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城的道歉来得真诚，加上张也比正主还耐不住性子，眨眼的工夫，叶小鱼已被塞至黑色宾利后座端坐。


    “小鱼姐，请上车。”


    “专车司机顾律师竭诚为您服务！”


    “如您已解气，请记得给同乘的气氛组小张一个好评！”


    张也故意用很夸张的语气，说着俏皮话，将原本别扭的两人逗得咯咯笑。


    黑色宾利发动行驶，穿梭于一片初上霓虹之中。


    性情爽朗的叶小鱼，很快摒去了羞敛，将插科打诨的闲聊引入正题。


    在她看来，被安装车辆定位器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意味着敌方将会24小时实行监控，然后不知憋什么坏。


    经过近期的舆论发酵，叶小鱼多少听说了傅氏私生子的传闻，包括傅鸿生其实是顾明城的落跑父亲这件事。


    尽管她从小物质条件不好，但一家人互相扶持、相亲相爱，实在很难想象天底下居然有亲爹这么忽视自己孩子。


    顾明城对此倒是无所谓。他开车一路稳健，胸有波澜而面如平湖。


    “那个GPS定位器，现在在车上吗？”


    “在的，顾大哥。”


    宾利副驾驶上吃零食的张也，全然仗着自来熟，嚼着饼干含糊道，“定位器在你那辆‘买菜车’上，我们没打草惊蛇。”


    叶小鱼补充说：“与其让傅氏那边有所警觉，我俩想着倒不如保持原样，满足他们暗中窥视的心理优越感，顺手把定位器扔你沃尔沃车厢了。需要拿回来吗？”


    顾明城摇摇头，指尖轻敲方向盘：“做得对。”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就让他们继续监控那辆车吧。这么爱盯，我们索性放个烟雾弹。”


    “对对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不然，这事儿就交给我吧！”


    张也的手机，再次播放出顾明城的低沉音色：“傅氏绝对想不到，我能全方位模拟顾大哥出行日常，而他们监控的只是AI版顾律师！”


    顾明城哪能不清楚小孩心性？这个小鬼头，见自己被家里找麻烦，热心帮忙是真，趁机蹭车也是真，于是点点头默然应允了。


    说到底，张也就是刚考取驾照，想摸摸方向盘、练练车感。


    况且，GPS定位器只是父子商战的辅助工具，既不至于绑架，也不会闹到投炸弹。不触及人身安全的前提下，便由着高中生折腾去吧。


    “车辆定位器是吴恒泰派手下装的。”


    叶小鱼忽然想到什么，面露担忧，“他们正好是鸠占你鹊巢的那家律所，这件事不打紧吗？”


    顾明城思忖片刻，将私下调查的信息简单做了分享。


    发现傅氏衡泰律所横空出世那天，他不是没做准备。都是滨城政法圈混的，严格意义上的陌生面孔，压根没几个。


    除了催收起家的吴恒泰，刚执业不久就直升主任，其他正经科班出身的合伙人，顾明城基本都打过交道。


    有些是在原先律所晋升无望的资深律师，有些是脱离体制内谋发展的前任法官。个顶个的专业人才，无非缺点客户资源。


    说实话，他总觉得这些人选择跟吴恒泰合作，略显得明珠暗投了。


    于是顾明城将车停稳，目光灼灼地拜托叶小鱼帮忙做件事。


    ……


    帮忙，是要有报酬的。


    在小财迷张也的引导下，顾明城最终以免费审理农产合同的条件，换取到叶小鱼的帮助——乔装打扮一番，去金熙大厦打听情报。


    .


    次日上午，戴着棕色羊毛卷假发、身穿淡蓝色职业裙的叶小鱼，出现在金熙大厦32层。


    其实她不用乔装也无妨，律师们整天忙得团团转，谁有空追恋综？


    但谨慎点总没错，毕竟昨日刚跟吴恒泰的人打过照面。


    叶小鱼在洗手间整理完假发，深吸一口气，踩着不太习惯的高跟鞋，昂首走向律所前台……附近，小心翼翼地偷窥。


    墙壁上6个不同时区的挂钟轻轻震动，表针稳稳指向08:05。


    这个时间，属于领导还没来、员工基本能到所吃早餐的点，不早不晚刚刚好。


    因为她不太熟悉法律行业，所以接到的任务相对简单：观察傅氏衡泰其他几位合伙人，并记录他们的习惯。


    跟乌合之众打擂台，不能心急。从敌人内部瓦解，往往比外部硬刚来得有效。


    哪怕只是知道某几位的作息表，顾明城有信心，当面晓以利害，用十足的诚意拉拢对方转所。


    明城律所是民商法见长的精品所，扩张势头强劲，诉讼、非诉业务的口碑很不错。若假以时日，在全国规模律所上榜也并非难事。


    即便对方专攻刑法、行政法，他有其它门路介绍，总比待在法律咨询公司控制下的网推所强。


    同为律师，顾明城觉得彼此共同话题还是不少的。知己知彼，攻心为上，这点便是他的绝对优势。


    叶小鱼对此深信不疑，卖力蹲守。


    可没等她瞟见合伙人的办公室，一阵清淡花香袭来。“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身姿绰约的年轻女子擦肩而过。


