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还不止如此。”宋莺时朝着庭院的一角望去，那里阴暗，是光所照不到的地方。


    宿云约顺着少女的目光，看见那处状似红泥的东西堆积在那里，赫然愣住，稍一思考，犹豫着问道：“鲜血？”


    少女摇摇头，她也并不确定，只是身上的经脉尽断，瓷白肌肤让她对血异常敏感，几乎是进这座房子的瞬间，她便注意到那摊红色的，拖悬在墙角的东西。


    “并不能确定，只是直觉告诉我，那些东西不简单，岑城主身上也有这种不知名的东西。”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其中的苦涩让她皱眉。


    眼前的桌上落下一方帕子，上面是桂花糕，气味清甜。


    对面的人终于是收起温和表情的假象，神色露出几分放松来，放缓语气道：“吃吧，无毒。”


    这一声反而让宋莺时怔住，不免觉得好笑。


    哪有请别人吃东西，还要去特意强调无毒的。


    她咬着桂花糕，咽下的瞬间，忽然想起自己也会如此，向别人推荐东西时，一定会告知它的最大优点。


    将无毒当作食物的优点，宿云约到底经历过什么？


    宋莺时默不作声，她发现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的天道任务，裴回的妖族至宝，松知月与仙尊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宿云约曾经遭受过的经历。


    不知道燕归忱，谢长青与谢随泱的秘密会是怎样的呢？


    她这般思索，又在心里暗暗自嘲，这些与她总归是没有干系的，她只将自己当作一名社畜，专心完成自己的任务便好。


    口中传来刺痛，她想的入神，措不及防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铁锈味顿时在齿间蔓延。


    对于自己身上唯一能看出有血存在的部位，宋莺时深表歉意，没有保护好它。


    但也只是一秒钟，桂花糕混着血被她一齐咽下。


    “血很好吃？”不冷不淡的腔调，没有温和在里面稍加修饰，便显得清冷许多。


    这让她想到自己前世的教导主任，他也会从窗户边猛然探出头来，眯着眼问她：“墙皮好玩吗？”


    宋莺时恍然收回思绪，紧急吞咽下去后，弯了眼眸，对上宿云约的视线道：“不好吃，但直觉告诉我，今夜不宜见血。”


    嗤笑声在空寂的房中回响，“有什么不能见血的？”话语中竟是有几分讽刺。


    这人真难搞啊，既能屈能伸，城府还极深。


    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不少，但偏偏让人一知半解的同时又套不到话。


    宋莺时不恼，低头思索片刻后，换了一个问题，语气仍旧温温和和：“为什么进那间酒肆呢？”


    少女的话语慢吞吞的，似乎是在一边思考一边说话，索性对面的人也保有耐心。


    “宿少主应当不是那般不谨慎的人，但空无一人的酒肆，美艳动人的老板娘，少主可别告诉我，是被那画皮妖迷了神智。”


    宋莺时说完这几句话，便见宿云约放下那几枚铜钱，屈指在桌上敲了两下，“铛铛”声极为清脆，他的嘴角扬起细小的弧度：“之前我便说过，宋小姐与这座城是有些缘分在的，我只不过是遵从宋小姐的意思罢了。”


    手中仔细包裹着宋莺时吃了一半的桂花糕，他的脸上又挂上那幅温润如玉的假象，语气轻缓：“缘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就像因果一样，冥冥中自有安排。”


    “讲人话。”宋莺时听着这一堆咋听不明所以，再听还是不明所以的东西，瞬时梦回自己刚入职时，新人菜鸟面对大佬间进行交谈的话术，总是需要些解释的。


    宿云约的表情似乎伴随着这句话，碎裂一瞬，他愣了一下，忽而叹气道：“宋小姐，你好像总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无妨，我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宋莺时不语，但心中早已涌起惊涛骇浪。


    这些字怎么分开来她都认识，连起来她就听不懂了呢？


    血腥味在口中被逐渐淡化，她脑海当中混乱得堪比第一次宇宙大爆炸，从此以后就诞生了星球一般。


    左边星球上是：怕什么，他不是爱打小报告的人。


    右边星球上是：快弄死他！他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人不死，必定后患无穷。


    她很认真地在考虑，随后坚定地放弃的右边星球。


    ——她倒是想弄死宿云约，但老实说，实力并不能支持她这么做。


    “宿少主说笑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能是哪里的呢？”宋莺时冷静反问，却见对面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几枚铜币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明亮。


    宿云约不再纠缠少女的答案模糊不清，话语一转，便轻巧地避开这个话题：“因果循环，总是先有因，宋小姐，你又是何时与她结下这缘分的呢？”宿云约看着少女神色变幻几度，最终归为平静。


    他忽而指着庭院道：“她来了，你想要……见见她吗？”


