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就在弥枝快要克制不住那浓烈杀意的瞬间，白玉扣撞在剑鞘上的声音突兀响起，近在咫尺，弥枝神智刚刚清明，就被人猛地拉了一把。


    “弥枝！静心！”


    她头晕目眩地跌落在一人怀抱中，回溯中的信息量和情绪太大，她久久不能回神，被人握住肩膀轻轻一晃，抬头，对上了那人藏在眼底的担忧。


    不合时宜的，弥枝想起了仙盟大比中，他总是皱眉，眼底是君子做派都藏不住的厌恶。


    弥枝心中叹息：早知你对徒弟如此和颜，当初我就......


    就怎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雷霆般的剑光袭来，沈衢尘将弥枝往怀里又揽了揽，旋身躲过这一击。


    弥枝抬头看去，正对上百里文宏扭曲的脸。


    回溯幻境中。


    弥枝被沈衢尘提前拽了出去，幻境像是被撕裂的布帛，又像是打翻的染缸，扭曲变幻后，竟然回到了百里文宏离开女帝殿内的时候。


    戚白雾静静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那枚铜钱。


    铜钱背面刻着“羽山昌荣”，正面刻着“女帝毋玉”。


    在羽山百姓心里，女帝铜钱象征着羽山民安，普天同庆，而在要登上铜雀楼面见女帝的人手中，这只是一枚通关令牌。


    每个来铜雀楼见女帝的人都会留下一枚铜钱。


    戚白雾站起身，拉开妆奁暗格，里面昏暗金光闪过，她将手中那枚小小的铜钱扔进去，叮当一声，底下竟然是满满登登一抽屉黄铜钱。


    铜镜中，戚白雾的脸藏在阴影处。


    这时，门外传来一下一下的脚步声。


    她像是故意踩在地上给她听的，但见戚白雾没有反应，便放弃了这个小玩笑，铜镜中华光一闪而过，黑袍自阴影中出现，千万块琉璃镜片从镜中飞出，一双素白的手从袍子底下伸出，打了个响指。


    殿内烛灯幽幽燃起。


    戚白雾动也不动，像是根本没察觉到它的出现。


    镜中人笑了笑，倒也不在意：“你想复仇吗？”


    戚白雾的眼睛颤动了一下。


    “我和那些要救你的人不同。”镜中人道：“我可以给你力量，一个能让你自己拿起武器，手刃仇人的力量，当然，你可以自己考虑，毕竟这么诱人的力量，不是没有代价的。”


    戚白雾眼珠子动了动，问道：“你是谁？”


    “嗯......我们没有名字，我们来自归墟，也就是你们说的魔域。”


    她咧嘴一笑，镜片在烛光下反出金色寒光：“我是魔族，当然，我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名字了。”


    戚白雾道：“我不替魔族办事。”


    “为什么呢？”她不解：“可是在我看来，你们人族做的事情连我们都自叹不如，而且我不需要你帮我杀人放火，那是我们喜欢做的事情，你只要帮我等一个人就好。”


    “......等一个人？”


    “是的，等一个不爱回家的孩子。”她叹息着：“明明归墟才是她真正的家，可她就是把我们当成敌人，哎，大概是叛逆期吧。”


    她向戚白雾伸出手：“在复仇之前，你只需要替我办一件事，那就是隐藏好你入魔这件事，一直等，等到那个人来找你，让她看到你的过去，让她拿到女帝铜钱，我只需要你做这些，做完，你就自由了。”


    她张开手：“你想离开羽山就离开羽山，想摧毁铜雀楼就摧毁铜雀楼，想杀谁就杀谁。戚白雾，弑师之仇，仙骨之狠，你当真能够放下，安心在这里做一个傀儡？”


    “我没有说过我要入魔。”


    “可是你的灵魂已经有魔族的气息，你马上就要死了。”她闻了闻，愉悦道：“你知道吗，我若是你，若能复仇，成鬼成魔都在所不惜。”


    “这不是什么错误的事，只是因为他们该死。”


    戚白雾攥紧了手：“我向神祈祷过，哀求过，后来，我祈求，哪怕是结束我的生命也好，可是神没有听到我的祈求。”


    “反而让我的祈求唤来了魔族。”


    镜中人笑了笑，轻声道：“我们就是神。”


    “旧神已逝，新神当道。”


    ——


    戚白雾穿上了舞裙，走上了议事堂。


    她在烛光下，从小练剑的身姿跳着不伦不类的舞蹈，可那些男人依旧像是发了情的野猪，隔着朦胧烛火扑了过来，将她压在地上，蜡烛在头顶跳跃，她隔着那光圈，和高台上的百里文宏对上了视线。


    他穿戴矜贵，高高在上地俯瞰。


    戚白雾握紧了手中地纱衣。


    对啊，他凭什么高高在上，他凭什么穿戴整齐！


    他们......凭什么还活着？！


    四周蠕动的野猪群停住了，镜中人双手背在身后，俯下身看着她，没有五官的脸上好像在笑。


    “你要向魔神祈求吗？”


    戚白雾停滞在了那里，很长时间的安静过后，她沙哑回答道：“我向魔神祈求......”


