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趁伤妄为

作品:《我在古代烹油茶

    耶律寒的长相未免也太过熟悉。


    他乍一眼看向耶律寒时,心里竟生出一种在照镜子的荒诞感。


    这……这怎么可能?他与耶律寒……


    一个荒唐却也现实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盘旋,越来越清晰。


    耶律寒趁七郎怔愣之际,他另一只手拾起战斧,胡乱向七郎砍去。把七郎逼得接连后退几大步。


    耶律寒重新戴上面具,他身边涌来了不少北狄士兵,形成拱卫之势。士兵们刀刃向着七郎,刀尖寒光凛凛。出乎这些士兵意料的是,七郎没有再对他们发起进攻。


    “呜——”


    城墙上的号角悠悠响起。


    七郎回首,只见聂政荣在城墙上向他打手势。他即刻会意,银枪在掌间翻转,击退数名北狄士兵。高声大呼:“回城——”


    耶律寒身侧,为他用布条包扎止血的一人道:“殿下,不将他抓回来吗?”


    耶律寒眼里映着七郎在人群中矫健的身姿,没好气地道:“你能!你去抓啊!”


    那人垂下头,没敢接话。


    耶律寒心知,此次交锋北狄士兵虽未败,但扔在气势上被压了一筹。而造成这个局面的,都是他的那个好七弟。


    不过,此战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七弟出乎意料的厉害,而北越城的守城军看起来也仅有几千人。如此,只要拿下他这个七弟,不日便可攻下北越城。


    “木清,传令下去,回营修整,再做打算。”耶律寒吩咐道。


    站在他身侧的北狄人点头,高呼:“殿下有令,退兵!”


    ……


    北越城军营内。


    爽朗的笑声自一营帐内传出。


    “七郎,好样的!不愧是我儿子。头一次上战场就有如此魄力。”聂荣政不吝夸赞。


    七郎垂着眸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军帐中烛光摇曳,七郎有半张脸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儿子,怎么了?可是受伤了?”聂荣政关切地问。


    “义父,我没事。”七郎抬眸,面色基本如常。


    “哈哈哈——”聂荣政见七郎无事,脸上重新挂上笑意,“照这般打下去,北狄那些崽子,迟早夹着尾巴逃回去。”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军帐被人从外边掀开。


    来者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手中拿有一本册子,进入帐中后直接把册子丢给聂荣政。


    聂荣政接过:“城主,你怎么空长他人志气。”


    “你自己看看,这是刚统计出的伤兵人数,足足接近三成。”凤渊在帐里踱步,“方才的一战,北狄只是被七郎的一时之势给唬住了,此次他们退兵后定是会制定专门对付七郎的计策。加上他们兵力是我们的四倍之多,怎能掉以轻心!”


    聂荣政盯着手里的册子,眉头蹙起,叹息:“没想到,竟也折损了这样多的战士。”


    凤渊道:“北狄此来是为要粮,他们后方补给肯定有问题。因此,我们只需与北狄军打消耗战,我猜,他们耗不了一个月。城墙易守难攻,只要我军能撑过一月,他们必会撤兵。”


    聂荣政垂下手:“消耗战……这可是两败俱伤的法子啊。”


    凤渊反问:“可当下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聂荣政张了张口,转而又合上。


    见聂荣政不答,凤渊扭头看向七郎:“七郎,听说你重创了北狄的攻城将领?”


    七郎道:“伯父,算不得是重创,只是伤了他的手腕。不过,他最近应该都难以提起那把斧子了。”


    凤渊满意地点点头,而后道:“我料想,北狄这两日应不会再攻过来。”


    聂荣政赞同道:“没错,这几日我会加紧整顿城防,救治伤兵。同北狄奉陪到底。”


    语毕,聂荣政拉开军账,几滴冰凉落在他脸上。


    外边不知何时飘起了纷飞大雪,地面覆有一层不薄不厚的白霜。


    他讷讷道:“看来,此后作战,只会更为艰难……”


    翌日。


    凤府小院内,青石板路面盖上雪白厚毯。


    一个男人站在房门前,口中不断吐出白雾:“小姐,老爷让我向您传话,北狄军已暂退,可以自由出府,但不可再入军营。”


