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灯笼晃
作品:《义兄总对我虎视眈眈怎么办?》 贤德十九年,三年一逢春闱,各地才子举人远赴京都赶考,本因国丧沉寂许久的京都城中,恢复了丁点儿活络。
寒雪消融殆尽,满墙春色动人。
济安院中,少年一袭窄袖深青衣,身姿矫健,掌中握着的长枪虎虎生威,枪利破风,一招一式蕴力含重,步步逼人。
枪杆一扫,绢着的红缨擦过戚远鼻尖,枪锋利芒,幸而躲闪及时才未曾划破脸颊,他费力躲过后,脚步虚浮,惊魂未定地退至数米之外。
戚远缓神之际,泛着冷气银光的枪尖已抵在他喉间前三寸。
戚远屏气凝息,魏彻手腕朝后一挽,将红缨枪撤后收起。戚远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掌心霎时一松,只听哐当一声响动,一杆重枪落地,砸得地面震荡几分,才令他恍似回神。
此时戚远脊背已是冷汗津津,他浑身脱力道,“公子!”
收起红缨枪后,魏彻衣袖随意甩掉面额间的沁汗,百思不解问,“戚远,你为何不避?是因何事分心?”
戚远长魏彻几岁,向来稳沉持重,从前陪练时虽也有会意无意让着魏彻,但断不会如将才这般魂不守舍,他忽觉戚远的心绪似乎飘在远处,反正不在长枪之上,亦不在自己身上。
倘若当下身处在硝烟弥漫,刀光剑影的战场之上,那一枪穿喉,足以取他性命,魏彻气他心不在焉,气他不当回事。
戚远打起一抹笑,毫不吝啬地夸赞,“是公子如今厉害了。”
相处近乎十载,魏彻一眼看穿了他拙劣的掩饰。
魏彻眼神犀利,逼问道:“你有事瞒我?”
听言,戚远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公子这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就足已骇煞旁人,他不得不服,当真何事都逃不过公子的法眼。
戚远思虑再三,正欲言时,恰好一小厮来禀,“大公子,小的奉主君之命,特来请来问公子,是否要随主君一同去校场操练?”
魏彻,“你速去回父亲,稍等片刻,我换身衣裳即刻就到。”
小厮应是离开后,魏彻耳畔传来戚远僭越主子的轻笑。
魏彻不曾责备,只狐疑问,“你笑什么?”
“属下替公子高兴。”
“我能有什么高兴?”魏彻否认,转而斥责起他,“晚上回来我要向你训话,与其替我高兴,倒不如多琢磨琢磨,如何向我解释清楚方才分心一事。”
戚远拱手垂腰,“是”
……
将军府正门前,下人们牵着两匹马,一匹是油亮血红,非同寻常的红鬃烈马,另一匹是略健壮于寻常马儿的黄驹,两者相较,便显得平平无奇。
魏彻魏衍一同到了,魏桓早已等候多时,魏衍左盼右顾,奇怪问:“大伯伯,马车呢?”
“女子出行才乘马车。”
“可我不会骑马啊。”
魏桓道:“我知晓,所以你我同乘一匹。”
魏衍激动得语无伦次,“这…这…是真的嘛?大伯伯我真的能坐这匹疾风红鬃马?”
魏衍兴高采烈地围着红鬃烈马转了好几遭,时不时摸一摸它油亮的皮毛,啧啧称奇。
魏桓拍拍他肩,“别磨蹭了,上马。”
这马生得高大,魏衍废了好一番力气才蹬上去。
魏桓瞥了眼旁侧,轻而易取就跨上马背的儿子,又看了眼这个尚不成气候的侄子,摇头轻叹一声,然后纵身上马。
两匹马儿在这闹市之中行走极缓,铁蹄踢踏声隐没在了市井的喧闹之中。
魏桓疑问出声,“衍儿,你和彻儿一起学的骑术,怎么彻儿会,你却不会?”
说到此,魏衍不免嗔怪,“您教我骑马的时候我才八岁,不说给我寻一匹适合我身量的小马驹就罢了,竟独留我一人坐在马背上,若非哥哥在底下接着,我险些就要坠马摔成残废了。”
当初那事可要给魏衍吓出阴影,以至于如今握着这缰绳,都微微手颤冒汗。
魏桓笑道:“我和你父亲幼时学马,亦是这般放在马背上颠来颠去,你祖父说只要握紧这缰绳不松手,便不会轻易摔下去。”
魏衍心道,原来自祖父那辈起,莽撞便是自家一贯的传统,幸而到了哥哥这,稍微有所改善。
魏衍苦着脸僵笑,“大伯伯莫要再劝了,侄儿惜命,侄儿不学。”
魏桓放了个诱人的条件,“只要你会,我就将这匹疾风红鬃马赠你,如何?”
魏衍悦色,“当真?”
魏桓眼底慈色,“你大伯伯何时虚言过?”
魏衍变脸之迅速,什么担惊受怕,什么心有余悸,统统比不上这匹千里良驹。
几年前魏桓在秋狝围猎上,猎得麋鹿独占鳌头,圣颜大悦,故而赏赐了这匹疾风红鬃马。
这匹疾风红鬃马,脾气烈,本事大,来头更阔呢,少有儿郎不心动,魏衍自也如此。
“大伯伯。”
“嗯?怎么了?”
一路魏彻始终沉默不语,不知为何,他在听见父亲对魏衍的回应后,鬼使神差地探去目光。
魏彻自嘲,他竟有些后悔看见这“父慈子孝”的一幕,与往常板着脸对待自己的严苛厉色的父亲不同,现下父亲的瞳孔里只有魏衍,他温柔的神色里,流露出的满是对魏衍的偏爱。
魏衍语中崇敬,“我只是想说大伯伯武艺非凡,连这烈性马儿都被您训得服服帖帖。”
听闻此言,魏桓恍惚一阵,心中五味,“尚且说的过去吧,比起你祖父还是稍逊几分。”
魏衍眼睛一亮,“祖父比大伯伯还要威风吗?”
