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暧昧
作品:《捡到一个轮椅男》 “不用啦!我自己擦就好!”
瘫手略显慌乱地拨起轮椅手刹,面条似的润长手指弹开,旋即又回缩掌心。
冯星晚划着手退圈后退,轮椅吱扭吱扭作响,盖住他擂鼓般的心跳,他面露难色。
“跑什么?这么见外。”竹濛轻而易举便将他的双手从手推圈上掸开。
抓住轮椅扶手,她二话不说把他拽回来:“你的药都是我给你涂的,你这会儿害羞什么劲儿。”
“竹濛……”他掌根压住手推圈来刹车,奈何手臂都鼓出肌肉小山包,力气仍抵不过竹濛的。
“省点力气吧。”霸道中不失轻柔,竹濛把冯星晚拉过来,她捞起他的小腿搭自己的膝盖上,“你有这劲头,不如拿去多背一篇文言文。”
湿巾在桌角,竹濛屁股往前挪了挪,伸胳膊去够。
眼见抵抗无望,冯星晚面颊飘红地把胳膊往后一甩,勾着手腕把湿巾扒拉过来,沙沙的摩擦声大过了他的低喃:“竹濛,我的脚很难看。”
“难看就难看。”竹濛不以为意,眼睛一横,觉得冯星晚突如其来的矫情很是莫名其妙。
一边开湿巾盒,她一边低头望他的脚:“你这预防针也打得太晚了吧!我难道是闭着眼睛给你上药的吗?我刚又不是没看……”
见。
鼓胀得即将爆溢的水晶皮饺子。
当冯星晚的脚闯入视线之时,竹濛瞬间这样联想。
他的脚,脚背绷成了鼓面,每一根脚趾都浮肿犹如注水注到了极限,狭窄地挤在一起,不余罅隙。
拖鞋勒脚了,一条淡淡的红痕拓印在脚背上,肤色苍白,肤质泛着异样的水光,整个脚掌状似镰刀。
竹濛怔愣,明明方才还不是这样的……
再捞起他的另一只脚一看,惨状如出一辙。
偶尔出差去外地,狭小的机舱内不宜走动,坐久了,她的下肢也涨得难受过,脚脖子能粗一圈,下飞机后赶紧找一家足浴店让师傅给捏捏腿、按按脚。
吐息刹那间变得沉重,她抬指,戳下,他的脚就像面团一样良久都没有回弹。
如果他存在知觉,那么此刻一定麻胀不堪。
好想给他按摩按摩……
竹濛被自己这自发的念头吓了一跳。
*
“竹濛,你快去睡觉吧!”
冯星晚耸动肩膀,晃着手臂,往前倾身体,想要用手遮一遮丑陋到巅峰的畸足。
奈何腰腹软塌塌的,使不上一点力,卯了半天,徒劳无用,轮椅跟着他一起东倒西歪地晃。
“坐着,别乱动。”竹濛把冯星晚按回轮椅乖乖坐好,眼神带着疼惜之意,“你干嘛了?脚怎么肿成猪蹄了?”
他局促地低头沉默,不灵活的手胡乱捋着T恤上的褶皱,单薄的胸膛忽地高高起伏一下,开口:“我没干嘛。”
冯星晚后悔没有穿上袜子。
上次让竹濛给他揉尿,这次,他又让竹濛见证了他糟糕透顶的一面。
闷了一会儿,他羽睫垂落,失落而坦诚道:“每天晚上,差不多到这个时间,我的脚就……很肿。”
便利起见,他洗澡后不穿袜子。
瞄准袜子一蹬脚,健全人三秒钟的事,他则耗上十分钟。
单是用没有抓握能力的双手去撑开袜子口,就得花半天功夫,把上半身高度折叠,贴着腿面趴下。
如果袜子口紧,他来来回回试二十次都不见得能撑开一次,时常,待穿上袜子,他面色因缺氧而白中透紫。
不良于行,也不具备良好的护理条件,他一天到头要在轮椅上坐上十六个钟头。
他的脚不肿,谁的脚肿?
