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河上有丈人

作品:《诡秘武林:侠客挥犀录

    “‘五羊舞于楚庭’,老朽没想到此生竟然能亲身目睹……


    “说到底蛟鬼也罢,五羊也罢,不过是一个称呼,本门典籍中还有搜藏有无数名号,终究都是后人强冠的说辞。可我却没想到,江掌门竟然能洞烛如斯,转念连千古之前的事情都猜了出来。


    应老道口中缓缓说着称赞的话语,对于江闻的疑问却表现得有些心悸后怕,“蛟鬼出世不止一次,早在先周就曾被楚王派人画下。晋代广州厅事梁上所挂的《衔谷五羊像》,多年来就藏于罗浮山上密不示人,当初老朽只是见了一眼就心惊肉跳、夙夜难寐,数十年不敢复启。


    “要知道罗浮山上收藏的古物极多,老朽早年也曾经翻阅过其中部分。因此在师长带我去看的时候,我本以为不过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异兽,心想哪怕里面是身躯像水桶般粗细的怪**,浑身长满了虎皮样条纹的鱼鳖,硕大脑袋像极猛虎的兕牛,也未必能让我惊讶分毫。


    “可当老朽看到的《衔谷五羊像》那一刻,却只看到脏乱得像是泼墨的污迹,唯独在认真察看后,才会发现浓墨的涂抹其实是有人刻意为之,线条凌乱恐惧茫然无措。


    “在图画浓墨背后,则藏有极为硕大的怪物,正在水中蜿蜒盘曲,庞大的身躯布满了灰白杂纹,简直赛过了装粮的陶瓮,上下怕是有几十丈长,五颗脑袋纠缠着又更为怪异——细细看起,头面简直活脱脱的是张丑陋的人脸,头上只有两根孽生触角,脖颈长达丈余的鬃鬣披拂飘荡,老朽如今闭上眼,都能梦见图画中怪物在姿势缓慢而洒脱、不理不睬、视若无物地高低四望!


    “这些事本来荒诞不羁,江掌门,你若要因此质疑老朽自然无可厚非,但我可以对天发誓,这遭除了事关本门道统的事情没有和盘托出,其馀诸事骆元通悉数知晓,老朽绝无欺瞒诓骗!


    说完心悸之事的应老道仍**闻牢牢揪住衣领,神情却丝毫不乱,当即伸出手指对天发誓,表示自己绝无任何的不怀好意,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江闻自然也知道,对方如果真的有意谋害,根本没必要在骆府时力保自己,更没必要此次去而复返,还置身于如此危险的边缘。


    可江闻此时无暇他顾,冷冷的语气只表明一件事——他需要全部的答案。


    “应老前辈,自踏入广州府的那天起,江某就察觉到了万事疏隔的气息,在追寻南少林时如是、参加金盆洗手大会如是、听闻刺杀尚可喜如是,今日的**蛟鬼更如是!其他事情我可以不管,但**蛟鬼一事绝不容


    有任何含糊!”


    回想起这次的广州之行,江闻心中疑惑从头到尾丝毫未减,密布于眼前的蛛网也是一层又一层,怎么也看不清底下真实的模样。


    究其根源,应该是自打搜寻南少林的踪迹开始,江闻就已经被一层无形的网所隔开,所有人似乎都在瞒着他,不管他曾经如何接近真相,有时明明察觉影子就在屏风后的一步之遥,可蓦然回首看去,却又在千里**之外。


    直到现在江闻才算明白,广州城中原本的武林规矩、江湖方法已经被人默契无比地篡改到似是而非,自己越是靠近,实则反被人推得越远,那分明是一种人人知晓却人人不言的东西,归根结底也就是四个字——“与你无关”。


    “江掌门,就如老朽曩昔所说,世上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心思,遑论起初是如何志趣相投、生死相交,站在荣华富贵、金银财帛面前也难免会离心离德。再退一步,就算人人都能坚持己见至死不渝,也总会有人渐行渐远反目成仇,直至老死不相往来。”


