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郡王和郑王世子。”


    张太医反应过来赵洵唤的是姚雪乔的闺名，看了眼闷头直走，装作没听见的粉色倩影，微微楞了一下。


    姚雪乔指着前方分叉的小径，“他们在教导七殿下，不便问礼。绮华宫在哪个方向？”


    张太医嘴唇动了下，默认她的说法，得了指示的姚雪乔脚步飞快。


    绮华宫近在眼前，但旁侧小径忽然冒出两个禁卫打扮的士兵。


    赵洵竟然动用身份，派人抄近路拦住他们！


    “姚小姐，七殿下方才不小心伤到小姐，想给小姐赔罪。”禁军抬起手，“请姚小姐随属下去两宜亭。”


    姚雪乔眸中蕴着薄怒，锐光如箭，“我没有受伤，七殿下言重了。”


    不同往日般温软的语气，很快连张太医也感受到她的不悦，温声笑道：“七殿下的箭镞不伤人，否则我早已为姚小姐医治包扎了。”


    禁军不是街头地痞流氓，不至于明抢强迫她走，但也不好说话，“没伤到姚小姐自然是好，不过让姚小姐受到惊吓，殿下过意不去。”


    姚雪乔磨了磨齿尖，深深叹口气，“劳烦带路。”


    两宜亭建在小坡上，朝湖背林，足以饱览湖光山色。


    经过漫山遍野的枫林，裴承聿那张寡淡平静的脸出现在视野中，带着隔岸观火的冷漠，让背后绚烂如云霞的枫林都染上萧索之意。


    赵洵站在他身侧，尽管也是面若冠玉，身姿挺拔，却少了些许介于睥睨众生与如沐春风之间的气势。


    反而衬得裴承聿轩昂气宇，让人望而生畏。


    “表哥。”她喊完其他两位尊主，最后才唤他。


    她在他冷漠凝视中走过去，坦诚到有些理直气壮，“听说七殿下要给我赔罪，我虽没受伤，但不好拂七殿下好意，可有打扰到表哥？”


    裴承聿幽深打量的眼神扫过她时，她甚至担心他会记仇，冷着脸不搭理她。


    可当着周围诸多宫女内侍的面，两个仰望他视他为榜样的表弟的面，他还算端方温润，举止尽显贵族仪范，风度翩翩勾起笑意，“表妹无事便好。”


    然后转瞬即逝，朝着蹲马步的稚童道：“七殿下，人已经过来了。”


    她一时有些庆幸，好在她得罪的是贵公子，是有头有脸的郡王，不轻易显露喜怒，不稀罕当众给她难堪。


    等七皇子不情不愿，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完谦，姚雪乔还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禁军到底是裴承聿派出的，还是赵洵指示的？


    但她没问出来，略微屈膝行礼，“七殿下抬举我，既然无事我便不打扰殿下练习。”


    转身之际，坡下闪出两道纤细的身影，面容红润，眉眼笑意融融。


    “咦，姚姐姐也在？阿洵也在？”


    八公主爬上来，由着侍女擦拭额头薄汗，拉过裴云莘的小手一齐到亭中坐下，“正好趁七弟受罚，表哥和阿洵得空，不如教教我们射箭？”


    秋猎在即，八公主和那些文官家的闺中小姐大多聚在一起，登高赏景。


    看武将家的女子跑马游猎，英姿飒爽，她们只有羡慕的份。


    今年她实在心痒，求了杜贵妃好一阵，下学后立刻换上窄袖胡服，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


    八公主见裴承聿点头，拽了拽姚雪乔的衣角，圆溜溜的眼睛含着撒娇的意味，“姚姐姐，下月秋猎，纵马游乐多快活。你可会射箭？”


    她转头又板着脸，吓唬道：“云莘，你也得好好学，你爹可是大将军。”


    姚雪乔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赶鸭子上架般被架起来，握着桦木弓掂量。


    箭靶在山坡平地的枫树下，约莫二十步之距，八公主和裴云莘依次射出，箭簇都和箭靶擦身而过，落在草地上。


    裴承聿掀起眼，指出她们握箭姿势的错处，提点几句又让她们放一次。


    没有要来教导她的意思，姚雪乔自然而然落在赵洵手中。


    赵洵绕到她身侧，正好遮挡住他们兄妹三人，拿起他的三力弓，从贴面的牛角介绍到背贴的桃皮，乃陛下钦赐的好弓。


    他握起他的宝弓，一面说一面演示，“雪乔，握弓以推为主，不要握死，不令弓体摇晃即可……”


    不似裴承聿三言两语打发人的简洁，他教人时耐心十足。


    但真是聒噪。


    像是在暗戳戳与裴承聿较量，显示他见多识广。


    放在从前她或许会装装样子，笑着赞许，但她此时此刻只想离开，没等赵洵说完便放出一箭。


    运气很好，碰到箭靶，留下一道浅淡的墨黑色痕迹。


    正好堵上赵洵喋喋不休的嘴。


    裴云莘仰着小脸，惊讶道：“哇，姚姐姐好厉害。”


