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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庭院，开上大路后，何屿打开车内音响，是熟悉的《哥德堡变奏曲》。


    “将近两小时车程。困了可以睡。”


    “不困。”阳光渐强，伊林拿出墨镜递给他。“下半段我来开。”她想让他全身心享受假日。


    “好。”何屿不对她客气，接过墨镜戴上。他开得快且稳，像是终获自由的马儿，尽情驰骋在纯粹漂亮的绿野之上。


    尽管他没有宣之于口，但伊林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愉悦。这种情绪也感染到了她。那些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自然图景，变成印象派画作一般的明艳瞬间。


    *


    新年之前，野郊道路上更是空无一人。风景渐有变化，从平原绿野，变为开阔海岸。道路无人，只有山峰与海相互映衬。何屿打开自动软顶，湛蓝世界渗入感官，带来不由自主的，自由无拘的愉悦。


    旅途至半，伊林换手，亲自尝试在通畅的海滨公路上舒爽自由的驾驶乐趣。何屿难得将车内音乐换成Kraftwerk，严谨又跳脱的复古电子乐搭配一往无前的壮丽海天，伊林认为自己获得了时空中的真正解脱。


    *


    在如画般美丽明净的沿途风景里，两小时车程很快接近尾声。进入山体后，车子几经盘旋，到达白色典雅的半山别墅。大门通过感应车牌号自动开启，停入大门边的半开放车库。


    “到了。”熄灭引擎后，何屿再探过来亲她一口，与恋人一同下车。“介绍我的老管家给你。”


    伊林被恋人牵着手，带到立于门口迎接的陌生人面前。


    “方管家，新年好。她是我的恋人，李伊林。”


    这是何屿第一次正式向他人介绍自己，这让她稍有些害羞。“管家好。”伊林笑意吟吟伸出手去，与这位体面、内敛的老人握手。


    “李小姐好。听到小屿说会带女朋友回来，我们都特别高兴。”


    老管家微笑着，在握手期间语调平和的回复伊林。


    “宅院已经准备好，请回房间休息片刻，午餐会在半小时后开始。”


    管家为他们推开大门。何屿对老人道谢，带着伊林进到主宅。


    *


    走入大门，满堂全是高窗渗入的灿烂阳光。伊林稍稍咪了眼睛，只任恋人牵着手，带她踏过台阶。


    “方管家从小带我长大，他是方华的父亲。”


    伊林听着，有些惊讶。她知道方华是与何屿一同长大，但并不知道，方华是何家管家的孩子。大堂之中，四位佣人站在楼梯边以示欢迎。主位女佣为自家少爷和来客递上净手热毛巾。


    “少爷，行李已从车内取出安置。会客厅、阳台、二楼卧室与露台、顶层拱形阁楼都已准备好，您可以随意休息。”


    “好。谢谢。”何屿净了手，带着伊林去往半山阳台。整栋别墅是地中海风格的蓝白主色，阳台面积非常大，像露天客厅，设有朝海沙发，懒人户外床，复古矮木桌上备好了茶点水果。它们都被繁茂好看的花朵绿植小小包围。


    何屿带着恋人坐在朝海沙发上，透过半山的高度去看碧蓝海面。伊林看到，连接湛蓝海面的沙滩是银白色的，像包裹大海的铂金弯刀。


    远远望去，新年期间，海滩上聚集着来南方消遣新年假期的游人，有些在海里玩摩托艇，有些在天上玩滑翔伞。小孩子们在海边追逐浪花，轻快笑声传得很远。


    干净、明亮的海滩之上，是闲憩带来的松弛愉悦。再向远处看就能发现，最好的风景都已被半山别墅框住。


    这是属于何屿的世界。在李伊林看来，他本应鲜有烦恼。但是……他与父亲关系紧张，也从未听他提起过母亲，以及他无血缘关系的哥哥。不论是繁复威严的檀宫8号，还是清新明亮的半山宅院，都不见何氏家族其他成员。


    方华曾提起，她与何屿一同长大。他提起方管家的语气亦非常亲切。或许……何屿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是与方管家共同度过。


    *


    “我很喜欢这里的海。在去英国上学之间，我的每一个冬天，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何屿在沙发上找了舒服的位置，柔声与恋人聊起小时候。这些话语，将伊林的思绪拉回。


    “……方华也会在么？”伊林好奇问他。


    “会。她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何屿说着，又亲昵的靠在她肩上。


    “……你呢？你小时候的朋友，现在还在身边吗？”