倘若腿能动哪怕一点点也好,把脚藏起来,不吓到她,也不脏她的眼睛。
难过到心神恍惚,冯星晚都做好给竹濛洗睡裤的准备了,他难看的脚碰到了她的裤子……
薄唇像枯叶簌簌抖动几下,他鼓起勇气,正欲打破沉默,竹濛却抢先问:“都肿成这样了,还不躺下休息?”
他深深埋头于胸前,蓬松的碎发遮蔽眉眼,悄声嘀咕:“我想再背熟一点,然后再休息。”
都是经历过高考的人,竹濛当年也点灯熬油,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日以继夜,一坐就是大半天,她坐累了,还能起身走走,或躺下趴下稍作休憩。
可冯星晚躺着拿不了书,趴着,一时半晌他那细胳膊估计就力不能支了。
陷于残躯,他只能坐着。
一辈子都坐着。
*
“那把脚抬起来。”竹濛提议,“你晚上背书的时候,把脚搭椅子上呗。”
接踵而至的,是又一句她的肺腑关切,不似平常没情没绪:“你睡觉有没有把脚垫高一点?可以消肿。沙发上好几个靠枕,你随便用。”
“……”他微愣,抬眸呆然凝视她,“我有垫东西。我不用你的靠枕,我自己带了的。”
“哦,那就好。睡觉前少喝点水,渴了,就抿小小的一口,也可以避免水肿。”语气融暖,竹濛的神色却惯是厌世漠然,“你晚上吃了什么?”
他凝滞一下:“随便吃了点。”
“多吃蛋白质。”竹濛叮嘱,“可以改善水肿。”
“你明天想吃什么?”冯星晚歪头问。
竹濛思忖道:“我想吃可乐鸡翅,你做的好吃。”
“好。”他笑着颔首,一瞬不瞬地凝眸看她,“那我多做一点。”
竹濛下巴往语文课本上一指:“你继续背吧。”
冯星晚星眸绕眼眶转一周,看了一眼课本,继而又望回来:“竹濛,那个……”
翻转手腕,他手背敲了敲自己的腿:“我的脚……”
他的脚是不是可以从她的怀里拿下来了?
“我还没擦呢,我慢慢擦。”竹濛出声打断,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湿巾,抖开,“我还不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陪读呗。我高中的时候还挺喜欢学语文的。”
冯星晚很贴心地把语文课本推向竹濛,他们可以一起看,却被竹濛一掌拍下,手掌按着课本给推了回去。
小心机暗涌,她把课本推得更远。
“我视力很好,看得见,看得见。”她借口道,“那边的光线好一些,没有影子投下来,对视力好,你就在那边看呗。高考生的时间即是金钱,冯星晚,你专心背书,我安安静静的,绝对不打扰你。”
“嗯,我听你的。”他笑得温顺。
两条腿还在竹濛的腿上,他看课本只得拧着身子,姿势别扭,但他毫无怨言。
这下,冯星晚的半个后脑勺面对竹濛。
没条件,就创造暗度陈仓的条件,竹濛抓紧机会去抓卷尺,手碰到的瞬间又抬起。
钢卷尺动静太大了,很难不被他发现。
竹濛转而又心生一计……用手丈量也不是不行?
以她拇指到中指的跨度为度量衡,测一测他的腿长和臀宽有几个跨度,然后再换算一下不就大功告成了!
谨慎观察片刻,确保冯星晚已经沉入书海,无暇留意她,竹濛先擦干净他的脚趾,然后抻开拇指和食指,自他的细瘦脚踝,一路向上进发。
哟,他的腿还挺长!
竹濛在冯星晚的膝盖处短暂逗留,默记他小腿的长度,手指继续朝上跨越。
年纪轻轻,他腿部的肌肉却实属松垮憋塌,公园里撞树的大爷都比他的腿健壮。
隔一层薄薄的裤料,体温彼此交换,她温吞的指尖被他触手生凉的肌肤携走了几丝热度。
若隐若现的抽痛针扎似的戳着竹濛的心房,她一时有些走神。
蓦地,一只白皙的手闪现在她眼前,虚虚握拳,挡住某处逐渐旭日蓬勃的小玩具。
“竹、竹濛,你、你在做、做什么?”
……啊?
