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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围罪堵截》 51 耦合·九
◎本章走剧情◎
李富德的手机响了一早上,好几天的连续蹲守早已让各个分局派来的人心生不满。东文市共有四个大区,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情,底下分局里剩的人忙不过来,处理投诉都要用上好几个小时,各位负责带队的警察开始和李富德“商量”,想释放一些力量回到分局处理工作。
李富德夹在中间两头难办,他看着市政府今早下发的通知,几页纸总结下来也就一句话——赶紧结案。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赵局办公室的沙发上,拇指快而猛地敲击桌面,把赵局茶杯里的水都震得溅了出来,“这叫什么事?都他妈的回家养老去吧!”
赵自立把李富德的手机从沙发缝里抠了出来,“别生气,要我看你就留咱们自己人守着就是了,那个常中生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交通给他一切,我看他出门就是寸步难行。”
“说的到简单,你知不知道这个姓常的是什么人,他在沈文兴身边藏了那么多年都没被找出来,你现在指望三兵两卒就把他拿下?”李富德大掌一挥拍在赵自立的实木办公桌上,“你是不是太多年没执行任务脑子也躺傻了!”
赵自立也不生气,脸上还是和颜悦色的,他拿起茶盘上的抹布把桌子上的水渍擦干,“富德,不是我说,这么多年你这个脾气还是一点没变,万事总有一个折中的办法,或者你给我一个期限,三天?一个礼拜?一个月?不能因为常中生永远抓不着整个东文都不过了吧。”
李富德盯着文件上的印章,深深的喘了一口粗气,“一个礼拜。”
“五天。”赵自立伸出一只手,“咱们俩这么多年,我很少在这些事上逼你,但这次我也顶不住了,五天时间已经是我能申请到的最大期限。”
李富德瞪着赵自立的掌心,他心里门清,赵自立从最一开始就是领了五天结案的命令来找他谈的,来来回回几句话就让这被动的五天变成他主动立下的军令状,日期一到他就没脸再多做要求了,到时候案子就算不结也只能扔在档案室里积灰。
这就是东文市局。
李富德走出赵自立的办公室,手机又不停的震动起来,他看了眼屏幕没好气的接了,“喂,怎么了?”
“李队,我是周强,香月分局的那个。”
“我知道。”李富德往重案组的办公室走去,顺手从兜里摸出来一颗薄荷含片放进嘴里。
“今天凌晨我们辖区发现了一具男尸,初步判定为他杀,队里的人实在是不够了,想和您请示一下能不能还回来两个。”
李富德有些犹豫,但就像赵自立说的,东文市不能只活一个常中生,更何况在居民区里发现尸体算是大案,如果处理不好上报到市局会更麻烦,“留两个继续蹲守,剩下的人回去吧。”
“谢谢李队理解。”周强松了口气,他在现在位置上坐了太多年了,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升职的机会,他不希望自己负责的任何事出差错。
“死的是什么人知道吗?”李富德的职业病犯了,忍不住问了一嘴。
“知道,是我们这片的一个地痞流氓,一年里有半年都在辖区派出所里蹲着。”周强指挥几个片警用警戒线把垃圾堆附近拦住,“李队咱们以后再聊,这儿的居民都要上班了,我得组织人保护现场。”
“好。”李富德刚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他站在办公室门前愣了一下,最后决定去找李俊涛,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亲自模拟常中生掉进水后的场景。
只是他还没赶到水库,电话又响了。
几乎一样的理由再他耳边重播一遍,李富德甚至怀疑是不是周强忙得大脑混乱又给他打了电话。
锦华公园的小树林内发现了一具男尸,死者是附近一所职高的保安,尸体上没有明显伤痕,需要移到市局做尸检。
李富德挂了电话后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如果两个案件都是凶杀,那么凶手选择在同一时间犯案的可能性极低,他几乎可以预见,这是一场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但是他没办法判断这场行动是否和常中生有关。
巨大的恐慌感在他心里蔓延开来,从苗晶晶的案子起,他们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被拽着跑。他不知道常中生是否是阴谋的尽头,也不清楚苗晶晶是否是开始,或许这场大戏在很久之前就唱了起来,他们作为中间的一个章节才轮到上场的机会。
李富德只能把模拟常中生落水这件事交给宋明明和李俊涛,他自己则去了香月分局找周强,毕竟那边的死者线索更明确,如果有人想让他们走进圈套,也一定把游戏的起点设置在这个案子上。
周强接到李富德电话时已经返回香月分局,作为仅次于市局规模的公安局,这边的情况要比锦华公园好得多。法医已经做出了初步的判断,死者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凌晨左右,死因是窒息且死者生前有□□行为,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捆绑痕迹。
“憋死的?”李富德看着尸检报告,“附近的监控查了吗?”
“新民小区的监控状态您比我清楚。”周强叹了口气,连续几天的蹲守让他的黑眼圈快掉到了苹果肌,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拾荒的大爷说他晚饭前还没看见垃圾堆里有尸体,所以抛尸时间锁定在晚上的八点半到十一点之间。”
“凶手胆子很大,选择这个时间抛尸。”李富德皱眉,“尸体是被直接扔进垃圾桶里的?”
周强摇了摇头,从一个袋子里抽出两张照片,“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装在一个行李箱内,因为新民小区居民比较多,垃圾点用的是立式大垃圾箱,这种尺寸的行李箱扔进去完全看不出来。”
“他生前是干什么的?”李富德观察照片中的死者,根据行李箱的尺寸来看,死者的身高偏矮,体型有点臃肿,如果没什么背景,当地痞流氓应该也很吃力。
“他叫薛仁,生前在新民小区西面那条街上开了一家棋牌室,偶尔帮别人收债。”周强站起来蹦了两下,让自己强行提神,“不过他只收那些法律管不了的高利贷,真闹起来辖区派出所也只能拘两天,最大的事就是之前被控告□□,但是调查后被定性为□□,交了保释金也就放人了。”
“□□?”
“嗯,我去翻了一下当年的卷宗,有个女孩报警说薛仁□□她,并向警方提供了医院出具的报告。”周强咽了口唾沫,“结果薛仁拿出来他和女孩的聊天记录,大概意思就是他借给这个女孩五千块钱,女孩还不上要‘以身抵债’,辖区派出所最后就以□□结案了。”
“裸贷?”李富德想到了几年前的新闻,那个时候所有高校的墙上都贴了反对校园贷的宣传,市里更是用这件事做典型,以每周两次的频率在公共媒体上播报,“有调查这个女孩吗?”
“确认死者身份后,我们第一时间就把侦查方向定在了这个女孩身上,毕竟薛仁死前也遭受了性侵。”周强站在电脑前,用内部系统内调出了女孩的资料,“不过这个女孩在那件事以后想不开跳楼了,现在人还得依靠轮椅生活,没有作案条件。”
“薛仁后来还放这种裸贷吗?”
“不清楚,我们的同志已经去他的住处和棋牌室搜查线索了,要看下他近半年接触的人才能有新的方向。”周强直起腰来,转头看向李富德,“听说锦华公园也发现了一个?是什么情况?”
“死因不明,还在等尸检结果。”李富德起身拍了拍衣角,“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工作不就是这样嘛。”周强看了看门外,然后凑到李富德身前,“常中生那个案子有人打听到我这儿了,听说石门山附近的那块地要拍卖了,怎么早不卖晚不卖,常中生出了事以后就要卖?”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周强笑了一下,眼袋被挤成两根肉条,“我先去忙了,有情况再和您联系。”
李富德低着头走出香月分局,他坐回车里做了两个深呼吸,手掌还是没忍住拍在了方向盘中央,巨大的鸣笛声在耳边响起,也没能让他冷静下来。
他太知道周强想说什么了。
正是因为知道,但大家都不能点破他才难受。
常中生在东文扎根多年其中的利益牵扯可想而知,他现在就像是在汪洋里的泥鳅,就算是知道缘由也掀不起风浪。
他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徘徊了一番,最后把电话打给了宋明明。
铃声响了好几次才接通,“李队。”
“你那边怎么样了,有新的线索吗?”
