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蒹葭苍苍(二)
作品:《簪笔集》 大殿之内,众人散去,崔协这才从一旁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皇上心情不错地望着崔协,和颜悦色:“幼和,陪朕手谈一局。”
崔协恭敬一礼:“臣遵旨。”
天宸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山河屏风上跃动,殿外秋雨细密,仿似纱幕。
棋盘一侧,身着明黄衣袍的皇帝夹起一枚黑玉棋子,在空中稍作停顿,最后轻轻落于棋盘之上,发出来清脆的“啪嗒”声。
“幼和,斟酌斟酌,再走下一步。”皇上抬眸,看向对面年轻的臣子,声音透露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崔协虽坐得身姿挺拔,可额头上已然沁出了细汗,手中白子不知该如何落下,片刻后才缓缓落下一子。
棋盘上黑白二子犬牙差互,皇上极轻地笑了一声:“落得妙,有趣极了。”
说罢,他再次落下一子,局势陡变,崔协心中一冷,敛神反复思量了许久。
窗外秋雨淅沥,打在飞檐上,打在石板上,皇上抬眼望了望窗外的秋雨,却见崔协起身离座,拱手弯腰:“臣,败了。”
皇上嘴角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神色温和:“魏国公好棋,幼和自小耳濡目染,这么些年来,朕与幼和下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棋,今日是头回赢。”
崔协却突然双膝跪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他双手伏地,额头重重嗑下:“陛下,臣斗胆请陛下,革除臣四方使一职,废除臣世子之位!”
皇上闻言,神色微微一怔,手中把玩的棋子尽数落回了棋篓,他垂眼审视着将自己跪成一团的崔协,声音不疾不徐:“幼和这是什么话,不过是输了一盘棋罢了。”
崔协额头紧贴地面,不卑不亢:“陛下有所不知,臣无真才实学,全倚靠先皇恩恩典才于四方馆中谋得一官半职,如今却玩忽职守,致使馆舍失火,著作郎与北漠使臣来往密切,臣未及时发觉,加以阻拦,也是臣之过,有司弹劾之事我已全然知晓,请圣上责罚。”
天宸殿内,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一阵冷风悄然入殿,轻薄的纱帘随风轻摆,遮住了危坐之人的半边脸。
透过若隐若现的纱帘,高位之人笑了,嘴角和下巴一道微微上扬,恰似渔人看到鱼儿咬饵时的志在必得。
笑容一闪而逝,风过,纱帘落。
几日后卯时三刻,天边将将泛起一丝鱼肚白,凛冽的西风时不时扫过。
奉霄殿外,铜狮静卧,闪烁寒光,文武百官着朝服,持笏板,衣袂猎猎。
雄浑的钟鼓声骤然响彻皇城,朱门缓缓推开,发出来沉闷声响。
明黄色的身影端坐高位,文武百官齐刷刷垂头而跪,高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看上去心情颇佳,面上带着三分笑意:“众卿平身。”
“四方使臣陆续抵达京,众卿可有何事要奏?”
礼部尚书郭参快步出列,启奏:“前几日北漠馆舍突发火情,所幸扑救及时,未造成人员伤亡,财物损失亦在可控范围内,臣已安排鸿胪寺卿范,依各国习俗,细心照料。”
梁砥闻言,上前禀奏:“陛下,禁军已加派人手,加强四方馆防火巡查,定不让此类意外再度发生。”
皇上微微皱眉。
这时,郭参又接着说:“陛下,关于四方馆走水一事,北漠使崔协自觉玩忽职守,已自请革职,以谢罪愆。”
皇上这才微微颔首,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他继续道:“魏国公世子崔协,就北漠馆舍失水与前著作郎祝择现暗通北漠一事,自无德无能,不配世子之位,故而自请褫夺魏国公世子之位,削为平民。”
朝堂之上大臣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此时,有大臣出列,谏言:“陛下,魏国公世子虽有错,可他曾救过先皇性命于大雍社稷有恩,如此惩处,未免过于严苛。”
龙椅之上的皇上闻言,眉头微皱,语气中隐隐有不忍之意:“朕并非不念旧恩,崔协于皇家救命之恩,朕铭记在心,只是他一再恳求,自言国法森严,必要赏罚分明,不可为他一人破例,他实在坚持,朕无奈只得应允,谁料他又言自己失职,魏国公有失察之责,再度让朕褫夺魏国公一脉世袭之权,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大臣们再度议论,袁琢听到他旁边的那位大臣轻声道:“世子当真是......极好极好的人呐......”
袁琢会心一笑。
旋即,参知政事孙休快步出列,高声道:“当日于天宸殿内,陛下顾念旧情,不忍责罚,后世子强烈要求自我惩处,以正国法!”
梁砥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声道:“陛下圣明!”