    “知道了——”房间内传出的女声听不出情绪,尾调拖得有些长。


    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凤凌撇了撇嘴角。


    关了她一整天,这禁足终是得解。


    正要推开门外出透气,门却自己打开。


    定睛一望,是小兰恰巧归来,她摘下斗篷的帽子,雪似鹅毛般簌簌而落。


    她身后,满目皆白。


    “小姐,外边下暴雪,夫人特意叮嘱,无事便别出门。”小兰抬起眸子,劝道。


    还未等凤凌答应,如落雷般惊心动魄的战鼓声蓦然传来。


    “这是……”凤凌循声,踮脚张望,哑声道,“不是说已经退兵了,怎么又……”


    她捏紧手中暖炉,感受其中源源不断的热意。俄顷,她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北越城,绝不能破!


    此时,城外,滴水成冰。


    苍阔的战场上,战马嘶鸣声、兵刃相接声、军士冲锋呐喊声,声声不息。天上飘着白雪,落在地上时,变成了红色。


    一道银色的身影在战场中尤为显眼,他身上的甲胄已有多处撕裂,里边冒出血红。他手中挥舞的银枪起初如蛟龙,能在瞬间绞杀数名敌军。可渐渐地,围困他的人越来越多,手中的枪愈发沉重。


    他重心不稳,单膝跪地,银枪支在身边,费力地喘气。


    “啪啪啪——”


    一个长得比较秀气的北狄人缓步而来,他鼓着掌,嘴里啧啧称奇。


    单膝跪地的七郎愤然站起,但许是用力过猛,他口中溢出鲜血。


    他扶着胸口,恶狠狠地顶着来人,此人他昨日里见过,是耶律寒身边的侍从。


    “不得不说,你果真有些手段,仅凭一人之力挡下数百人。”木清没有再向七郎靠近,而是仍与他保持几步的距离,“但,你已是强弩之末,别白费力气,乖乖跟我们去见殿下。”


    七郎眼里的不甘与愤怒相互交织:“休想。”


    今朝,北狄一众士兵突袭,以巨木攻城门,打了守城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受命带兵出来拖住北狄军,从而让守城军有机会毁掉那攻城的巨木。但他刚出城门,北狄人一拥而上将他围住,不停消耗他的体力,使他力竭。


    他回首,遥遥望见城门下的巨木已被烧毁,眼睛里出现一张模糊却也清晰的面庞。


    姐姐……


    一股劲从胸腔里涌现,他的枪从手中翻转而出,深深没入一个北狄士兵的胸膛,连带着其后的一人,胸前也被刺出一个不浅的口子。


    经此,在重围下的七郎,也看到了突围的口子。


    “你竟还有力气?”木清大骇。


    围困七郎的北狄士兵有一瞬间的迟疑,七郎趁此用力拔出长枪,就着那两个倒下士兵的方向冲去。


    “不好,他要跑!”木清喊道。


    离七郎最近的北狄士兵率先回神,举起巨大的砍刀重重朝七郎后背砍去。


    在刀刃离七郎不到三寸时,那士兵在忽如其来的刺痛下,斩刀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下说了,要活的!”木清手持弩箭,厉声呵斥。


    “还不快追!”眼看七郎已突破围困,他又朝周围的士兵喊道。


    七郎拖着沉重的步伐,城门唯留下一条能通行一人的小缝,里边射出来的光,很亮。


    明明近在咫尺,他却难以触及。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密密麻麻,他忽然脚下发软,朝地上倒去。


    可倒地的痛感并未传来,身侧的热度让他顿时清醒几分。


    “七郎,坚持住。我带你回去。”


    聂荣政不知何时架住了他,将他交给两名守城军。


    他在昏过去前,瞥见聂荣政和吴都尉联手,挡住了那追来的数十名北狄士兵……


    再后来,昏昏沉沉间,城门关闭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彻底失去意识。


    ……


    一日后。凤府,靠西的小室内。


    室中静谧,布置极简,鎏金兽纹香炉里的香料即将燃尽。一个男人躺在木质的床上,脸色有些发白,褥子在他胸前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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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身形高大,矮小的木床与他格格不入。