“我们还在做下水前的准备。”宋明明压着声音,“俊涛刚才和我讲了一个猜测,他怀疑水下有通往之前被炸毁的山洞的入口,因为我们第一次进入山洞时,那道门是从里面锁上的,之前因为吴三的事我们都忽略了对山洞的调查。”
李富德点点头,这是他今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我现在往你们那边去,让俊涛一定注意安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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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耦合·十
◎“不过有喜欢的人了。”◎
八月的太阳烤得人眼睛发酸。李俊涛站在救助船上穿潜水服,紧身的衣服然他的皮肤感受到不安,腿上的汗毛都直愣愣的立起来。
“行吗?”宋明明看着李俊涛的后背,她不是不相信李俊涛的身体素质,只是最近接二连三的出事让她不得不更谨慎些。
“放心吧,明明姐。”李俊涛套上了护目镜,“我三岁就在家门口海里游泳了,这里的水静,而且下潜的距离不深,没问题的。”
“入口应该在常中生坠崖的垂直点和山洞水平点中间。”宋明明指着显示器上的3D图,“常中生那天受了伤,又从高处掉下来,靠自身体力段时间能到的地方不多。”
“好。”李俊涛朝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GoPro连接好了吗?”
宋明明拿出一个小型相机绑在李俊涛的小臂上,“下去后如果没发现什么就上来,一定把个人安全放在第一。”
李俊涛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和负责救援的人员一起下到水里,宋明明直接在甲板上盘腿坐了下来,脖子上夹着一把撑开的遮阳伞,在阴影里,显示器上的图像变得清晰起来。
李富德到达岸边的时候看着水库中间有一块巨大的反光点,他再次拨通了给宋明明的电话。
“俊涛上来了吗?”
“刚下去。”宋明明把手机开着扬声器放在甲板上,大喊道:“李队你到了是吗?”
“我在岸边等你们,有消息了告诉我,不要擅自行动。”
李富德挂了电话后走向岸边停着的警车,赵春生正倚在车门上抽烟。
或许是因为看见李富德过来,赵春生瞬间就把屁股从车门上挪了起来,他殷勤地往前走两步,腰立马就弯了一些,“李队来了。”
“赵队长这两天辛苦了。”李富德看到赵春生手里还夹着烟头,刚要伸出去握手的手落在了对方的大臂上,“今天上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赵春生把烟头扔在地上,然后用脚尖碾了两圈,“哪能啊,小孙去方便了,这荒郊野岭的,干什么都不方便。”
李富德点点头,然后把手插进裤兜里,他望着水库上的亮点,好像是往里面挪了几米,感觉有点远了。
“李队来找俊涛啊?”赵春生顺着李富德的眼睛看过去,他上午就发现宋明明带着李俊涛过来,两个人也没和他打招呼。
不打招呼最好,省得他看见李俊涛心里烦躁。凭什么这小子就能被市局挑走?凭什么他就能被李富德赏识?明明都是转业回来,自己兢兢业业的在景区做了十年“保安”也没能往上走一步。刑侦不行就走宣传口,他费尽心思天天在微博发那些自己都不愿意看到反诈信息才勉强在大家面前露露脸,可李俊涛仅仅是出一次任务就完成了自己十年前的梦想。
人类更愿意憎恨那些起点相同的人。
“嗯。”李富德从兜里掏出一盒含片在赵春生眼前抖了抖,示意他拿一颗,“俊涛这孩子真是不错,赵队长培养的好啊。”
这次赵春生没接话,只是把嘴角习惯性的往上扯,李富德以为他是舍不得,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你这几年反诈工作做得好,我想问你个事。”李富德先倚在了车身上,“这几年咱们东文有拿‘裸贷’做典型的案子吗?”
“裸贷?没有。”赵春生的眼睛往上瞟,“咱们本地没有相关的案件,宣传的时候还是拿那几个全国知名的案子写,不过……没有,确实没有。”
“不过什么?”
“没什么。”赵春生挠挠头,靠下的头发被他摁住一个窝,“李队您不处理这样的事儿不知道,他们这些放钱的都可精了,像以前那种虚抬借款金额的招儿人家都不用了,他们现在就靠高利息挣钱,而且他们收债的方式也升级了,所以受害人报案也没什么用,人家没偷没抢没伤人,我们想管也有心无力,我只能保证没有报案成功的案子,至于那些‘私下调解’的我也不清楚。”
“明白。”李富德看了眼手表,锦华公园发现的尸体已经送到市局三个小时了,他拍了下赵春生的肩膀,“我去打个电话。”
赵春生点点头,胳膊交叉抱在胸前,看到李富德走远了,他不动声色地把含片吐了出来。
李富德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刘法医的手机上,他想尽快知道死者的死因。
电话接通后没听到刘法医的声音,反而听见尖利的咒骂声,男男女女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得李富德把手机都挪开了两三厘米。
“喂——老刘?”
吵闹的声音渐小,在关门声后终结,“你喊什么老刘,我才多大。”
“家属闹事儿了?”
“明知故问。”刘法医把衬衫最上面的扣解开,“死者家属不同意解剖,要死要活让我们赔偿。”
“结果怎么样?”
“不怎么样。”刘法医叹了口气,“死者是因为失血过多死亡的,而且他从遇害到死亡这个过程很长,大概有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
“对,通俗点讲就是让血一点点流干。”刘法医说话慢了下来,“我听说新民小区也有一个?”
“那个是憋死的,抛尸在垃圾堆里,比这个惨。”李富德坐进自己的车里,他从副驾驶前的储物箱里拿出来一包烟,抽了一根夹在手里,“操。”
车里只有烟,没有火。
“事情不都是一点点解决的嘛,别着急。”刘法医听见那声国骂,以为李富德是为了案件的事情生气,“你那俩好徒弟怎么样?”
“别提了,一时半会在医院里出不来。”李富德想起来那两个小兔崽子更烦躁了,烟也被他拦腰折断,里面的烟草碎掉在他的黑裤子上格外显眼,“挂了,现场还有事,尸检报告记得留一份给我。”
····
郑直在康复教室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齐平贴心的把薄毯搭在他腿上,“这边冷气开的比较足。”
徐希找来的这个专家是一个快六十岁的德国佬,郑直从进来就看着他的头皮,这个发型放在市一院至少得是主任级别。
“郑先生你好,你可以称呼我为康医生。”
康医生的中文带着浓浓的德国家乡风味,听得郑直反应了半天才把右手递出去,“你好,康师傅。”
康师傅……
齐平站在郑直身后借着收轮椅的功夫偷笑,他自从进入万盛医院就负责顶层病房的看护工作,到这里住院的都是一些上了年龄的权贵,很少有郑直这样的同龄人。
“师傅?”康医生迟疑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们中国人的称呼真的很有趣。”
郑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叫错了,耳朵一瞬间就红透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借着毯子的遮挡,脚趾头在拖鞋上狠狠地抠了两下。
“我们今天先做一下康复计划。”康医生站起来,拉起郑直的右臂,“我需要先观察一下你。”
郑直被康医生‘观察’了一个点,也被他那个奇怪的口音折磨了一个点,从康复教室出来的时候他立马掏出手机给勾陈一发语音消息,“徐希找到这大夫说他姓康,我脑子抽风管人家叫康师傅。”
齐平依旧站在郑直后边推着轮椅,他看着郑直发信息的时候笑得难以自抑,也跟着笑了起来。
郑直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我是不是挺傻的。”
“当然没有,只不过没想到郑警官这么幽默。”齐平把表情调整成接受过培训的标准笑容,“大家以为你很严肃。”
“严肃吗?”郑直转头看向走廊里的挂画,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脸,“还没有人说过我严肃呢。”
“可能是职业滤镜吧。”齐平认真的看着郑直的脸,“郑警官喜欢猫吗?”
