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蒹葭苍苍(一)

作品:《簪笔集

    “大事能忍,难不成还忍不了小事吗?”袁阿翁又好气又好笑,“他那是忍得累了,实在不想在小事上再煞费苦心了,他呀,活得太辛苦了。”


    赵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目光一闪,又问出了一个问题:“既然不想忍,那他为啥就听了四姑娘的话?”


    “可能是因为老朽吧。”袁阿翁摸了摸胡须,平静地说。


    “您?”赵楫目光上下扫了眼袁阿翁,忍不住发问,“可我听说您劝说过中郎将啊,他似乎并未听您的啊......”


    袁阿翁不满地“啧”了一声:“那总不能是因为祝丫头吧?他俩才认识几日啊?你也知道的,我为了他那字啊,是费尽了心思,他自小就对文字感兴趣,幼时是请不起先生,现在是不好请先生,如今恰好碰上了祝丫头,你是不知道祝丫头那手字是师从何人——算了,你刚不是去而复返找他有事吗?你去寻他罢......”


    赵楫无奈地摇了摇头,方才他得了消息要回府禀报,谁知碰到了袁阿翁在袁琢的书房四周徘徊,袁阿翁见他来了立马要求他发挥他暗卫的本领去偷听。


    一来,袁阿翁的话他不好拒绝,二来,他也着实好奇中郎将能和四姑娘嘀咕些什么。


    等他再次走回袁琢的书房时,已经不见了祝昭的身影,他上前行了一礼:“中郎将,崔世子被诏入宫了。”


    袁琢放下毛笔,揣度片刻,方道:“去和晦卿说,让他们五司的人盯紧了北漠使臣馆舍。”


    二人说话间,却见李烛快步出现在了书房门口,囫囵行了一礼:“中郎将,北漠使馆走水了。”


    “什么?”袁琢脸色一寒,越过他们二人抢身而出。


    他料到了馆舍会出事,但没料到竟然是选在了崔协不在的时候出的事,他快步跃上白驹,向北漠馆舍方向策马而去。


    李烛和赵楫对视了一眼,也连忙急急跟了过去。


    大雍四方馆设有东西南北四方馆舍,并任命四方使者来接待四方使臣,而崔协则是四位四方使中的北漠使。


    其实方才在书房还有一点袁琢并未与祝昭提起。


    当时祝昭问他:“圣上治下,大雍清明,四海升平,这些功难道不能抵过吗?何故非要让自己在史书上那般无暇,甚至为此搭上了一位秉笔直书的史官?”


    袁琢的回答是:“人的欲念只会越来越大,圣上亦不能免俗。”


    可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简单,若单单只是要一个小小史官的性命,有的是理由,不必扣上通敌的罪名,亦不必明确到北漠。


    或许,圣上已然想将手伸进魏国公府了。


    所以他让赵楫盯着点崔协,果然不出他所料。


    崔协策马赶到四方馆时,火苗肆意蔓延,浓烟滚滚,好似一双看不见的手,迅速吞没了北漠馆,周围一片混乱,惊慌呼喊声,提水灭火声,火焰燃烧声,全都密不透风地笼罩在它的上空。


    梁砥此刻正叉腰站在馆门几十步开外的远处,举止大开大合地指挥着禁军和天策卫五司救火,见袁琢翻身下马,便朝他走来了几步:“袁大人可终于来啦?”


    袁琢颔首向他行礼:“里面的北漠使臣和馆中官吏呢?”


    “我们禁军自然是将他们救了出来。”梁砥阴阳怪气地说,“要是等袁大人来啊,估计只剩下一抔黄土了。”


    袁琢无意与他争执,面上波澜不惊:“既如此,袁某谢过梁大人。”


    说罢,他转头吩咐李烛再多叫些人来救火。


    禁军向来被天策卫压过好几头,如今梁砥总算是抢先袁琢立了一回功,一想到此处,他的气焰就上来了,昂起头:“袁大人,这皇城外可都是你们天策卫巡防之地,我们禁军可只是巡防皇城,如今这般局势,是否该算你玩忽职守呢?”


    袁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噙着笑:“梁大人也说了,禁军是巡防皇城的,那此番梁大人出了皇城,算不算玩忽职守?”


    梁砥一愣,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得了圣上旨意前来去魏国公府搜查的,不想刚巧碰上了火情,生生在这里停留了许久。


    他心下懊恼,生怕袁琢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冷哼一声,留下一部分禁军在此处救火,带着另外一部分朝着魏国公府走去。


    走过袁琢身旁时,他只听到袁琢低低地笑了一声:“梁大人还是将禁军尽数带走吧,天策卫的人不比禁军少,再者梁大人怕不是忘事了,四方馆的安危向来算在皇城安危之内。”


    梁砥心下一惊侧头望了望袁琢,袁琢却只是瞧着失火的北漠馆舍,火光若隐若现地映在了他的面庞上。


    他知道袁琢此话不假,前朝正因与西逻关系不恰,兼之百姓积怨,内忧外患之际方才灭国,故而自大雍建朝以来,向来看中与各国的会谈往来,特将四方馆与皇城安危划在了一块。


    只是如今建朝六十余年,大雍确实与四方关系融洽,加之天策卫对于皇城之外处处巡防到位,梁砥也就渐渐松懈了下来,如今袁琢一提,他才猛然想起。


    天空有些阴沉,料料峭峭的秋风习习拂面,酝酿了许久的秋雨终究是砸了下来。


    梁砥受诏入天宸殿时,看到已然有许多重臣在内,他匆忙上前跪拜,而后立在了一旁。


    皇上的脸色非常的平静,像是日常叙话一般一问:“北漠馆舍失火一事,诸位爱卿怎么看?”


