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渔村往事

作品:《有港来风1990

    人们总认为自己在看清真相之后就能迅速抽身,但聪明理智如丽珠。


    遇上一个暖不热的边叙。


    也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


    她不断给自己加码,终于走到重新退回战友这一步。


    丽珠举起酒杯:“要不要我来查?子宜说的,听起来余丽的死因另有蹊跷。”


    边叙便同她碰杯:“跟你我就不客气了。”


    而安子宜已经开始隐隐担心,如果真的查到小鱼姐姐死因羞辱且惨烈,边叙还能做到同他讲的那样,不违法吗?


    对普通市民来讲,不违法很简单,是本能。


    但对于洪义实际控制人,龙头杖在握,安子宜不认为法律对他还有约束力。


    饭毕,丽珠拎着一柄银色保险箱离开。


    蹲守的各路马仔流言蜚语便在大街小巷传开:


    原来叙哥也不能靠脸吃饭,同大家一样,都要拿钱摆平女人。


    安子宜温了书洗完澡,穿个纯白睡裙,头发湿漉漉。


    她看到月光下泳池旁,躺椅上看星星的边叙。


    妹妹仔走过来,一团清新的湿润的玉兰香萦住他。


    边叙伸手把她一揽,两个人如今都爱上这样沉默相拥的滋味。


    “答应我一件事。”她看着月亮在水中的倒影,软软糯糯的腔调在他心尖尖上挠痒痒。


    “只一件?会不会太少?”他笑着拉住她的手。


    “无论查到小雨姐姐的事情是什么样,你都一定要保持冷静,好吗?”


    边叙没想到她要说这个。


    男人沉浸在女孩香甜气味中,沉默半晌,终于开口:“你想不想听,我小时候的事?”


    “我对人生最早的记忆,是小时候村子里好多人都同时生了病。”


    “有一天晚上,阿妈搂着我睡,到半夜,我们两个都开始发烧。”


    “清晨,我爹被我们的咳嗽声吵醒。他刚刚推开房门进来看,阿妈就一声吼,叫他出去。”


    “阿妈是很温柔的人,我从来没有听她这样重的语气讲话。那一刻,我意识到大事不好。”


    “阿姐那时候在邻村上学,天气不好时,她住在舅公家。”


    “我爹退了出去,也许他已经从阿妈的态度中判断出我们两个得了传染病。”


    “我只听到他马不停蹄慌慌张张奔出门的脚步声,不多一会儿,家里就来了医生。”


    “村子里面情况糟糕,县里市里调集了好多医护人员驻扎。”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进门态度很好,有条不紊为我们量体温,采集唾液,抽血。”


    “我记得有一个阿伯握着我的手说:小朋友不要怕,这个病只要不耽误,治愈的概率很高。”


    “很快,有护士姐姐进来,说这个药只剩下一片,上级正在紧急调配中,最迟明天一早到货。”


    “我当时烧得迷迷糊糊,阿妈却很坚定:给幺儿吃,小孩子扛不住病的,不就是明天?我挺一挺就好。”


    “所以说老天爷是个很糟糕的编剧,他最爱写顺利的事情被天气延误,母亲死于母爱,幼子失去庇护。”


    “村子里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屋子外面不断有人来来回回的奔走,青壮年健康劳力都去搬石头修路,否则运输药物的车辆就进不来。”


    “阿爸也去了。”


    “我清醒过来时,已经又是天黑。耳畔不停的阿妈的咳嗽声止住了,她脸色红红,我觉得好漂亮。”


    “可是等阿爸捧着药回来,已经喂不进去。”


    “医生各个都说病程怎么可能发展的这么快?村里的阿婆说,阿妈生我时月子里落下病根,家里穷,这些年身子一直很虚。”


    “村长站在雾里,抱着我连连摇头。一片惋惜声中,他最先反应过来:愣着干嘛,快去接阿丽回来,难道不让孩子见阿妈最后一面?”


    安子宜伏在边叙的胸前,他故事讲的好差劲,没头没尾,不讲究语序,可是她就是听哭了。


    眼泪一滴一滴氤进他的T恤上,将他的心口打湿一片热潮。


    “阿姐回来时,是舅公跟着一起。他们没进门,我就听到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最后,阿妈握住我跟阿姐的手,要我们姐弟两个无论如何,都要相依为命,好好活下去。”


    “我爹一个很勤快老实的人,从阿妈离开之后,每晚都要靠酒精入睡。后来他的酒瘾越来越重,做工时也犯错,工资左扣右扣,不够养家糊口。”


    “村子里面的人劝他说,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吃饭上学,不如到红港去博一番天地。他们说这里赚港币英镑美金的嘛,总归来钱更快。”


    “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里沾上了不该沾的,钱没寄回来多少,人也很少再回来。”


    “其实阿姐成绩比我好,但我那时候小,出去做工都没人敢收我。为了我俩吃饱肚子,阿姐放了学就跟着阿婶阿嫂们去做工。”


    “她出去做工,我就在家里烧火做饭,有一次柴火太潮熏得一整个屋子冒黑烟。”


    “我又听到了那样的哭声。从房子外面传来,是阿姊上气不接下气的又哭又喊,叫我的名字。”


    “我缩在角落,拿一块笼布湿答答蒙在头上。听到她声音,撞了好几次头才从烟雾中凑出来。”


    “我叫她,她却打了我一巴掌。搂着我哭得像个泪人,我知道,她担心又像阿妈一样,她奔回家,茫然去面对突然的噩耗。”


    讲到这里,边叙低头捏一捏安子宜的脸蛋。


    她哭的鼻头都发红发肿,可是这男人还笑得出来,他漾着唇角问:“那时候的阿姊,是不是同你小时候很像?”


    “再后来,村子里好多人到城里去打工、帮人盖房子,日子都好了起来,我们家就更加揭不开锅。”


    “我十五岁那年,我爹回来,留下一点钱给我生活用,还说先接我阿姊过来红港,一边读书一边做工,他说,这里遍地是黄金。”


    “但我们谁都没见到爹赚来的黄金。阿姐说,她要来,她一定要让我过上好生活,要供我念最好的大学,要把我们家盖的最气派。”


    “临走时,她把攒的所有小工工费都留给隔壁阿婆家,拜托他们照顾我一日三餐。她怕惨了我下厨。”


    边叙又低头,悄悄说:“那位阿婆,跟你那位陈嫂也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