“嗯?”郑直被这句话问的一愣,下意识回答:“还行,小动物都挺可爱的。”
“今早有人看到您在楼下喂墩墩,就那只小橘猫。”
“它可不能叫小橘猫。”郑直回忆了一下墩墩的长相,肚皮翻过来比他手掌还要宽出两指,“我早上在阳台看见它,以为是小野猫。”
齐平当然不会告诉郑直他今早在楼下喂猫的时候被人偷拍,照片已经在医院的八卦群里传了个遍,一大早就有六位同事过来和他商量换班的事情。
“墩墩很亲人的,可惜我家里也养了两只,不然当初就把它带回家了。”齐平耸了耸肩。
“之前我也想养个小动物,可惜没时间照顾。”
“郑警官没有女朋友吗?”齐平的手上渗出一些汗,轮椅把手上的海绵都有些潮湿,“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有点隐私了。”
“我单身。”郑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点开勾陈一给他发的照片——是一双在会议桌下交叉的腿,“不过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啊——”齐平小声嘀咕,然后抬头看着郑直因为信息而上扬的嘴角,“郑警官这样的人对方一定也会喜欢。”
郑直站在病房前,想着今天早晨勾陈一‘索吻’的表情,“借你吉言。”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上有事,所以早点更新
勾陈一:他主动给我发消息了!两次!(把聊天记录打印出来挂在办公室里(不是))
53 耦合·十一
◎更新◎
郑直走进客厅,看到徐望把头仰倒在沙发靠背上,他把手里的材料卷成圆筒,在茶几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回来了——”徐望把眼睛睁开一道缝,“我有病——一种看书就会死的病。”
“卷宗没那么无聊吧。”郑直从他手里抽出材料,随便翻开一页,发现徐望拿的是人质的笔录。
“这些人里能说明白话的没几个,好几个人说话都颠三倒四的,还有些人应该就是张口胡来,也不知道孙队长的人怎么问的话,连每天吃西红柿炒鸡蛋都要写在上面。”
“笔录当然是他们说什么咱们记什么,再说了这句话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说明了他们被囚禁期间的饮食状态。”郑直把材料扔回徐望手里,“你要是真觉得没意思,听李队的话回去休长假算了。”
“我亲爱的郑大哥,我翻了半本笔录了,除了感受到恶心以外,什么都没找到,甚至没有人指认常中生,都说不认识!”徐望拽着郑直的裤腰,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好哥哥,求求你,咱们俩换换,我去看沈文兴那本,你来看这些菜谱。”
“换呗。”郑直从材料里扒出来一个窝,然后坐了进去,冲着徐望扬下巴,“给我拿个纸笔。”
徐望把桌子上的标签本扔了过去,“你怎么和老头儿似的,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手机只会干扰我工作的效率。”郑直从那堆笔录里随便抽出一本,“你总被短视频引诱,导致大脑没办法处理长信息,长此以往你就只有三秒钟的记忆,小心老年痴呆。”
“别瞎说,没有短视频的时候也有得老年痴呆的。”徐望把胳膊举过头顶,“再说了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说不定我老的时候这病就能治了。”
郑直没接话,他把材料放在膝盖上看起来。
这五十名人质身材姣好,他们其中的几个人和苗晶晶一样是“红丝带员工”,把他们的口供放在一起后大致能拼凑出他们的工作内容——无条件的成为玩具。
“那些人可以随意支配我们,是单方面的虐待!我在这里甚至见过没有牙的人,只因为他在给客人服务的时候不小心漏出了牙齿。”
“那个孕妇也是那些变态要求的,他们什么都做的出来,求你不要再让我讲了。”
“苗晶晶?不认识。这里的人都没有名字。”
“每天都会有人被带走,回不来的也有很多,没人会在乎。”
“我认识她,她来的时候有人叮嘱过,说只让她服务喜欢SM的客人,那种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如果被带走还能过点好日子。”
“能不缺零件的活着就是好日子,那些玩SM的虽然也变态,但他们还是有点底线,一点怪癖没事的。”
“我来这边打工被人卖了,本来也就没有家。”
“管我们的人有好几批,找我们的时候会带口罩,我没见过他们长什么样。”
“其他工作的人我们也不认识,老板不许我们串场,也不许客人带我们过去。”
“他们用货车把我们运到山脚下,然后用黑袋子套住我们的头。”
“以前也有过,把我们放在一块地方让客人找,有的人喜欢这种形式。”
……
郑直有些哽咽,他回忆起那天在半山腰看到的孕妇,当时的自己只感受到了她的恐惧,但现在再想起来,她的眼睛里还有厌恶和恶心。
不过常中生确实是一个谨慎的人,这五十名人质都是‘贡’最底层的员工,没有人能说清楚‘贡’的负责人都有谁,客人大概是什么样的人。不过郑直不死心,他企图从中间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印证心里的答案。
吴三的笔录更像是临终遗言,只交代了‘贡’的位置,孙建树带人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华丽的空壳子,连根笔都没有留下。
“郑哥,我怎么觉得沈文兴像是自投罗网。”徐望凑到郑直旁边,“之前警校的老师还有市局的人都夸大了咱们的业务水平。”
郑直抬头看着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审问吴三时也听到过类似的话。
“沈文兴有自己的货运公司,这么多年一直没出过纰漏,怎么突然间就用了其他公司的船?还是一个刚成立的小公司。”徐望指着材料上的钢笔印迹,“还有这里,局里跟了他那么多年,国内的工作一直是他一个人干,没听说过他有上家,我们假设线人说的是真的,但是他这种形成体系的团伙也不至于因为上面的人死了就乱成一团,这是沈文兴,不是那些当街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
“这个公司呢?”
“查封了,法人也随案并办一起进去了。”徐望把文件袋里剩下的材料都倒出来,“附件里面有,我找一找。”
“什么事值得他把自己搭进去?”
“肯定是比他命更……”徐望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他瞟了一眼屏幕,“勾陈一?”
“郑哥回去了吗?”勾陈一的语气有点急,好像刚爬了六层楼一样。
“在我旁边。”徐望示意郑直看手机,郑直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我把电话给他?”
“不用,你就问他中午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带回去。”
“那你别买了,我爸妈上午过来了,说中午要一起吃。”徐望一边说话一边抠手指,档案袋里的陈年老墨染得他指尖发蓝。
“那要添两双筷子。”勾陈一回头看了一眼仰倒在副驾驶上的人,“杨川今天中午和我一起过去,说是想看看你们。”
徐望挂了电话,郑直才出声,“叔叔阿姨来了?”
“嗯,你去康复的时候他们进来溜了一圈,他俩最近忙得要死,今天早上刚下飞机,来慰问我十分钟就去公司了。”徐望把手机放在一边,又把档案袋拿起来,“勾陈一说杨川中午也过来。”
“杨川?”郑直想起来今早勾陈一和他念叨土地局的事,“是不是太麻烦了,要不还是分开吃吧。”
“可别!”徐望猛地抬头,眼睛都瞪大了一些,“他俩来饭桌上还能讨论讨论公司的事,不来那就只能讨论我了。”
“你怕什么,你现在不是和明……”
“我就知道勾陈一肯定会和你说!他这个叛徒!”徐望从背后抽出抱枕扔到郑直的大腿上,“你不许出去瞎说,特别是和李队。”
“那我要听到一手信息。”
“郑哥。”徐望摇摇头,“你被勾陈一带坏了。”
“我本如此,只是你没发现而已。”郑直双手合十,“少年,你还需要成长。”
徐望第一次觉得郑直的表情那么欠揍,没忍住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郑直不甘示弱回了他一个脑瓜崩,然后快速逃离战场。徐望的腰使不上劲,颤巍巍的从沙发上站起来,郑直从徐望背后偷袭,又给了徐望后脑勺一击。
“郑直!”徐望撅着屁股,走路和唐老鸭似的,“你站那!”
郑直躲到门后面,“小徐,你不要努力了。”
“我这再有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你那伤筋动骨一百天,到时候我一天弹你一百下!”
“你先把你的屁股收回去再说吧。”郑直笑得喘不上气,“我让你一只手你都未必能打过我。”
徐望拿着抱枕往郑直的身后砸,郑直在门前左躲右闪,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直到一个抱枕穿过郑直的头顶,命中了开门的徐希。
“哥?”徐望往前走了两步,“开饭了?”
