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葛晗在上一个周末就开始痛苦的新项目汇报时间一挪再挪，挪到了周五下午。


    午休时间刚过没多久，葛晗就拎着包抱着本子和笔跟在杨韵身后出了公司。


    高宜冉发消息问是不是他们那边汇报完就直接去晚上聚餐的地方，葛晗说对，不然她也不会带包了。


    基地的项目甲方是官方，算是个比较大的项目，所以除了杨韵、老油和葛晗自己，老板金平也一起去了。


    虽然感冒已经好了，但是葛晗还是把口罩给戴上了，她害怕在车上被老板点到问话。


    金平是个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的老板，喜欢对公司里的人嘘寒问暖，虽然大家都觉得累，但谁叫他是老板呢，还是得扯着笑脸应对。


    戴着口罩的葛晗今天却也难逃一劫。


    “葛晗是生病了吗？怎么今天戴着口罩。”金平问她。


    “嗯，感冒还没好。”她闷闷地说。


    然后就听到老板说一些什么换季了啊要注意啊，家里小孩前几天也生病了啊之类的话。


    谁问了。葛晗随口应了两声，垂眼准备偷偷玩一会手机。


    但她警报解除得太早了，忘记了这个车上还有一个前几天才和她结下梁子的人。


    老油和老板的年龄相差并不大，因此他们之间也并不太像老板和员工一样相处。


    “前几天葛晗的男朋友还来公司找她了诶。”老油说，“好像也在我们园区工作啊，感觉见过几次。”


    葛晗太阳穴突突地跳，没想到这件乌龙记得最清楚最久的人居然是他。


    “是嘛？”这下可给老板找到表现机会了，“葛晗也谈恋爱了啊，对方是做什么的啊？”


    葛晗干脆不否认了，解释起来太浪费时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做游戏的。”她还记得蒋漾说过庄茂公司是做游戏的。


    “哎哟，很有前景嘛。”老板看起来更来劲了，“年轻真好啊。”


    葛晗抬头假笑了一下，很快又转头看向窗外。


    她现在恨不得马上就抵达甲方办公地，马上开会。


    -


    公司的笔记本电脑在杨韵手上，她没让葛晗动手，自己连接投影找文件。


    葛晗戴上眼镜看着她的动作，在她双击文件打开的时候，对着看到的文件内存挑了挑眉。


    等到汇报开始，葛晗看清左侧显示的总页数时，她马上低头，才没让自己脸上的震惊暴露在现场的人面前。


    她一开始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是不是杨韵开错文件了，或者这次就干脆把方案一和方案二分在两个文件里了。


    但等两个多小时的交流结束，葛晗才意识到没有任何错误。


    杨韵根本没展示葛晗的那一份方案。


    在看到内存数字的时候葛晗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她那一份方案里放了不少图片，虽然压缩过但还是不太小的，按理来说，如果一份文件里既有严坤远的方案又有她的方案，那内存应该是葛晗交出去的那一份的两倍。但是数字却和葛晗自己的那份差不多。


    杨韵在甲方进行选择之前已经自己筛过一次了，只留了严坤远的方案，把葛晗的方案废了，并且在周一葛晗交完方案后，再到今天的汇报之前，其中那整整三天时间她都在公司，但是她都没有和葛晗提过这件事。


