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迟钝
作品:《义兄总对我虎视眈眈怎么办?》 日高三丈,各处喧闹,出发东宫的马车已经预备妥当,却迟迟不见闻絮身影。
管事刘直的目光朝着门里探去,望眼将穿,急得来回踱步。
“二小姐现时还不曾来,怕是会误了时辰,公子可否容许老奴去催一催?”
与刘直的急不可耐相比,魏彻面上并无起伏波澜,他音调徐徐,“不急,待上一刻钟,若人还没来,你再去催。”
他话落未及片刻,闻絮便踏着快步赶忙到了,她先是缓了几口喘气,随后内疚道:“哥哥久等了。”
少女春衫单薄,使得她本就娇柔纤细的身形,站在风中更添几分羸弱。
魏彻见此,不由得沉下眸色,睨了一眼闻絮身旁的白栀。
“你们长青居的女使便是这般服侍主子的?春日里头冷热交杂,她身子一贯不好,连件厚实些的衣裳都不晓得给她添。”
白栀的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跪下,“是奴婢失职,恳请公子惩戒。”
闻絮解释说:“白栀对我处处体贴周到,尽心尽职,是我自己今日起的暗了些,匆促忙慌地出了院子,故而才落下披风。”
刘直心里头不由得替这个小女使捏上一把冷汗。
一个外姓小姐挂着魏家义女的名头,可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样样皆是照着本家大小姐份例置办的。
从前内宅事宜主君概不过问,可如今长青居无论大小事宜,都要一一拿给主君过目,可谓是关怀备至。
主君夫人待她犹胜亲子,况且宫里头还有位贵妃娘娘对她格外关照,时常送些滋补药品,绫罗锦衣,可不就是宝贝疙瘩一般的存在嘛。
大公子素来孤傲漠然,怜她无亲无靠,孤女独身,对她生出几分悲悯之心,待这二小姐比二公子都要宽容颇多。
这般的人物,捧都来不及,又怎敢怠慢。
刘直调转话题,“大公子,依老奴所见,这女使年纪尚小,偶有遗漏实乃人之常情,时不待人,还是遣她速速将小姐的斗袍取来。”
听了刘直的话,魏彻转眸盯着闻絮忧蹙的双眉,略显不悦。
上回病得那样严重还没长教训,这回又自揽责任替底下人开脱,这般软性,冷死病死实属活该。
魏彻怒形于色,对着匍匐在地上脊背发颤的白栀,提声斥道:“既刘管事发话了,你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去取?”
“是…奴婢…马上去。”
“不必了,我不觉着冷。”闻絮拉住踉跄起身的白栀,“当下气候渐暖,马车里头四面紧闭,我也无需什么斗袍。”
闻絮放软语调央求道:“哥哥,你别迁怒于她来,也别因我再耽搁下去了。”
见他没反应,闻絮又唤了一遍:“哥哥!”
少女眼如清波,音如软丝,一点一点化开了少年面上的愠色。
魏彻道:“既说耽搁,还不快上马车。”
主仆二人乘上马车,魏彻则骑马跟随。
直至马车摇晃,白栀白如苍蜡的面色才逐渐缓和,她恍若劫后余生地叹了一口气。
“得亏有小姐和刘管事在边上求情,不然奴婢都不知卖到何处去了。”
闻絮没来得及出声抚慰,白栀忽而又提起了一件旧事。
“小姐可曾记得上回绿箐被打发卖给人伢子的事?”
“明婶婶说,是因她偷奸耍滑,滥用职权,因此才将她发卖出去。”
那件事动静不小,闹得府中沸沸扬扬闻絮自是十分清楚。
“夫人半隐半吐,没与您说全。”言语间,白栀心虚地瞟了一眼马车窗外,掩唇低声道:“其实究其根本,是因她不尊主子,轻慢了小姐。”
“我?”
闻絮不禁思索,难怪那段时日长青居人心惶惶,任何人见着自己就犹如老鼠遇见猫,敬而远之,唯恐祸及殃身。
此时,外头响起一道敲窗声。
闻絮推开边窗,恰巧对上了魏彻的一潭幽幽的眼色。
魏彻坐在马上,不疾不徐地跟在旁侧,他转眸困惑地瞧了她一眼,唇齿未动,又默默收回视线。
马夫顾及闻絮体弱,马鞭故而催得缓慢。
过了良久,闻絮耳边还是仅能听见铁蹄踢踏与颠簸轱辘的车轮声。
闻絮亦是不解,这人真是怪,敲了窗又不说话。
闻絮懒得唤他,索性俯在窗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魏彻。
她心想,这哥哥模样倒是生得丰神俊朗,只可惜,一双清隽的眉眼总是凝蹙着,怪不得明婶婶说他老成持重,不如年纪相当的阿衍哥哥那般洒脱恣意。
倏忽,一阵风过,紧紧贴着闻絮的皮肉,肆无忌惮地钻进了她的衣袖里,冷的她发抖颤栗。
闻絮本能地抵唇低咳两声,“哥哥若无事,我便将窗合上了。”
眼下闻絮是追悔莫及,不料想,这春日里的风也格外渗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早知就不嘴硬逞能了,害得现下要受这等苦楚。
“等等。”魏彻虽不明她话中之意,也没有过分追问,只是卸下肩头披风,胡乱一卷,随意丢了给闻絮。
“我有些热了,拿着它骑马不大稳当,你顺便帮我搁在马车里头。”
“嗯…好。”闻絮一头雾水地接过,微凉的指尖触及他的披风,登时感到一阵暖意蔓延,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我能盖嘛?”
