梦中一般无二的眼睛。


    极为平淡的一眼,却好像跨越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很难描述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瞬间,池舟只觉得心荡魂飞。


    不必赘余的佐证,只需一眼,他即认出了她。


    此刻黄昏已近尾声,残霞漫天,浓郁得仿若倾洒的赤霞珠干红。


    校内四处的路灯也徐徐亮起,散出橙红的光,稀释了地面上属于天空的投影。


    一切都为她做了背景,沦为心跳的铺垫。


    一时之间,比起接着反应这桩突发事件,同时进入池舟神经末梢被他处理的信息,居然是对方身上并不明显的、清新的香味。


    像是雨后湿润的青草地,或者雪松。


    方才还显得机敏的男生动作明显愣住了,明明张了下嘴,看着像是要道歉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好一会儿也没说出话来。


    这人呆愣的契机实在令人费解,余青痕微微皱了下眉,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包,还没开口说什么,便感觉到又有一个阴影出现在她头顶,与此同时还传来一声变调的“余青痕——”。


    原来是迟钝的林文终于发觉了这桩意外的发生。


    他匆匆赶来,一看地上,当即大惊失色!这不是余·他的偶像·段一学神姐·青痕吗?!他立时失态得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扭曲嗓门叫出了声。


    还没等当事人为这怪异的叫声做出反应,池舟先被搞回神了,他清了下嗓,感觉自己是不是蹲太久,怎么脑袋晕晕的,忙接着问,“咳、你,我……”


    “……你没事吧?”


    其实篮球飞了一阵后威力已然大减,更别提还经过围栏的缓冲,即便正正好被碰了下脑门,除了被撞掉单肩背着的包,余青痕并没受到更多伤害,只是下意识蹲下。


    因此面对池舟的关切,她也如实摇摇头,揉了下额角便放下手,站起来回他:“没什么事。”


    男生也跟着她站起来,仍是颇有些手足无措,期期艾艾又问她,“真、真的,没事吗?”


    池舟已然八分像个结巴,他边上的林文比他还离谱,活像个吃了能量豆的豌豆射手,噼里啪啦往外蹦字:


    “对对对啊,真真真没事吗?”


    听见他的声音,余青痕想起来问:“你认识我?”


    “认认认识!”林文激动坏了,“我是——呃,一班的!现在是一班的!我叫林文!”


    介绍自己还不够,他连带着拽了下池舟,一并介绍道:“他叫池舟!也是一班的!”


    原来这两人是新转进一班的,余青痕点点头,她看出池舟掩饰不住的紧张,索性说:“行,那也省事了,回头发现问题我再找你们?”


    林文晕乎乎的,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忙不迭点头如捣蒜,狗腿子一样应道:“好的好的。”


    他应得飞快,余青痕也懒得再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费唇舌。她重新把包背上,点头示意了下,便丢下蠢货兄弟俩自行离开。


    她修剪至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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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颈的短发很轻盈,发尾随步伐轻晃,身影渐渐远去了。


    直到和林文一起收拾好东西踏上回家的路,被不疾不徐的晚风吹动额发时,池舟才后知后觉地问出一句和余青痕类似的话,“你认识她?”


    林文早缓过来了,这会儿正对着渐渐攒起乌云的天空观察天色,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认识啥?什么‘她’?”


    “哦哦我知道了,你说余青痕?……等等,你意思是,你不认识……嗯,我是说,认得她?”


    推理出这么个结果的林文大惊失色,当即发挥他死忠粉的本色,吱哇乱叫起来:


    “我天,传奇学神姐!六边形战士!段一锁定者!你不知道啊?”


    池舟有点无语,“我当然知道‘学神姐’。”毕竟边上有个对其饱含偶像崇拜的家伙,想知道都不行。


    “但你怎么知道那是她的?”


    这话出口,林文呵呵一笑道:“我怎么知道的?呵呵,算了算了,我懂!你是表彰不听公告栏不看年级大会也不去的!孤陋寡闻!孤陋寡闻!”


    “……所以公告栏上有她的照片?”


    “是啊,行了,不和你说了,我搭公交去了。”


    林文家住得有些偏,甚至不好在校门口的车站搭车,要绕一小段路到一中西侧的小石街来等公交,平时都是住校,今天没晚自习,便额外回家一趟。


    而池舟家住在小石街口的小石青巷,是他爷爷留下来的学区房,离一中很近,大大方便了他平时踩点到校。


    和林文作别,他一路神游,到了家门口,险些直直撞上家门——在池舟“碰壁”的前一秒钟,门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个子不高的马尾辫女孩,初中年纪,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一副乖乖女长相。


    两人俱是吓了一跳,池羽率先开口道:“池舟,你干嘛呢?也不开门,准备吓谁?”


    “吓你。”池舟和她怼惯了,脱口就是回击。“让开让开,还说我,池羽,你开门要干什么?这么晚了出门?”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啊?我出去看看你是不是在外面走丢了。”


    池羽侧身让池舟进门,翻了个白眼,“晚上吃什么?外卖还是你要做饭?快点快点我饿了……”


    池舟的父母是一对探险爱好者,同时也从事着相关的工作,根据探险状况撰写文章或调查报告。


    因为工作的缘故,二人无暇他顾,池舟初中以后便一直同鳏居的爷爷生活。


    池羽小池舟三岁,今年初三,和哥哥有着一样的经历。不巧的是,她升上初中的那一年,池爷爷的寿命也走到了尽头。


    池舟的母亲池含英是孤儿,父亲池航也是独子,除开池爷爷,再无可依靠的亲戚。


    工作无法放弃,照顾妹妹的职责,从此便落到了池舟的身上。


    进了玄关,客厅里原先乖顺卧趴着的一只灰毛萨摩耶也闻声黏上兄妹俩,摇着尾巴展示自己,池舟边支使妹妹喂狗,边回敬她:


    “吃吃吃!催命呢?我是你哥还是你的厨子?”


    不过话虽如此,他脚下仍是从心地往厨房去了。


    照着顺序开锅烧水处理食材,一系列操作已是烂熟于心,外头传来池羽和椰蓉逗趣的声音,池舟装着心事,看了眼窗外,清明时节将近,不知何时竟已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顺着雨意,傍晚那个梦境又模糊地在他心头重现,池舟又想起了余青痕。


    于是他想,明天再去给她道个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