    却仍然让葛晗跟着来听汇报，做记录。


    葛晗觉得手脚冰冷。


    她对工作没多少热情，但她自认十分负责，交方案从没delay过，也尽量听从杨韵的意见和建议。


    杨韵也没少让她干项目策划工作范围之外的事，甚至连照看她那个爱不顾场合尖叫的儿子她都让葛晗做过，而葛晗也从来没有表露过多余的情绪。


    为什么这么对她？葛晗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抖。


    杨韵是策划组的负责人，汇报的方案只要她拍板了就可以拿来展现了，因此这件事老板不知道，老油不知道，甲方更不知道，在场的人里只有杨韵和葛晗两个人知道。


    她交了方案，却不是屏幕上的这一份。


    -


    牛犁地的时候不高兴都能站在原地不动甩牛尾巴，打工人不高兴了谁敢给上司摆脸色。


    葛晗再次庆幸自己今天戴了口罩，表情再难看都看不太出来。


    他们的确也不会在乎葛晗的情绪，回去的路上也一直在讨论甲方，而杨韵从头到尾都没和葛晗解释过这件事。


    回程终点站是公司附近的一家酒楼，公司人不多，一个包间两张大桌就能坐满了。


    葛晗低着头跟着他们走进包厢，直到高宜冉一把拉过她的手她才抬起头来。


    “怎么了？”高宜冉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


    她能透过口罩看出葛晗的不开心。


    葛晗一直知道高宜冉是真心地对她好，她不想影响她今晚聚餐的心情，于是强撑出一个笑容并摇了摇头。


    但始终没有开口。


    -


    公司的聚餐算是季度制的，虽然是行政来安排但是首要的是确认金平有没有时间，还要根据各部门手上的项目来找一个合理的时间，最好是周五晚上，聚餐要喝酒，宿醉隔天还要上班的话谁都没好处。


    两个桌子的位置区分往常都是按照已婚未婚来排的。很合理的安排，葛晗高宜冉也不想听他们讨论家里小孩的事。


    常年出差的尹倩也回来了，她和高宜冉同岁同年入职，在葛晗进公司之前高宜冉和尹倩关系最亲近。


    葛晗刚拉开椅子，就被左侧的人碰了一下肩膀，她抬头，发现是杨韵。


    “葛晗，你坐我旁边吧。”她说。


    尹倩和高宜冉已经在她隔壁两个位置坐下来了，同时朝这里看来。


    葛晗动作僵住，她愣了一下，淡淡地回绝：“韵姐，我感冒还没好，坐带那边可能会传染你们，回家带给小孩就不好了。”


    高宜冉听见她这话歪了歪嘴。


    杨韵没再坚持，又客套地问了问尹倩，好像真的需要一个同性同部门下属坐在她身边一样。


    尹倩也找借口拒绝了，杨韵没说什么就走到隔壁桌去了。


    “怎么回事？”高宜冉在她坐下后凑到葛晗耳边问，“你很反常啊。”


    “没什么事。”她摘下口罩，放到专门的口罩夹里收起来，沉默地在椅子上玩手机。


    葛晗的感冒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她素面朝天的时候唇色就很浅，看起来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饮料酒水上来后大家敬来敬去，敬到葛晗这里大家都有些迟疑，但葛晗来一个喝一个，没拒绝任何人。


    酒楼里的菜都是大菜，葛晗心情不好，没上几道菜就搁下筷子。


    “你吃饱了？”高宜冉很惊讶，“你没事吧葛晗？是不是又发烧了。”


    葛晗摇头。


    她握着筷子愣神，直到金平过来，她被高宜冉拉起来才反应过来。


    喝酒喝得脸红脖子粗的老板不再伪装，示意大家今晚都要喝酒，他早就忘了葛晗随口提过的感冒一事。


    葛晗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端着的白开水，还是有点烫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空酒杯还没换到手，她就听到杨韵解围：“葛晗今天说她感冒了，应该也吃了药，最好还是别喝了。”


    金平看向葛晗，好像才想起来这件事：“是哦，你都感冒了，那不然还是别喝了。”


    葛晗很想跟杨韵对着干，但的确也不想喝酒，她和杨韵对视了一眼，很快点头：“不好意思老板，下次聚餐喝。”


    高宜冉和尹倩喝完后金平他们就走开了，葛晗也坐回位置上看着手机。


    蒋漾发来消息，问葛晗聚餐什么时候结束，他现在还在园区，一会可以顺路过去接她。


    葛晗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回了个“不确定”。


    蒋漾秒回，让她发个定位过来。


    葛晗发了过去就把手机锁屏，坐在位置上茫然地看着菜转来转去。


    九点半多，桌上喝酒的趴的趴，吐的吐，葛晗还是安安稳稳地坐着，等着散会的通知。


    没几分钟金平就先走出去了，老板一走大家也能散了。


    高宜冉和尹倩示意她不用管她们俩，一会她们一起打车走。


    葛晗点点头，拿过自己的外套和包就往外走。


    蒋漾在葛晗发完定位后没再发别的消息来了，并且定位也是在半个小时之前发过去的，葛晗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来了。