竹濛一瞬间思绪回笼,她怔怔然抬头,对上一张漫山遍野般通红的清俊脸庞。
再一低头……
若不是冯星晚结巴出声,她都全然没意识到,她的食指,正放在何等引人浮想联翩的一个位置。
“……啊!”竹濛举手惊叫,耳根掠上红意,“我我我……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多高!”
急中生智,她扯了个无关痛痒的。
做贼心虚,她赶紧把他的腿放下来:“我就有一丢丢好奇!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你不用理我!你的脚我给你擦干净了,我回卧室睡觉了。”
险些惹火的那根食指烧得发烫,她往裤缝上蹭,避开他莹莹明亮的视线起身:“拜拜。”
“我有一米八三。”
冯星晚的回答拉住了竹濛的脚步。
顿了一下,她表示不信:“不可能吧?我一米七,我怎么感觉你和我差不多高。”
“我有一米八三点二。”头一次,他言之凿凿,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又重申一遍,“高考前体检时量的,那时候我还没成年,有可能这两年又长高了一点。”
“咦”了一声,满腔的不相信,竹濛举起卷尺:“我不信,你让我量一量。”
说着,她蹲下,抽出尺带对准他的脚踝。
“竹濛。”冯星晚轻声叫停。
他瘫手拢了拢歪斜的双腿,丝毫不觉得她较真,只觉得她难得流露出的孩子气可爱万分。
配合地撂下了课本,他拉起轮椅手刹,漾起的一弧浅笑外露宠溺的味道:“我想,我躺下,你量起来会更方便。”
*
冯星晚真的有一米八,一米八三点四。
竹濛不可置信地俯视着平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她的指尖卡在刻度线,卷尺拖到了地上。
“我不信!”竹濛嚷嚷,“一定是这尺子粗制滥造,不准的!你看上去哪有那么高!”
生嫩长相,单薄身板,骨骼量感也不大,说冯星晚身高一米六,比说他一米八可信得多!
“你可以换一把尺子再量一量。”他蜷缩的双手覆在胸口,足下垂的脚呈现外八字,亮澄澄的眸子犹显无辜,“我躺着,腰部会下陷,所以我还要更高一点。”
“我不信!”竹濛重复念叨,把卷尺丢一旁,她弯腰施力,把冯星晚往沙发里面推,“你过去一点,我躺你旁边比比看!我还就不信了!”
脚跟相抵,脚掌相平,竹濛躺下,与冯星晚肩贴肩,不留空隙地挤在同一张沙发上。
扭头望来,与竹濛的视线相平的,是他凹凸分明的喉结,他湿热的呼吸于她颅顶萦绕。
……不信也得信了。
……还真的是真的。
竹濛在心里嘀嘀咕咕,下意识仰头上望。
他星海浩瀚般的澄澈双眼半敛着,四目相对,他铺陈开来一张星芒勾织而成的网。
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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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注,她占据他的眼底一览无余。
一如既往,他粉润的唇荡漾腼腆而乖巧的笑。
他的大臂温热,体温如水般潺湲向她流淌,她耳内,灌入他喉结翻滚的声响,和她心跳的怦然鼓噪。
“现在信了吗?”
他的音色,好听到简直是一种折磨。
“你想继续量,我就躺在这里给你量。”他眼角蜜弯,“你量几次都行。”
竹濛猛然觉得有羽毛在挠她的脚心。
邪了门了,她那里都快湿了。
一个猛子坐起来!
竹濛误判了沙发边的承重能力,动作幅度太大,直接滑下沙发哐当摔地上!
“……竹濛!”
冯星晚伸手去拉,可惜他的鸡爪手拉不住任何东西。
眼见竹濛坠地,他着急忙慌地晃动双臂,带动死寂的腰腹,翻身,手肘支着上半身半坐起来。
“摔疼了吗?你有没有事?”