    应老道慨叹抬眼着望向远处,“这件事老朽也是阅尽千帆才明白,可那时一切都晚了,唯独教训绝不可忘。如今广州城中恩怨起伏铺成一张大网,其中固然有我竭心尽力谋算的缘故,可究其根本是因为在这城里面,只有各行其是才是一条真正的出路。”


    面狭而长的应老道花发稀疏,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了江闻。


    “其实我们都能看得出来你心不在此,对于往日的广州府来说,像江掌门你的人可以容下千千万万,但在今日的广州城中,你这般闲云野鹤是万万没有人敢相信的。”


    “江掌门,你觉得处处都防着你、瞒着你,是因为你总是盯着别人的位子,就像蜘蛛跑去拨动别人织的网,自然只会遭到防备。如今广州城分贬敌我的办法很是简单——如果你真是我们其中的一员,自然会找到自己的位置,心无旁骛地做起自己的事情……”


    江闻慢慢开松手,他知道应老道没有骗人,可他来广州城本就没有目的,就像他来到这片江湖一般茫茫然。疏离感与隔阂感的起因被道破,江闻也不禁哑然失笑,但随之而来的是心中更加强烈的荒谬感。


    假如应老道所说的话属实,此时城中每个人的心思都隔着肚皮,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像这样的各行其是算得上办法?不过是各自为战罢了,如何斗得过尚可喜麾下平南王军的众志成城?


    海中恶浪再次涌来,这回以更加恐怖的姿态摧向岸边,拍激起千重浊浪与万顷黑雪,将南海古


    庙前本就不宽的海岸又被吞噬几分,疍民们刚到海边的身影欺负,几个如蝇虫的黑点转瞬就被卷走,落入沸腾发怒的瀚海之中,就他们连牢牢系在岸边的龙舟都被卷入了海中。


    可几人尚未来得及忧虑,南海之上浊浪忽然排开,竟有一条黝黑破陋的老龙赫然浮出水面,苍凉斑驳的舟身满是风浪摧残的痕迹,却能在恶浪抛洗之后历久弥新,丝毫不弱,舟身甚至显现出了一丝独属于活物的独特光泽,就像入海的灵物般游动跳跃、昂首摆尾,纵横飞跃在愈加可怖的雷云暴雨之间。


    自十几个疍民游上老龙翻身掌舵之后,这艘古老的龙舟就真的化身成为了无往不利的蛟龙,使得原先在江闻一行手中半死不活的龙舟,如今甫一入大海就能破浪排空,沾染上了疍民赋予的无与伦比生命力。傅凝蝶和袁紫衣瞪大了双眼,屡屡确认眼前的这一切不是错觉,可为何这条老龙竟能疾驶于水面之上,几乎要化为飞天的龙蛇!


    雷云起伏宛如擂鼓,青壮疍民们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号令,索性脱去身上破烂的衣裳,露出千锤百炼的皮肤肌肉。他们都算不上壮硕有力,却人人黥面纹身以类蛟龙之子,今日真如这条老龙一般,身上只要沾上一丝雨水海浪,即便瘦骨嶙峋依旧展现出铜浇铁铸、不可撼动的模样,纹身之处红光闪现,朝着骆霜儿落水的地方飞驶而去。


    覆压极低的五处乌漆云团仍旧徘徊海面,就像这片海域上挥散不去的阴霾。它们在外人眼中一个模样,在江闻的眼里又是另一个模样,道道怪影突兀地背衬于这片不见天日的世界,起初的光怪陆离更像它们出生时的壳膜,如今缓缓褪去异样、逐渐溶于这片世界,直至化成漫天风雨和飙起的飓风,成为海天之间永恒不灭的灾祸。


    疍民穿越重重困难,终于来到了骆霜儿落水的位置不断盘旋,赤红着双目擂胸怒吼震慑四野,却始终没有人下水打探,更像是在静待伺机。


    袁紫衣急切地说道:“为什么他们还不去救人?”


