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因双方互相戒备，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杰登气定神闲，并不焦急。


    进入飞船的舱门之后，首先呈在眼前的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仅能同时容纳一人通行，他们不得不打散一开始两两分据的队伍，一前一后进入。


    女生犹豫了一下，坚定道：“你走在前面。”


    杰登笑了笑，并不和她计较，从善如流地先走了进去。


    女生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一直抓着的小少爷交给了身后的吴青，走到了杰登后一步的地方。


    杰登最先、接着是她，吴青和陈雀跟上，最后是杰登的两个手下。无形之中两面夹击的形势已然形成，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好像要缓解心中的紧张，她开口道：“你们是从罗尔星来的吗？”


    杰登道：“对。你想去罗尔星么？我可以帮忙。”


    “罗尔星的条件比维尔星好多了。这里到处是垃圾，连像样的停航坪都没有，罗尔星的飞船到处都有，你可以在那里过上体面的生活。我付给你的报酬也绝对够了。怎么样，要不要去罗尔星？”


    他堪称和蔼可亲地夸了好大一通罗尔星，说得女生满脸憧憬。到底是初出茅庐，杰登不屑地想，接着既失望又意料之中地听到她的拒绝：“不，我就在维尔星，哪里也不去。”


    倒还有些警觉，可惜还是太天真了。杰登嗤笑了一声。


    狭长的通道一时半会走不到尽头，他们气氛和谐地聊起天来。


    “这些房间，我们不进去吗？”


    “暂时先不。你不是想要钱么？先去下层仓库。”


    “下层仓库……？”


    “那里有钱，”杰登耐心解释。其实下层仓库没有钱，只有铁笼——管她有什么手段，把她关起来，她还能做什么不成？


    似乎察觉到了女生因这个词而产生的不安，杰登主动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拿了钱之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吧？”


    “当然，当然，钱货两讫。不过，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需要什么也可以跟我说。”


    “你有那么好心？”


    “当然，当然。结交一个朋友，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杰登笑眯眯地回答。


    “我以为我们只是交易关系。”


    他们开始向下走一段阶梯。


    “如果你想，你当然能获得我的友谊，张三小姐。”


    “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下这艘飞船，毕竟杀人灭口再简单不过了，不是吗？这也算友谊么。”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的话题骤然变得尖锐起来。


    被说破了心中的打算，杰登却面不改色：“我记得你说过，你死了，他也会死？”


    “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死了，他也并不会死。”


    “……”


    杰登终于愕然，这对话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隐隐约约地，他感到了一丝事态超出控制的烦躁。逐渐尖锐的对话同样让他心生不安。


    他很快调整过来，转过头笑道：“没想到你倒是很坦诚。但我想这交易你没有拒绝的必要。我给钱，你给人，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如果有人想终止买卖呢？”


    “有人……？”


    “我的意思是，这场买卖到此结束。”


    平淡的声音传来，杰登心中的不安攀升到顶峰。


    他回过头，预备好的安抚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久之前他也有一次说不出话的时候，那是他发现与他见面的人不是汉克而是眼前的林酌。现在他再一次说不出话了，因为他发现林酌手里的东西眼熟得可怕。


    不知何时，他和林酌之间的距离已然拉远约莫五步。


    林酌在台阶上，而他已经走到台阶下。微微仰头的动作让他看清女人垂下的眼睫，光在她身后洒下来，浅灰色的眉骨阴影之中，那双看上去本纯真可欺的血色眼瞳忽让人不寒而栗。


    得逞了的小偷正在查看自己的战果，再没有敷衍失主的打算。


    而受害人睁大了眼睛，差点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苍白的灯光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


    ——光能枪。


    他花了大代价换来的、仅有三把的光能枪之一，此时正被女生握在手中。她径自结束了两人之间的话题，满脸无辜地摆弄着开关，好像不清楚它的原理、也不清楚它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了它的手上。


    那样无辜的神色，比费尽心机的冷酷还要触动人原始的恐惧。


    和迈克尔弄到的低等货色不同，这一把的设计更加精妙，填充的能量晶石更加纯粹。林酌自顾自地掂了掂，好奇地拆开几个部件又重新装填回去。


    这个过程没有超过五秒钟，再抬起头、将枪口对准杰登时，后者额头上已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你——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就刚才啊。话说你很松懈啊。跟敌对立场的人走那么近，手甚至没有放在枪把上吗？说起来一路上你露出的破绽够你死三十二次了，你一点防备都没有——不对，一开始你还怕我下毒所以保持了距离，但慢慢地居然放下了防备么……你到底怎么在道上混的？”


    女人口吻平静地抱怨：“我本来还期待能有一点惊喜呢。比如说你在路上动点小手脚什么的，我也能原谅你啊。没想到你那么老实——”


    “——还是说，你真的被我蒙蔽了眼睛，把我当成了小白花？”


    “又或者说，你的日子过得太轻松了？随随便便就能操纵他人的人生，这种生活让你自大起来了吧。你忘了你也曾经在垃圾堆里生活的从前了。”


    “你——你这个——！！！”


    在杰登面容扭曲、咆哮着扑过来时，林酌神情平淡地扣动了扳机。


    “嗤。嗤。嗤。”


