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作品:《珠胎》 傅伯山没有说话,兀自朝深处走了过去。
温幼槐压下心里的惊慌,低头跟上。
今日露台前的门窗紧闭,傅伯山在靠墙的紫檀木雕漆拔步床坐下,身后是透光的翠屏槅扇。
温幼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他没请她坐下,她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坐。
傅伯山这人周身的气势很强,许是浸淫官场太久,又或许是他本性如此,那双眼总是沉静幽深,让人看不透底下暗藏着什么。
可像他这样的人物,年纪却比想象中要轻,俊朗的面容总是带着一丝淡笑,似是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
这样的笑容却不能让人放松,他高高在上地坐着,似乎一眼就能将她的神态收入眼底。
温幼槐目光匆匆掠过他,不经意扫到他手边放着的木匣——正是她吩咐人送去歙云斋的那只。
温幼槐不由愣了一瞬,就听他开了口,“......听说温夫人想要毁约?”
音调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温幼槐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也没来得及斟字酌句,猝不及防答:“对、我已同李掌柜说过了。”
言罢她却听到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听他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案几。
温幼槐忽然觉得很不舒服,今日楼内没有敞开窗牖,反倒像一只巨大的囚笼罩着她似的,十分压抑,周遭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
两人就这么处在密闭空间内,周围也没有下人在旁侧,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的,眼前那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从容自若地轻点着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温幼槐有些受不住了,索性开口解释:“此事是我毁约在先,这桩活计繁重,我能力有限,还请大人见谅......”
“能力有限?”傅伯山沉声道,“我似乎并没有这么说过吧?”
“是我自己这样觉得,我平日还要打理家中的事,再加上大人给的活计,的确是有些分身乏术了。”温幼槐有些慌乱,语气仍然恭敬。
“家中什么事?明照坊的铺子吗?”
“是,是的。”温幼槐停了一瞬,心里觉得不对,转而才想起先前傅伯山在明照坊救过她的事,顿时了然,他是知道她在当铺掌事的,如此却更好办。
于是继续解释道:“家中生意要看顾,我的确是没有精力再做抄书的活计,希望大人能谅解......不管怎么说这事是我做错在先,大人的定金我愿意双倍赔偿,若是耽误了大人的事,我也可以帮忙再找别的人承接大人的活计——”
“温幼槐,”傅伯山突然打断。
他抬眼看她,眼底不知是何意味,轻轻吐出一句,“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温幼槐唇瓣微张,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傅伯山见她如此,一哂,“我还以为给了你那么多线索,你已经明白了。”
他一拂袖站了起来,脸上一如既往地温和,温幼槐却感受到他的强势,莫名生出一种自我保护似的抗拒心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傅伯山并不在意她的慌张,徐徐开口:“......宿安驿店那晚后,我一直在找你,起初我以为你是哪家未出阁的女子,找遍了京城内外却没找到。”
他顿了一息,目光如刺般缓缓落在她身上,“好在后来在何府遇到你,终于知道了你的身份。”
“而后我提拔宋翰之,结识李掌柜,最后接近你......你的一切我都已了如指掌。”
傅伯山语气轻淡,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却如同五雷轰顶般在温幼槐头顶炸开,她惊住了。
恐惧吗?
不、惊悚程度远远超过了恐惧,她脑中已经一片空白。
她自然是明白的,线索一个个呈现在眼前,她自然猜出了他的身份,也自然知道那晚是她认错人了。
可她却没想到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傅伯山就已经在暗中调查她了。
宋翰之的升迁,歙云斋的活计,全都出自他之手,早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她了解得明明白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会想不到原因吧?”
傅伯山就这么窥破了她的心思,没有再逼近她,反而气定神闲地又在拔步床上坐下。
他摩挲着扳指,神情平淡:“宋府虽是世家,但在京中却不值一提,宋翰之读书多年却连个功名都没有,靠祖上荫庇得了官,若不是我,他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在照磨所打转......这样的人能给你什么?”