    “少安毋躁,水中捞人有个规矩,必须三沉三浮方可出手,如今骆姑娘落水毫无动静,疍民就算本事通天也无可奈何,除非他们冒险亲自下水去与蛟鬼搏斗。”


    在外人看来,蛟鬼就是漫天风雨和水下暗涌的集合,如今下水显然只剩死路一条,应老道看着水面上的场面,满是忧虑地说道,“那骆姑娘不像是早有死志的人,怎么会完全没有挣扎出水的意思呢?看来水下别有蹊跷……”


    江闻皱眉说道:“水下的蹊跷?难道连你也不知情吗?”


    “江掌门,你口中的‘五羊舞于楚庭‘本就是数百年一遇的怪事。如今蛟鬼化为五处,水底的险恶更上一层楼,几至难以想象揣度,老朽也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遭遇到了计划之外的情景,何等智者也免不了犹豫彷徨,应老道满含忧虑地望向了海边,伸手指着鼓舟破浪的疍民,


    “疍民们留在这里除了报恩,恐怕还自有深意。论起这世上,如若有人还能有办法,那恐怕也非如今奋海而去的疍民了莫属了。就如宋末之时那般,他们终归是不得不来的……


    直到此时骆霜儿已经落水许久,却没有人能从水面窥见到她的身影。天上黑云笼罩而来,恶水凶浪似乎也自带着一股魔力,正竭力排斥着疍民们如往常般入水救人,几名深谙水性的疍民从水中探出头来,大口喘着粗气扶住船头,些许无奈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龙之上的疍民互看一眼,终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从腰间掏出一根寸许长的弯曲蛇簪,抛给水中的疍民,而领头的疍民也毫不犹豫地刺在胸口前的肌肤之上,任由热血抛洒在了冰冷刺骨的水面之上,随后又是一个猛子扎入水中,继之的是接连不断的跳跃入水之声,疍民显然已经开始拼命了。


    …………


    波纹漾开数不尽的幻觉,沉重的声音被恍然隔开,双耳都被灌入最最安静的棉花,勉强睁开眼只见到水中的藻荇长可寸许,柔若无骨地在逐渐灰暗的视线中摇摆。


    头顶几束光线含羞带怯地从青荇之中穿过,斜斜刺入了深不见底的光景之中,只能照亮眼前一团团氤氲的泥影,而下方沉静得仿佛一席柔软安逸的床铺,悄然遮蔽了世界之外不可断绝的混沌颟顸,再为倦客贴心惬意地拉上了帘幕。


    骆霜儿正缓缓沉入水底,她的腰肢纤细柔婉如同游鱼,衣袂翩跹化为鳞鳍,水性让她畅游在这片风浪平静得出乎意料的地方,身躯反而是在沉入水底更深处,却像是正翩然走入一场恬梦之中。


    或许人人都曾有过化身锦麟的尘梦,时间也在这里沉寂,如有一双无形的手悄然按住时针与分针,不让时间继续流淌,只剩下与秒针同步的心跳,还在节奏准确地徒劳弹动着,一切都伴随着漫无目的的秒针不停转圈,挣脱不出这个空虚的躯壳,也化成一段怎么走也走不出的空荡时间。


    骆霜儿的心里空如明镜,她已经忘记了前因后果,平日里参鉴的七情六欲也已经不见踪影。此时她的心扉如此空寂,就像一处四周环堵的隔世空谷,她发出的一丝声音都能传响到经久不绝,以至


    于她平日里心底里微不可察的情感此时也被骤然放大来到自己眼前。


    这么久以来因为习武的她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


    在这样的空荡中骆霜儿想起了洞庭湖畔苍茫辽阔的夜色月色如水有几只闲鸦伴随着飘扬往天际的渔家棹歌还有一段清亮到凝为碧玉的月光款款而来照遍了洞庭君山的山山水水。


    先于情绪起伏的总是回忆一段段思绪在回荡中越来越清晰往往在这些时候转瞬日出之前那时朝霞与树影交相辉映随着慢慢升起的朝阳天地沉浸在一片不断变幻的桔黄色里美不胜收。若在明月之夜长夜寂寥地带着一种异样仪式感孤身欣赏这洞庭的月色此时皎月当空月影下的树影绰绰素静得像幅水墨画。