    八公主接连脱靶，这下更加诅丧，嗔怪道：“表哥，你是不是不乐意教我们，怎么姚姐姐学这么快？”


    裴承聿面容平淡：“看来阿洵教导有方，既然已经教会表妹，不妨再教一教公主。”


    是他自己开口，八公主也二话不说拿起弓找赵洵。


    姚学乔退居其后，默默放下弓准备开溜。


    “姚姐姐，你教我可不可以？”裴云莘摆弄她那桃木小弓，弓弦拽得很费劲。


    可她那半吊子水平，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


    裴承聿半蹲下身，手把手教她，温声道：“云莘，你先练习拉弓，训练手劲。”


    “我还有旁的事，先告辞。”姚雪乔也懒得想什么理由，随意敷衍一下。


    反正他心知肚明，推八公主缠住赵洵，又亲自绊住云莘，因此也没有过分追究她所谓的“旁的事”，略一点头便放她走了。


    现在她确信，请她来接受七皇子道歉的就是裴承聿。


    身为七皇子的表兄，教授射箭的老师，七皇子顽劣伤人他自然要教育他一番。


    她到山坡下，张太医正巧过来。


    张太医一反常态，脚步很匆忙，“姚小姐，你没事吧？”


    姚雪乔摇头，以为是什么人病了。


    可张太医只摸了摸鼻尖，“只是照例给七殿下请平安脉，姚小姐没事就好。”


    几天相处下来，姚雪乔已经发现，张太医难为情不好意思时总有摸鼻子的小动作。


    她也不是榆木脑袋，原来他被禁军拦下，跑回绮华宫讨要贵妃口谕去了。


    “他们都是皇子龙孙，我知道姚小姐很为难。”


    旁人看待赵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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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纠缠，只会认为是难得的福气，以她如今的地位，赵洵依然念念不忘可谓“深情”，哪怕让她当妾她也应该感恩戴德。


    赵洵是龙孙，他的父亲很有可能入主东宫，没人在意她愿不愿意，或者说他们认为她绝不可能不愿。


    将来赵洵若有能力，也会为她摆平父亲的冤案。


    可回头草，她不想吃。


    张太医这样一句问候，一句体谅，她心里也很感激。


    可身后传来阴魂不散的声音：“张太医不是要给七皇子请平安脉，为何不紧不慢在这里缠住姚小姐说话？”


    赵洵高高在上，目光俯下，“还有，你说姚小姐为难，是指七皇子给她难处，还是我？还是表哥？”


    张太医拱手行礼，直视他，“世子何必明知故问。”


    赵洵没料到平日本分老实的他敢公然呛他，姚雪乔可以讥笑责怪他，他心甘情愿，他张子虚又算个什么东西，服侍赵家人的奴婢罢了。


    “好你个张子虚，本世子就不知道，就要你亲口告诉我。”


    姚雪乔挡住张太医前面，逼得赵洵不得不收住浑身的戾气。


    她看向他炽烈燃烧的眼眸，冷冰冰不为所动，“世子，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如果世子不记得，我也可以再复述一遍。”


    “我记得，字字句句我都记得。雪乔，你可以不要我，但绝不能随随便便……”他冷笑一声，睨了张太医一眼，“嫁给不能保护你的人。”


    姚雪乔瞳孔瞬间放大，紧紧咬住唇。


    可赵洵见她压抑的怒容反而很畅快，扬起无畏的几近阴贽的笑。


    他抬起手，摸向她通红的眼尾。


    姚雪乔一掌拍开。


    赵洵悠悠收回手，尽管笑容与平时一般无二，可眸底阴恻恻的，让人心悸。


    “我记得你的话，你也好生记住我所说的，这一回我言出必行。”


    恰在此时，裴承聿从容不迫走下小坡。


    他目光淡淡扫过她，凝在赵洵身上，冷静又随意的语气：“阿洵，你不是说急着带禁军去南衙布阵吗，若是又不着急，八公主还等着你教她。”


    赵洵笑道：“表哥勿怪，听说张太医要为七殿下问脉，我多关心两句。”


    裴承聿吩咐身后：“松烟，请张太医到亭中，让七殿下用些茶点，稍后继续蹲。”


    松烟很快跑到张太医身前，毕恭毕敬领他过去。


    张太医临走前目光深深看她一眼，姚雪乔黯然垂下眸，热烈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几乎透明。


    他停下脚步，松烟一个劲催他快些，只好作罢。


    赵洵带上禁军，盔甲声渐去渐远。


    站在正午的阳光下，姚雪乔耳中嗡鸣，脊背冒出薄汗。


    秋日气爽，吹得她身子发凉，眼前天地昏暗。


    “表哥。”


    裴承聿听见娇弱无力的呼唤，回首望去。


    姚雪乔一身袒领粉裙，露出脖颈胸口处的玉骨冰肌，泛着莹润的光泽，高高束起的腰肢细韧如柳，娇柔曼妙。


    但脸上情形很不妙，像是浸透冷水，苍白无血色，衬得眼眶红润，异常冶艳，红唇妖异如血。


    他朝她伸出手臂，揽过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