魏桓勾起了心中旧事,“那是自然,你与彻儿的武艺是我亲授,而我同你父亲的一身武艺皆是你祖父所教导。”
魏衍的父亲魏权,生于武将,身有文骨,若非二十几年前那场血雨腥风的战事,这朝廷之上,必有他一席地位。
魏桓徐徐述之,“仔细算算,那场战事近乎三十载了,彼时南夏两国剑拔弩张,开战于西北一带。说起来也巧,那年我才过十六,是正如彻儿一般的年岁,你父亲细我一岁,你们祖父率我兄弟二人出征应敌,只是那战国库虚,粮草薄,我们手中胜算实在太小,最后惨遭落败,五洲尽失。”
魏桓并未将败战当做一场耻辱,他将这些讲与孩子们听,只是想让年轻一辈的孩子将祖辈父辈的那次惨烈视作警醒,他朝若逢时机,定要夺回五洲,重归旧土。
魏衍惋惜,“要是不打仗就好了,祖父就不会……”
“武将死战,死得其所。”魏桓喟然长叹,“可惜吃的是场败仗,若是大获全胜,你祖父逝后可得太子抬棺,何等殊荣啊。”
前朝太子武承魏凛,而魏凛便是魏桓之父,前任的镇国大将军。
魏桓摇摇头,“可惜啊……”
……
魏桓遣了部下一名副将指点魏彻射艺,自己则教授了魏衍一下午马术。
傍晚归府,魏衍累得精疲力竭,张苓差了几人将虚脱似儿子扛回院中。
魏桓父子二人则一道回了善远堂用晚膳。
明娴和闻絮在院门口迎着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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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娴见魏彻脸上沾了泥灰,忙拿手帕替他擦拭,“你最是爱干净,今日想来是累惨了,脸上沾了脏都没发觉。”
“走,先去洗手吃饭。”
明娴欲拉他手腕,不料魏彻竟将手后撤躲过,随即背至身后,“母亲别碰,我身上汗气未消。”
明娴感叹,自己肚子里掉下的肉,自己怎会嫌弃,当真是儿大不由娘,渐大渐与自己生分起来了。
饭席间,魏桓犹豫几转道:“絮儿啊,元贵妃娘娘派人递了话来,说是好些时日不曾见你,她和五公主正巧要去东宫与太子妃闲谈叙话,想着问问你可有空闲?”
“若你不想去,也可……”
闻絮面色一喜,“好啊!”
魏桓干笑两声,“哈,哈……”
魏桓为掩饰尴尬,夹了一口菜嚼咽下去。
他们夫妻二人年少气盛,脾气过冲,虽年长日积的沉淀里收敛不少,可还是因此得罪过不少人,这位如今贵不可言的元贵妃娘娘便是其中之一。
元贵妃一贯嫌恶闻魏两家,自己从前时与闻姚在她跟前总讨不着什么好脸色,明娴又因着徐蓁同她亲近了几分,险些跟她动起手来。
眼下,夫妇二人是一个赛一个的没脸敢见她。
“父亲,届时我与她同去吧,许久未见阿姐,我心中很是记挂。”
魏彻此言一出,算是解了魏桓燃眉之急,“好啊,你阿姐应当也惦念着你。”
晚膳过后,月影东升,魏彻手提灯笼离开善远堂。
虽济安院与长青居相邻,但魏彻并不打算与闻絮同道而行。
他方才揽下这番差事,并非有意拉进自己和闻絮的关系,自然也不会因为几声哥哥和一个人人皆有份的香囊对她生出亲近。
父辈之间的恩怨纠葛他多少了解一些,魏彻此举是不愿让父母亲为难。
忽然,一道清脆的音色打破了玄夜的寂静,“阿彻哥哥,等等我。”
魏彻脚下步伐一顿,心跳似乎凝滞一瞬,手中的灯笼随着晃荡几下后,逐渐恢复平稳。
片刻,魏彻当做无事发生,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眼见魏彻几乎快要消失在闻絮的视线内,她焦急地提起碍事的裙边,一路小跑才勉强追赶上魏彻。
魏彻脚步不停,闻絮不得已迈起急步,“阿彻哥哥你走的太快了,我追不上。”
许是适才跑过的原因,她的声音带了些轻微的喘息。听言,魏彻踌躇几秒,步伐渐缓,直至她终于跟上。
魏彻冷眸扫了她一眼,不满问:“你身边的女使呢?怎么就放你一人独自回去?”
闻絮怕他以为白栀是玩忽职守,才没能伴在自己旁侧,更怕他因此生怒迁责了白栀,连忙解释道:“叔父替我寻了张药方来,白栀照方抓药去了,想必这会子正在厨房熬药。婶婶说哥哥也是一人,要我正好和哥哥结伴。”
魏彻不疑她话中真伪,谅她也没胆量对自己胡诌八扯,“怎么不拿灯笼?”
“走得太急,忘了。”
“拿着,夜黑莫要摔了。”魏彻将灯笼塞至她手。
魏彻语气里是浓重的责斥,明明是一句关切的话,怎么在他说出来好似变了个味。
如他所说,夜色漆黑,闻絮在低暗处仰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人,饶是借着稀薄的月色与微弱的灯烛映衬,他的神情依旧瞧不真切。
归根结底,闻絮其实是看魏彻走得快,而且没有丝毫要等自己的意思,这才匆匆跟上,故而忘了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