    在这些时候旁观的骆霜儿都会偷偷解开舟缆独自赤着脚坐在船头以足扬水看着即将寂静的水面又唤起丝丝涟漪船迹也不知不觉闯入青荇环围之中这才终于让清亮如鉴的皎月藏入水中任由月光化成一段段流淌在心间的凉风。


    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来到洞庭之前的骆霜儿最怕的就是水最想远离的就是深不见底的湖海府中下人只知道自家小姐平日里哪怕只是靠近家中黑洞洞的蓄水缸都会哭着被人抱开只留下边上一脸黯然的骆元通。


    而离家来到洞庭湖的骆霜儿每日里都要和这万顷碧波、粼粼波光为伴教她功夫的师父将她带上乌篷船就解开了缆绳推入水中告诉她今后不识水性就永远回不来了。


    没人知道那几天的骆霜儿是怎么过来的她可能流尽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也大概说尽了此生所有的软话几乎要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木然地窝在船舱最深处在洞庭湖上随波漂流。


    她木然地看见岸上茂木成排既是滩涂的线条纵横也分割着水面的交辉树影摇晃之间还有随船三天三夜的白胡子师父沿着江岸信步随风传来的声音……


    “常人知非以虑是则谓之惧此则惧思。你越是害怕审慎


    “然人以神率四肢五脏、周身经脉如合治一国若危以动**不与也;若惧以语**不应也。只有领悟了率性自然之心才能寓临万丈而不沮。世人曰勇者不惧其实世间喜怒哀惧爱恶欲莫不如是。”


    “为师如今要告诉你的不单是一门功夫更是一个治天下的道理。既然害怕之心在你身上不可避免那就想想你惊惧的是不是惊惧本身古


    者圣王唯而审以尚同,以为正长,是故上下情请为通,是以举天下之人,皆恐惧振动惕栗,不敢为淫暴。因此这门武学的第一课,就是尚同通情,鞣身入万物之中,才能不惧于外物……”


    自己在洞庭湖畔学到了什么?其实骆霜儿也说不清楚,她听不懂师父口中那些高深莫测的大道理,可师父却欣慰地告诉她听不懂才是终南捷径,所谓的举一反三、见微知著都是愚夫的自欺欺人罢了。


    “这世上死物不足畏,活人才可怕。你若是能通晓人心,则世上再无可惧。”


    白胡子师父如是说着,教给了骆霜儿一门前所未闻的功夫,骆霜儿也跟着师父学会了敞开心扉、忘记自己。本身的情感并不重要,师父教她在心上生出一层白霜,包裹住原本的七情六欲,如此便能化身成为明月一般的镜鉴。


    这门功夫十分神妙,不仅能对师父所教授的武功能俯拾皆是,还能察觉出身边人的想法。一开始,骆霜儿只能从细微的动作、表情判断对方的想法,慢慢地,她已经能从对方一个眼神看出端倪,直到现在,即便骆霜儿不去观察分辨一个人,内心也会如镜一般照窥出对方的情感。


    随着骆霜儿的心中空荡如水,所有接触到的刀法、拳脚、傩舞、内功都变成了随心而至、水到渠成的事情,她几乎没有阻碍地就从师父身上学来了,同时读到的还有师父日愈一日严重的焦虑,内心远没有他表面上那样光风霁月。


    自始至终,白胡子师父都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更不曾告诉骆霜儿这门武功叫什么,直到洞庭湖的景色飘然远去,广州府的繁华如期而至。


    曾经的她对于被送到洞庭湖还有怨怼,但骆霜儿此时已经心如明鉴,等她回到了广州府中的骆家,才发现自己的爹爹隐藏的情绪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花白的头发也和记忆之中全然相悖。


    幸好有些事情不需要细细说尽,骆霜儿就能抢先一步知道对方心中如今的喜忧参半。


    “乖女儿,不要怪爹狠心。当初你尚且年幼不曾记得,当年若不是爹疏忽大意没有防备,就不会害你被仇家扔进水里,更不会得了这怕水的心病,洞庭湖这三年也是无可奈何……”


