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我来得太早了？”涅斐勒沉默了一会，“总觉得给你添麻烦了。”


    “你有这个自觉就好。有些材料还没有准备齐全，这段时间找个没有人的角落安安静静等我指示。”


    那刻夏对涅斐勒的要求只有一个：别再像今天那样胡来，尤其是跑到课堂上。一次好运，不能当做滋长侥幸心理的理由。


    “没有人的角落……具体是哪里？”涅斐勒怀疑那刻夏的意思是要他找个树冠，在他准备妥当前，先过着蜗居野鸟的生活……其实也不是不行。


    那刻夏冷静道：“我的实验室。”


    涅斐勒张开口：“……那行吧。”


    涅斐勒摸了摸猫头鹰的脑袋。鸟儿的身体变得蓬松、紧缩、再变回原样。有时他会想，如果阿那克萨戈拉斯的脾气能再温和一点，那他就能和他聊不少有趣的事了，比如黄金裔里从他手底下毕业的学生。但这位学者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他望而却步……看起来阿那克萨戈拉斯只是把他当做了一份宝贵的实验材料。那涅斐勒也不打算自找没趣。


    “习惯点，做灵魂研究的实验材料对你来说并不陌生。希望接下来你好好配合我，越早解决你的问题，我的研究就能越早结束。”


    “而我也能早点回去。好，我明白了。”涅斐勒起身说。


    这段时间，神悟树庭的学生目击到不少黑衣的陌生人。和教授们聊过后，得知是从奥赫玛前往神悟树庭培训的人员。虽然对他们知之甚少，但这些外来者也不怎么和学生说话——这种吐槽在学者间流传，只有几句辩驳「那些人也不全是孤僻怪胎，还是有好相处的人在的！」，但没人相信。


    偌大的树庭，成百上千名学者，那刻夏从不怀疑自己是这群人中的佼佼者，但也知道人言可畏。如果他破坏秘法、研究灵魂的行径暴露，等待着他的不会再是无谓的口诛笔伐，而是对渎神者的死刑。


    那刻夏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使者的身上。那人类正抱着双臂，闭着双眼，靠着角落的墙壁小憩。那只以那刻夏的审美来看过于肥胖的猫头鹰蹲在他的膝盖上，双眼困成了缝。


    阿格莱雅说得没错，这名人类的确「听话」。那些会让他自己和那刻夏万劫不复的事情，即使那刻夏不说，他也没有去做。算是一种心照不宣，但也仅此而已了。


    持续落在身上的视线让涅斐勒皱眉，他眨了眨眼，从睡梦中醒来，看向那刻夏。


    “……怎么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回避？”前两天总有学生拜访那刻夏实验室，他已经适应了随时需要从实验室的窗户翻出去躲起来的生活。


    那刻夏顿了顿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东西。”


    这个答案很模糊，听起来像敷衍。涅斐勒点点头，没有追问。


    无聊的实验生活苍白得像无字的纸，而人类早就习惯和一个不熟的人共处一室。


    取出灵魂、修复身体……是个有挑战性的课题。那刻夏的手指摸过卷轴上记录的实验构想。抽象的概念在他的脑内相连，金色的理性辉光照耀黑暗的未知地带，将学者引往某个唯一的答案。


    “涅斐勒，你的身体，你自己了解吗？”那刻夏看着纸张上他亲手绘制的图表问。


    涅斐勒不知道短短的几分钟过去那刻夏又想到了什么，只是客气地回答：“了解一些，但肯定不敢说全部了解——如果你感兴趣，我一定说给你听，阿那克萨戈拉斯教授。”


    阿那克萨戈拉斯研究过许多东西。只要是他感兴趣的现象，就一定会想办法探究支配现象的原理。现在他感兴趣的，是名为涅斐勒的人类。


    “那些事等等再说吧。现在，我要做一个小小的尝试。”


    说完，涅斐勒看到：那刻夏摘下了他自己的手套，他的手心浮现出一条条复杂的黄金色刻印。圆形意味着和谐，三角象征着物质的转换。


    那刻夏走到涅斐勒面前，另一只手停在他的肩头，五指用力抓住一边的肩膀。


    涅斐勒不自在地抓住那只触碰到他身体的手。“那刻夏，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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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过了，希望你好好配合我。”


    学者未被眼罩遮挡的一只眼睛在秘术的光辉下染上异彩。


    “按照你的说法，你的体内存在一片塞勒苏斯的灵魂，那片灵魂包含的记忆能为你澄清真相——所以现在，我要尝试着从你的身体里将那片灵魂取出来。”


    涅斐勒眉头一皱。“直接上手吗……你确定这么做能行，阿那克萨戈拉斯教授？”


    那刻夏当然不会告诉涅斐勒，在其它的实验里，他就是这么处理自己的灵魂的。


    “接受不了？那就给我一截你的小指，我也可以把它当做材料继续这项研究。”


    涅斐勒：“……”真的吗？那他就只剩四根手指了。


    他叹了口气，只当这次有阿格莱雅的眼光为阿那克萨戈拉斯的疯狂担保……


    “我只是担心你会被吓到。这具身体里容纳的灵魂……可不止我和塞勒苏斯两个。”


    人类解开衣领，引导学者的手指向着心脏所在的位置探去，浮于表象的血管皮肉被秘法的流光照射到，变得虚假而透明。


    那只手只管在身体里搅动。宛如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让涅斐勒昏昏欲睡。等他清醒过来时，那刻夏的手中多出了什么东西。定睛看去，涅斐勒不由得沉默。


    那刻夏看起来没什么不好，他的手中漂浮着三簇魂火，除了色彩不同、表面没有象征泰坦的图腾，看起来和火种没什么两样。


    银色的、翠绿的、漆黑而深邃的……那刻夏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哪一颗才是涅斐勒要的灵魂。


    涅斐勒匆匆拉好衣领站起来。他当然能凭借和魂火的感应辨认出它们都属于谁，所以他才要立刻去阻止那刻夏继续把那簇危险的魂火拿在手中。


    “……那刻夏，把另外两个灵魂还我，那两个不能拿出来。”


    “说清楚一点，另外两个是哪两个？”


    没有了其它灵魂带来的负累，涅斐勒的身体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轻松到……有点想好好睡一觉。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