“但是温幼槐——”
“他给不了你的,我给。”傅伯山脸上始终浮着笑意,眼底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压,“和离书就在这里,想明白了就过来。”
他再次敲击桌案,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将如此惊世骇俗的话随意丢在她面前。
温幼槐僵硬地朝他指尖的位置看去,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木匣旁边的纸张。
他连和离书都准备好了。
惊恐登时汹涌而来,温幼槐汗毛直立,齿间因为寒意而摩擦,她紧紧咬住,才让恐惧没那么明显。
傅伯山早早将她调查清楚,给予她莫大的恩惠,直到今日当面剥下她拥有的美好外壳,无比残酷地践踏她的自尊,将她身后的人、将她一点一点踩进尘埃。
他只是不屑,不屑于去在乎。
宋府之于他,本就是蝼蚁。
他甚至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甚至没有给她说一声“那晚只是个意外”的机会,他步步为营,让权势渗透她生活中的每一个缝隙,为的就是让她明白,他想要她,她就不会有其他退路,也不可能有其他退路。
他已经断了她所有生路。
温幼槐蓦地扯了扯唇角。
她这样一个小角色,也值当傅伯山如此大费周章么?
可笑的是她先前还觉得近日一切都十分顺利,原这背后一直有一只大手在推动啊......
巨大的落差感淹没了她,她连恐惧都感受不到了,心底只是无尽的惶然。
她该怎么做?
她还能怎么做?
傅伯山的名号搬出来,哪怕他不设计这么多圈套,她都理所应当地会被他强占。
她根本无力抵抗。
她若不从,他只需轻轻一挥手,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温幼槐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她感受不到温度了,浑身上下都冷得彻骨。
“你总要......给我些时间。”最终她从喉间干涩地挤出一句。
傅伯山脸上的笑意淡了,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他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突然很想抬起她的脸,好看清她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
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臣服,他谋划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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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久,她恐惧、闪躲,都是预料之内的情形,可她到现在还能冷静地提出条件,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倒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坚韧......
“既然是谈判,总要拿出诚意。”
傅伯山淡淡道。
温幼槐从这话中听出几分松动,忙道:“你、你想要什么?”
问出这话才觉得后悔,一抬头,傅伯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当下身上又激起一阵寒颤。
傅伯山却没为难她,道:“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是不能太久。”
倘若不是他那双看不到底的眸子,她一定会被他的善意欺骗,仿佛方才要她签下和离书的并不是眼前这人。
“五天。”傅伯山又道,“这五天我不会干涉你任何,但五天过后,若是你还没有和离,我会替你处理。”
温幼槐面上答应,心里却没有底,她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事,真叫她五天内和宋翰之和离,她却没有头绪,但若是将此事交给傅伯山解决......她不敢想。
傅伯山已经将态度放得无比和善,他一向是很有耐心的,但对人却很少有这么宽容的时候。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并不想强迫她。
结局已经注定了,再给她些时间也未尝不可。
“书还是要抄,”傅伯山站起身,“江南的学子还等着这批书,温夫人既然承接了这活计,还是负责到底的好。”
他走到架阁前,攀上木梯从最上层拿下一本书。
温幼槐瞥到他朝自己走了过来,心里不由一紧,捏着袖口作势要后退。
傅伯山却略过她,走到了露台前的矮桌旁,将书放下,“这书为前唐一位工部大人所作,专研究各处的水利地势,比先前让你抄录的书繁杂许多。”
温幼槐悄悄松开双拳,她没想到这个时候了傅伯山还想着让她抄书,但她是不能拒绝的。
傅伯山将书放下后走到四脚方桌前,没一会儿,来了几位下人,将露台前的槅扇一一打开,室内亮堂了许多。
风拂过湖面吹进轩阁内,却吹不散温幼槐内心的恐惧和压抑。
温幼槐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走到矮桌前,一边打开书一边开始磨墨。
这本书应是经历了一场大火,里面许多页面都或多或少缺了字,还有的已经碳化了,整个一张都几乎变成灰了,上头的字很难辨别。
但每一张缺字的地方都有人夹了宣纸进去,打开便是补上的字。这项工作一瞧就不容易,且不说做的人要有多大的知识储备量,光是这么一页一页写下来再放进去,就要耗费不少时间。
温幼槐心思却不在这里,匆匆看过一遍后,提笔开始抄录。
她已经尽力让自己忽略屋里的另一个人,但写了几个字仍是坐立难安。
日光流动,傅伯山负手立着,不知在桌案上挥笔写些什么,缁色鹤纹交领长衣显得他气度非凡,倒似雨后仙鹤般,浩气清英,仙材卓荦。
这样一副迷惑人心的衣冠下,不知藏着怎样的兽心。
但他却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面上又恢复了温润持重。
忐忑了一段时间后,温幼槐不得已将精神专注在抄书上,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一直到她离开,傅伯山都没有再靠近她,也没再和她说一句话。
他虽势焰熏天,但似乎是个愿意遵守承诺的人。
这让她暂且有了喘息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