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从来没有这么沉默过，哪怕是葛晗第一次坐上这辆车的时候也没有。


    她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看，尽力忽视左边那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刚刚在公司门口，蒋漾坚持要等她，葛晗没多说什么就转身回去继续赶策划案了。


    一个小时后她走出来，发现外面已经没人了，失望和放松的情绪交织缠绕着，像钓在猫脑门前却始终够不到的毛线球一样。


    而等到她出了园区，走过路口的时候听到一声鸣笛，转头就透过降下的车窗里看到司机的脸。


    毛线球在那一刻散开了。


    -


    蒋漾又打高了车里的暖气，这让在车上被暖气对着吹了十分钟已经快要一身汗的葛晗脸更红了。硬生生被吹红的。


    她终于转过头去，忍着嗓子的疼痛开口：“我不冷。”


    “我冷。”蒋漾看都没看她一眼。


    葛晗一口气梗在胸膛里，感觉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垂眸咽了下去。


    又是这样。


    蒋漾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让葛晗总有一股无名火想要发泄，但是当那股气要冲出来的时候，葛晗又只觉得很茫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是没交过朋友，为什么和蒋漾的相处总跟蒙着一层雾一样？


    她在这几天也不断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于在意了，仅仅是因为李迎夏那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语。


    但他们每天都见面，在一起的时间直逼她跟尚悦的相处时间，而那似有似无的视线最后落点都在她的身上。


    问句在她舌尖绕了几圈，葛晗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手机震动，葛晗拿出来看了一眼，头比刚刚还要更疼。


    杨韵发来的，意思是忘记和她说这次新项目方案直接出成汇报的ppt版本，下周葛晗要和她一起去汇报。


    这下有地方发泄了，葛晗找到高宜冉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着：韵姐疯了啊，方案要做成ppt不早说，我加班一个多小时写出来的文档白写了。


    高宜冉回得很快：基地的新项目是不是？下周还是带着你去汇报？


    葛晗发了个微笑的小黄脸过去：是啊，又是本倒霉蛋。


    高宜冉发来几个蜡烛表情包：祝好运，老油也去。


    葛晗心如死灰，手机锁屏，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


    今天不是星期五吗？她不是已经下班了吗？谁能规定一下星期五下班后禁止上司给下属发工作相关信息？


    她的情绪透过她的动作被蒋漾尽收眼底，他能感受得到她原本就不好的情绪更差了。


    蒋漾回想起第一次给她当司机，葛晗戴着耳机吹风的场景，伸手随便点开了一个playlist。


    听到熟悉的歌的前奏，葛晗愣了一下，又扭头看向窗外。


    此时正在等绿灯，车停了下来，葛晗的脸贴近车窗，看见与歌词呼应的风吹落叶场景。


    男声唱完“我的心也飘着雪”之后，蒋漾听见葛晗幽幽的声音。


    “可惜江洲不会下雪。”


    -


    虽然ppt不需要在周末加班完成，但是一想到这么重要的事杨韵等她加班赶完文档才说，而且下一次开会又是带着她一起去，葛晗就放松不起来。


    策划组加上葛晗一共有三个人，两女一男，另一个女同事尹倩接的项目大多是周边城市的项目，不怎么在公司，基本都在出差。让葛晗作呕的男策划严坤远因为进公司比她早好几年所以工作量相对大一点，但是葛晗能隐约地感受到杨韵对他的偏爱。


    新项目她要求葛晗和严坤远一起出方案，最后两个方案都给甲方汇报，分为方案一和方案二。这样的形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杨韵都只带葛晗出外勤而不带严坤远，她一开始还在想是不是要锻炼她，但是她过去也不汇报只负责记录和翻页，这能锻炼个什么东西出来，她的胆量甚至都还没锻炼出来。


    后来葛晗终于知道为什么，因为在葛晗进公司前两年，某一次杨韵带着严坤远一起去汇报，结果严坤远在会议现场和甲方呛起来了，不是阴阳怪气的暗呛，是甲方对方案提出了建议和想法后，严坤远直接越过杨韵对着甲方输出了一番。


    葛晗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真的目瞪口呆并匪夷所思，只觉得这人是不是疯了。


    但杨韵对此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从今往后去汇报都不带他了，等到葛晗来了这个公司之后，倒霉蛋就变成了葛晗，甚至很多次甲方选了严坤远的方案，但之后跟着来听修改意见的还是葛晗。


    负责本项目的策划可以因为上司不在而在公司光明正大地摸鱼，非本项目的负责策划却要过来当苦力。


    虽然葛晗一直尊敬杨韵作为管理层要进行繁琐的职场工作的同时还要承担育儿的责任，但面对直属上司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葛晗对杨韵的好感还是消磨得差不多了。


    尽管好感这种东西在职场中，尤其是下属对上级而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


    本以为这个阴暗的周五夜晚就在葛晗的怨声载道中度过，但夜晚真的来临，葛晗关了灯躺在床上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黑暗中，葛晗打开了手机，手不自觉地往下划着，找到了那个备注是“妈”的对话框。


    林润珠平常十点多就会睡觉了，葛晗觉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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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发消息过去她妈也明天早上才会回。


    但是葛晗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这一周因为经常和蒋漾待在一起，等葛晗想起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也已经很晚了，而林润珠没怎么接到她电话的话都会在周五晚上给她打过来，只不过今天没有。


    葛晗咬着因为感冒而干涩的嘴唇，侧躺着打字：妈，你今晚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呀？


    发出去后一直盯着这句话看的葛晗眉头一跳又撤了回来。


    明明是她自己一整周都没想起来打电话，现在却还在质问对方。


    她还在组织着语言，却没想到那边有了回复。


    妈：晗晗，我这周有点忙，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呢？


    葛晗老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了想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林润珠挂掉了这个电话，葛晗也没再坚持。


    葛晗：你真的没事吗？


    葛晗：是不是因为他？


    葛晗很早就不喊他“爸”了。


    她坐起来，打开灯，紧盯着屏幕，等着林润珠的回复。


    过了几分钟，她才发来一句：没什么事，你早点睡吧。


    葛晗还想打点字发过去，却在看到她接下来的那一句话之后没有了反应。


    她很快速地按灭手机屏幕，把刚刚才打开的灯又重新关上，回到被窝里把被子拉过头。


    -


    这周末是作为记者的尚悦难得的休息日，十一点多才起床后她却没等到葛晗出房间。


    打开冰箱发现没什么东西之后，尚悦本来想独自出门去超市，但还是走到葛晗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晗晗，我要去超市，你要不要一起？”


    没有任何回复。


    尚悦按下门把手，推门进去，一片漆黑。


    她犹豫着开了灯，走近了点。


    葛晗还埋在被子里，听到声音后动弹了一下，但还是没出声。


    尚悦觉得不太对劲，拉下了她的被子，被葛晗红成猴屁股一样的脸给吓了一跳。


    “葛晗你发烧了吗？”尚悦低头和她额头相碰，体感她温度的确有点高，又拿过葛晗昨天放在床头的水银温度计，甩了两下确认没问题，往她的腋窝底下放。


    温度计很冰，葛晗吓了一跳，清醒了点，迷茫地睁眼。


    “妈…”她开口。


    尚悦愣住了一下，还是伸手把被子给她掖好，等着过几分钟把温度计拿出来。


    葛晗没有再说话的力气了，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伤心了。


    从睡着前，再到睡醒后，她满脑子都是林润珠发给她的那一句话。


    “你别这样，他好歹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