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菲薄的唇中却扯出一抹讥诮冷笑。


    他拿开了姜妍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在历家，不要这样叫我。”


    姜妍的手落了空，内心也涌起一阵空落。


    房门突然被推开。


    “阿宴！”


    夜清歌端着药碗站在门口，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该给姜妍换药了。”


    “不必脏了你的手。”他已然恢复一贯的冰冷，“让她自己来。”


    “没事，姜妍也不是外人。”夜清歌大方地应了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历迟宴临走前却是朝着姜妍讽刺一笑，“捅人也不会？下次记得往左偏三寸，那里是心脏。”


    姜妍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


    视线下移，才惊觉刚刚那把军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留在她的枕边。


    这时，夜清歌按住她打针的手背，力度倏然加重。


    她精致的脸上此时布满阴霾。


    “听说记忆错乱会把人认错，姜妍...该不是把我们阿宴当成仇家了吧？”


    姜妍吃痛蹙了下眉，看向夜清歌。


    想起了这是历迟宴的心上人，她忽然眸光一动。


    “夜小姐，作为历爷的未婚妻，你觉得历爷为为什么一直把我留在身边，不肯我离开历家？”


    夜清歌语气轻缓：“当然是因为你欠阿宴一笔债务，姜小姐该不会是妄想阿宴是因为对你还有其他感情吧？”


    姜妍放在被子底下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但脸上却是一派的从容。


    “夜小姐当真是这样认为的？”


    夜清歌嘴角扬起一道恰到好处的笑容，“看来姜小姐对自己很有自信。”


    姜妍也跟着轻轻一笑，表情还带着一丝诡异，“当然，夜小姐有所不知，私底下，我都是喊历迟宴‘老公’的。”


    这话一出，夜清歌漂亮的脸上果然闪过一丝不自然。


    姜妍笑容加深，故意凑近对方，语气挑衅：“而且…我老公他，很喜欢我这样叫他呢…”


    “你…”夜清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看似柔弱憔悴的女人。


    她压抑着随时可能暴怒的情绪，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平静地警告：


    “姜妍，我看你脑子真的有问题，你幻想症那么严重，要不要我跟阿宴说一声，把你送进精神病院静养啊？”


    姜妍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也就适时闭上了嘴。


    她可不想真的被送进精神病院。


    毕竟夜清歌是历迟宴爱的女人，她的话在历迟宴眼中应该很有分量。


    刚刚的挑衅，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女人对自己未来是否有用处。


    现在看来，结论差不多了。


    *


    阴雨天。


    高耸的写字楼内。


    历迟宴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剑眉拧的很紧。


    他按了对讲机呼唤林琨：“进来下。”


    林琨速速赶来，“厉总，有指示?”


    “你再去重新调查一下姜妍以前的事情，特别是关于姜家的。”


    “是！”


    此时，历迟宴向来冷峻疏离的脸上神色复杂难辨。


    姜妍的过去就像是泥沼，随时会将她吞噬。


    现在她还被篡改了记忆，甚至他都可以想象那个女人此时的混乱和不安。


    之前调查的时候他并不在意姜家的情况，因此也遗漏了很多信息。


    原以为只是觉得有趣而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


    但现在，情况变得不一样了。


    ＊


    大约一周后。


    夜清歌来到历家的时候，竟被告知历迟宴和姜妍一早就上山了。


    夜清歌脸色一变，涂着猩红丹蔻的手猛地掐住女佣手腕，“哪座山？说清楚。”


    女佣疼得发抖：“真的不知道...历爷每年这天都独自去，从不准人跟着...”


    “独自去？”夜清歌瞳色一凝。


    今天的日子那么特殊，她还以为历迟宴至少会跟自己一起去见那个人…


    夜清歌沉思间甩开女佣，指甲在对方手臂划出三道红痕。


    独自？却唯独带了那个女人？


    她胸腔里翻涌的妒火几乎烧穿理智，连舌尖都尝到血腥味。


    阿寒的祭日，历迟宴连心腹林琨都没带，却带上了姜妍？


    与此同时，山间晨雾未散，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草木的清香。


    姜妍跟随历迟宴的脚步，沿着蜿蜒的石阶一路向上。


    老方丈双手合十，朝历迟宴微微颔首，“历先生，您来了。”


    历迟宴没有回答，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掠过姜妍的脸。


    庙内古旧却洁净，青石板被香客的脚步磨得发亮。


    历迟宴熟门熟路地走向取香处，修长的手指捻起三支细香。


    姜妍学着他的样子取了两支，刚踏入点香阁，沉厚的檀香便迎面而来。


    烟雾缭绕间微微呛喉，却又奇异地让人心神沉淀，仿佛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历爷带我来求什么？是超度灵魂，还是困住活人？”她盯着他袖口沾染的香灰，语气淡淡地问。


    历迟宴也是神色极淡，没看她，“求个答案。看看是你先恢复记忆，还是我先查出真相。”


    他的答案出乎意料，令她心头一紧。


    历迟宴这话，什么意思？


    他也在调查真相？


    姜妍有些迷惑了，但转念一想，这个男人也许是在扰乱她的思路。


    大殿内檀香缭绕，姜妍合掌跪坐，却是凝神观察着男人的动态。


    余光里，历迟宴的侧脸在香火明灭中格外深刻清晰。


    不同于往常的冷峻凌厉，眼前的历迟宴浑身透着禁欲寡淡的气息。


    也许佛门真的有一种让人静下来的力量。


    姜妍收回心思，也闭上了眼。


    历迟宴插完手中的香烟。


    回头，姜妍还跪在那里虔心做着祈祷。


    他的视线直直落在姜妍那张素白的脸上。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记忆闪回到两天前的夜。


    办公区传来邮件发来的提示音。


    历迟宴掐断指尖的烟，朝着办公桌走去。


    是林琨发来的调查文件。


    他修长的手指操作着鼠标点开。


    画面是放大的姜妍儿时的相片。


    历迟宴眉头紧蹙，沉沉地端详着照片上带着铜钱红绳的女孩。


    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知不觉思绪飘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一天，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女孩也是跪在那个位置上。


    旧色调的庙宇大殿内。


    女孩身上透着一股犟，祈祷声音诚恳而铿锵有力：“祈祷我的弟弟再也不要回来，最好病死在国外！”


    少年时期的历迟宴，脚步微顿，侧脸偏过去睨了一眼。


    女孩背影清瘦，腰板却挺得很直，竟对着佛像语出惊人。


    不出意外引来周围其他香客的非议。


    “佛家之下，怎么能说这种话？”


    “小小年纪心思那么歹毒！”


    “少爷，天黑了，怕是要下雨，该走了。”


    直到身后的保镖提醒，少年才收敛神色。


    然而指尖的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落到女孩脚边。


    他垂眸轻笑：“这么毒的愿望...该用什么代价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