    出了大厅，冷风扑面而来，葛晗把冲锋外套的拉链一拉到顶，站在门口。


    冤家路窄，老油跟着空间设计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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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其他几个人一起走出来，看到葛晗一个人站在门口，又笑着打趣她：“在等男朋友啊？”


    葛晗耸起肩膀，脖子往领口里缩，没说话。


    “欸，你男朋友来了啊。”老油戴着眼镜，往左侧一指，说了句什么，好像是车的型号，葛晗没听清。


    她眯起眼睛看过去，发现的确有点眼熟，但是看不清车牌，她还是没动。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葛晗拿出来看了一眼，果然是蒋漾。


    “站在那里不冷啊？”


    她把手机又揣回兜里，刚想走就瞥到后方跟着行政姐一起出来的杨韵。


    要躲已经来不及，杨韵她们已经走上前来，问大家是不是已经打车了。


    葛晗不想再应付她们了，匆匆点了个头就往车的方向跑。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风也跟着灌进来，蒋漾看出女孩坐下来后明显松了口气。


    不远处的人还盯着这里看，蒋漾没多废话就把车开离了这里。


    葛晗拿出手机给高宜冉发信息，表示自己已经上车了，让她们上了车记得发行程过来，高宜冉回了个表情包说好。


    自从葛晗在车上连了蓝牙放了自己常听的那首歌之后，接下来的每一天蒋漾来接送她的时候都放这一首歌，并且单曲循环。


    那一天的暧昧氛围似乎也跟随着这首歌的旋律铺陈开来，葛晗好几次想要让蒋漾换首歌，对方都眼含笑意地表示自己喜欢这首歌。


    今天的葛晗还是听到了这首歌，她因为工作而闷了好几个小时的坏心情都被打散了不少，只剩下恼怒。


    再傻也能知道蒋漾透过她那天的反应看出她很好逗了。


    感受到副驾驶上的情绪转变，蒋漾伸手切了歌，同样也是葛晗听过的女声R&B。


    这首歌比刚刚那首歌氛围更甚，暧昧因子在车内漂浮，葛晗忍不住开了点窗户。


    蒋漾关上。


    葛晗再开，蒋漾再关。


    她终于发怒：“干嘛啊！”


    “你喝酒了？”蒋漾问。


    葛晗愣了下，转头在衣服上嗅了嗅。


    蒋漾看着她笑了，和天台上一样的鼻子耸动的动作。


    “我没喝，但是大家都喝了。”她解释。


    蒋漾猜出来了，她眼神清明，讲话的时候也没闻到酒味。


    只是她身上沾染的酒味盖过了葛晗自己身上的味道，是蒋漾闻过几次却始终没找到来源的香气。


    “开窗不冷吗？你感冒完全好了？”蒋漾说着，主动把她那边的窗户开了点。


    冷。葛晗心想，但是她想吹风。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吹风，葛晗怀疑自己上辈子是棵树。


    但当风真的吹来时，葛晗却意外发现自己心情没有那么差了。


    她在刚刚沉浸在暧昧氛围带来的尴尬里，都没空分神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


    葛晗自己把窗户给关上了，靠在椅背上，头往左边转，盯着蒋漾看。


    她把生活中的人和事按照各种理由来排优先级，但越优先的事带来的影响越负面。


    反而是被她往后排的蒋漾，开着她的专属顺风车，给这一周来身心俱疲的葛晗提供了一个温暖又无忧的空间。


    车上暖气开着，配上婉转的音乐，二者合一起到了安眠药的作用，葛晗靠着靠着就闭上了眼睛。


    车开到小区门口她也没有要醒的迹象，蒋漾停车，转头看向她的睡颜。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葛晗看起来很疲惫。


    而他也不再想探究她的工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希望她能车上好好休息。


    葛晗的姿势维持得太久，因为脖子酸而逐渐转醒，一睁眼就看到盯着自己看的司机。


    “我今天还没遛狗。”蒋漾对上她的视线也毫不惊慌。


    这是邀请，葛晗了然。


    她懵懵地点头：“好。”


    音乐还是刚刚睡前她听的那一首，歌名显示在中控上，歌词也随着演唱而变化。


    “无法抗拒你


    闭上眼都是你”


    葛晗终于反应过来，她呼出一口气，解开了安全带，同时听见车门锁解开的声音。


    “一会儿见。”蒋漾笑着说。


    葛晗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密闭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