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告诉你的理由。”那刻夏没好气地说。


    “……我要是想得到还用求你吗？”涅斐勒面无表情地吐槽。


    “求你了，那刻夏老师，求你了。”


    那刻夏被使者突如其来的厚脸皮吓了一跳，这家伙的不择手段让人叹为观止……但谁告诉他只要「求一求」就能让阿那克萨戈拉斯答应他的请求？


    那刻夏抱起手臂，淡淡道：“算了……说给你听也无妨。但别以为这毫无代价。”


    几天前。


    金色的蝴蝶若虫落在铺开的卷轴上，扇动虫翼——它的悠游自在没有持续太久，学者伸手，捏着蝴蝶的翅膀将它放在眼前，嘲弄地看着抖动触角的小虫。


    “阿格莱雅，你探听秘密的本事越来越差了。”那刻夏嘲弄道，却还是将蝴蝶放在了一边，背过身去，“知道你从不无的放矢。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就走，别打扰我做实验。”


    若虫站在瓶口上，双翅上洒落的金粉点亮了瓶中混浊的液体，复眼中折射出学者蹙眉对照材料单的模样；它突然口吐人言。女性优雅的嗓音在学者的实验室中响起。


    “阿那克萨戈拉斯，渎神的学者；我知晓你对于我等的使命毫无兴趣。而从你连神明亦可蔑视的自尊来看，用何种手段威胁你服从于我，也只是自讨苦吃。”


    那刻夏用指节抹去若虫掉落的粉末，在指尖碾碎。“你这番话是承认有事找我了？”他不带感情地说完，看着材料单自言自语起来：“奇怪……这里怎么能用这种材料……”


    他对着卷轴尾端的注脚看了一眼。


    “……啧，拿错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风堇那样仔细、又能包容你糟糕的个性。”阿格莱雅借蝴蝶若虫对那刻夏说。“你的课题还是灵魂么？”她问道。


    实验被迫暂停。想继续实验，学者需要先找到正确的资料。


    起了个大早落得这样的结果，那刻夏啧了一声，冷淡的表情有些阴沉。


    “行了，别和我拐弯抹角，有话说，说完走。但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无论你说的东西是什么我都不会答应，喜欢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就随你吧，以上。”


    “……”


    这样不利的开场在阿格莱雅的预料内。在翁法罗斯，支持她的人多得像欧洛尼斯在天帷后撒下的繁星，但反对她的人则像艾格勒飞翔时留下的云轨——只多不少。阿那克萨戈拉斯就是其中之一。


    她知道那刻夏经常将她批解为「冷血的女人」，将她的本质以剖析炼金材料质地般的手法解构为「利益」和「算计」；纷繁的讽刺时而顺着微风传入她的耳中，扰乱了午后的安宁。


    此间种种，阿格莱雅的态度素来是「请君自便」；但不代表阿格莱雅不知道，想要让那刻夏这样骄傲自我的男人答应她开出的条件，不能任由他怀揣着那些偏狭的看法，我行我素。


    “阿那克萨戈拉斯，我无意让你认可我的选择。但是这次，我谨以奥赫玛领导者的身份，希望你郑重地考虑我接下来的请求。”


    那刻夏低头，看向那只若虫。


    “别以为玩弄话术就能打动我。但能让你这女人用这种方式开口……姑且说说看吧，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在乎。”


    蝴蝶若虫感受到他的退让，扇扇翅膀飞到了那刻夏手边一掌外的位置。


    “我想借用你作为七贤人之一与「智种学派」创始者的影响力，想办法解开神悟树庭对涅斐勒的封锁。”


    那刻夏短暂点亮的兴趣被失望取代。“原来还是那些无聊的事——你说那个对逐火之旅唯命是从、被一群缺乏思考能力的人判为罪人的家伙？我和那种笨蛋不熟。”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若虫说，“阿那克萨戈拉斯，你是少数掌握真相的人。塞勒苏斯的手稿正在你的私人馆藏中沉睡，相信以你的智慧，在读过那些实验记录后一定会质疑历史所记载的真相。你完全有理由帮他一把，当然，也是帮我一把。”


    那刻夏沉默。阿格莱雅说得对，树庭灵魂学的奠基人就是那名早逝的贤者，导致他逝世的「据说」是他曾经的友人——但他质疑这个说法。仔细阅读手稿，他完全无法认同那两人的结局真像历史所说的那样反目成仇。


    那是甘愿把灵魂递交出去给对方研究、供对方使用的关系，在灵魂的存在已被证实的现在，这种做法等同于握住别人持刀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能把那样的研究进行下去，本就证明了信任的存在。


