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你你你你抢了一艘飞船?

作品:《新世纪没有奴隶[星际]

    停航坪。


    不久前又下了一场雨,蒸腾的水汽在空气中飞舞,将人的毛发打得湿漉漉。小窗内,守门人昏昏欲睡,突然,一只手伸了进来,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


    他竖起耳朵,反应过来后抬起手臂将脑袋上睡得凌乱的头发压下去,下意识嘟囔:“谁啊……时间到了自己走就行了。”


    他以为是不久前那伙人贩子,因此语气并不十分客气,但并不是。


    窗前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红色的眸子看上去过于惊心动魄,守门人差点以为见到了兽人。定睛一看,对方身上却没有兽化的特征,女人道:“那艘飞船,在这里续了十二个小时?”


    说着她努了努嘴,守门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是那艘人贩子的飞船。


    “……是,”守门人垂眉耷眼地回答,“都说了,你们要走就直接走,用不着还来打招呼。”


    “我们不走了。有件事得你来办。”


    女人又敲了敲桌子:“帮忙弄一张驾驶证。这个能做到吧?”


    守门人愣了愣:“什么驾驶证?”


    “飞船驾驶证。这是最短期要求。之后再帮我弄飞船十年检合格证、飞船个权所有证,还有……总之,和飞船相关的证,我都要。对了……”


    守门人呆呆地听她呱唧呱唧说完,吐出一句:“呃……我是守门的。”


    她可有可无点了点头:“所以呢?”


    “所以我不是办/假证的。”


    “对啊。我不要假证,我要真的。”


    “……我是个守门人。”


    “我知道。你已经重复两遍了。”


    守门人终于爆发了:“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个守门人,不管是真证还是假的,我都办不了给你!你想要□□,为什么不去找九区的管理局?”


    “嗐,”女人满脸无辜,“初来乍到嘛我还不是很懂。抢来的飞船也能去九区登记?”


    “管你是抢来骗来的都去九——”


    守门人的话戛然而止,他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像一只凝固在自己油脂里的板鸭,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颤巍巍地问:“你说,你抢了什么?”


    “飞船。”


    “你你你你抢了一艘飞船?”


    “你是不是耳朵不好?”


    林酌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发抖的看门人:“不应该啊,你明明是兔类兽人吧。虽然特征退化了,但不应该啊,兽人不都是听力很好的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之语,看门人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这人胡说什么呢!我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兽人!你再乱说话我告你诽谤啊,我告你啊!!!我要告你!!!”


    他说得声嘶力竭,实际上声音却被压得很小,仿佛生怕引来其他人。林酌抱着手臂看他上蹿下跳一会儿,终于失去力气,男人重新坐回座位上,有气无力道:“……总之,我不是兽人。”


    “我知道。怕被抓嘛。我不会说出去的,只要你答应这笔交易,怎么样?”


    “都说了我不会办/假证……”


    “我也说了不要假证,我要真的。”


    “那也得我有那个本事吧?”


    “你没有吗?还是说你觉得我看不出来你黑白通吃谁的交易都做?哎呀都当情报贩子了那办个证对你来说肯定不成问题,你说对不对?”


    林酌把脸靠近窗口,手里夹着一卷钞票,但让看门人,或者说情报贩子更无法拒绝的是她嘴里吐出的话语:“如果我没猜错,你正在找你的儿子。”


    “……”


    看门人瞪着那卷钞票,片刻后目光往上移,落到女人的脸上。


    他的儿子丢了。


    当然、当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时间,让他从普通平民——不,因为他是兽人,所以应该是下等贱民——变成了这片地区最有名的情报商。放在过去,他连想都不敢想:他还有这样的光明未来?


    光明吗?


    一点也不。


    如果得到一切的代价是他的孩子,那么他宁愿还过着颠沛流离、东奔西逃的生活,也不要在这潮湿至死的阴天等待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讯息。


    坐在低矮小屋里的中年男人,身型肥胖穿着领子沾泥的衬衫,头发邋遢地长过下巴,遮住了耳朵的位置,他油腻的脸上肌肉颤抖着,或许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他的眼神却变得坚毅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已经过去十年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大多已经死去。而眼前的人与他素不相识,他想不出曾在什么时候见过对方。


    林酌看了一眼他手肘边堆放的报纸,男人看报的习惯很好,将看过的部分都整理得整整齐齐,同时将自己需要的部分特意剪裁下来。上面的寻人启事的版块占比未免太多。


    当然,这不是重点。就像他身上穿着的衬衫口袋里的笔不是重点、他身后的墙面上贴着的草稿纸也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些信息组合起来之后,能够得到的结论确凿无疑。


    她说:“我想,我们可以先说说飞船的部分?”


