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去三个月。


    林酌仍然被困在雨水充沛的维尔星。紧迫的死亡在她身后放慢步伐，她的灵魂开始适应睁眼后平静的日子。不需要担心一觉醒来就被埋进棺材里、扔进茫茫大海中心里、投进四处野兽虎视眈眈的雨林里，她分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说这是好事，那么这日常对她来说太过枯燥了；如果说这是坏事，那么这世上本不该有人活在死亡中的，她根本是个特例。


    于是在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时，她热衷于往斗兽场跑。


    从最低级的耗材到最高级的守擂者，她把所有对手都打了个遍。一开始还要依靠短弩一击制胜，随着对这具身体的锻炼跟上来，她已能赤手空拳打倒高壮她四五倍的敌人。


    最后那天，站在她面前的是整个斗兽场的不败天王，一名虎类兽人。兽人与兽人是相同的，又不同——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甚至超过天堑，而眼前的虎类兽人显然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哪怕放到帝国的军队里，也能统领一支小队作战了。


    林酌放倒他用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她站在擂台上，享受着所有人的喝彩。“张三！张三！张三！”这个滑稽的化名在过去三个月里一百六十二场胜利，不断有人提出质疑或冷讽，但现在所有人心服口服，实力至上的世界里她是唯一的天王巨星。


    她跳下擂台，和她交涉的人已经从一开始的小主管换到了整个斗兽场的负责人，一见到她的身影，男人便携着谄媚的笑意迎上来，告诉她这场的奖金是五万星币。


    五万星币，用一千面额的钞票来付也不过五十张，薄薄一沓。她接过去塞进兜里，开始想或许该弄个通讯器了，一边回答负责人的问题：“下次可能不来了。”


    负责人急了：“怎么就不来了呢？托维斯他还能打……”


    托维斯就是不久前被她放倒的那个虎类兽人。


    斗兽场内也不都是你死我活的戏码，等级高了之后台上的对手都会彼此留情，为观众献上的精彩的搏斗，下了台之后则拿着钱到处潇洒，大伙你打我我打你为的都是几分钱，并不为难谁。


    林酌下死手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与此同时她也越发感到了无趣味。面对负责人的挽留，她振了振手里的星币，插着兜走了。


    负责人脸色又青又白，还没等他追上去，就有人匆忙过来对他说了些什么。


    “……让您去他们的包间一趟。”


    是那几位来头不小的贵客。


    他连忙赶过去，还没推开门，就听到了客人的声音。


    “下面的人都找遍了吧？”


    “一点消息也没有。说起来有什么好找的，这么破烂的星球……”


    负责人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讯息，额头滴下汗，默默退走，过一会儿再回来，特意加重脚步声，推开了门。


    房间里，两人一坐一站，见到他进来，点了点头，道：“那个张三，有什么来历？”


    负责人吃了一惊：“没什么来历——只是——运气——有些实力。”


    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后，坐着的男人道：“那么，把她带过来，她倒是有些用处。”


    负责人为这个要求暗暗心惊，暗暗叫苦：“她不久前已经离开了。”


    “啧……那下次她来的时候，把她带过来。”


    “她说了之后不打算再过来……”


    “哦？”男人眯起了眼睛，“我的意思是，把她带过来。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见到她。”


    负责人战战巍巍道：“小人斗胆问一句，是要死的活的？您是要她做什么？”


    男人道：“活的，我要她的能力。”


    “她会感谢我给了她这个机会的。”


    负责人领命而去，合上门之前，他看到男人胸前的徽章，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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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十三区的标志。


    ·


    无法脱离梦境，甚至开始习惯。


    林酌决定给自己弄一个通讯器。


    通讯器是星际时代基础的联络工具，一般植入公民手腕，可以进入帝国网络，进行各种功能的使用。在好一些的星球上，通讯器的普及率是百分之百，但在维尔星，这个数字是百分之二十七。


    出身贫民窟，林酌当然没有通讯器。她之前也没想给自己搞一个，因为在破烂的星球上，它发挥的作用其实有限。


    刚刚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她像想开了似的，本该回到城区内靠近仓库的房子的脚步中途拐了一拐，拐到了一条热闹的街巷中。


    “义眼，义眼！新式义眼，价格便宜，可以自动摄影！”


    “营养液再生装置，喝空的瓶子放进机器里，一天之后就能看到营养液重生！”


    “能量晶石，能量晶石！一颗能用十年！”


    鱼龙混杂，喧闹如雷，或真或假的叫卖声在街道响彻。


    这是东城区有名的“黑街”，卖的东西千奇百怪，大多是假货，偶尔有真材实料，要么用运气混得风生水起，不然就用绝对的眼力来过五关斩六将，什么也没有的，要么垂头丧气地离开，不然铺盖一摊，也卖起自己“祖传几千年”的宝物。


    林酌打算在这儿买些组装通讯器的零件，回去自己做一个混装。


    她在被摊贩铺得满当当的道路上挤攘着前进，左看右看，总不满意。


    终于，她停下脚步。


    以她毒辣的目光，能看出面前的桌子上摊开着的，正是一套能够微操的工具。虽对通讯器本身没有用处，却能让她动手的效率提高。


    她顿了顿，伸手去拿，准备仔细打量，却被一只骨节分明、旧痕累累的手挡住了。


    “诶，抱歉。客人，这是我自己用的，不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