徐希黑着脸把抱枕丢在沙发上,“爸妈那边还有事,中午不回来了,就咱们三个吃。”
郑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和徐希打过招呼。
“哥,我刚才还忘了和你说,勾陈一一会儿带朋友过来。”徐望把被扔到茶几上的抱枕捡起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时钟,“应该快了。”
“朋友?”徐希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盯着沙发上的一摊纸,闭上了眼睛。
他不明白徐望为什么总喜欢在垃圾堆里工作。
“你还认识呢。”徐望知道他哥的毛病,特意走到徐希的眼前把他的眼皮戳起来,“你上次在酒吧见到的,杨川,就那个把咱俩认错的。”
徐希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的手在餐桌上摸了两三下才拿起手机,“我突然想起来公司还有点事儿,中午你们吃吧,餐厅里留了包间。”说完就要往外走。
徐望被他哥这一通操作弄得迷糊,他拽住徐希的胳膊,“不差这一会儿了,你中午总得吃饭啊。”
“我去公司吃,晚上再来看你。”徐希把手放在徐望的耳朵旁,“是真的有事。”
徐望只能松开手,他把徐希送到门口,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大门就被拉开了。
杨川抱着一束花站在门外,他看着徐希,脸上的笑容收紧了一下立马又展开,“徐总好啊,又见面了。”
徐希没有说话,他径直从杨川的肩膀旁擦了过去,对着后面的勾陈一点了点头,然后从安全通道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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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耦合·十二
◎“就上次我们在酒吧见面然后打了一炮。”◎
徐望看着他哥的背影有点发懵。
“别在门口站着。”勾陈一推了杨川一把,“你不是说要来看病号,进去好好看。”
杨川把花放在餐桌上,回头看了一眼沙发,然后默默地坐在了餐桌旁边。
“上午工作呢,没收拾。”郑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苏打水放在杨川身前,“杨老板最近不忙?”
杨川听到这个称呼连连摆手,“郑哥那么客气干什么,叫我小杨,小杨就行。”
“那你坐在这儿稍等会儿,我去把桌子上的东西收了。”郑直拉着勾陈一把材料装起来,一是因为觉得堆在这确实不好看,另一方面也怕无关人员翻阅,暴露案件隐私。
徐望琢磨了一下刚才徐希的表情,又联系了徐希刚才的态度,觉得杨川和他哥肯定不止是在酒吧遇见那么简单。他扶着后腰走到杨川眼前,踹了一下凳子腿,“你把我哥怎么了?”
“没怎么啊。”杨川拧开苏打水灌了一口,“就上次我们在酒吧见面然后打了一炮。”
徐望没反应过来,他皱着眉头问道:“什么?”
郑直和勾陈一也不收拾了,转头看向彼此,郑直瞪着眼睛比划口型,“睡了?”
勾陈一把两只手摊开,表示他不知情,然后回头问杨川,“你和徐希睡了?”
“你们这么惊讶干嘛啊?”杨川耸了耸肩,揪了一片叶子放在手里把玩,“就那天,我们俩在gay吧遇见,我以为他是徐望,后来我们就去酒店了,不睡觉我和他打一宿扑克啊。”
“等会儿。”徐望掏出一只手扶着桌子,“你那天不是喝晕了吗?”
“就是因为他妈的喝晕了才……”杨川的脸上突然冒出一丝羞愤,“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徐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支棱起来,脑门上皮都被他挤出褶皱,“你他妈说我哥是gay?”
“什么叫我说的,你们姓徐的都这么不讲理?”杨川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的滑动,然后定格在与“AAA芬尼·Funny订卡小汤”的聊天记录上,“你哥经常去gay吧,那儿的销售都认识他,你出去随便打听!”
徐望看着小汤在聊天记录里对徐希的大力吹捧,什么人帅多金健康活好,什么温柔体贴金枪不倒,他只希望自己短暂的失明一下。
徐希,他的亲哥哥,徐家长子,以后还会是万盛集团的掌舵人。从小到大,就像一列高端列车,按照既定路线行驶。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到站,停在哪一站,都在徐家的掌控之下,二十九年来从未脱轨。
虽然搞同性恋不是什么大事儿,在他们这个圈子也很常见,但是放在徐希身上,那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不把徐家的未来放在眼里。
徐望盯着杨川,好像要把他绑到审讯室。
“这事儿不对,就算是你俩睡了他也不至于那样啊。”徐望双手叉在胸前,“我哥我还不知道吗?上高中和人打架第二天都都能和颜悦色地邀请对方吃饭,你是不是在别的地方惹他了。”
杨川不说话,低着头玩叶子,郑直见状上来把两个人拉开,“都几点了,吃饭,吃完饭再说。”
他觉得杨川不会和徐望说实话,但不代表他不会和勾陈一说。
郑直揽着徐望的肩膀,两个人像是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你一瘸我一拐的朝外走去,勾陈一看着两个病号走远,用手拍了一下杨川的后脑勺,“你连我都瞒着?你今天非要过来是不是为了看徐希?”
“我真是为了来看郑大哥的。”杨川把脖子缩进正装领子里,从远看像只鹌鹑,“你别那么看着我啊,徐希他不接我电话。”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我就和徐望胡说八道让他没事儿的时候给你那个破公司找点事儿。”勾陈一知道杨川为了从他爸那里套钱自己开了一个信息公司,那公司唯一的用处就是满足他在外的吃喝玩乐。
“你是不是我兄弟?咱俩才是穿一条裤子长大。”杨川凑到勾陈一耳边,把声音压到最低,“这事儿都赖你!”
“赖我?”
“你知道徐望不是出来卖的你不告诉我?害得我那天在酒吧看见徐希的时候认错了,正好那天我没找到可心的,就想着包他一晚上玩玩。”杨川看着自己的手指,“谁知道他就真的和我去酒店了,还是他上的老子!第二天早上他拍拍屁股走了,房钱还是我掏的。”
勾陈一的喉结动了一下,他知道杨川男女不忌,但被走后门应该还是头一遭,他开始回忆今天上午那些看得人头疼的提案,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平静地吐出三个字:“然后呢?”
“然后就是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想接触看看,谁知道他是油盐不进,我这才出此下策,借着来探病看他一眼。”
“你找他说什么了?”勾陈一对这个说法有点意外,他和徐希吃过两次饭,这个人做事非常圆滑,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会放在表面。
“我把他的裸照发给他了。”杨川撅着嘴,“本来想逗逗他,那些女的不都用这一招吗?谁知道他就不理我了。”
勾陈一这下明白了,按照杨川的性格,肯定不是只发裸照这么简单,他撞了一下杨川的肩膀,“真想见?”
杨川点头,“有点。”
“后天晚上我和徐希还有他父母吃饭,他们家最近想拿一个盘子,就差一个政府文件,你舅舅不是新官上任想做出点成绩吗?正好两家都不吃亏,吃个饭碰一下。”勾陈一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踹在杨川的屁股上,“你可想清楚了,那可是徐希,徐望和郑直的关系你掂量掂量,万一有一天你俩因为你吹了,我可得大义灭亲。”
“那要是因为他呢?”杨川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蛋。
勾陈一叹了口气,“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还是得灭你。”
万盛医院的餐厅包厢装修的古色古香,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董瓷器,中间只放置了一张小圆桌,毕竟没人需要在医院开国际会议。
徐望拽着郑直要和他坐一起,勾陈一紧贴上来挨着郑直,杨川看了看位置只能坐在徐望正对面,他一抬头,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大案嫌疑人,通缉令上值五十万那种。
四个人都没说话,包间里的空气如同静止了一样,只有勾陈一在桌子底下摆弄郑直的手指。
直到菜上齐了,徐望才开口,“吃饭。”
“这个好吃。”勾陈一夹了一筷子蘑菇放到郑直的盘子里,“徐希和我说这里用的都是当季的新鲜山蘑,口感好,味道鲜掉头。”
听到徐希的名字,徐望和杨川都把头抬起来,对视后又低下,郑直一边嚼着蘑菇一边看着杨川,他巴不得现在马上吃完饭会房间,听勾陈一和自己八卦。
“你今年多大了?”徐望咬着筷子,“你不是东文人?”
“我今年二十六,是环宁人。”杨川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没来由的紧张,他把筷子放下听徐望讲话。
“比我还大一岁……”徐望挑起一根面条,“你喜欢我哥啊?”