    “我要亲手杀了百里文宏为老师报仇，我要铜雀楼就此坍塌，我要让羽山所有的女人不遭受和我一样的痛苦，我要让羽山从云霄大陆永远消失。”


    “我要......”她闭上眼，眼角滑下一滴泪：“永远离开这里。”


    “归墟欢迎你的加入。”镜中人握住了她的手：“魔神听到了你的祈求。”


    四周时间再次流动，脚下轰然巨响，一股飓风拔地而起，铜雀楼地下仿佛被生生撕裂了一道滔天巨口，无数鬼魅和魔兽从深渊爬了上来，争先恐后紧紧扯住离他们最近的修士，裂开嘴——


    万鬼同哭！


    刚刚还色欲熏心的修士转瞬间吓得面如土色，尖叫着爬开，有眼尖的注意到站在地狱中间的戚白雾面色如常，指着她尖声道：“她......她走火入魔了，是她放出来的魔族！！！”


    百里文宏霍然站起。


    虽然以几位长老级别的修士为首斩杀魔兽，但更多的魔兽和鬼魅还在不断扒住深渊的边界，整个铜雀楼彻底陷入黑沉沉的地狱当中。


    混乱中，百里文宏手握炼金剑一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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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台下，一头豹子形态的魔兽从戚白雾身后攻来，被他毫不犹豫重劈而下。


    “毋玉！”他握住戚白雾的肩膀：“跟紧我！”


    刚刚离戚白雾最近的一位铜雀阁老已经被开膛破肚，被七八只魔兽扒开肚皮咀嚼内脏，居然还有余力抬起手，颤抖着指着戚白雾：“......她早就入魔了！”


    “她就等着这一天，等着将我们全部杀掉......百里文宏，你这个废物！你还在等什么，杀了她，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


    戚白雾歪了一下头。


    寒意从百里文宏心头升起，他定定和戚白雾对视，手中炼金剑却迟迟没有动作。


    “......她没有入魔。”


    越来越多修士死在潮水一般的魔兽围攻之下，百里文宏靠着炼金剑神威护体，将戚白雾死死护在怀中，一路朝门口冲去。


    阁老大怒：“你......！”


    百里文宏眉心下压：“铜雀楼遭魔族入侵，议事堂死伤惨重！”


    “废物......废物！为了一个女人......羽山定会葬于你手！”


    “铜雀楼遭魔族入侵。”百里文宏一字一句道：“议事堂死伤惨重。”


    炼金剑应召飞去，噗呲一声穿心而过。


    阁老死不瞑目地瞪着他们，戚白雾像是觉得很有趣，勾起一个很轻微的冷笑。


    楼外，无数修士潮水般御剑而来。


    援兵到了。


    ——


    戚白雾被关在地牢。


    即使百里文宏一口咬定是魔族突袭，议事堂也还是有幸存下来的其他修士，阁老不顾百里文宏反对，将戚白雾关入地牢，严刑拷打。


    脚步声匆匆而来。


    “毋玉！”伪装后的百里文宏疾步上前，将被血染红的镣铐铁锁取下，神情紧绷地扶住戚白雾：“你怎么样？”


    戚白雾连眼皮都未抬起，百里文宏下意识又想发火，可眼下情形实在容不得他计较这些：“你听好，我现在将你伪装带出去，只要对外宣称你畏罪自杀，你再等待时机嫁入我百里家，只要到了百里家的地盘，铜雀楼那些老顽固再有意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门口有侍卫拖着一个血淋淋的尸体走了进来。


    戚白雾仿佛没有听见。


    百里文宏一咬牙：“眼下情景容不得你做决定！继续待在这里，铜雀楼给你的只能是死路！”


    戚白雾终于抬眼，静静看了他一会：“那又如何。”


    百里文宏十指狠狠刺进掌心，下一刻猛地扣住戚白雾脖颈，逼她靠近自己：“你以为死了就能逃脱我的手心？”


    “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百里文宏面容扭曲：“他们不行，死亡不行，哪怕是你自己都不行，你这辈子都属于我！”


    戚白雾不带丝毫感情地看着他，半晌，闭上了眼睛。


    云霄十年，毋玉女帝走火入魔，不能再担任女帝一职，由其夫君百里家主百里文宏宣告退位。


    同年，羽山第四任女帝凤姝，正式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