竹濛扮哑巴:“……”
竹女士再一次恨不得挖坑钻地。
“没事。”拍拍屁股爬起来,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拿上卷尺,留一个背影给他,“睡了。”
*
回到卧室,竹濛填写轮椅数据时,发烫的手不住地颤抖。
闹了半天,她还是不知道他的体重和臀围,只能估算了,她把他的其他维度如实报给了商家。
点击发送之后,她躺下,手掌熨帖在纷乱的左心房。
这感觉,像咖啡喝多了的疯狂心悸,又更像某种情愫不受控地羽化成蝶,万蝶振翅将她席卷,心跳震得肋骨疼,已经不是小鹿乱撞了,是疯牛哐哐撞大钟。
竹濛承认,她挺喜欢冯星晚的。
但此刻这般,已然超出了“挺喜欢”。
“咚,咚,咚。”
门被敲响,敲门声慢吞吞的。
竹濛开门,看到轮椅上的冯星晚,他的腿上放着一个冰袋。
“竹濛,记得冰敷一下。”他两手夹着冰袋递给她,模样乖得不像话,他抬手腕,小指节碰了碰下颌骨,“你的这里,有一点点泛红,冰敷一下明早就没事了。”
“哦,谢了。”竹濛一把接过来,关上了门。
把悸乱不露声色地关在屋内。
背靠门,她攥着冰袋蹙起眉头,忽然之间,一股焦躁不安在她的内心共振,甚至盖过了对他的心动。
竹濛啊竹濛,你清醒一点!你该不能爱上一个比何虹桎条件还差的男人吧!
翻来覆去,她一夜无眠。
*
翌日午休,同事喊竹濛下楼吃午餐:“竹濛,走咯,干饭人,干饭魂,咱们干饭去!”
恰时一通电话摸着时间打来,竹濛抬手一看,是亲爱的母亲大人的。
“你们先去,不等我。”竹濛招招手,示意同事先走。
接起电话,熟悉的唠叨开门见山:“濛濛,啧啧啧,你说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爸妈说?越长大,嘴越像那蚌壳子咯,紧得很!”
竹濛被劈头盖脸地问懵:“……啥事?”
亲爱的母亲大人不知从何渠道得知了她分手的事。
竹父竹母见过何虹桎,大体上,他们还算对何虹桎满意,能和竹濛谈恋爱谈四年多,他们觉得,这小伙子挺安分的,没有那么些花花肠子。
“濛濛啊,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和爸妈说,千万别憋在心里。”竹母的宽慰伴着叹息。
说来说去,最终又绕回了万变不离的话题,竹母念叨:“你因为何虹桎那小子才留在外地的,现在,你们都分手了,濛濛,你就回家来吧。大城市虽然有大城市的好,但咱老家也不差啊!”
“大城市多累,你看新闻,年年有那么多猝死的,个个都年轻!咱们小地方没那么卷,你找个清闲的工作,找个好老公,我和你爸啊也能早点抱孙子……”
竹濛脑壳疼,紧缩眉头扶着胀痛的太阳穴。
最初,她确实因为何虹桎才选择了如今的这座城市。
但年复一年的走街串巷,她和这座城市培养出了感情,在这里过日子过惯了,一时半会儿她不想搬离。
再者,她那小地方没有对口的工作,她现在的工作干得还不错,不如留在这里多赚几年钱再说。
耳根子起茧,竹母的滔滔不绝终于结束之时,竹濛已烦躁到没心情吃饭了。
一股子无名火气郁结在胸。
竹濛知道她此刻的脸,奇臭无比,甚至凶神恶煞,阎王爷见了她都得毕恭毕敬地递上生死簿,点头哈腰忌惮一句“竹大人,你来你来”。
就不下楼和同事吃饭了,免得同事算工伤。
办公室有正在吃便当的同事,顾忌于自己奇差的状态,竹濛便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消化坏情绪。
应急通道是极佳的选择。
铁门敞着,通道里密布暗色,唯有指示牌散发幽幽绿光。
竹濛走进去,呵了一声,感应灯亮起的瞬间,她吓得差点自己绊自己一跤!
轮椅上的年轻男人同样吓得不轻,瘦削的身子猛一哆嗦,瘫脚滑出脚踏板,脚尖扑棱棱地点着地面。
他手中的一团白色抖落在地,圆滚滚提溜到竹濛脚边,她错愕地低头定睛一看——
冯星晚在应急通道啃馒头。
他不知道,啃了第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