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生如蝼蚁

作品:《来啊,皇权路!

    雪息了一个月,春来的不紧不慢。


    钟锦推开“吉祥赌坊”后院的木门,才发现杏花一夜开了,被风一吹,飘零满头。


    花瓣上沾着晨露,在她眉角留下一点水痕。钟锦随手抹掉,然后用石黛补了几笔。


    有人支起窗户:“锦子出门?替我带几只碧桃头花,要艳的。”


    这一声儿把满院的姑娘们都吵醒了。


    自那日乘莫上麟的风得鹤仙担保,扮男装扯了个风将的闲职,钟锦便渐渐担过赌坊采买的活计。


    抬手接住那银子,她笑:“等铺子上了牡丹,定给杺姐抢头一枝,比碧桃衬。”又转向另一头。“芸娘要不要吃南街头那瘸子卖的芙蓉糕,二两,保证不会胖。”


    众人哄笑。


    几句话把姑娘们逗乐,钟锦记下要买的东西,临出门又被鹤仙拦了一下。


    钟锦拍了拍她手。


    “放心。”她声儿小了些,“去贺老板那儿取妆匣,我记着呢。”


    托宣王的福,吉祥赌坊鱼龙混杂信息云集,比待在木匠铺子有前途。钟锦熟了事儿,渐渐从鹤仙的叮嘱中咂摸出些别的味道。


    拐上街,她没瞧见莫上麟偶尔派来的盯梢,还是把赌坊置办的那身行头翻了个面,混进人堆采买完,才进了里巷。


    手搭上门。


    噌!


    双目一凝,钟锦仰面去躲,箭矢堪堪擦鼻梁而过,半口气未及喘又听见咔嗒数声,立刻捻地旋身。


    就听里头一声喝彩:“好!好玩意!”


    箭矢停了,钟锦就着这个姿势喘了半晌,才捋着快呕出来的肺,缓缓起身。


    “有您这样的么,拿我自个儿做的连弩折磨我。”


    这弩劲道,把“贺氏木坊”靠柱支的牌打歪了,店里唯一的老板兼伙计干脆扯了牌坊歇店,大笑。


    “你这手艺,在那劳什子赌坊呆着干什么!”


    钟锦没辩,拉开帘卸下弩,打趣。“您嚷,这儿离吉祥可就一条街,等会把老主顾都嚷跑了。”


    鹤仙当然想不到,钟锦投奔吉祥赌坊前挑的落脚处就是这儿,她拿着东家的工钱入西家,少不了要给贺老板打工还债。结果这位是个碎嘴的,多少前朝新朝的野史异闻跑马溜般往她倒,更别提一个妆匣。


    贺连章顷刻就把这定制玩意的稀罕讲了一通,末了指着里衬一个花纹,突然“咂”了一声。


    “瞧,这单是个小生意,木料图纸却早两个月就送过来,我当时就觉得奇怪。”


    那衬板细看竟是由有几块碎木料拼成,自然肌理凑出个纹样,淡得几乎看不清。


    钟锦仔细瞧:“水波纹?”


    “是,但前朝尚水,你知道吧?”贺连章从桌案上翻出一本发黄册子,随便翻了一页,“看,官印。”


    钟锦双目凝了一下,不动声色接过。


    “这么多拓本,您祖上大官?”她仔细看,果然见那纹样与每个官印左下的饰印完全一致,手却忽然顿住。


    “这你就别管了。”贺连章糊过去,看到她停住的地方,乐了,“这枚不一般是吧,听说是末帝用来哄哪个小孩的,前朝四百年,独此一个。”


    小孩……


    钟锦沉了下眉,手刮过印痕,那水波纹边只有一个字。


    -麟。


    外头突然“哐当”一声。


    这册子和禁书也没什么区别,钟锦下意识拿手去挡,就瞧见什么花花绿绿的东西从赌坊院墙冒了个头。她愣了一瞬,迅速摸出一沓机械偶图纸“逼”贺连章忍痛割爱,就在一嗓子“瞎凑热闹”中疾步过街,身影入巷,立刻淡定下来。


    仿佛真不是闻声而来。


    那家伙又试着翻了一次墙,钟锦满手盒匣侧身避开,就见成功的狗啃泥从碎花布料中抬起头,被身后诡异的木翅膀沉得大喘,死死扯住她。


    “救我,快!”


    “……”您还真是自来熟。


    钟锦上赶着被牵连,就听满楼的姐姐们笑声里蹿出一声梆子,有声喊:“别拦老子!老子今天不宰了这个败家子就不姓梁!”


    地上那厮一个腿抖没起来,钟锦眼疾手快压住妆匣——其他玩意全掉了下去。


    这就不太好了。


    声儿越来越近,她在一地狼藉中叹了口气,拉起那公子推到墙角,脱掉外衫翻面给人一裹,然后拆了白玉冠木头家伙丢进角落,长发稀里哗啦乱捣,狠狠一压肩膀。


    “喂……”一巴掌堵住嘴。


    下一刻,梆子,不,足足三尺长的家棍从天而降,老爷子带着一群年轻小伙飓风而至,一双鹰眼倏地射来。


    方才动作太快,钟锦正喘,肩膀起落间满不耐烦地回头一睨,身下小半张欲拒还休的脸,眼角猩红。


    身后人集体沉默了。


    半晌,老爷子大约觉得自家小子实在不至于变成女的,这才挤出一句“世风日下”,鼻腔里狠哼一声,浪一般杀过。


    那厮眼珠子跟着转,转到看不见人的时候,颤巍巍推开钟锦,摸了把眼角的胭脂。


    “还挺香……”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打翻了恩人东西,愣了一下,转身就跑。


    钟锦手伸得比肺腑里的气儿还快。


    “碧桃头花三支一两芙蓉糕二两五十文,其他林林总总给您抹个零再加精神损失费,笼统算十两吧。”她大缓一下,继续讨债,“现钱还是票据?”