来的路上徐望想了想,要是露水情缘这俩人肯定不是这个态度,他没见过别人还没见过勾陈一嘛!那小子缠着郑哥的时候就是这样,杨川不过是如法炮制。
“嗯。”杨川看了一眼徐望的表情又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你来干嘛?”徐望托着腮,筷子在盘子中间画圈。
“来看你啊,勾陈一和我说你病了,我就想着来探望一下,谁知道能碰见他。”杨川拿起旁边的碗盛了一大勺鸽子汤放在徐望旁边,“祝你早日康复。”
徐望脸上审视的表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端起碗尝了一口汤,“医院为了做汤专门找了两个广东师傅,好像真挺不错啊。”
郑直低着头偷笑,勾陈一怕他呛到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起身也盛了一碗。
饭桌上的气氛这才开心起来,杨川开始讲他最近准备投资一个电竞战队被他老子驳回的事儿,“这帮老头懂不懂啊?现在就是搞这个可有赚头。”
“你看好哪一家,我有钱我投。”勾陈一回头看向郑直,“投个篮球队也行,你不是喜欢看吗?”
郑直翻了个白眼,低头接着吃饭,就在这时,胳膊旁的手机震了几下,他歪头看着屏幕,发现是李富德的电话。
“郑直,你一会儿回市局一趟。”李富德叹了口气,“有常中生的消息了。”
郑直有意调小了音量,他站起来走到房间的角落,“什么消息?”
“市局今天早上收到一个包裹,是他那把枪和一封信。”李富德清了清嗓子,“今天早上发现了两具男性尸体,刚才接到群众报案说是在宾馆里又发现一具,刘法医已经带人去现场了。”
【作者有话说】
徐家兄弟俩加一起八百个心眼子,徐希有一千六百个。
55 耦合·十三
◎“就朋友,好朋友。”◎
勾陈一把车停在市局院内,郑直要解安全带的手被他握住,“注意点肩膀,我晚上来接你。”
郑直笑着叮嘱道,“好好工作,快完事了我就给你发消息。”
勾陈一带着郑直的手摁下安全带扣,来回摸了好几把才放人下车,他看着郑直的背影,忍不住用手机拍了好几张,直到郑直进入大楼,他才发动汽车。
重案组办公室内,李富德凝视着常中生送来的“物证”,两样东西指明了两件事,一是常中生现在还活着,二是常中生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这么多天的严防死守最后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李富德不甘心,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常中生是怎么逃的,高速卡口的警察甚至连运猪的货车都没放过,但事实就是如此,常中生不仅跑了,此刻还有可能在他国外的庄园里喝着咖啡享受最好的治疗。
“师父。”郑直在私下里还是喜欢这么称呼李富德。
“你过来。”李富德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包裹上写的收件地址是检验科,太嚣张了!”
郑直摁住物证袋,塑料薄膜贴在信件上显出字迹。
“亲爱的郑警官以及市局的各位大家好,加州的阳光无比灿烂,我也得到了治疗,各位不必挂念。怕你们找不到物证没法结案,所以把这把枪送来,也当是给郑警官留个纪念。咱们后会有期。”
“这是挑衅!”郑直把信扔出去,然后拿起那把枪仔细查看起来。
“检验科对照子弹检查过了,是射伤你的那把。”李富德烦躁地用水杯敲着桌子,“这件事我们还是要接着查下去,他身上背着的肯定不止这些事。今天明明和俊涛在水库底下发现了一间密室,就在上次爆炸点附近,看建造的痕迹估计有七八年了。”
“我听说市政府要处理那块地,现在有了新发现,那边怎么交代?”
“这两天再搜查一遍,然后就就交出去吧。他们着急卖,说是今年市政建设的钱又不够了,得补窟窿。”李富德放过水杯,又开始折磨桌面上的鼠标,“刘法医还在做尸检,今天早上到现在一共发现了三具男尸,目前死者身份都已经确定。”
屏幕上的三个男人无论是从长相还是年龄都看不出有什么相似之处。
“宾馆里发现的死者名叫张长勇,报案人是酒店的保洁,据报案人描述死者长期租住在宾馆内,按照合同,她每周一周四会进行房间保洁工作,她今天进入房间后就闻到了一股怪味,然后就在浴室内发现了死者,死者被砍断了双腿,警察勘查现场的时候在小冰箱内发现了一些冻肉,目前还在等检验结果。”李富德把小点总结下来写在纸上。
“另外两个呢?”
“中间这个叫薛仁,被人谋杀后装进行李箱内,是一个拾荒的老人发现了他,死者生前社会关系比较复杂,周强正在带人调查。”李富德挪了一下鼠标,把箭头放在右边这个人的鼻头上,“这个人叫谢伟,是一名职高保安,今早有人在锦华公园晨练的时候发现了他。”
“目前看来这三个人看起来完全没有关联,是死亡手法上有相似的地方吗?”郑直看着屏幕里谢伟的眼睛,这个男人长了一张“宅心仁厚”的脸,很难想象他会因为什么被谋杀。
“薛仁是憋死的,谢伟是被人放血后失血过多死的,是完全不同的作案手法,虽然都是抛尸但是选择的地方也完全不同。”李富德伸手够电脑后面的手机,“一天之内连续发现三具尸体,这件事情有多恶劣你也能明白,赵局希望能尽快给群众一个交代,所以常中生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万一是调虎离山呢?”郑直皱着眉头看向李富德,“您也说了,我们并没有掌握常中生离开的准确证据,仅凭这封信是不是太草率了?”
“你当我傻了吗?”李富德偏过头,看着窗外的树,“一大早发现三具男尸,东文市的新闻媒体闻着味儿都来了,看看微博朋友圈吧!有人觉得是因为常中生的事消耗过多警力才导致警察办事不力,非要等有人在人民广场排队才停吗?”
“但是……”
“没有但是。”李富德长舒了一口气,“你在这个地方,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郑直站起来,他的胸口起伏着,“我去找刘法医。”
李富德没说话,从张长勇被发现死亡开始,他就辗转在各个办公室之间,有那么一瞬,他也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个摊子交出去,做一个闲人,或者学学赵自立再往上走一步,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有坚持的权利。
刘法医现在解剖台前,他指着张长勇大腿上的切痕说道:“郑直,你看这里,他的腿是被砍了很多次才砍断的。”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刀不行。”刘法医苦笑了一下,“凶手的力气比较大,用这么破的刀把人的大腿骨砍断不是什么容易。”
“凶手是男性?”郑直扭过头看死者的脸,虽然入行这么多年,但长时间直视尸体还是让他感到不适。
“不一定啊,万一是比较健壮的女性呢?比如你们组宋明明就可以。”
“她是女战神。”郑直回忆了一下宋明明在警校的测试成绩,“普通女性应该很难达到。”
“我们还检测了那些碎肉,不过很可惜,那些确实就是一些普通的猪、牛肉。”
“什么时候能出报告?”郑直想把胳膊叉起来,但是他的左肩不方便,做起来怪怪的。
“两个小时以后。”刘法医指着病人的脖子,“就剩最后的化验了,要确认死者生前有无被注射药品。”
郑直点头,然后转身看向朝着化验室的玻璃,“韩法医回环宁了?上次还说请他吃饭来着。”
“前两天就走了,环宁那边也忙,离不开他。”刘法医看着实验室里的学生,“今年来的这两个都不太行,我相中的嫌咱们给的少不来。”
“李队也发愁呢,总说人不够。”郑直转了一圈,“下午明明和俊涛回来,你可能有的忙。”
·
周强下午接到通知,说市局要协作办案,他立马把薛仁的材料整理出来送到李富德的办公室。
李富德看着他们搜了一上午找到的东西两眼发晕,周强坐在他身边为他讲解。
“我们通过走访调查发现薛仁近三个月都没有去收款,他店里的人说薛仁的妈病了,他要积德,所以最近都没出去找事。店里的账本显示他还有四笔烂账没有理清,目前四名借款人都被我们带到局里接受调查。”周强看李富德盯着材料的眼睛都直了,上手帮他翻页,“四名借款人最近都没有见过薛仁,而且没有作案时间,目前暂时没有嫌疑,不过根据一名借款人和棋牌室的员工描述,最近有个叫原明伟的总约薛仁吃饭。”
“借款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人借钱是为了给饭店做周转,其实他和薛仁也是朋友关系,薛仁借他钱不收利息,但是平时去他店里请客吃饭都是不给钱的,据他反应这个原明伟最近想从薛仁这里套一笔钱,但薛仁他妈不是病了嘛,手里也放不出来,就拒绝了,上周三两个人还在他到店里拍桌子摔碗的。”周强观察着李富德的表情,“原明伟说如果薛仁不借钱他就让薛仁吃不了兜着走。”
李富德揉了揉眼框,“这个原明伟是谁?查了吗?”
