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野有蔓草(二)
作品:《簪笔集》 裴姨娘听了却还是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理是这么个理,可总归她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万一主君打她一顿她也不服管教,我怕到时候主君迁怒于松儿鹤儿。”
连沈姨娘上前轻轻拍了拍她:“四姑娘自己不怕疼,她身边的那个丫头难道也不怕疼吗?”
裴姨娘听后,疑惑地问:“姐姐的意思是......”
沈姨娘对她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意思,如若再不服管教,你就去同主君说,让他罚四姑娘身边的那个丫头,保管有用。”
见裴姨娘不说话,沈姨娘径拉着她往前走,轻声细语道:“妹妹啊,这教养孩子呢,其实也就是和孩子们斗智斗勇,抓住了她的软肋,也就容易多了......”
裴姨娘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最后再侧头看了一眼郁离院内,就由着沈姨娘将她拉走了。
郁离院内,宋夫人微微颔首,见两位姨娘离去,心中却隐隐不安。
她转身看向祝现,见他面色依旧阴沉,然怒气已稍减。
他冷哼一声,语气中仍带不悦:“夫人何必为她费心?她既执意如此,便由她去罢!横竖我祝府不缺她一人!”
宋夫人闻言,眉间微蹙,温声劝道:“主君,昭昭终究是您的骨肉,虽性子倔强,却也并非无可救药,今日之事,或许是她心中积郁已久,一时难以自持,还望主君念及父女之情,莫要过于苛责,再者,是主君你亲口提议,要养一个嫡女在我膝下,日后为我尽孝,如今这般随意将昭昭赶走,岂不惹人笑话?”
祝现沉默片刻,终是挥袖道:“罢了!罢了!生养那么多孩子有什么用,一个两个都给我甩脸色,夫人若有心,便去料理那逆女罢,我尚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
言罢,转身大步离去,背影中犹带几分怒意。
宋夫人目送祝现离去,轻叹一声,转身对采鲤道:“我们也回去吧。”
采鲤跟在宋夫人身旁,见她神色间满是忧虑,低声自语些她听不太清的话语:“昭昭这孩子,性子如此刚烈,只是她若一味执拗,只怕日后更难立足,惹得主君气恼,倒也无甚大事,主君左不过是文人,顶多一怒之下就生闷气去了,倒是……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祝昭可没有赤华这般愁眉苦脸,一碗热粥下肚后,反倒是乐得轻松自在,“自然是归返田庄啊。”
从濯陵进京,所携不过书本几卷,衣裙几件,此外别无他物。
故而,只要没人阻拦,她皆可转身就走。
赤华闻言,仍是惴惴不安,低声道:“可是主君气得不轻,倘若——”
祝昭不以为意,将一个肉包塞进了赤华嘴里:“他就是个纸老虎,全大雍最最酸臭的文人,最最迂腐的儒生,只是嘴上功夫厉害罢了,奈何不了你我,赤华你就放宽心,姑娘我何时欺瞒过你啊?是吧?”
赤华被肉包堵住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瞪大眼睛望着祝昭。
祝昭却不再看她,自顾自舀着碗里的粥,神色间忽然多了几分迟疑,低声道:“只是……天策卫左校尉今日竟说有歹人入府?这话当真是有趣极了。”
赤华立马停止了咀嚼,望向了祝昭,含糊不清道:“是啊,哪儿来的歹人?那白垩不是我们买的吗?而且我昨日明明是放在阁楼下的,为何今日在院外啊?莫非……”
赤华咽下了口中吃食,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四周:“闹鬼了?”
祝昭却摇了摇头,神色淡然,自顾自喝着粥,并未接话。
赤华不知道,她却是知晓的。
几息之间,她一下就想明白了为何昨夜阁楼下的窗户未阖,想来不是赤华遗漏了,而是被那黑乌鸦给打开了。
赤华想起来什么,又问道:“姑娘,你方才说的刘执中是谁啊?听起来怪厉害的。”
祝昭漫不经心答:“前朝参政,刘墨,字执中,为前梁国祚延续了近五十年,世人敬仰他,故以字称呼,刘执中病逝后,前梁气数也差不多尽了。”
赤华连连点头,她终于吃完了那个肉包,赶忙又问道:“姑娘,那我们要不要回府收拾一下行囊啊?”
“没什么好收拾的,主要是银两。”祝昭放下粥碗,慢悠悠道,“我和那酸臭文人闹到如此地步,他定不会给我备马车,而我也不愿坐他的马车回濯县,而且看今日母亲替我开脱,大抵是不想让我离开,长兄定然是站在母亲那边的,我的两个姐姐,一个缺心眼,一个欠揍,剩下的姨娘和一弟一妹,聊胜于无,所以我想先去寻一人,问他借些银两,等到时在濯县卖花赚了钱,再还给他。”
“啊?”赤华不禁疑惑,“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哪里会有人借我们银两呢?”
说完这话,赤华的脑袋里一下子浮现出了那道清风朗月般的身影:“崔世子!他最是心善!”
“而且钱多。”祝昭补充。
钱多心善的崔世子此刻正策马而行,衣袂翻飞,周身是掩不住的少年意气。
他身着一袭洒蓝骑装,腰间束着一条墨色丝绦,上悬一枚白玉花鸟佩。
崔协身侧,紧随其后的是一名翠微色骑装青年。
青年骑着一匹枣红马驹,马鞍上挂着一只箭囊,箭羽整齐。
夏末时节,暑气渐消,又是清晨,元安城郊归芜山此刻清风徐来,草木葱茏,二人沿着山道缓缓而上,马蹄踏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山间林木茂密,枝叶交错,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映在二人身上。
青年勒马停在一处高坡上,举目远眺,只见远处山峦起伏,云雾缭绕,他侧头对崔协道:“幼和,你猜,那只野兔,是你猎得,还是我猎得?”