    骆元通是这样对骆霜儿说到的,但骆霜儿已经不习惯多说什么闲话,她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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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清晰到纤毫毕现的情绪波动,因此她摒弃了苍白无力的语言,只想用不会骗人的情绪来回复,却忘记了自己因为修炼武功导致如今的冷若冰霜、不近人情,说话做事都像是空洞洞的木偶。


    父女两人最后一次交谈,是在从


    密道离开骆府的前夜骆霜儿从爹爹骆元通的身上感觉到的是如释重负的决然与喜悦。


    她问骆元通她们骆家镇守夷希之物这么多年却被天下人所误解早年被冠以独脚大盗的称呼后来又被说成是尚家鹰犬爪牙今日之后更会是只剩骂名这些是否真的值得。


    但骆元通当场哈哈大笑。


    “当年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独行大盗如今家业根基又如何?只要女儿你能保全性命你爹我何曾顾忌天下人的看法!”


    她终于发觉仍然不懂她的爹爹况且镜花水月终究成空骆霜儿在虚虚浮浮的水底视线中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此时因为没有参照而显得冷若冰霜、宛如假面。


    水底的冰冷逐渐传来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骆霜儿只觉得眼前有一团云烟升腾蒸云接天缥缥缈缈时而是洞庭云蒸霞蔚的绝景时而是爹爹临行前送自己前去生路的眼神。


    她的内心久违地产生出了一股名为“愕然”的波动并且飞快地传响到不可遏制——她从未怀疑过爹爹的用意可为什么如今却是死亡在快速接近。


    “这究竟是活路、还是死路呢……”


    骆霜儿心里传出的一丝错愕就像是薄冰上即将破碎的一声脆响空气此时也在她心肺运转间消耗殆尽她终于看见了冰冷海底的面貌那是海床上无数僵尸仰躺着它们周身裸露的肌体呈灰白蜡样四肢僵硬屈曲皮外结了层薄冰似的尸蜡皮肤逐渐变成统一的灰白不约而同地伸出断裂出骨的手臂朝向上方似乎正在欢迎着骆霜儿今后永远加入她们……


    骆霜儿的眼睛几乎快要闭上却在水底倒影里突然发现了一群姿态狰狞的人正穿破波涛汹涌的水面奋力向她的深水方向游来瞬间就丑陋不堪地打破了沉静如梦的环境强行塞进了一团又一团的独属于活人的情感不由分说地映照在了她的心上。


    他们浑身上下的纹身似乎都在燃烧皮肤也因为接触恶浪而泛肿殷红得似乎要渗出血来却将手臂相互挽结着往水底游来淡褐色瞳孔竟然真如蛇眼蜥瞳一般手舞足蹈地、拼死与某种看不见的超自然力量搏斗。


    骆霜儿来不及回头


    被极速拉向水面的骆霜儿有些手足无措就像是


    在深山中夜行的人突然碰见另一个活人,可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些悍不畏死冲入水下的人,心中映照出的竟然没有寻俗可见的生机与可欲,反而不约而同地照映出一个身穿道袍、长剑横空的熟悉身影……


    …………


    南宋德祐二年,元军渡江南下攻破南宋国都临安,两个不满十岁的皇子赵昰、赵昺侥幸逃离虎口,在“宋末三杰”陆秀夫、文天祥、张世杰等人护送下逃亡福建,元军随后紧随而来,南宋君臣被迫先后逃往泉州、广东等地避难,在惶惶不可终日中东躲XZ,皇子赵昰又意外病死,仅剩下皇子赵昺成为南宋最后的希望,史称宋少帝。


    公元1279年,即南宋祥兴二年,在即将**灭种的最后时刻,南宋君臣却选择了一种极为壮烈的方式告别历史舞台,他们集中全部力量,在广东崖山与元朝大军进行了殊死一战。


    是时,南方内陆全部被元军占领,南宋君臣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他们在大将张世杰接应下,组成一支水师船队暂时停泊在广东崖山。可还没等他们做好下一步谋划,元朝大将汉人张弘范、西夏人李恒马上率军追踪而来,两支元军一北一南,彻底堵住了南宋水师的退路。