“当然查了,原明伟是东文师范大学的辅导员,我们比对了人物图像,和饭店监控也能对上,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是金宁的前男友,两个人现在还有联系。”还没等李富德开口,周强补充道:“金宁就是当年控告薛仁□□的女孩,坐轮椅那个。”
李富德拿起水杯,朝杯口吹了吹气,“薛仁这面你们帮着调查,尽快确认调查范围,剩下两起案件的关键证据我们也会同步给你,如果发现其中有相似之处,我们会第一时间进行并案处理。”
“我们肯定配合。”周强站起来和李富德握手,郑直正好走了进来,他看见周强打了个招呼。
“刘法医说什么时候出报告?”李富德放下手,他把文件袋往前面一送,“你先看看,薛仁的初步调查材料。”
“两个小时,让明明带上来。”郑直把笔录放在桌子上,一只手翻看着。
周强想看看郑直的肩膀,“我先回去了,你这个胳膊得好好养着,有什么事支会我们一声,分局的人都可以拉出来用。”
“哪的话,配合、配合。”郑直摆摆手,他知道周强最近要升了,在李富德面前和他说这种话,不得不让人多一份心思。
等到办公室的大门再次关上,李富德自然地走到郑直身边,他低声问道:“你和勾陈一算怎么回事?”
郑直瞬间吓得后背冒汗,他脸上嘻嘻哈哈,手指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只能把A4纸的角掀起来来回卷,“没什么,就朋友,好朋友。”
【作者有话说】
*注:支会:就是通知的意思。
今晚21:00会再放一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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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耦合·十三
◎更新◎
“你的私生活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在外头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他的背景复杂,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你一定没有好果子吃。”李富德顺手拿起笔帽敲了敲桌子,“张长勇的报告还没出来,我们先去查查这个谢伟。”
“就咱们俩?”郑直问道。
“就是例行调查问问话,等明明回来人家都下班了。”李富德拿起桌子上的材料塞到郑直怀里,“带着路上看。”
谢伟就职的职高规模不大,门口只有一个保安,看起来已经五十多岁了。李富德上前出示证件并说明来意,对方马上毕恭毕敬地打开了学校大门,并给学校的书记打了电话。
两分钟后,一个身材有些矮小的女人朝他们走过来,西装外套,接近膝盖的短裙,圆头黑色皮鞋,这些装扮几乎把“教导主任”这样的字眼穿在身上。
“两位警官好,陈书记出门开会了,我是这所学校的教导主任,我也姓陈。”
“陈主任你好。”李富德把手伸过去,他发现女人的手心里有几块圆形老茧,“今天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谢伟的情况。”
“我们知道谢师傅的事情也很痛心。”陈主任带着两个人往教学楼走去,“我们学校聘请了三名安保人员轮流执勤,大家都是做一休二,也就是工作二十四小时休息四十八小时,前天谢师傅下班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他。”
“他这个人怎么样?”
“谢师傅人挺好的,家庭结构简单,就他和他老婆,也没听说这个人有什么不良习惯,平时也很热心,大家搬东西都找他帮忙。”陈主任把二人带到一楼的会议室,招待他们坐下后就去倒水,“他以前在师范做保安还是宿管来着,后来说嫌离家太远就来我们这儿了,我们当时招他的时候还挺满意的,毕竟我们学校这些孩子不好管,如果安保人员有相关经验,我们也更放心一点。”
“他的入职资料能拿给我们看看吗?”李富德从陈主任手中接过水杯。
“警察同志,我们就是招保安,没那么多讲究,学校这边也就有他的身份证复印件,其余的我们也没了解过。”陈主任脸上挂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郑直感觉这是天下教导主任的通病。
“好的,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李富德站起来,“如果后续有需要了解的地方还望陈主任配合。”
“一定一定。”陈主任故意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我三点还有个会,两位警官可以在学校里随便看看,但麻烦你们不要打扰学生,您也知道,这个年龄的小孩就是会大惊小怪。”
郑直目送陈主任离开会议室,他拿起纸杯把里面的水一饮而尽,“李队,咱们一会儿去一趟营业厅,我想查查谢伟最近都和什么人联系。”
李富德点点头,他转头看向操场上跑跳的学生,低着头走了出去。
走到门卫室门口,那位保安又迎了出来,李富德说他要去开车,把郑直留在这里。
“师傅,谢伟这个人怎么样。”郑直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颠出来一根示意保安拿着,保安揽着郑直的后背让他转过来面向校门,郑直会心一笑,拿出打火机把烟点上。
“谢哥人挺好的,我们俩在一起也干了一年了,平时都是他接我的班,他这个人讲究,每次都早来一个点,还会给我带早饭。”保安把烟灰抖掉,鞋头在地面上乱划,“他家住在昌明路附近,我去吃过两次饭,嫂子也是个贤惠人,就是性格有点泼辣。”
昌明路?郑直回忆了一下,凭感觉来说那里应该离东文师范更近。但是刚才陈主任明明说他是因为嫌离家远才从东文师范大学离职的。
很明显谢伟隐瞒了离职的真正原因。
保安看他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没提供什么有效的信息惹得这位警官不快就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站着,直到李富德把车停到学校门口。
郑直把烟掐了,烟头扔在垃圾桶上面的凹槽里,他冲着保安说:“走了昂。”然后才上了车。
“让你少抽点你怎么还变本加厉了?”李富德的语气有点生硬,“意思意思得了,还没完没了了!”
“今天第一根,就这一根。”郑直在旁边嬉皮笑脸道:“再说了您不是也抽吗?”
“我和你一样吗?我半年才想起来一根。”李富德把放在档位上的手抬起来,一把打在郑直的后脑勺上,“和徐望住了两天都学坏了,还能顶嘴了。”
郑直知道李富德想骂的不是徐望,只能耸耸肩装傻,“刚才我问了门口保安,他说谢伟住在昌明路附近,这和陈主任提供的离职原因相悖。”
“今天有点晚了,先去营业厅拉他的通话流水,明天再去东文师范。”李富德掏出来他的薄荷糖扔给郑直,“顺便查查原明伟。”
也不怪大家对谢伟一致好评,这个人确实很简单,三个月的话费不超出一百块钱,电话除了打给他老婆以外没有别的记录。而且看得出他们夫妻确实恩爱,每天都要打两三个电话。
李富德捏着流水单反复查看,他没发现任何问题,看起来还是要靠明明去查谢伟其他的社交软件记录才能找到一些线索。
两个人回到市局的时候宋明明已经带着刘法医的尸检报告坐在了办公室里,她抬头看见郑直还有些意外,“郑哥怎么来了?”
“下午出去调查,让他过来帮个忙。”李富德关上门,把流水单放到宋明明面前,“能查到这个号码在社交软件上的记录吗?”
“当然可以,和软件公司开个调查函就能拿到。”宋明明输入流水单头上的手机号,“只有这一个号码吗?”
“目前只有这个。”郑直拿起尸检报告,不出所料,死者在生前被注入了大量肌肉松弛剂,这就是尸体上没发现任何挣扎痕迹的原因,“没通知死者家属吗?”
李富德走到他身边看尸检报告的结果栏,“通知了,死者的孩子不愿意过来,楼下刑警队帮忙出警的小孩正在联系其他亲属。”
“能先把张长勇的社会关系调出来吗?”郑直指着尸检报告上的名字,“我好奇他的孩子为什么不愿意过来。”
宋明明打开内部系统,输入了张长勇的身份证号,网页弹出的一瞬间,她快速滑动鼠标,“这个张长勇还真是吃喝嫖赌毒样样不落。”
郑直凑上去看,发现张长勇从三十岁起就开始不停进出戒毒所,期间还被拘留了两次——因为□□和赌博。
“他二十年前就离婚了,孩子的抚养权在前妻那儿,后来前妻三次把他告上法庭,都是因为抚养费的问题。”宋明明说,“看起来他孩子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还有其他亲属吗?”
