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桃林秽阵

作品:《我在两具身体里反复横跳

    晦兽,身状如猿,三足一臂,狩猎时常蹲踞于高枝,腰背佝偻。因其昼伏夜出,少有人能亲眼见到它的模样。


    有时聚在村头里讲讲妖异轶事,总有人好奇。


    如今见了,只想自戳双目。


    时值初春,桃花齐绽。晦兽在桃枝间时隐时现,它双目退化,面庞上下各开一口,无唇有齿,胎紫色的皮肤黏腻异常。


    更要命的是,如今一村的人被数十只晦兽围猎了。环顾四周,触目的皆是这样的面孔。令人惊惧又恶心。


    “……救命啊。”人群中有人耐不住,低声悲嚎,引得更多人颤抖不已,往外围的人的身后缩了缩。


    白英学过武,她手拿着一把砍刀,上身在匆忙中缠了四五根布条,绑着她能找到的武器,她集结了村里身子硬朗、会点拳脚的青壮年人,拿着自卫武器,围在最外头。


    白家村地属殷牙州,靠近人界边境,却并非是贫瘠之地,一百多年来安宁祥和,不曾想一出事就出个大的。


    秽界的兽潮,从边境缺口闯入人界,白家村首当其冲。


    白英心里也忍不住发怵,但若她显现了恐惧,那么大家只会更早溃败,她只能将刀柄握得更紧。


    晦兽在包围圈缘来回徐徐走动,身形交织,慢条斯理地享受着人族的恐惧。


    白英屏气凝神,目观四方,将刀刃轻斜。


    下一瞬,只听远远的一声嘶吼,桃林间的晦兽纷纷扑了过来,白英提刀一砍,铛——!


    这动静让她心凉了一半。


    晦兽的□□竟如此坚硬,身后很快响起了惨叫声,白英呼吸急促,拿着砍刀插进晦兽口中,劈开其面庞的一瞬,头顶上方飞来五只晦兽。


    她冷汗尽冒。日影瞬失,阴翳当头罩下。


    ……死定了。


    她忽听到一声剑啸。


    寒气逼袭,银光自远处绽开,须臾间追至面前,劲气迫体,白英闭目别开脸,只听狂风锐啸中,晦兽被震离人群。


    她缓缓睁眼,惊魂甫定。


    在银光下的天地淡色间,一道身影携着万千霜露追袭而来,漫天霜白,在降临之际,惊败人间春色。


    待银光绽尽,只见一女子收剑入鞘。


    五十晦兽俱伏尸剑下,女子再未抛去一眼,转身向他们走来。


    “三阶仙司柳晏如。”柳晏如亮出令牌,神色平静。


    原来是仙司。


    白英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她从前只接触过半阶仙司,大多和蔼可亲,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更高阶的仙司,原来,仙司还有这样的人么?


    柳晏如看向白英,说:“可有人受伤?”


    “有,有的!”两人拨开队列急匆匆地跑过来,扶着一位小臂被撕下一整块肉的村民。


    柳晏如轻轻蹙眉,二人看见她的表情,神色微变,神色里多了一份小心翼翼。而后,村民陆陆续续带来更多伤者。


    柳晏如一一施法止血,白英扶着村长上前,柳晏如一面问话了解状况,简单的治疗后,她道:“外创已经治好,但内息不稳,我现在送你们去镇上,伤者去医仙那儿调理,镇上布了新的结界,会有仙司专门来安置你们,放心。”


    她几句话交代了情况,白英听得发怔,连忙点头。


    言罢,柳晏如双手皆出剑指,长剑霜信出鞘,悬空急旋中分出数道剑影,一一排布在人群边缘,如此一来,人心已定了八成。


    村长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神通,忍不住伸出手,巍巍颤颤地抚向身前那道剑影。


    “村长,不可——”白英连忙要拦下她,谁知村长似乎早有预料,笑意清浅地绕开阻拦的手,碰到了剑影,并没有受伤。


    “你想说,刀剑无眼?”村长幽幽道,笑叹一声,“可这剑,并非只是剑。”


    后头的人见到村长的行径,也都忍不住抬手轻触,那位仙司并未理会,抬步护着众人前往镇中心。


    白英却有点心惊,努力观察柳晏如的表情,几次想开口,却又不敢说话,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仙司神色微愠,她不敢出声打扰。


    良久,她磕磕绊绊地开口道:“仙君你……可是生气了?”


    柳晏如:?


    ——显然,白英的这猜测,是错的。


    时隔十二年,柳晏如再次出了自己的辖区,她虽不喜与其他人往来,但这次出行是为了援救百姓,她并未有怨言。


    不过这位姑娘为何这样猜测,柳晏如是知道的。


    “并未,”柳晏如给她展现了一下自己的笑容,“只是我天生长得如此罢了。”


    柳晏如一双剑眉长而浓,又压着眼,唇角微微向下,故而不作表情时,也像是含着怒气。


    “哦……哦哦……得罪了。”被猜准了心思,白英更羞耻了,紧紧地闭上嘴巴,步子又放慢了些,不好意思与她再并肩同行。


    不过跟在柳晏如身后,也更好观察她的身量。


    柳晏如身着极淡的月白色修行羽衣,衣上有银线绣成的飞雁淡影,行进间,这些飞雁也好似在远山般的褶皱间明灭。


    若是我也能做仙司就好了。白英禁不住感慨。


    人界的玄都乃是天界神仙钦定,玄都的三位元君俱承神君旨意,在其帮助下统治人界,各阶仙司以守护人界、保护百姓为使命,多年来,人界内部从无纷争民瘼,唯一的威胁只是这东边的秽界。


    也正因此,修行之道,只有仙司需要学习。


    思及此,白英忽然皱眉,心里缓缓生出了一点不解,但她还未来得及多想,柳晏如停下了脚步。


    白英急匆匆止步,定晴一看,只见柳晏如不动声色地转眸。


    就在刚刚,布在东南方向的一道剑影被什么东西擦过,竟暗淡了一半的光色。


    剑阵挪移,有问题的剑影被换到柳晏如身前,她伸出食指,一道腐青中泛血的秽息显现,它紧紧缠绕着剑刃,如蛇般绞尾。


    “……!”


