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后，杨文明一早就等候在外了。


    “下官见过萧侍中。”


    萧珩颔首，问：“河堤上的帐篷都搭好了吗？”


    “搭好了，一共一百二十六顶帐篷，足够工人们休息睡觉了。”


    “好，伙食方面呢？”


    “请了洛河附近的村妇，一共六人，每日到堤坝上烧火做饭。”


    “堤坝上人多杂乱，保护好她们安全。”


    杨文明道：“这个大人放心，我一早就吩咐下去了。”


    “好。”萧珩点头，“现在带我们去堤坝上看看，明日就要动工了，以防出现什么差错。”


    “大人一路奔波辛苦，”杨文明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玉道，“还有梁尚书，一介女官，身娇体弱的，不吃了饭休息休息再去吗，下官已备好了酒菜。”


    阿玉忙道：“没关系，趁着现在天色好，如果哪里有问题还能尽早发现，等天暗了就不容易看清了。”


    “好好，那我让人把二位的行李先放回房间吧，住处已经打扫干净了。”


    阿玉：“多谢杨大人。”


    一行人往洛河堤坝走，这里地势陡峻，杂草丛生，时不时还有猎人设下的坑洞，一路走的很是艰难。


    阿玉还好，她自小在这里长大，经常上山挖野菜摘野果，她本以为萧珩会不习惯，可是萧珩一路如行坦途，分毫未受影响。


    阿玉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萧珩察觉到她的目光问：“怎么了？”


    “没什么，萧大人不觉得此路难行吗？”


    “还好。”顿了顿，又问，“怎么，你累了？”


    阿玉摇头：“没有，我觉得很亲切，小时候经常漫山遍野的跑着玩，这算什么，我还会爬树呢。”


    萧珩闻言笑了。


    阿玉见状，愈发来劲：“萧大人要吃野果子吗，这附近有片桑枣林，那桑枣又大又甜，我给大人摘几个尝尝？”


    “不用了，你要是摔了可没人背你。”


    “萧大人不愿意背我吗？”


    “……”


    萧珩涨红了脸，压低了声音，似恼怒：“别胡闹！”


    阿玉眨了眨眼睛：“哦……，那真是可惜了。”话锋一转，调笑般，“但我还是想给大人摘果子吃。”


    紧跟在后面一直闷声不响地卫昶突然粗声粗气道：“什么？郎主，你饿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摘！”


    阿玉：“……”


    “二位大人说什么呢？”杨文明看见他们两个在后面窃窃私语，忍不住回头问。


    萧珩轻咳了一声：“无事。”


    杨文明又道：“前面就是损坏的洛河堤坝了，这里长年失修，已被损坏的不成样子，不过我没在这里上任前听说这河堤修过几次，可过不了多久就又被冲坏了，再后来就没人管了。”


    他说着几个人已经走到了河堤旁，他指着损坏的河堤说：“萧侍中，您瞧，已经损坏成这个样子了。”


    萧珩和阿玉之前来过两次，不过没有仔细勘察过，今日再看，确实是损坏的很厉害，他问：“修缮河堤用的黏土、泥砂、碎石以及木材都足数吗？”


    “足数，上面还给多拨了许多呢！这次肯定能修缮牢靠。”


    萧珩闻言点头，几个人检查完修缮河堤的材料又和工人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去。


    晚上，他们吃了饭，便回屋休息了，明日还要早起。


    阿玉的房间就在萧珩隔壁，两人于门前分别。


    阿玉：“萧大人，好梦。”


    “好梦。”


    第二日。


    他们一大早就到了洛河堤坝上监看河堤修缮的进程，好在是一切顺利，于天黑前完成了今日的工程进度。


    第三日，第四日……


    一连数日，他们一直都是早出晚归，工人们都是干过河堤修缮的老手，手脚都很麻利，这期间也没出过什么差错，原本定的二十日的工程按照现在的速度没准还能提前两日完成。


    杨文明更是高兴，修缮河堤这种利国利民的工程完成后对他来说也是在政绩上添了光彩的一笔，等年末京官考察怎么着也能吹嘘一番，保不齐还能升个官，留名青史之类的。


    他真是越想越激动，甚至拿出了不少私房钱准备等工程结束后好好请萧珩他们大吃一顿。


    日子快速飞逝，很快就到了四月中旬，工程的后期，在河堤顶部修建自然护坡石。


    石料是早就选好了的，不过阿玉在这期间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她在堤坝戗台处发现了一处獾洞。


    直径不大，看起来是新挖的，还没有形成獾洞群。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杨文明的话，洛河河堤在前几年就修缮过，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暴雨冲垮，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管了。


    她觉得这肯定和獾洞有关系。于是趁着今日回房休息的时候阿玉叫住了萧珩，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萧珩：“你觉得堤坝损毁和獾洞有关系？”


