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乐乐。


    虽然我有一对很爱很爱我的父母，但是我还是时常会感到痛苦。


    读的书越多，见到的世界越大，我愈发自觉生活在时代的缝隙里。


    从出生起我就在妈妈的无私奉献中长大，似乎只要一个人成为了母亲这个角色她就应该是无怨无悔的，生气时可以不在乎她的感受对她肆意发泄怨恨，衣服脏了只需要扔到地上她自然便会去清洗，肚子饿了只需要喊一声妈就能解决一切。


    而妈妈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她就像村里的那条永不干涸的河流一样，温柔地滋养这这一片土壤。


    但这是不对的，妈妈不应该是爸爸嘴中“上不了台面的娘们”，女人也不应该和家务、附庸捆绑在一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自由的。


    我知道我的妈妈也是和我一样的人，她也会难过、生气，她不开心的时候总会注视着我，一下一下抚摸我的头顶，告诉我她正在为了我而忍耐，她在等我成长。


    等我长大就好了，等我上了大学就好了，等我能养活自己就好了.....她经常这么说。


    我尝试去减轻她的负担，尝试去理解她，但全都失败了，我想拯救她，我想带她出门去旅游、去感受外面广阔的世界。


    今天爸爸又打妈妈了，我终于忍不住冲上去将妈妈拽出门，我要带着她去离婚，带她离开这片沼泽！


    妈？！妈！！


    你为什么要打我！！！！


    ......


    .........


    ............


    漆黑的墨水浸透笔尖在日记本上狠狠留下大力的划痕。


    林乐乐坐在书桌前，平静地用钢笔一下一下在纸页上用力划出一道道凌乱的线条，直到让曾经写下的内容逐渐变得模糊、不再干涸。


    她起身，合上日记本，推开门去找自己的母亲。


    突然有细微的雨点落在她的脸颊上，林乐乐远远眺望在清晨中依旧模糊暗沉的山脉。


    今天太阳应该不会升起来了。


    这样想着，她推开了母亲的房门，林婶竟然也一夜未睡，正坐在床头借着昏暗的灯缝制手中大红的衣裳。


    她的眼神极其专注，脸上时不时洋溢起幸福慈爱的笑容，红色的细线随着手指的动作在平整的布料上来回穿梭，余留一片轻微的沙沙声。


    听到开门的动静，林婶抬头见是林乐乐，顿时满是惊喜地喊她过来，像是献宝一样捧起手中衣裳向女儿展示：“囡囡，你来的正好！快来试试这裙子合不合身！”


    “？”


    林乐乐也随着动作看清了林婶手里那件衣裳的全貌——


    竟然是件绣着鸳鸯图案的艳红嫁衣！


    看着这件十分的不合时宜的嫁衣，她心头突然涌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不详预感。


    林婶仿若察觉不到女儿的抗拒，她的脸上仍然挂着那副温柔的，就和这个村子里所有母亲一样的慈爱笑容，连声呼唤试图引起她的共鸣。


    “囡囡，你长大了，有了和妈妈一样成为妈妈的能力，你也很期待这一天对不对？这衣裳还是妈妈结婚时候穿的，改一改你正好能穿上。”


    “本来不想这么快的，但母亲河在呼唤我啊，我等不及了我等不及了我真的等不及了......”


    林婶的表情渐渐魔怔，她唇畔的笑容越来越甜蜜，越来越幸福，满是血丝的眼瞳紧紧摄住自己的女儿，囚住她下意识想要逃离的脚步，“穿上它，囡囡，穿上它，试一试合不合身，嗯？”


    “你知道的呀，看着你结婚生子，妈妈的任务就完成了，妈妈等这一天真的很久很久了呀。”


    “你来找妈妈，是不是也和妈妈一样，很期待着这一天吧。”


    “........”


    说了半天却久久不见女儿动作，林婶笑不出来了，她的嘴角一点点向下撇去，麻木混浊的双眼死死注视着女儿年轻的面容，充满了被背叛了般的不可置信，带着神经质的音调变得尖锐刺耳：“你不愿意？？你为什么不愿意？？！我都这么难了你为什么还要叛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在一声声殷切的、堪称惊悚的质问中，林乐乐只感到手脚冰凉，一股凉气从脊背窜上头顶，让她止不住的头晕目眩。


    她僵硬着身体，直到半晌才找回属于自己的沙哑声音，很轻：“妈....”