    情况不对。


    柳晏如从鬓发里摸出一片竹叶,叶面泛着粼粼涟漪,她一面撤步重新排列剑阵,一面对着传声叶语气飞速道:“白家村东南方向被布下了杀阵,这里绝非是晦兽兽潮爆发那么简单,速速来人支——”


    “轰”的一声,话语未竟,前行的方向平地腾升起百丈秽息!犹如巨龙出洞,狂啸不已!


    身后顿时激起尖叫声,大部分村民都挤到了尾端剑影边缘。


    “待在剑阵里!”柳晏如道,白英连忙转身协调,让青壮年重新包围了村民。


    传声叶内有了其他仙司的回应,眼见着这千千万万缕的秽息即将冲破杀阵束缚而改道,柳晏如心念一闪,有了个缓兵之计。


    她从怀里摸出来一把灵符,剑影刺破手指,血抹上符纸的一霎那,身后陡然风起。


    柳晏如抬首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觉身后如遭雷击,柳晏如眼前一黑,身形径直被击出剑阵,不偏不倚地被打入杀阵之中!


    “仙君——!”白英的惊叫声传来。


    那些乱撞的秽息皆是一滞,随后疯狂地纵向这阵里的灵息盛体。这杀阵内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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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数百道咒术,布阵人的功力在她之上。


    ……


    原来在杀阵里是这样的感觉么?没有痛苦,只像是被卷进了巨浪中,翻滚着,四肢百骸在瞬间被揉碎。


    柳晏如清醒了一瞬,强撑着要去看阵外的情况,纷乱的衣影间,她瞥见霜信飞入杀阵,便再次陷入黑暗。


    柳晏如不过二十九岁,如今命陨,会有人为她痛哭么?


    师尊在元殿等着飞升,不知道能不能算到她这一死,又是否还留着七情六欲?师兄在学宫里闭关,不知道听闻她的死讯得是多少年之后?还有……


    罢了。泪又有何用。


    一阵微音闯入耳廓,眼前渐渐溢进了白光,柳晏如忽闻潇潇剑鸣,神魂如遭秋水洗练。


    下一瞬,裹挟她的“巨浪”猛地将她拍上了岸!


    “咳——!”


    柳晏如发出一声惊咳,坐起身,身上的锦被轻无声息地落在腿上。她握着自己的脖子,直咳不停,泪水溢满眼眶。


    她一把抹掉泪,垂首一看,顿了顿,一双手站在眼前。


    这是苍白的、瘦如枯枝的手,没有练剑留下的茧,这不该是她的手。


    纱帐外人影幢幢,一人急步过来,拉开了帐子,说:“小姐,身子怎么样?”


    柳晏如对上一双莹亮的眼睛,微微愣神,移眸见这人扎着丫鬟髻,又听她唤自己是“小姐”,隐隐有了猜想。


    柳晏如收回目光,沉吟间下意识地轻声说:“还好……”


    等一下,她蹙起眉,认真地感受了身子。


    ——这哪里好了。心脏隐隐不适,就在刚刚还突然心悸发慌,而且身子骨僵硬不舒展,像是生了锈。更重要的是,没有灵力。


    丫鬟轻轻呼了一口气,声音不知觉地带着些酸涩,说:“你前天发了病,睡了一天一夜,我去求家主请人来看看,他说这情况虽然不常见,却也是正常的……到了四更天,你才好了起来。”


    狗屁正常。人都没了。


    柳晏如面无表情地默道,她的魂魄能被拍进这躯体里,只能说,一,这位“小姐”的魂魄已彻底离躯,二,柳晏如的身体没了。


    眼看着丫鬟要扶她起来,柳晏如轻推开她的手,说:“我再躺一会儿。”


    “那奴婢就在外面守着。”


    待那女孩出了里间,柳晏如抚了抚心口,却不知如何缓解这身体的不适,先将其放在一旁,捏了个手决,轻声道:“霜信听令,剑来。”


    窗外枝头上的鸟叫了一声。


    霜信材质特殊,她的身子或已经湮灭,但霜信能撑更久。眼下周瑛虽无灵力,但住的毕竟是柳晏如魂魄,若霜信感知到她的召唤,说不定就能过来。


    然而她等着,除了窗外的鸟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再无动静。


    柳晏如的心一沉,试着施法,又一点都使不出来。


    似乎有什么雾气笼住了她的脑际,柳晏如回神,她拟要掀开被褥,腿却触到了什么东西。


    她摸出来一看,竟是一封信。不过被压折了,大抵是这位小姐发病时未来得及收走的。


    柳晏如展开信,目光快速地掠过一页页信纸,这是一封三年前母亲写给女儿的家书,母亲叫柳穗云,女儿叫柳瑛。母亲说外出游历的见闻,奇花异草、奇闻轶事、奇人仙人,要她保重身体。


    阅毕,她将信收好,掀开被子缓缓起身,余光却又发现那枕下压着一封信。柳晏如一顿,拿开枕头,枕下赫然是数不胜数的信件。


    属于柳瑛的世界霍然向她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