    那女子走到前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对望。


    “Amy？”叶小鱼瞬间僵住。


    好家伙！顾明城的前助理Amy怎会在这里！


    她辞职的时候，跟老板说的是想回家休养。顾明城只当Amy被同学挖去了红圈所，却没想到，竟直接被傅鸿生拐到了傅氏衡泰。


    前助理妆容精致，发丝依旧梳得一丝不苟，胸牌却写着“傅氏衡泰行政主管”。看来傅氏的确舍得下本，对应薪资大概飞升原来的4—6倍。


    四目相对，叶小鱼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Amy跟自己是见过的，而且对方隐隐瞧不上的态度，挺令人印象深刻的。


    万一被认出来，那顾明城的反击战岂不是提前泡汤？


    庆幸的是，Amy刚刚升职不久，心里还在摆谱中。相比助理岗，行政主管可以耍的威风就大多了。


    于是，她带着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心态，招了招手：“女士，你是来面试的吧？过来填表！”


    叶小鱼不多言语，知道今天的乔装多少起了作用，硬着头皮乖乖填表。


    主创联合外来的名角儿，合力搭起个草台班子，正是大力招人的时候。


    现阶段，傅氏衡泰律所招募的人员很杂，什么实习律师、财务专员、电话销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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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洁大妈，通通列入队伍壮大计划。


    律师和财务，叶小鱼干不来一点。


    至于保洁大妈嘛，她倒是想干，毕竟这岗位多适合卧底啊……结果被Amy几个白眼轻轻怼回。


    意思约摸是，小姑娘年纪轻轻有点理想好伐？能别惦记着中老年妇女就业机会吗？本来上了年纪，找份工作就费劲！


    在那炭烤般的注视中，叶小鱼咬咬牙，大笔一挥填上求职意向：电话销售。


    “稍等，一会儿安排你面试。”


    把叶小鱼现编的简历收走后，Amy钻进办公室，过了好久才出来。


    身为新晋行政主管，坚决把摆谱进行到底！


    ……


    面试室里，冷气开得十足。


    叶小鱼裹紧有些宽大的西装外套，正襟危坐，努力让自己符合简历上的新人设。


    对面的面试官，还是老熟人Amy，推来一杯温水：“请简单介绍下自己。”


    “呃……如简历上所写，我的名字叫于晓晔，今年刚毕业。”


    迫于无奈，叶小鱼难得撒了次谎。磕磕巴巴的，不知道发挥得如何，只觉喉头发紧。


    “喝点水吧，别紧张。”


    Amy咧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职业表情，看得叶小鱼头皮更发麻了。


    她听话照做，灌了点温水，继续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为什么选择傅氏衡泰？”


    “听说贵所……待遇优厚。”其实她也不记得具体档位。


    按常理而言，傅氏旗下的企业就没缺资金的，尤其是大型商超、公寓楼盘等，建设得比同行要富丽堂皇许多。


    区区律所，对于普通人可能需要攒些本金，但商业巨鳄出手，岂能跟凡人一样？


    傅氏衡泰聚集眼下这帮合伙人，耗费了不少好处，惠及螺丝钉岗位，应该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吧？


    然而，事实真相恰巧相反。


    合伙人的好处，只属于傅氏许诺给上层的利益，绝不会对基础职员一视同仁。


    越大的公司越是如此：该花花；该省省；该抠门的地方，比小公司还抠门！


    叶小鱼不懂这些，可Amy懂。自她还是一名在校生时期，便常听师兄师姐们科普，偶尔还加入吐槽行列。


    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为了傅氏衡泰的行政主管，考虑问题的立场随之不同。


    Amy的算盘打得响：电话销售拿多少，关行政部门什么事？


    团队继续扩张，预算就那么多，每位新入职的底薪多往下探点，她越能早日完成KPI。


    况且，她又当行政主管，又当人力前台的，也未曾抱怨过呀！等这帮电话销售提出异议，再糊弄几句得了。


    紧接着，Amy随便测试了一轮压力面试，就用钢笔尖在简历上重重一点。恰好把叶小鱼乱填的求学经历，晕染得黢黑。


    啥子意思嘛？这是看出来她学历造假了？


    为了卧底成功，叶小鱼故意把学校往低了写呢，难道装得不像？


    叶小鱼的假发里，窝了满头汗。


    正当她绞尽脑汁圆谎时，Amy抱着手臂结束盘问，朱唇轻启：“回去等通知吧！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