    “对，我今日在戗台处发现了一处獾洞，獾这种牲畜喜欢挖洞掏穴，河堤堤坝又适宜它们生存，久而久之，獾洞就会形成獾洞群，破坏堤坝造成损坏。”


    萧珩颦眉：“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小的时候，当地经常闹饥荒，家里没饭吃，我爹就会带我们去抓獾打牙祭，那个时候，我爹就说这种牲畜爱挖洞，一个接一个，而且就算被人堵上后它们有‘故土难离’的习性，过个一两年还会回来接着挖洞接着住，我爹就带我守在那片地方，没吃的了就抓獾吃。”


    她接着说：“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只记得肉好吃了，根本不会想到獾洞破坏堤坝这种事情，这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是一个道理，千里之堤也有可能溃于獾洞。”


    “照你所说的话那需要派人时时查看，否则今日我们把洞填了，过不了多久就又会卷土重来。”


    “是啊，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修缮河堤，可是我们走了的话过不了多久堤坝又会被损坏，如此循环往复，不仅劳民伤财还是个潜在隐患。”


    萧珩看着她，若有所思：“除了你考虑到的獾洞问题，后续维护，植树禁耕也需要重视。”


    “那如此一来……”


    萧珩接过话头：“那如此一来需要更多的银子和人力。”


    阿玉颦眉。


    萧珩道：“设堡房，定期派人巡查，形成条例，桩桩件件都是大工程。”


    阿玉：“这样的话，我们得和陛下请奏。”


    “对，堡房建多少，需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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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力和银两，都需要确切的数目，从明日开始，我来丈量计算，你来书写记录，我们写一份奏表递交上去。”


    “好。”阿玉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便开始沿着洛河附近的区域丈量勘测周边的环境，阿玉跟在萧珩身边做记录。


    有天阿玉看见了一片桑枣林，她心里难耐，索性顺着一棵高大的桑树爬了上去，树上的桑枣长得密密实实，紫红香甜，她眼睛放光，摘得满怀都是。


    可是上去容易下来难，阿玉就像是卡着的猫一样扒在树干上欲哭无泪。


    萧珩仰头看着她，一阵无语，最后还是向她张开了手臂，叹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阿玉抱着树干，低头道：“萧大人，你可接住我啊。”


    萧珩低低“嗯”了一声。


    阿玉咬牙闭眼，把心一横，双手松开，跳了下去。


    耳边风声呼过，她落进一个充满檀香的怀抱里。


    阿玉睁开眼睛，萧珩正低头看她，两人目光交汇，阿玉陡然绽开笑颜，将怀里的桑枣递到他的唇边：“大人尝尝，可甜啦！”


    萧珩张嘴咬住她手里的桑枣，微凉的唇和齿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他将她放下来，然后抬起自己雪白的袖子把她脸上的灰仔细擦干净后，这才噙起一抹笑：“多谢。”


    *


    很快，河堤修缮进入了尾声，因着过几日可能下雨，为了避免突发状况，这几日工人都在加快修缮的进度。


    杨文明发动府衙的人一同帮忙打下手，照明，运砂，凡是能干的统统都下手去干，就连卫昶都被萧珩赶去帮忙了。


    如此过了两日后，在一个闷热潮湿的阴天，河堤修缮工程进行到了最后一步，所有人都很激动，想着趁下雨之前竣工。


    阿玉和萧珩的奏表内容也记录完善的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段路，在洛河的下游。


    两人照常带着工具丈量记录，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雨突然来了。


    天边滚雷阵阵，大片乌云迅速聚拢低压，随着一道闪电划过，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


    萧珩拽住阿玉的袖子，一贯温润的声音里掺了些凌乱：“雨太大了，我们在这里不安全，先回去吧。”


    阿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应好。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坡地中，四周都是雨声，喧嚣如沸。


    由于常年饥荒，附近村民经常上山啃树皮、挖野菜，私自耕种，长此以往，这里的地皮裸漏，土壤流失，随着雨水冲刷大片洪泥而下，碎石滚滚，有好几次阿玉都被滑倒在地，萧珩见状，拽住她的胳膊想要将她背起来。


    阿玉却很慌乱，她虽玩笑似的说过“大人背我”这种话，可真到了这一步，她却不好意思了，连连说：“不用了，萧大人，我自己可以走。”


    萧珩看着她滑倒摔伤的膝盖，脸色沉了沉，不顾她的推拒将她背了起来。


    阿玉双手环在他的脖颈上，微微垂头，将脑袋贴在了他宽阔的后背上，一路默默听着他轻微的喘息声。


    天越来越暗，大雨却分毫没有停歇的势头。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阿玉想要下来时，突然萧珩闷哼一声，失重感陡然袭来，还未等阿玉回神，两个人就齐齐掉进了一个十来米深的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