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周江云和叶景熙算是这所学校她认识的除了厉陌寒之外最好的两个朋友，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他们几个人能够和平共处，所以在听到叶景熙主动约周江云时，觉得离自己期待的大团圆又进了一步，心里高兴，脸上就多了许多笑容。


    而身边之人显然不那么想，一想到本来他和白落羽两人的吃饭时间，要加上周江云那个没眼力见儿的人，他就开始烦躁起来。


    这个周江云，当初自己好几次请他来参加音乐汇演，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说动他参加，还以为他对和他们这些人打交道不感兴趣呢，真没想到他还能答应这次饭局。


    白落羽演出的餐厅是在商业街，他们选的地方在她工作地方的隔壁一点，门口是鎏金的旋转玻璃门，进去之后，冷冽的香氛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扑面而来，落地窗被深灰色的天鹅绒窗帘半掩着，午后的阳光透过零星镂空的窗棂，在茶色的玻璃上晕染成流动的光斑。


    侍者领着他们去二楼的包间，隔音的装修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嵌入式只能调光系统将光线调和成柔和的暖光，周江云已经在包间里坐着，看到他们进来，就对服务员使眼色，让他们开始上菜。


    白落羽卸了舞台妆的脸颊还泛着薄红，发间残留的茉莉发饰随着低头动作轻颤。叶景熙替她拉开雕花餐椅时，周江云已将温热的蜂蜜水推到她手边：“我接到落羽短信时正好就在附近，就自作主张点了点菜，叶指挥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怎么会——”叶景熙笑着说，“这话说的不就见外了吗？”


    “那就多谢你让我借花献佛了。”


    “你看你们俩，干嘛这么客气呢？”眼看他们俩你来我往，一会儿就把气氛搞得比跟拼桌吃饭还要尴尬，白落羽急忙打圆场，“你们俩就别争了，这顿饭，我来买单！”


    “那哪成？”


    “那哪成？”


    两人异口同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把注意力转移到白落羽身上。周江云笑了几声，“我们两个大男人，让你一个女孩子来买单，传出去别人不要笑话我和景熙呢。”


    “是啊，你就放心吃，反正周少爷有的是钱。”叶景熙也应和。


    “是啊，跟着我们俩，你还怕什么。”


    服务员鱼贯而入，将精美的菜品摆放在餐桌上：“请慢用——”


    周江云把盘子稍微挪了挪，摆放的更加整齐，说：“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点了点招牌。想吃什么还可以再点。”


    说是这么说，可叶景熙看着全是符合白落羽口味的菜色。


    “已经很好了。”叶景熙说，“周同学破费了。”


    “喂，我们一定要这么客气吗？”白落羽裂开嘴无声地笑着，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看向这两位表演艺术家。


    “好好好，”周江云率先妥协，转了话题：“怎么样，这次演出？”


    “有叶大指挥家在，一切包没问题的！”白落羽没了在厉陌寒身边的那种无助与羞怯，变得活泼了一些，开始给他讲演出时候的事情，“我跟你讲，中间有两次变调，很凶险的，我差点变不过来……”


    叶景熙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算放松下来，这样活泼有生命力的白落羽，才是当初他认识的白落羽，他不自觉的嘴角泛起微笑。


    “那照你这么说，私下练习肯定没少吃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取得这么大的有效进步！”周江云转动着水杯，袖口上的蓝宝石折射出冷光，“我认识维也纳国立歌剧院的声乐指导，有时间带你去见一见，要是能得他的指导，肯定事半功倍。”


    他话音未落，叶景熙便笑着把焦糖布丁推到白落羽面前：“别听他的，过度训练会伤手指。我托人从意大利带了舒筋活血的药膏，过两天到了拿给你，这几天还是先休息休息。”


    “倒是我不懂了，还是班长比较贴心。”他说话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的手工编织绳，与白落羽发间的皮筋是同色系，他却像没注意一样，优雅地切开惠灵顿牛排，刀刃与酥皮接触时发出轻响。


    “你若是参加了这次演出，效果肯定会更好。”白落羽见过他演奏小提琴的样子，孤独又优雅，像位王子，琴技甚至可以和苏瑾萱一较高下，只可惜，他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偏偏还要对别人说不喜欢凑热闹。


    “是啊，锦上添花。”叶景熙用银匙将溏心蛋戳破，橙黄色蛋液缓缓漫过松露烩饭上。


    呵，锦上添花？周江云笑笑，没再说话。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只有白落羽不明所以，天真的以为是在和两位好朋友一起吃一顿庆祝宴，她咬着面包，眼睫垂落如蝶翼。