“随你。”
闻絮将窗门关紧后,只是顷刻,又传来一道催促似地敲窗声。
闻絮再次推窗,见魏彻依旧是那副淡然处之模样,顿时一阵气恼涌上心头。
她不免多心多想,莫非他记恨着自己方才为了白栀而驳了他的脸面,继而有意戏耍自己?
“哥哥!”
魏彻侧目,反常的好脾性回应,“嗯?怎么了?”
闻絮挑明直言,“哥哥几次三番敲窗,却又不说何事,为何要戏耍于我。”
她说这番话时,语调里带着一股小女儿家的特有的娇蛮。
魏彻瞧了瞧眼前这个气鼓鼓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吱呀松动的左窗,顿时明了,难怪她这般问自己,原是这风与边窗在作祟捣鬼。
魏彻似乎不求急自证清白。
“无凭无据,我何时戏耍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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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闻絮语噎,干脆关上窗,不与他争辩。
见她怄气,魏彻意外语气轻柔,哄孩子似的朝窗内道:“好了,你别恼了,我并不曾动过它,你说我几次三番敲窗,应当是这风的缘故,等回府后,我唤刘直寻人来修。”
听言,闻絮霎时耳尖通红,面如火烧,“白栀,这下我没脸见他了。”
白栀却是一脸兴奋,“怎么会呢小姐,公子待您好生不同,主君跟前都不曾听过公子服软。”
“是嘛?”
就着白栀的话,闻絮认真思忖,好像自打去岁宫宴一别,他对自己似乎少了些许淡漠,添了几分关切。
不过,一想到将才是自己误会了他,闻絮羞赧不已,用披风蒙住脑袋,闷闷道:“罢了罢了,我不应他,只当做没听见就好。”
东宫正门,马车缓缓停稳,白栀扶着闻絮下来,此时魏彻也脚踩马镫,利落翻身下马。
乍暖又还寒,春风渐急渐猛,其中还夹杂着几丝未曾完全消融殆尽的轻寒。
闻絮紧紧裹着一袭宽大的深青斗袍,她薄如蝶翼的身躯,眼下立于风中,仿若下一刻就会被这风吹得无影无踪。
魏彻见她大庭广众之下,罔所顾忌地披着自己的衣物,面色一顿,惊愕浮出眼底。
一个姑娘家,怎可如此明目张胆地穿着男子衣物,成何体统!
他大步如流星走闻絮跟前,还不待魏彻说些什么,她便逾矩地拉起他的手。
这倒春寒的风猛烈至极,他在外头骑着马,还将御风的斗袍给了自己,这受寒饮风的定是难捱。
闻絮双手抚上他的温热的掌心,定心道:“幸而不凉。”
魏彻神色怔愣,哽在喉咙里的话硬生生咽下,他姿态僵硬地把手抽离出来,掌心垂在腿侧微微发颤,不由自主回味着她指尖微凉柔软的触感。
既知他不冷,闻絮扭捏道:“哥哥,你的斗袍就先借我穿一穿,可以嘛?”
“你同阿衍也是这般?”
“那般?”
“你不知男女有别?”
好端端的,他怎又怒气横生?
魏彻不知从何时起,闻絮面对自己时不再怯懦,这一声声哥哥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好似真的将自己当做亲生哥哥一般。
魏彻郑重其事说,“你为女子,不可轻易收下男子赠送的东西,亦不可轻易赠送东西给其他男子,更加不可如适才一般搭上男子的手,倘若别有用心之人瞧见,有损你清誉。”
“阿彻哥哥也不行?”
“你虽将我和阿衍唤做哥哥,但我们没有血亲,终归与你亲生哥哥不同,不可将其一概而论,明白吗?。”
闻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明白了。”
魏彻轻叹,她待事伶俐轻巧,怎么待人就失了分寸,变得如此木讷?
他转念一想,非是她迟钝,而是父亲母亲过于在乎她的弱症,因此忘了教导她男女别途的道理。
罢了,人若是冷病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魏彻道:“你先上马车等我,我向阿姐替你寻件衣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