“父母已经去世了,他有一个姐姐,在他结婚后不久因为在工作时突发心梗也去世了,还有——”宋明明拿起桌子上的奶茶,啃咬着插在上面的吸管,“他姐姐有个女儿,应该算是他唯一的亲属了。”
“金宁?”郑直看着宋明明打开的界面,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李队,周强那个材料里好像有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有点简单,会不会是重名?”宋明明抬头望着李富德,“那个金宁有什么身份特征吗?”
“她应该有残疾证的相关登记,周强说她以前跳楼的时候摔坏了腿,现在只能靠轮椅出行。”李富德也凑到屏幕旁边,他推了一下郑直,“你去联系一下周强,让他现在就把金宁的信息发过来。”
郑直站起来走到窗边打电话,晚霞把天空染了颜色,他朝远处望去,突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勾陈一坐在市局对面的道沿上玩手机。
周强接到电话后立刻就把信息传给了郑直,宋明明打开一看发现此金宁就是彼金宁。三个人看向对方,心里好像都生出来一个答案,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准备先从金宁下手。
李俊涛在常中生的密室里搜了半天,他也不管有用没用,只要能带走的统统封装好装进麻袋,几个人还借了旁边景区租赁的水上漂浮球,废了半天劲才把证物运上来。回到市局后李俊涛就扎进检验科,把那些东西摆在大桌子上,让刘法医找了一个学生陪他一起整理。
常中生应该只把这间密室当作备用通道,里面没有类似山洞里的豪华装修,除了一些应急粮食和救生设备外只剩下两个铁皮收纳箱,由于太沉不方便运输,李俊涛只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一捆现金和四五张□□。
两个人整理了半天只在上面发现了两枚常中生的指纹,刘法医写完尸检报告后出来看他们工作,“有什么发现?”
“只能确认常中生还活着。”李俊涛锤了一下桌子,表情有些恼怒,“等我回去对这几张□□做做调查,还有这一沓钱,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信息。”
【作者有话说】
榜单任务完成,如果明天继续上榜就做五休二,如果没有就做四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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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耦合·十四
◎“看得晚霞都从粉变红了。”◎
郑直的心思落飞到了马路边,对李富德的话都变成敷衍,他有规律地点头,眼睛却总往窗外瞟。李富德用指关节敲了好几下桌子也没把他的魂唤回来。
“我看看你到底在瞅什么!”李富德阔步朝窗边走去,他的目光在街道上来回扫,忽的就落在了那个坐在马路边的人身上,定睛细看发现是勾陈一,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小崽子钓人钓到市局门口了!
他刚想回头教育一下他的好徒弟,结果看见郑直的胳膊一直往下淌水——现在正是东文市最热的时候,护具密不透风,一下午东奔西走早就捂出一团汗。
“明明,别查了,今天先歇一歇,下楼找俊涛,咱们去吃饭。”李富德的火噎在胸口,说话都填了一层鼻音。
“去哪吃啊?”宋明明麻利地把电脑合上,“正好我中午没吃,现在饿得要命。”
“问郑直!”李富德愤愤地从窗边离开,他看着郑直欲言又止起来,手指在空中点了好几下,最后落到郑直的臂弯,揩掉了那一小流汗水。
郑直知道李富德肯定是看见勾陈一了,他立马挂上讨好的笑凑到李富德身边,“师父想吃什么?”
师父这个称呼除了在私下叫,也是郑直装乖的利器,他知道李富德不舍得真和他生气,无非就是怕他吃亏。毕竟抛除性取向问题,单把他和勾陈一放在一起,谁都能看出他是缺心眼的那个。
李富德不接话,自顾自的收拾桌子,把几张白纸翻来覆去地摆,插进书立里又取出来,水杯像是八卦镜找风水似的来回挪,郑直在旁边看着,觉得李队长年龄大了表达情绪的方式反而拐弯抹角起来,他摁住李富德的胳膊,“去霞西路那家?师娘喜欢那家的梨汤,顺便给她带一壶。”
李富德还是低着头不看他,郑直在心里怪勾陈一为什么不好好在车里坐着,又怪明明怎么还不上来。他只能故技重施,咬紧牙急着抽了一口气,“嘶——”
李富德果然抬头了,手也马上放在郑直的左胳膊下给他托着,语气一下子关切起来,“疼吗?”
郑直嘿嘿一乐,解释道:“我不知道他要来,就是刚才打电话的时候看见了。”
果然学坏了!
李富德发现他装病,抬腿就踹在郑直的小腿肚上,但手还是护在胳膊下面没离开,“送你回去,顺便吃点,正好我也看看徐望。”
“那我给徐望打电话。”郑直七拐八拐走到窗边,他给徐望发了一条信息,然后拨通了勾陈一的号码。
勾陈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才把电话接起来,他站在一辆商务车前,朝市局大楼张望。
“喂,徐望。”勾陈一甚至把纱窗拉开一条小缝,然后把脑袋夹在窗缝里观察勾陈一的表情,“我们一会儿回去吃饭。”
“郑哥,我不是徐……”勾陈一看了一眼屏幕,然后又把耳朵贴在听筒上。
“李队说要回去吃,带着明明和俊涛。”郑直装模作样的讲话,“他心情不好,你点点儿甜的。”
“为什么心情不好?”勾陈一找了半天终于看到郑直的身影,他挥了挥手,顺着郑直的话往下说。
“我刚才站在窗口打电话看见那谁让他发现了。”郑直笑笑,语气里好像还能听出点宠溺,“我的错。”
“就看了一眼他就生气了?”勾陈一靠在引擎盖上,“李队长也太小气了。”
“那肯定不是。”郑直侧过脸瞄李富德,看见他没什么反应后又把头转回来,小声说道:“看得晚霞都从粉变红了。”
勾陈一自然是很受用,如果凑近了还能看到他脸上泛出的粉比晚霞还好看。
郑直刚想接上一句,就发现勾陈一转身了,面朝着一棵树,他以为是有什么“新鲜节目”,结果听筒里传来勾陈一的低笑,“郑哥,李队长在你旁边。”
郑直猛地回头,脑门在窗框上擦了一下,李富德腋下夹着他平时拿着的公文包,表情更严肃了,“你和徐望在电话里点菜呢?”
“没有没有。”郑直连连否认,像被鞭炮声吓到的小狗,四肢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说话时嘴皮子也动的飞快,“他说今天礼拜一路不好走让我们注意安全别着急。”
李富德把脸别过去不看他,自顾自地往门口走,“明明说不上来了,咱们下去找她。”
“好。”郑直跟在李富德屁股后面,猫着腰走路,他偷偷把手机掏出来,放在裤兜旁边给勾陈一发消息,让他开进市局大院等。
他们到一楼的时候俊涛还拽着明明讲那几张□□的事儿,压根没注意李队的脸和郑哥的可怜样。四个人前后岔开走出市局大门,勾陈一就在门口的石狮子旁站着。
“李队长好。”他摆摆手,“你们忙完了。”
李富德鼻子出音,夹着包的胳膊也横在胸前,打远一看以为和郑直一样痛失“左膀右臂”,“无关人员不能把车停在市局院里,老王是怎么守得门。”
“我来接郑直下班。”勾陈一上前一步,“李队长去哪啊?顺路吗?”
“今晚我们回徐望那吃。”郑直向右一步,从李富德身后闪出来,“一起走吧。”
宋明明从徐望那听说了勾陈一和郑直的事,她看李富德不动,两只手马上搭在他肩膀上捏了两下,然后推着人往前走,“好啊,正好五个人。”边说还边朝郑直挤眼睛。
“对对,正好五人,低碳环保。”话刚说出来他就想抽自己嘴巴,低碳环保算什么理由,随即又补了一句,“明明不是饿了吗?”