    忽而,他眼皮好似动了。张开,是一双即便是在黑夜里也褶褶生辉的眼睛。


    七郎望着眼前熟悉的房间,撑身坐起,侧腰传来的撕裂感让他眉心微蹙。


    随“吱呀”一声,房门开启,进来了个端着碗的小丫鬟。


    “小兰?”七郎道。


    “聂校尉,你可终于醒了。”小兰眼见七郎坐起,喜笑颜开。


    她把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碗稳稳当当放在房内唯一的木桌上,匆匆道:“这是汤药,你先喝,我这就去告诉小姐。”


    片刻后,凤凌跨进屋,她一眼就瞅见床上躺得笔直的七郎,心中生疑。


    不是说七郎已经醒了吗?怎么还是躺着。


    她脚下收力,不让自己在走路时发出声响,走到七郎床边。


    只见七郎薄唇紧抿,脸色苍白如雪,眉间起伏。


    凤凌掀开床边高几上的香炉盖。里边的安神香果真燃尽。


    据说,七郎受的伤都不算重,他是抗敌时力竭昏倒。原本,军医为他包扎伤口后是要留在营里养伤的,但他梦呓得严重,口中直呼“姐姐。”


    如此,聂将军与父亲都以为他是想家了,遂让他回凤府——这个他以前住过的房间里养伤。还开了安神的方子给他用,这才安静了下来。


    但她瞧着七郎这紧皱的眉头,许是安神香用的还不够。


    “看来,还得再去取些安神香才行。”凤凌心中这般想,竟不经意间说了出来。


    她正要站起身,就察觉手臂被拉住。垂眸,对上七郎染上氤氲雾气的双眼。苍白的脸色让他俊逸的眉眼也镀上一层破碎感。


    喑哑的呜咽声自唇间倾泻而出:“姐姐,我不要安神香……我想要你……”


    边说,还边把脸往凤凌手上凑,让她心里激起惊涛骇浪:“想要我?”


    这……


    七郎对于男女之事想来是全然不知晓的。他不会以为只要表白过后便能……


    七郎略微冰凉的脸颊在她手上轻蹭:“嗯……姐姐,我想要你一直在这陪着我。”


    原来只是陪着啊。


    天知道凤凌在听完七郎的这句话后松了多大的一口气。


    她应道:“好。”


    只是坐在床边陪一会儿,蹭蹭手,多大点事。就由他去吧!


    七郎长得人高马大,这脸颊却依旧和他年少时般软软的。


    等等,她的手背方才好像触到了一个更为柔软之物?


    她急忙低头瞥了一眼。七郎的脸色竟比之前红润了少许,他的嘴唇正有意无意地贴在她的手上。


    她大惊,用力将手抽回,正想出言呵斥,却对上七郎那双无辜的眼睛。


    他阖了阖眼,眼睫似带有湿意,略微沙哑的嗓音轻颤着:“姐姐,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话到嘴边卡住了。


    她惊讶地发现,她居然不忍心对七郎说一句重话。


    别过头,她没再看他。


    这时候,她发现一旁的木桌上摆有一碗深棕色的汤药。


    “七郎,原来你还没喝药。”


    凤凌起身,探了探药碗。幸好,还是温的。她扭头问道:“能自己坐起来吗?”


    七郎褥子下的手臂像是动了几下,他嘴角朝下一撇:“姐姐,我好像起不来。”


    凤凌轻轻叹气,伸手去扶了他一把,让他得以靠坐在床上。


    她端着汤药,凑到七郎面前:“喝吧。”


    七郎缓缓伸出他那双包扎着麻布的手,接过汤药的瞬间,他嘴角流出一道极轻的“嘶”声。


    “七郎,你能自己喝吗?”


    “姐姐,我可以的。”


    凤凌看着他艰难地拿起碗里的汤勺,半晌过去,汤药才成功送入他口中。


    若是让他自个这么来,还没喝到一半,这汤药指定得凉。


    她虽不懂药理,但也知道这些个汤药需趁热喝,凉了药效是要退减的。


    于是,她轻而易举从七郎手中取回汤药。


    “还是由我来吧。”


    在凤凌看不见的侧脸上,七郎的嘴角勾起胜利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