    “我不感兴趣。”那刻夏回答，他剥开现实的外衣：“无论真相如何，在澄清真相前，光是让那种人踏入神悟树庭的土地就足够引起混乱。我没有理由冒着被树庭驱逐的风险和你达成一桩危险的买卖。”


    那刻夏的实验想要进行下去，就需要资金、材料、还有场地。而整个翁法罗斯除了神悟树庭，不会有地方能像它一样一口气提供这些了。


    除此以外……他需要以贤人的身份对树庭的学者负责。他对真相的判断全部来自于推测，但只要使者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对树庭的学生造成伤害，那刻夏就绝对不会让他踏入神悟树庭之中。


    阿格莱雅又如何不明白这些？


    若虫轻叹：“信任好似丝帛，一经破裂，就再难修补……但我愿意用足抵风险的代价向你表示我的诚意，阿那克萨戈拉斯。”


    “炼金术最重要的就是等价交换。阿格莱雅，想从我这里拿到如此高价值的结果，你又能给我什么等价的东西？”


    在阿格莱雅开口前，那刻夏只当这是远在奥赫玛的半神女人又一出虚伪的表演。


    “一次人情，阿那克萨戈拉斯。”


    若虫发出的声音让学者顿住。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个条件，可还足够？”


    “……没兴趣，这种「大礼」，金织女士还是留着收买不诲世事的黄金裔吧。”


    “虽然金线没能触及你所在的地方——阿那克萨戈拉斯，但是，我能从若虫传回的声音里听出你的动摇。”


    浴场中，体格纤雅的龙用翅膀圈起阿格莱雅的身体。女性的指尖停留着蝴蝶，还有更多的蝴蝶停在巨龙的鼻尖、双翼、利爪上面。兼具危机与柔美的画面充满了偾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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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精于钻研，那么何不考虑清楚：假如涅斐勒真的是一个靠伪装博得那名贤者信任的恶人，他又要如何骗过我的金线？假如对他的记载属实，将他引入树庭会导致那方天地血流成河，我又为什么主动与你立下这必败的赌约？”


    那刻夏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而是追问：“你没告诉我完整的交易内容。告诉我，让他进入树庭后需要我做什么，还有，除了那烫手山芋般的人情我又能得到什么。”


    “有两件事。一件事为他亲口所言，而另一件，是我的私心。”


    若虫沉默了几秒。


    “我希望你能取出他体内的一片灵魂，以及修复他失去的手臂。作为回报，我相信你能从帮助他的过程里，完成你对「灵魂」的研究。”


    那刻夏眉心一跳。


    “灵魂？手臂？……阿格莱雅，你刚才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会这么麻烦。”


    但一个黄金世就存在过的人类、「最初的贤者」奠基灵魂学使用的实验材料……那刻夏承认他看到了无法拒绝的价值。


    若虫笑着说：“呵……你应该明白，想得到「金织」的人情可没有那么容易。”


    那刻夏深深呼吸，勾起嘴角摆出不屑一顾的姿态：“可以，我懂了。但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回答它，决定了我会不会帮你。”


    “当然，请问吧，阿那克萨戈拉斯。”若虫声音含笑。这最后一问，也是最后一关。在它背后的女性感觉到了胜利的气息。


    “能让你如此上心，那家伙是你给「逐火之旅」准备的战略武器？”那刻夏不无讽刺地嘲笑阿格莱雅「好心」背后的算计，“他能杀死泰坦？还是能直接填进创世涡心当火种去用？一个人类，值得你如此另眼相看？”


    若虫的声音保持着从容。“若是有一个人冒着被猜忌和杀死的风险也要纠正你犯下的过错，保证你与他誓言的理想在正确的道路前进——以你引以为傲的理性衡量他的价值吧，你会得出与我一致的答案。”


    学者的头脑一向灵敏，若虫刚刚说完上一句话，他就备好了下一句话以和它对峙。


    “呵。不就是觉得那家伙方便好用还好骗吗？说什么漂亮话。”


    那刻夏眯起眼睛，用冰凉的目光打量若虫。那女人还是没变，但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是谁影响了她吗？


    “可以，该知道的我都弄清楚了，我会照你说的做。丑话说在先，假如那家伙妨碍了我的研究或是对无辜的学生出手，解决他造成的麻烦，我可不会看你的面子。”


    “他很听话，你可能等不到那一天，阿那克萨戈拉斯。”若虫的说法委婉柔软，又在暗中与学者针锋相对。


    时间回到那刻夏做好一切准备的那天。当他费尽心思避开所有学者和精灵，将小径上的秘法解开之后，时间和教授的职责告诉那刻夏，该去给那些不中用的学生上课了。


    那刻夏：“……”是的，但是，那装作普通学生坐在教室最后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来得这么快是不是有些不对劲？难道这也是你这女人的算计吗，阿格莱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