    伊林伸手揽着他，去玩他被阳光晒成浅褐色的发尾。


    “我最好的朋友嫁去了北京，五年前结的婚。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在与恋人的亲密中，伊林忆起由亲至疏的友谊。


    “……很多女孩都有一样的经历。一旦结婚，就会与少女时代的朋友断联。”


    何屿玩着她的手指，又与她十指相缠。


    “如果方华结婚……或许她也会离开经纪人这个角色。”


    “……我觉得不会。”虽然伊林与方华相识时间不长，但她有一种直觉。“她不会放弃与你共同的事业。”


    何屿听着，却并没有立刻回应。或许在这件事情上，他与伊林立场不同。


    “……我只希望工作室能继续。不论我在不在。”


    沉默良久之后，他的声音倒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伊林捕捉到其中与她如出一辙的，想要逃离的疲累。它是被隐藏至深的真实渴望。


    “《风起》播出以后，你想离开一段时间？”


    何屿依然靠在她肩头。清新的风掠过他的纤长眼睫，让他轻轻闭上眼睛。


    “我想离开这个产业。”


    听到这句话，伊林的第一反应是深感理解，同时感到可惜。


    “……你是一个好演员。”


    何屿知道，她并不是在挽留。


    “我不会放弃表演。”


    这句话，让伊林心生欣慰。


    “……是会只做表演的工作，不再参加宣传期？”


    何屿睁开眼睛，望向远处的海。


    “我想……回到剧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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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话剧？”


    “是。”


    这个答案，让伊林的心情回归晴朗。


    “我想看你演话剧。”


    想象着恋人站在话剧舞台上，不再被纷杂的噪声裹挟。在他面前，只有台下存在的真实观众。他获得了不被镜头打扰的权利。


    从暗处望去，那些分明炽烈的光，打在他精致复杂的面容之上。在共同拥有的空间里，他用语言、感情，与观众建立纽带。他全情投入，真实的浸入另一个灵魂。在舞台方寸之间，他脱胎换骨，忘乎所以，去创造新的世界。


    这些生动想象，让伊林微笑起来。


    “你会很适合。”


    得到恋人的支持，何屿是开心的。他忍不住再次亲吻她。


    “到时候给你留票。”


    “好。我要定最大的花篮。”莫名的，伊林已经开始为他骄傲。


    伊林调皮地将恋人压在身下。那双曾经陌生、遥远的眼睛，正在生动而美丽的凝望着她。


    他是一个明晰内心的好演员。


    他会在更干净、更聚焦的舞台上释放自己。


    他会获得更深刻而广阔的生命体验。


    他会闪耀在更纯粹的世界。


    *


    这个下午，他们在半山别墅里用了午餐，在主卧大床上依偎着睡了午觉，又在二楼露台上用了晚餐。


    至红霞显现，何屿提出，去私人海滩看日落。


    依旧是来时的敞篷车，恋人带着她开下山去。一路上，伊林撞见各种肆意生长的热带植物，是无人区独有的绮丽，热烈。


    进入灯火烂漫处，山下别墅群的私人海滩映入视野，伊林也不再过问它们的从属。有关两人的阶级差异，她已学会自我屏蔽。


    这里的沙滩同样是接近银色的金。海边设有遮阳伞，躺椅，和半开放的小帐篷。何屿牵着她的手，选了离海最近的小帐篷。


    伊林跟着他弯腰进去，发现内里的一方小天地，已经被布置好了气垫床，小毯子，毛绒玩具，和小露营桌。暖色橘灯亮起，是十分温馨的小小天地。何屿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她挨着自己躺下。


    两个人半躺在帐篷里，望向正在被橘色云层映照的海。那漫天橘色仿似一场静止燃烧的火，吞噬着海面之上的所有颜色。白色飞鸟徜徉其中，在潮汐波动的海面上宛若星辰。


    渐渐地，这橘色开始变化，加深成烈焰一般的红，浸染着复杂、陌生、壮丽的南方海岸。而那天空中的云层在风的力量中聚合着，分离着，又再次融合。它与波澜壮阔的海面形成映和，在天地之间，创造一场日日可见的，最伟大的浪漫。


    何屿扳过她的下颌，亲密而渴望的亲吻着她。那炽热肆意的情感如同正在上演的晚霞般美好。伊林拥抱着他，回应着来自恋人的所有需索。这是一场早已超脱现实的爱恋。它美丽到不像真的。


    伊林只能倾尽身心，自愿陷入这盛大。此刻她早已忘却现实。就算只是无法触及的天边红霞，印刻在脑中的，是无尽庸常之外，如钻石般永久闪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