众大臣见状,愤愤跪地,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高踞于龙椅上的人微微抬了抬手:“平身,此事已然定论,往后众卿当各司其职,莫要再出此类差错。”
袁琢立于群臣之中,微微垂眸,内心暗暗惊叹。
皇上此招看似以正国法,实则是借着这个由头,褫夺魏国公世袭之权,轻而易举地削弱了魏国公一脉的势力。
魏国公虽位列公侯,尊荣加身,腹内却无半点才学,如今他能稳坐国公之位,一则仰赖祖上荫德,二则因其夫人卢氏祖父为一代大儒,众多门生在朝为官,念及师门恩义,对魏国公多有袒护扶持,这才勉强维持住他在朝堂之中的虚浮体面。
这般倒也不至于让圣上除之,可偏偏歹竹出好笋,魏国公膝下二子,才是圣上真正忌惮的。
庶长子崔起,虽以考荫入仕,却已然凭借自身本事闯出了一番天地,崔起为人,豁达健谈,交游广泛,官场之上如鱼得水,市井之中左右逢源,人脉在大雍可不谓不广。
嫡次子崔协,温润如玉,性行温良,虽有救驾之功,却并未恃功自傲,任职四方使期间,行事严谨,得京城众多贵女青眼,倘若他与高门大户结了姻亲,于圣上而言更是威胁。
散朝后,袁琢如往常一般回府习武,被袁阿翁喊去用早食后又被他推着和祝昭一起到了书房。
“你这么多书案,能分我一个吗?”祝昭眼巴巴地问他。
袁琢沉默了片刻,慢慢抬起了眼:“恐怕不太行。”
“你这......”祝昭看了眼几张书案,又看了眼袁琢,“这么多呢,是不是?再说了,我如今因你被困在了这书房,走又走不得,坐也坐不得,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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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么一个招待法儿吧?”
“我的书房里没有公务机要,你若是想读书,随时可以来。”袁琢又默了几息,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祝昭蹙眉,却又听他道:“窗下书案分你了。”
祝昭顿时喜笑颜开,袁琢放下墨条,慢慢抬眼:“你去了?”
“什么?”祝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给了你长兄和你三姐银两。”
“你还监视我?”祝昭一顿,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袁琢闻言,提起毛笔,话语清浅:“当了这么多年中郎将,习惯使然。”
“你不相信我?”祝昭反问。
“没有人是能完全信任的。”袁琢眉目微敛,“我与令兄同庚,虚长你几岁,青简不如你读得多,但世路风波却定是比你经历得多,今日我就同你说道说道,世间无完璧可托之人。”
祝昭觉得他不可理喻,不屑道:“你当真是弃明投暗久了,我祝昭就把话给你放在这里,值得剖心置腹的痴人,世上一定有。”
“四方使臣皆在元安,是以祝府流放的消息没有多少人知道,为了保证他们不暴乱,故而天策卫会暗中监察。”袁琢没有理会她的讥讽,只是继续平淡地开口,手中毛笔也不曾停息。
“我有一事不解。”祝昭也没理会他这东一句西一句的话语,反问,“为何祝府那么大?不像一个六品史官的宅子,说他贪墨倒比通敌更像那么回事。”
“旁人历史你倒是了解得透彻,到了自己家反倒是不知晓了。”袁琢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先祖昔随太祖鞍前,勘定乱世,满门忠烈,功在丹书,建朝前最后一役,祝家死守城门,尽数殉国,只有著作郎一脉幸存,著作郎少时观史兰台,绝意簪笏,惟以青简为田,铁笔作耒,天家素忌功臣盘亘,见他耽于蠹简,圣上倒也乐得清闲,祝府朱门才留下来了。”
祝昭眼睫一颤,她是知道这段历史的,但她也是真的没想到此等忠烈竟然是祝择现的先祖?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却又听他开口:“你认识魏国公府世子崔协。”
是肯定的语气,没有丝毫反问,祝昭知道他定是又监察了她,故而也不隐瞒。
“认识。”
“你们什么关系。”
“友人。”
袁琢闻言这才抬眼看了一眼祝昭,手中动作顿了下来:“友人?”
“挚友。”
袁琢听完,良久才继续垂首习字,声音浅淡:“那你的挚友此刻已在渡口了,你可知道?”
“渡口?”祝昭不明他言语中的意思,歪头不解,“所以呢?”
袁琢学着她歪头,祝昭赶忙将自己的头正了过来,袁琢也不动声色地正襟危坐:“在门口偷听了这么久,进来吧。”
然后祝昭就看见赤华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
祝昭眼睛突然一亮:“赤华?你在门口做甚?”
赤华偷摸着看了袁琢一眼,袁琢虽然并未抬头看她,但是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般,直截了当道:“我已经知晓了。”
赤华虽有些讶然,但还是依言同祝昭道:“世子在渡口,邀姑娘前去道别。”
“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