    那公子直觉见鬼。


    “……这个比那什么什么哎呦你这人!”他生怕自家爹杀个回马枪,见溜不走,果断摸出块玉佩塞给她,“本公子输光了,输光了懂不懂。南凤门外冶阁,惹祸保你不死。”


    然后呼啦啦跑了。


    一地凌乱。


    钟锦这具身子比八百米作弊的大学生还虚弱,面皮又太白,缓了许久才散去红晕,然后举起玉佩比光照了照,嘴角微微翘起。


    梁来之,冶阁首府独子,嗜赌如命,不过赌运和钱囊一样空虚。


    她等这号人物很久了。


    当今天子是武将篡位,重兵重器,单开制科一路收揽器械上的人才,冶阁便是其下学堂。贺连章说里头全是疯子和走后门的官二代,不过钟锦专业对口,只差这么一个门路。


    她不会一直在吉祥待着。


    勉强收拢一下东西,钟锦把妆匣交给鹤仙,便去前门当值。


    眼下刚及正午,来吉祥的都是无所事事末九流,风将混在客人里躲个懒,钟锦委实有些累。


    她放任思绪自个儿打转,还未从莫上麟和前朝的关系中理出头绪,余光忽瞟见门楼。


    那儿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视线下落,钟锦瞧见暗紫色衣摆被风吹入,习惯性要避,就听见声。


    “怎得,这个点没人么?”


    还真是念谁来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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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厮顿了顿,故意没理会迎过来的小厮,直弄得身后一群世家子不知所措,才刚瞧见钟锦一般看过来。


    “这不是有么,还不迎客。”


    钟锦叹了口气。


    按吉祥的规矩,迎宾的带客。她把声势浩大的贵公子们领到雅间,招呼姐姐们来前楼陪客,又去安排了一通车马吃食,等到实在没什么好忙乎了,才转身回了二楼。


    暖阁里熏香萦绕,开了两桌马吊牌,钟锦在最靠外头寻到了鹤仙,瞧她被朝请大夫二子魏威掐腰强灌入一杯烈酒,移开眼。


    这些女子出入风尘,应付客人是她们的必修课,钟锦不该插手。她把自个儿当根桩子,感觉一道视线黏了上来。


    宣王并没有上桌。他点了名要芸娘侍奉,此时正轻声细语哄着边上人,钟锦却感觉那道视线鱼网般笼着满场,然后分出极明显的一缕落在她身上,逡巡一圈,停在了后颈。


    真阴啊。


    她把心思放回局上。


    世人都觉得三皇子是太子党,皇子里最没出息的浪荡子,除却天子强加在他身上的工部事宜,和朝堂的关系并不紧密。


    故而这位的身边人杂而疯,只要别公开说扳倒太子,都能混到一起。


    眼下这局半数是六部内阁重臣之后,夹在里头的几个散官就格外显眼,钟锦的视线不由得又落回魏威身上——再怎的无人理睬,这位的心思也太不在应酬上了。


    她正思略,忽然一声惊呼。


    众人回头的速度比不过蛋白质烫熟的气味蔓延,等看清楚,芸娘已淋成一个炭人。


    她刚刚显然抬唇欲吻,滚烫炭火顷刻烧开肌肤,又被莫上麟的侍卫一把拎起,“啧”了一声。


    “粉真厚。”


    钟锦终于对上那道视线。


    目光里说不上意外,却流淌着淡淡的谴责。


    莫上麟掸了掸衫,若无其事转头。


    “嗯?怎么不继续了。”


    血一路烧到地上。


    贵人们没敢动,芸娘也不敢动,钟锦瞧见鹤仙把自个儿缩成了一团,大概终于相信那日的莫上麟尚无杀心。


    不过也快有了。


    她收回视线,缓缓起身,行礼。


    “王爷。”


    目光一下子凝到她身上。钟锦低头道:“下人不懂规矩,多有得罪。”


    莫上麟此时才光明正大把视线放到她身上,挑眉:“你管事?”


    “不管。”她半跪起身,小指尖在案几下机关轻轻一勾,极细小的粉末自斟酒的动作落入杯中,抬起头,“但我可以陪您。”


    满座抽了口气儿。


    这小厮看起来再细皮,那着实也是个少年长相,大伙刚以为又一一个不要命的要见血,却见莫上麟的眸子缓缓自她脖颈流转到那只手,然后接过饮尽。


    继而他站起身,似乎真不计较般突然对马吊牌起了兴趣,刚刚唤出一声“少恃”,话音突然停了。


    一丢酒杯。


    他道:“不玩了,陪本王听曲儿去。”


    被点名的魏威一愣,手从鹤仙衣摆中伸出,就看见莫上麟半俯下身,似乎是极亲昵的动作。


    声音落在钟锦耳廓。


    “给本王下春药。”他的气息有些不易察觉的乱,唇几乎贴到钟锦脖颈。


    语调拖沓而危险。


    “讲义气啊,胆子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