    梁砥本着及时认错少挨罚的态度诚心下跪请罪,以头抢地。


    皇上眉头一皱,脸色有些冷了下来:“梁砥,你平日里倒不冒失今日你也算是救火有功,好在将北漠使臣尽数救出了。”


    梁砥有些懵,听意思好像是不怪罪他?


    下一刻,只听“嘭”的一声,鸿胪寺卿赵循在他旁边跪下了,连连叩头:“圣上,此次馆舍失火是因一小吏打翻烛台点燃了马厩干草,虽当时及时熄灭却不慎留下星星之火,风一吹便成燎原之势,是臣看管不力请圣上责罚!”


    皇上皱着的眉头即刻舒展了开来,笑了笑:“赵卿此话去和北漠讲,他们可会原谅你啊?”


    赵循心下一凉,梁砥这才弄清楚局势,原来圣上打算找的替罪羊不是他,而是这个倒霉的鸿胪寺卿啊,想到此处,却又听皇上悠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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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赵卿就革职吧,笞四十,至于梁卿,也确实是护卫不周,笞二十。”


    决定生死的话语刚落,殿外的御前侍卫就迅速上前,一把拽住了赵循与梁砥,向大殿外拖去了。


    “陛下!陛下!陛下饶命啊!”赵循这时才明白皇上是打算下死手,他一介文官的身子骨是如何也禁受不住四十鞭笞,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双腿胡乱蹬踏,可却丝毫没能挣脱束缚。


    绝望的求饶声渐渐远去,只余下殿外稀疏的落雨声,而他的官帽孤零零地落在了大殿之上。


    殿上众人皆知此时赵循罪不至死,可单凭一个喂马的小吏是堵不住北漠的,而一个鸿胪寺卿,一个无根无基只靠科举登云的鸿胪寺卿,最为合适。


    大殿之内气氛有些压抑,参知政事孙休上前请奏:“陛下,正值万邦来朝贺岁之际,鸿胪寺卿一职不宜空缺,臣想举荐一人。”


    皇上眉毛都没动一下:“谁?”


    “太医院吏目范崖之子范阙,此人为庆元元年二甲进士,殿试发榜次日其母病故,故而其归家丁忧未授官职,如今三年已满,此人稳重,行止有度,堪当此任。”


    “范,阙。”皇上喃喃道,而后点了点头,“准了。”


    孙休得了应允,又道:“陛下,容臣多嘴一句,虽四方馆失火赵循难辞其咎,但身为北漠使的崔世子也并非能因此抵过。”


    此言一出,殿堂之内顿时议论纷纷。


    袁琢身在其中,却不言语,他清楚地听到众人议论,其中议论声最大的莫过于不能因为崔世子救过先皇而不追究他的过错。


    皇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指了指众人所站之地:“四方馆走水之时,他就在此处与朕议事!再者他对先皇救驾有功,今日朕乏了,爱卿们都散了吧。”


    袁琢随着众人一道行礼别过,出了天宸殿已是落日时分,他看到宫灯在夹杂着秋雨的秋风中飘摇,他听到雨珠从苍老的飞檐下坠落,清冷的,却带着震撼心弦的势力。


    他撑起油纸伞,步入了雨幕中,孙休却踏着雨水赶来过来:“袁大人为何于大殿之上一言不发啊?”


    袁琢脚步不停:“无话想说自然一言不发,孙参政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话语中的逐客之意非常明显,可孙休却是仍然边行边道:“听闻袁大人近日救了一位姑娘啊?”


    袁琢脚步一顿,孙休也跟着停了下来,他心里腹诽,也不知这家伙腿是怎么长的,走得这般快,他的老腿都快跟不上了。


    朱红宫墙绵延不见尽头,之下尽是枯枝败叶,秋雨落在伞面,响起沙沙声。


    袁琢微微侧头看向一旁清瘦的老头,他发须花白,一袭紫色官袍随风微微摆动,袁琢冷声道:“孙大人,我只是圣上的臣子,也只能是圣上的臣子。”


    说完,他快步离去。


    朝堂之上,他不与人深交,亦不与人私交,因为没有谁会要一把不听话的刀。


    圣上有的是刀,不差他这一把,只是趁手不趁手的问题罢了。


    但他需要成为一把刀,一把锋利又孤独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