    心中预感不妙，宋莺时对着庭院遥遥一望，白日还风情万千，明艳不可方物的老板娘，此刻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整个人白得不像话，手臂长了许多，消瘦得仿佛只有皮包着骨一般，就像是发育不良的树枝，只好拼命向外延伸探索，好得到更多营养。


    宋莺时深吸一口气，对这种东西，她委实没有什么经验，但她相信宿云约会有解决办法，至少比她的强，“我该如何做？”


    宿云约将铜钱推给她道：“你在酒肆饮酒，那是一份因，但给了铜钱，便是结了那份果，这几枚铜币可暂保性命无忧，只是若想不被缠上，还须听听她的诉求，她身上妖气纯洁，想来不是什么害人的恶妖。”


    这一大段话砸得宋莺时头晕目眩，她提取出几个关键词来，铜币可暂保性命，要听画皮妖的诉求。


    当下不再犹豫，伸手抓起几个铜币，感受着风在周围逐渐阴冷。


    “快告诉我——！”尖锐刺耳的声音宛如潮水般忽然灌进耳中。


    白日里还笑眯眯与他们打招呼的老板娘，此刻神情冷漠，甚至撑得上有几分癫狂。


    “请坐，具体是什么事情呢？”宋莺时颤颤巍巍地递铜币给画皮妖，又抖着声音询问缘由。


    画皮妖明显怔愣一瞬，在两人的目光中就这般坐了下来，开始沉默，眼睛直直盯向宋莺时，其中还透露出几分不解。


    这种时候是不能指望旁人的，于是宋莺时再次询问了一遍，忽见得女妖扯着嘴角笑，让她臂膀上不由生起鸡皮疙瘩出来。


    “他怎么会找到你这样的人呢？”语气呢喃，似乎怀着某种极大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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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皮妖姐姐，不知名号是什么？”宋莺时最会的就是顺着杆子往上爬，她脸色苍白得能和尸体去媲美，但光下又透出几分莹亮。


    画皮妖显然陷入某种回忆当中，嘴里答道：“茯音”。


    “这般好听的名号才配得上茯音姐姐。”宋莺时立马回答，手上沏茶动作不停。


    茯音倏然转头看她：“那人让你带的话，是什么？”


    那人？那人是谁？


    宋莺时迷茫了，赶忙追问道：“不知道茯音姐姐有他的样子或者明字吗？”


    茯音愣住，垂眸，枯长的手臂骤然缩短。


    过了一会儿，忽而摇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这可就难办了，自她来这里后，见过的人也不在少数，要是排查起来，异常艰难。


    可她的记忆中，也并没有“那人”的存在，但为了稳住茯音，她只能先一口应下：“无妨，有线索了，茯音姐姐尽管来找我便是。”


    若是早知道宿云约口中的“盯上她”是这种事情，她就不必为自己的身体被要觊觎而担忧了，宋莺时暗暗松了口气。


    “我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原先他一直在身侧陪伴我，可惜后来他就走了，只说回来时会托人告诉我。”茯音说着，眸中涌现出复杂的情绪。


    宋莺时既觉得是怀念，但似乎又有几分憎恨夹杂在其中，试探道：“那个人是我？会不会弄错了？”她指着自己，犹豫问道。


    “不会，”茯音说得肯定，“他的气息我最熟悉不过，你身上有他留下来的气息。”


    这就没有办法了，话说气息究竟是什么东西，她怎么一点儿也感受不到。


    宋莺时不解，但她不说，茯音既然能活上千年，那么妖力必然不差，还是沉默是金安全点。


    “茯音姐姐，你知道墙角红色的是什么东西吗？”她和宿云约都搞不清的东西，自然要寻求外在助力。


    茯音朝宋莺时手指的方向探去，看见悬挂在墙上的东西时，顿时怔住，“血泥。”


    她的瞳孔倏然睁大，神情认真起来：“你们从哪里搞来的东西？”


    宋莺时摆手，示意自己并不知道这摊名叫“红泥”的东西，究竟出自哪里，她脑海中冒出一个人来：“这是岑城主亲自为我们选的院子，我们起先也并未曾注意到。”


    耳畔传来一声冷哼，茯音手重重拍在桌子上：“他也配当城主？！上任家主便是死在他的血泥手里。”


    茯音看着被吓到的少女，不由得放缓语气，用手虚空点了下门缝，里面顿时渗出血来，“血泥会根据血味找来，在人沉睡中吞噬掉其身体，当然这些都没什么，可恨的是它会复制那人的记忆，从此代替他行走于世间。”


    那不就是复制人吗？


    宋莺时震惊，而后闷声问道：“那被吞噬掉的人会怎么样？”


    “魂飞魄散，永远成为血泥的养料，岑问轩这老东西是诚心想让你们死。”茯音瞥了一眼两人。


    “不过也难怪，他大事将成，前头来了个少年，穿着个青衣，只身就敢闯天品雪山，说是要寻悬叶萝。”茯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她好像知道那少年是谁了。


    宋莺时猛然抬头，语气急切道：“那他如今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