    接连三下。


    空气被顷刻划开，一道转瞬即逝的光在苍白空中闪过，接着又是一道，又是一道。杰登的辱骂还没来得及吐出，他整个人已经被巨大的能量挟着撞翻，“砰！！！”他整个人摔在墙壁上，血肉被烧焦的气味蔓延出来，他死死瞪着林酌，却无法出声。


    第一枪打在了他的喉咙偏下些的位置，第二枪在他的胸口，第三枪打断了他的手腕。他不是兽人，也不是异能力者，吃了这三记就已经到了极限。


    他只能死死瞪着林酌，看着她俯身捡起她的断肢，喉咙中发出痛恨的“嗬嗬”的声音。


    之前两人之间交谈的气氛尚算和谐，跟在队伍最后面的两名手下很快从警戒到放松。直到杰登的咆哮声在狭小的空间中回荡，他们才惊慌起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举起光能枪对准前面的人，却因为怕打中珍贵的货物而束手束脚。正在此时，一声喝声传来，“左边！”前面的人皆默契地向左贴墙，被挟持的小少爷则被其中一人顺手往下按，接着是——


    三道光束如矢而来，刹那之间，两人的身上重叠着多了三道血洞，维持着面上的惊愕、茫然、不甘，他们仰脸倒下，血液蔓延在狭小的走廊上，铁锈气文文静静。


    费利克斯一点也不文静地大喊：“你为什么碰我的头！”


    陈雀冷笑：“为什么？你想死就再叫。”刚才就是她把费利克斯往下压，也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林酌干脆利落解决了三人，走过去将杰登往旁边踢踢，物尽其用地将他的断肢按在了仓库的验证区上。


    门缓缓打开了，里面的人惊喜地回过头：“老大！你回来了……你是谁？！”


    “嗐，多生疏呢，”林酌举着一只断手跟他打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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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我是你的新老大啊。”


    看守人满脸惊恐，还在状态外：“新老大……？杰登呢？”


    林酌仰天长叹，惋惜不已：“没想到还是个忠臣！看来不能放过你了。和腐朽的王朝一起下地狱去吧。”


    “你——”


    “咚。”


    看守人一头雾水地被她放倒了，死了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费利克斯手脚都被绑着，打不过陈雀，吵了一会吃尽了亏，终于闭嘴。吴青帮他把锁链打开，他路过半死不活的杰登时顺便给了一脚，蹦跶着跑进仓库：“你哪来的门卡？我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还能赶得上今晚的晚饭吗？要把他们都杀了吗？”他的声音在看到林酌手里的断肢时戛然而止了。他瞪着它。


    陈雀和吴青从后面两个手下身上找到光能枪，也一人给了杰登一脚，走了进来。


    林酌先回答费利克斯的问题，挥了挥手里的断手：“喏，这里，你要帮忙挖出来吗。”


    接着第二个问题，她的回答是走出门，顺着他们刚才走过的路，一扇扇地用门卡刷开门。里面的人要么满脸疑惑，要么反应过来想动手，但都被吴青或者陈雀给放倒了。偶尔两人顾及不过来的，便由林酌补刀。


    不多时，飞船内的铁腥气已触发了空气净化系统，系统开启运作，刺溜刺溜的声音在飞船的各个角落作响。


    尸体遍布脚下，鲜血像河流，气味令人作呕，四人脸上却别无异样。


    “仓库里的人怎么办？”


    “一起带回去吧。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让他们走。”


    他们还记得进入仓库时的景象。


    奴隶、奴隶、奴隶。奄奄一息、仅仅用眼珠的转动来宣告着自己还活着。


    这世界，到处都是地狱。只不过每个人所在的地狱不同罢了。


    走出仓库时，吴青把尚且奄奄一息的杰登拖了进去。她解开牢笼，任由里面的人出来，接着关上仓库的门。她靠在墙上。


    她听到撕咬的声音，嚎哭的泣声，痛苦的哀嚎。


    这样的似乎仅仅出于泄愤的行为有意义吗？


    当然有。


    ——用一场报复来宣告自己的新生，从地狱重新爬回人间。


    这样的戏码，上演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足。


    从思绪之中抽离，吴青跟上队伍的步伐，一行人到达了驾驶舱。


    林酌不耐烦用断手刷门卡，不久前剜出了其中植入的芯片，打开了驾驶舱的门。


    一打开门，她便迫不及待跑过去，满脸陶醉地抚摸驾驶台上的各种按钮。保养良好、还经过了一定的改造，能量充足，能打能逃，啊呀呀，这样的飞船，现在就是她的了，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费利克斯矜持地踱步而入，开始哼哼：“你倒有点本事……这艘飞船确实不错。你会开吗？不会的话，求求我，我教你开！”


    林酌道：“你确定你会开？”


    那还用说？他正想大声肯定自己，目光停在驾驶台上，突然发现这艘飞船应当是许多年前的型号了。


    ……这飞船的年龄比他还大了吧。看上去也只能进行同恒星系内的飞行。这种落后的飞船，他根本没学过怎么驾驶啊！！！


    他内心崩溃，面上倒还淡定：“咳咳咳。”


    “我觉得你肯定会开的，不用我教的……对吧？”


    “哈。”


    身后的陈雀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吴青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费利克斯：“……”


    他气急败坏：“你们给我等着！！！”


    林酌下意识接上：“你会让我们永远等着？”


    费利克斯：“……”


    他勃然大怒，怒气冲冲，怒不可遏，大喊大叫。


    没人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