    张弘范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名将,他知道元军不善于水战,因此并不急于和南宋水师决战,而是采取了围而不打的态势。张弘范军事才能显然要高于南宋主将张世杰,他一眼看出宋军的一个弱点,就是需要依赖从陆地海岛补给淡水和柴草,于是“以哨船阻轻舟,樵汲路绝”,先派兵切断了南宋的淡水和柴草补给通道。


    结果十余万南宋军民坐困海船,“人食乾饮咸者十馀日,皆疲乏不能战”,只能吃冰冷的干粮充饥,渴到不行甚至喝海水,结果“海咸,饮即呕泄,兵大困”,战斗力严重削弱,局势对南宋君臣越来越不利,7岁的小皇帝赵昺虽然不怎么懂事,但大臣将士们凝重的表情让他隐隐感到不妙。


    在最危急关头,南宋的一支援军突然出现在海面上。


    这支援军是一支形貌奇特的简陋船队,清一色摇着都是乌篷渔船,船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黥面纹身,形色黎黑,全是生活在岭南海岸江河的疍家人,听闻战事携带粮草淡水,自发前来解救南宋小皇帝。


    这场崖山海战的战区位于江门,离疍家人聚居地不远,谁也没料到这些平时不被人关注的人,会在南宋国破家亡之际激发起满腔爱国之心,自发走上战场。《国朝文类》记载,这些疍家人组织起一千多人,驾驶着自己的“乌蜑船”,勇敢地来到崖山,想利用


    自己的潜水技能为国出力搭救出南宋小皇帝。


    应老道难掩忧虑地说起了距今三百八十载却又恍如眼前的事情来世事变迁难以预测谁也没想到宋末见证者会在这样的场合里与他们遇见唯有峰回路转


    遗憾的是包围圈中的南宋君臣却犹豫不决白白错过了这最后一线生机。元军大将张弘范却马上做出反应他派出一支船队深夜包抄疍家人的退路发动夜袭“夜择小舟由港西潜列乌蜑船北彻其两岸且以战舰冲之”结果这些勇敢的疍家人“皆并海民素不知战”睡梦中遭元军猛攻手足无措死伤惨重。南宋君臣亲眼目睹这一幕却“又不敢援进退无据”致使这一千多疍家人被“攻杀靡遗”。


    “可是江掌门你知道吗此事其实并非这么简单崖门一处当时已经孤悬敌手宋人再怎么不晓军事也不会选在别人的道场上做法事。”


    应老道沉声看着江闻“况且当初宋军将战船以铁索一字连贯于海湾中把帝舟置于正中间以示死战不退主将张世杰更是焚毁岸上的宫室、房屋、据点断绝脱逃之路这举动是破釜沉舟也好、孤注一掷也罢显然是利大于弊反而把岸上主动权交给了元军。”


    “老朽本来也是疑惑颇多直至我来到这这座古村……”


    “当初宋军虽然号称二十万人可军中多为文官、太监、宫女因此陆秀夫、张世杰曾在章丘岗村大举征兵入帐村人的祖先就有侥幸逃回的临终前传咐了子孙后代一件怪事——主将张世杰在决战前几天昼夜观测天象似乎对于取胜早已胸有成竹众人只道是会有神兵天降大破敌军……”


    应老道沙哑着并未把话说完但眼前的场景已经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了许多历史细节就自然而然浮现在江闻的眼前。


    要知道直至后世对于崖山海战的过程许多人仍然争议不断。


    有人认为崖山海战并不是南宋真正覆灭的战争陆秀夫和赵昺也并不是在崖山跳海殉国的。


    因为根据陆秀夫等人逃亡的路线来看陆秀夫带着赵昺一直逃到了硇洲此时元军却三战雷州损失惨重显然不渡海擅长水战而崖山是在硇洲的北边北边就是元军朝他们攻来的方向。赵昺一行人先前拼命逃离兵锋后又调头向北重新又迎向攻来的元军的路线显然是不太合理的除非宋军对崖门有着特殊的战略依赖。


    另一处重要争议则是有关于战争规模的。


    当初陆秀夫等人虽然是在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