崔协闻言,朗声大笑,许是笑得太猛,他咳嗽了几声,方道:“灵洗,你弓马娴熟,我怕是难以匹敌,这野兔定是你的囊中之物。”
被唤作灵洗的青年笑了笑:“你慢点,注意身子。”
崔协摆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被唤作灵洗的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抬手一抽,从马侧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目光如炬,瞄准远处一只正在林间觅食的野兔。
他屏息凝神,手指一松,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直取猎物,那野兔似有所觉,猛然抬头,却已来不及躲避,箭矢正中其颈,野兔应声倒地。
崔协见状,抚掌笑道:“灵洗果真是文武双全,当之无愧周氏麒麟子!”
青年收起弓箭,淡然一笑,崔协见他神色,踌躇片刻,最终恳切地说:“灵洗,虽这句话可能不当讲,但我还是要讲,祝家阿兄为人宽厚,心地纯善,我觉得……上次皇后寿宴上,你似乎有些为难他了。”
周涤听了这话,手中缰绳微微一紧,他低喝了一声,马驹轻嘶一声,蹄下踏了几步便朝山顶的方向疾驰而去,崔协见状也追在他身后。
二人到了山顶,周涤才勒住了马,像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才道:“为难?倒也谈不上,只是想到当时国子监之事,心中难免有些气结。”
“这如何不是为难啊?”崔协不解地皱了皱眉头,“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文辞之事,他不善应答,故而你出的对子他是不会答上来的。”
“他不是答上来了吗?”周涤轻笑一声,反问。
“那是——”崔协自知快要失言,立马调转了话头,“他运气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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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他见周涤又低下头沉思,手中缰绳无意识地绕了几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又劝慰道:“那日国子监吟诗作对不是误会嘛!你以为祝家阿兄是前朝李翩大诗人再世,想与他切磋一二,孰料祝家阿兄只是躲清闲去了,你们二人说开了不就好了吗?何必一直拖着?祝家阿兄是爽朗之人,灵洗你又是顶顶聪慧之人,若能坦诚相待,你们二人定能成为知己的!”
“我何必浪费时间与毫无真才实学之人成为知己呢?”周涤闻言哂笑,而后目光远眺,低声呢喃,“前朝大诗人李翩,在隐溪书院读书时,每遇雅集,定是卧于养拙亭中,俯瞰元安百态,他虽不屑吟诗作对,却每每有惊世之作,幼和,你说,我何时才能遇上一个真正棋逢对手之人?”
崔协偏头望向一旁手握缰绳鸟瞰元安的周涤,他的神色飘渺,似是期待,又似自嘲。
山径蜿蜒,草木葳蕤,山风拂过,带来阵阵草木清香,本该是不该辜负的美景,但祝昭此刻却是吃力地牵着一匹白驹,步履艰难地向上攀行。
马蹄踏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她额间已沁出薄汗,却仍咬牙坚持。
也不知今日实在是天朗气清还是怎么回事,她走着走着居然听到远处溪水潺潺,隐约传来亭中人的谈笑声,她侧耳细听,竟是自家长兄祝策与一群文士在煮酒论道。
不对,其他文士在谈诗论道,祝策却是拿着一大堆竹木器械与一华服青年在一旁相谈甚欢,祝昭赶紧拖拽着白驹的脖子转向而走,生怕被人瞧见。
远离了那论文论道的亭子,祝昭这才松了口气,嘴里却开始小声非议崔协身旁那个自称若木的小厮。
“说是自家世子随友人上归芜山打猎来了,也不问我,就直接去马厩,借了我一匹马就让我自己去找?”说到这里,祝昭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马都牵来了,我还有脸说我不会骑马嘛?”
她低声抱怨着若木小厮的唐突,满是无奈与愤懑。
这濯县乡野之地,她何曾学过骑马?如今却要独自牵马上山,实在是为难。
“唉!”祝昭又想到了别处,“不知道赤华有没有收拾好。”
她一想到那个唤作若木的小厮笑吟吟地看着她牵着这匹白驹消失在了拐角就有些气结。
祝昭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直到发觉四周愈发寂静,猛然抬头,才发觉此处人迹罕至,她也不敢再说话了,牵着白马磕磕绊绊走了一会儿,忽地看见见路边野地里有一大片野蒿。
祝昭看了片刻,忍不住将马拴在了一旁的树干上,走近了些,蹲下身子伸手摘了一束野蒿。
她站起身来持花去闻,谁料突然听见林间传来了马蹄击地的声音。
她讶异地回头去瞧,根本没看清来人的面容,只感觉一支箭破空而来,她手中那束野蒿于是被一阵力道带着脱手而出,直直地钉到了她身后的树干上。
紧接着一匹枣红驹便一阵风似的与她擦身而过,而后马上之人,勒马停下,转过身来,不急不躁地将手中弓箭放下,再次慢慢骑马过来,围着她绕了一圈。
周涤此刻所见是蜿蜒的山径,女郎着一袭半见色衣裙,发间同色的丝带随风扬起。
方才她指尖拈着几支新采的野蒿,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她低头轻嗅花香,忽听得身后马蹄阵阵,惊得回首,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发带被山风撩起,掠过她白雪似的面颊。
想到她那般慌乱的样子,周涤不自觉弯了弯唇角:“我见姑娘手捧野花一束,一时兴起,拉弓射花,姑娘莫要责怪。”
祝昭微微蹙眉,又很快地舒展开来:“我与公子素昧平生,公子夺人所爱,定然并非一时兴起,公子为何射我的花,可否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