    “要是你们俩能合作一下，肯定会艳惊四座。”


    被提到的两人抬眼看了对方，很快又埋下头，双方想法很一致：我才不要跟他合作。


    当叶景熙不动声色地将她面前快凉的汤换走，周江云立刻示意侍者续上热柠檬水；而当周江勇说起新发现的小众音乐会，周江云便恰到好处地递上手机里收藏的小众歌单。两人的对话像跳探戈般进退有度，将暗流藏在温文尔雅的笑容里。


    而白落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仍是笑着，并没有打算制止这场无声的硝烟。


    不过……叶景熙想，如果这次演出他能参加的话，自己也不会因为找不到小提琴首席焦头烂额，对苏瑾萱更加礼让，毕竟要真论起技术和造诣，周江云可不比苏瑾萱差。


    说道苏瑾萱，叶景熙皱起眉头，手指来回搅拌着汤匙，眼神游离不定，突然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眼神突然变得坚毅起来。


    “对了，你们觉不觉得最近的苏瑾萱很奇怪？”叶景熙突然说道。


    一时间，三人都停下进食的动作。


    苏瑾萱奇怪这件事，周江云自然是知道的，他还提醒过几次白落羽要小心她，只不过其中缘由他还没搞清楚，也不便跟他们说清楚。


    白落羽其实也是知道的，从这几次她对自己和厉陌寒的态度上来看，至少是在发生改变的，只不过这种改变对现阶段的自己来说，是好的，她就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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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为什么是叶景熙这个与苏瑾萱接触时间最少的人说出来，因为他心里只有白落羽，只是单纯的想着她对方的变化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危害，所以要替她把一切潜藏的危险扼杀在萌芽阶段。


    “还好吧……”白落羽把头埋得很低。


    “不清楚，”周江云倒是说的很坦然，“我和她本就接触不多。”


    他这话说的没错，若不是那天她来假装找他问路，又借着小猫的理由接近他，他们之间就和其他人看起来的一样，本就没有交集的，至于她为什么蓄意接近，目的他还没有搞清楚，所以暂时他还不想告诉其他人，免得打草惊蛇。


    “那可能是我有点敏感了，”叶景熙自我安慰，是不是对落羽的情况过度悲观，有些草木皆兵，“我就是觉得偶尔的时候，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叶景熙脑海里回忆起那些片段，那笑容与动作，根本不像他认识的苏瑾萱，她那样的人也会有如此开朗的一面吗？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觉得苏瑾萱像变了一个人，周江云又想起当初问路时，苏瑾萱说她是不知道怎么穿越过来的牛马打工人的说法，难道是真的吗？可是如果现在的苏瑾萱是穿越过来的，那原来的苏瑾萱去哪里了？而且苏瑾萱只是偶尔有行为时常，但大部分时候，她还是那个嚣张跋扈令人讨厌的样子，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是不是最近排练太累了？”白落羽试图转移话题，把手边的香草烧牛柳往他面前推一推，“多吃点，补一补身体。”


    “是啊，你看都累的神经错乱了。”


    白落羽眼神示意他不要这样说话，“吃过饭后，你好好回家休息休息。”


    “是啊，你好好回家休息休息。”如果刚刚那句还是随声附和，那现在这句就有点调侃的意味在里面了。


    叶景熙也听出来，不过能听出来他并没有恶意，就不跟他计较，也只当自己真的是这段时间排练太累，又太敏感。


    经过这样一个小插曲，餐桌上的气氛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和谐，一个不怎么团结的小团体，有了一个更大的敌人后，就会变得异常团结，苏瑾萱的左右就是致力于为每一个看不顺眼的团队，找到一个团结的点。


    侍者撤下餐盘时，白落羽忽然指着桌子玻璃上被浸湿的水渍：“你们看——”两个男人同时转头，她发梢扫过的玫瑰香与烟火气息缠绕，“像不像一座小山？”


    在潮湿的倒影里，她的侧影被月光镀上柔光，而他们的目光在虚空中短暂交锋，又默契地化作温柔笑意，白瓷餐盘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恰似这场温柔较量里，谁都不愿戳破的微妙平衡。


    他们两人目送白落羽进餐厅工作，终于卸下和气的伪装，两人松松筋骨，在心里鄙夷了一下对方的做派。


    “你一会儿去哪？要不我送你？”叶景熙索性好人做到底。


    “谢谢叶少爷的好意，不过不劳您费心。”周江云本来想走，但眼神还是在他身上停留一眼，说，“你好好回家休息休息吧，看你虚的……”


    果然还是这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