    林婶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


    林乐乐面对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突然就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我做家务？”


    空气是一片死寂，过了不知道多久，林婶才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是我女儿！”


    回答完这个在她看来毫无营养的问题后，林婶有些迫不及待地将手中嫁衣向林乐乐方向捧了捧，又露出那副让女儿向来难以无视的悲伤神情，眼中噙泪不住地呜咽，像是要把自己的心酸和为难全都吐露.....


    “妈妈怎么会害你呢？囡囡...我的女儿....妈妈真的等不及了，你不是一直最听话了吗？你体谅体谅我好不好，只要你穿上它....”


    然后成为我。


    这句话林婶没说，她只是试探地朝林乐乐走了几步，林乐乐没有抗拒，也抗拒不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有什么东西正在在试图完全掌控着她。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错了……全错了，她的妈妈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对，她家一开始不是这样的，爸爸以前根本不会骂妈妈的，妈妈也不会蹲到墙角！什么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来明明是为了......


    她来是为了什么来着？


    林乐乐瞪大了双眸，下意识试图去看清母亲眼底的情绪，却只从那双熟悉的双眼里，看到了自己不知何时变得呆板的身影。


    以及那对正颤抖着缓缓抬起的手臂。


    于是不由自主地，疯狂抖动的冰凉指尖触碰到了她母亲手中艳红的布料。


    在最后最后一丝抵抗意志被某种未知力量吞噬之前，她突然就回忆起了自己在合上日记本时自己不受控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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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下的最后一段话......


    【在她还是一个小小的胚胎的时候，她就生长在母亲的子宫里。】


    【出生后她继续生长在母亲的子宫里，因为她仍然在汲取母亲的养料。】


    【直到她长大，她终于拥有了孕育生命的能力，于是她就心甘情愿地，满怀期待地成为了下一个母亲。】


    【母亲，母亲，伟大的母亲，无私的母亲！】


    ----------------


    阳光正好。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整个村子像是被洗刷过一样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殊黎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行至半空的太阳，后知后觉到乌云散去后逐步升高的温度，才惊觉竟然已经到下午了。


    时间过这么快吗？


    还没等疑惑成形，殊黎的目光就被河对岸的一处吸引，有身边这个人形回血包在她早就能完美适应这河水给她带来的不适感，已经不会出现看到河就想吐的情形了。


    只是看着看着，她的神情逐渐就从平静渐渐变得惊悚起来。


    她连忙扯住裴逸的手臂示意他往对面看去！


    此时在河边浣洗祈愿的女人们都陆陆续续归家做饭去了，于是被遮挡的视野也变得宽阔了——


    还是熟悉的年轻男女组合，女人依旧梳着又黑又亮的麻花辫，男人抱着装衣服的木盆紧紧凑在她身边，和那天他们见到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


    如果忽略女人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的话。


    原本正专心致志揪灌丛叶子的裴逸被她这突然凑过来的触碰吓了一跳，但当看到河对岸的情形时脸上的表情立刻就从惊吓变得不妙了起来：“时间线怎么还加快了？”


    殊黎一下子就想起昨天偶遇时对方还只有一点点鼓起的小腹，还没开口旁边人就自觉解释起来。


    “这两人也是剧情npc，还记得你从异端那得到的七天时限吗？你看以她目前的妊娠速度......很明显整个污染区的‘主线’过程被加快了。”


    “所以异端也要提前现身了？”殊黎立马抓住了重点。


    她之前做过功课，在异端受到刺激或者感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会“应激”，正常的会加快污染区内的异化速度，严重的甚至会让整个污染区自我毁灭，所以一般在收容异端的过程中都要尽量在不惊动或违背异端规则的情况下进行。


    难道是因为昨晚上林乐乐偷听让异端知道他们身份了才....不至于吧？


    裴逸一味点头，只是叹了口气，轻描淡写间抛下一个炸弹：“对啊，污染区内的异化速度也跟着会变得飞速，并且以这个速度要是今天晚上之前没收容异端，别说是林乐乐，我们也要全交代在这。”


    他慢慢说着，目光却仍紧盯河对岸的年轻夫妻，半晌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这异端简直是....迫不及待。”


    竟然还是个主动加快异化的异端.......


    殊黎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就被拍了拍肩膀。


    “走，去找你说的那个墓地！”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