    看门人点了点头:“当然,我们换个地方说。”


    “稍等。”


    在看门人难辨阴晴的目光中,她转身走向正在协调飞船上事务的吴青他们,吩咐几句之后,她再次走向小小的亭子。


    “我们想必有一笔大交易要谈,那么,走吧。”


    ·


    和看门人——他自我介绍名字叫做伊桑——达成交易之后,林酌带着小弟搬出了贫民窟。


    费利克斯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恋恋不舍。发现自己居然生出了这样的情绪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恋恋不舍?他疯了吧?吸臭气吸得神志不清了?


    他吓得去找林酌控诉。控诉的内容是她滥用异能力,害他对垃圾堆产生了多余的情感。


    林酌问:“他今晚吃蘑菇了?”这句话对陈雀说的。


    陈雀正在打包行李,她的匕首、短弩、一只玩偶……听到林酌发问,她默默站起来,把小少爷撵得满院子乱跑。


    “显得你!想死直说!”


    对他们搬出贫民窟这件事万分高兴的,不是陈雀也不是林酌,而是迈克尔。


    院子被霸占之后,迈克尔重新找了个地方住,生活条件一开始不如从前,他心中不满却不敢说出来,只能每天哭丧着一张脸听林酌的吩咐。


    林酌大多时候让他收集一些机械材料。凭借自己从前的路子,迈克尔总能完成任务,后来林酌对材料的要求提升,他变得吃力起来,只能找林酌哭诉。


    不是我不想干活,是我实在做不到啊!


    林酌看出来他没说谎,想了想,把他带到吴青面前。


    “以后你就当她的副手。”


    迈克尔一开始看吴青很是轻蔑。首先她是女的,其次她看上去很年轻,这张三座下第一童子的位置,她能坐得,他迈克尔就坐不得了么?!


    迈克尔很有和吴青掰手腕的打算,可惜吴青全没给他机会。在不用武力的前提下,迈克尔愕然发现自己居然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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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吴青。


    统筹规划,安排人手,吴青简直是这领域的天才,迈克尔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愣是没能找到她半个错处,还被顺手塞了几个任务,被推着去完成之后回过味来,终于认清了现实。


    是啊,吴青是个女人,她也很年轻。但那咋了?他老大张三不也是个女的吗?她甚至更年轻、年轻得不像样!


    迈克尔认清自己的地位之后,老老实实哭丧着脸干活,工作的效率更高了。与此相应的,他的生活水平也上升了,林酌对钱并不十分看重——咳咳想要的时候可以去偷点不义之财咳咳——手下能拿到的自然不会少。


    到了后面,迈克尔连贫民窟也不回了,就整天在东城区游走。汉克死后缺失的那部分网络被他补上,大家其乐融融,再没人记得汉克这个名字,只知道张三。而他也对林酌死心塌地,听说她要搬出贫民窟,他首先赞成。


    召集人手这件事上,他出了不少力,因此不久后,五十个能跑能打的劳动力站到了林酌面前。


    林酌不需要他们当打手,让他们去翻垃圾堆。


    “翻垃圾?”


    “因为资源来得太轻松、又能将垃圾投递到其他废弃星球,所以已经丢掉了废物利用的概念么,”林酌倒是能理解这种演变。


    在古老的公元纪,人类还被困在地球上,只能够利用那么一小颗行星的资源。这让他们不得不形成废物再利用的系统链,以此来解决垃圾并重复使用。


    但在星际时代,人类再也不缺资源了。……或者说,制定规则的人再也不缺资源了,于是不必再大费周章流程地处理垃圾,将它们倾倒就行了。废物利用的概念变成了古老传说,现在的孩子出生证以来,接收到的教育就是“垃圾可以排放到废弃星球,新的资源可以再挖掘”。


    这也导致林酌说出这个词语时,众人脸上都有听到陌生词语的茫然。


    但这茫然持续不久就消失了。


    维尔星就是一颗被倾倒垃圾的半废弃星。半废弃的意思是,他在官方书面上的定义是“正常”,附近的行星却都将垃圾倾倒在此处,仅仅因为这里最近,飞船不必花费更多的能量去往真正的废弃星。


    从小和垃圾一起共存,贫民窟的人“靠山吃山”。只不过此前他们从里面刨食,没有系统的利用的概念。


    当林酌向下输送相关的行动步骤时,他们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开始走上正轨。


    于是,维尔星悄悄产生了变化。


    ·


    半个月后。


    东城区的一处低矮房子中。


    房子里没有像样的家具,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外,再没有其他能够使用的家具。这不只是家具昂贵、动辄数万星币的原因,更是因为生活在这样的房子里的人没有时间去使用、享受家具。


    此时,两个合租的商贩凑在一处,一边手脚麻利地处理着手上的货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听说了吗,最近有一批货流出来了。”


    “什么货?”


    “据说是便宜的桌子椅子,还有什么沙发……你知道,富人用的东西。”


    “那和我们没关系吧。”


    “没关系?关系大了!你猜那一张沙发多少钱?”


    “多少?”


    “一百九十九星币!一百九十九啊!你敢信?”


    “你再说一遍,多少?!”


    “……”


    类似的对话,在城区的每一处低矮的房屋中出现,缕缕不绝,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