李富德被两个人推着上了车,勾陈一站在副驾驶门边看,等到大家都坐定了,他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郑直上去。
郑直下意识地回头看,却发现车窗上贴了防窥膜,他干脆也不理李富德怎么想的,扶着勾陈一的手坐了进去。
李富德只坐车不说话,搞得三个小的大气都不敢喘,郑直把手机放在大腿上,用微信拉了一个群聊,起名叫《李队今天生气了吗?》
郑直:@徐望,速速准备接驾,再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宋明明本来在发呆,突然听到手机响了点开来看,发现是一个只有她、徐望和郑直的群聊。
宋明明:救命,我感觉不能呼吸。
徐望在餐桌旁做监工,他盯着送上来的餐前甜点,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
徐望:只欠东风。
徐望:俊涛呢?
宋明明歪头看着坐在她旁边的李俊涛,好像还在琢磨常中生的事儿。
宋明明:没他微信,一会儿吃完饭加了拉进来。
郑直清了清嗓,宋明明抬头看他,发现坐在前面的李富德一直盯着勾陈一。
勾陈一看着前方的路况也没说话,他从座位旁边抽出一支红色保温杯夹到两腿之间,把盖子拧开后递给郑直。
郑直也没说话,他其实就是觉得车里静得尴尬,随便咳了两下。杯子里装的是温热的大麦茶,他接过来,赶紧低头嘬勒一口,温热到茶水让整个人都软下来,他紧贴着靠背,那点紧张都随着暖风散了。
过了好几个“红色饱和”路段,勾陈一的车才停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郑直先他一步下车,单手拽开了后车门。李富德应该是刚才睡着了,眼皮上挂着倦态,勾陈一站在郑直身后,偷偷牵着他的后衣角,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孩。
李富德轻车熟路地走到电梯口,几个小的都站在他后面,电梯门上映出的人影看起来像是□□电影的开头。勾陈一长得高,就算站在最后也露出额头,他发觉李富德好像在看他,干脆把脑袋歪到郑直的大臂旁。
徐望倚在房门口等着几个人上来,电梯门一打开他立马来了精神,拿着一块餐巾乱甩,嘴里发出奇怪的调子,“欢迎光临——”
李富德看见徐望身体好像好一些,心里稍微舒坦点,徐望拐着他的胳膊,拇指和食指把他眉心的褶子推开,“师父,饭前生气容易积食。”
李富德瞅他,“结案报告写得怎么样了?”
徐望把手挪到自己的眉心,“师父,我怕我也积食。”
宋明明把餐桌最前面的凳子拖开,徐望顺势把李富德按在上面,“忙好几天了,吃饭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终于好了一些,由于勾陈一在场,大家也不聊案子了,徐望环视西周,准备把话题引到李俊涛身上。
“俊涛今年多大来着?”
“二十四。”李俊涛把筷子放下,说完话才重新拿起来。
“最近来这边还习惯吗?”郑直接着问。
“比以前累,但是我高兴,这儿的工作有挑战。”李俊涛说着说就站起来,拿起装饮料的杯子,“感谢大家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敬大家一杯。”
徐望反应快,也举着杯站起来,郑直和宋明明紧随其后,在饭桌上徐望就是风向标。
徐望把杯子往中间放,“欢迎你加入市局”
【作者有话说】
爱你们
58 耦合·十五
◎“宝贝儿。”◎
第二天醒来,郑直发现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他晃着身子坐起来,扬起脸看向时钟,发现才刚刚六点,按理来说勾陈一不会有起那么早的情况,他回手伸到枕头底下摸手机,想给勾陈一打个电话,没想到却看见两个人的手机并排放在床头柜上充电。
郑直用手撑着上半身,歪着头听到浴室里有声音,他走过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勾陈一?”
里面没有回应,郑直把耳朵贴在门上又敲了一下,“勾陈一?”
“怎么了?”
浴室里传来一声闷响,郑直听见防滑拖鞋擦过地面的声音,乱七八糟的,他还没来得及把头抬起来,门就被打开了,失去重心的郑直右手一滑,一头撞在勾陈一的胸上。
勾陈一赶忙扶住他,由于动作太大,围在腰上的浴巾被崩开,尴尬地夹在两个人中间。郑直还没来得及抬头,勾陈一的人鱼线和光裸的大腿就戳进他眼睛里。
“没事儿,我就是醒了看你不在。”郑直咽了口口水,他抓着勾陈一的胳膊站直,“你接着洗。”
浴巾失去“左右夹击”后掉在地上,郑直的脸顿时红了,他扭头乱瞟,步子也往后挪了两步,“洗完了叫我,我今天得早点去市局。”
勾陈一没注意郑直的表情,反而上前一步,“有什么工作不能在这做吗?昨天折腾一下午护具都湿了,这对伤口恢复没好处。”
“这不是队里缺人吗。”郑直摸了一把勾陈一还滴水的头发,“他们也不用我干什么,我就坐在那问问话,不耽误的。”
“那也不行!”勾陈一故意把脑袋拱在郑直的手心里,语气也软了下来,“等过两天拆了线再去好不好。”
“先去洗澡吧。”两个人不能一直这样在卫生间门口僵持,“我去问问李队。”
勾陈一飞快地在郑直的手背上亲了一口,然后低头捡起浴巾光着屁股走回浴室,郑直把卫生间的门推上,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他当然不可能给李富德打电话,现在市局实在是太忙了,大家办案压力大,他理应帮忙分担,可是不打电话浴室里那个一定不会饶过他。郑直的手指在栏杆上弹钢琴,一大早就有这样进退两难的问题摆在眼前,实在是难有好心情。
勾陈一套了件浴袍出来,看见郑直撅着屁股趴在栏杆上发呆。他慢慢地走到郑直身后,一把搂住了郑直的腰,问道:“郑哥在看什么?”
郑直偏过头看到勾陈一胸口上的水珠,拽过浴袍的领子就擦起来,“阳台有风,不擦干容易感冒。”
“你是不是没给李队长打电话。”勾陈一拉起另一条领子和郑直一起擦,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宝贝儿。”郑直牵着浴袍的带子,“真的没什么,我不想张这个嘴。”
勾陈一对这个称呼既熟悉又陌生,他有点不敢相信,只能像电视剧里找到亲人的男主那样愣愣的问一句,“你叫我什么?”
郑直抿着嘴,最近他和勾陈一的关系突飞猛进,总觉得自己连名带姓的喊他不亲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以前的称呼好,但人真在面前又有点“近乡情怯”,实在是叫不出口。可能是因为总在想这件事,刚才居然下意识叫出来了,不过此时此刻面对勾陈一的提问,他又开始纠结起来,只能笑着回答,“勾陈一啊。”
“不是这个!”勾陈一用浴袍带子缠住郑直的右手,顺势绑了一个结,稍微一用力把人往自己怀里拽,“交换,我让郑哥去上班,郑哥再叫一次给我听。”
“勾陈一。”
“回答错误,要追加一个。”勾陈一把头低下来和郑直齐平。四目相对,郑直看到了一种温顺的、充满期待的眼神,就像是一条爱慕主人的大型犬,他闭上眼睛,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发出一声低小的,“宝贝儿。”
勾陈一把手放在郑直的后脑勺上,他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郑直的额头,“一会儿我送你去上班。”然后拉开一点距离,“还有一句呢?”
郑直闻到了勾陈一口腔里的清新,他开始耍赖,“没有了,就一句。”
“那剩下的那句记账上,每天加收一倍利息。”勾陈一放开他,“快去洗漱吧,我去叫早餐。”
“你的心眼儿也太黑了,民间借贷利息超过百分之二十四就不受法律保护了。”
“那你报警抓我吧。”勾陈一把两只手并拢在一起伸向郑直,“或者算我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郑直一巴掌拍在勾陈一的手腕上,“下不为例。”
··
郑直吃饭的时候徐望才刚起床,病号服的纽扣被他系岔了两个扣子,半边锁骨露出来像是时装秀上的新品,他打了一个哈欠,盯着正在吃饭的两个人,“人只要上了岁数是不是都觉少?”
“赶紧去洗漱,然后吃早饭。”勾陈一把装着燕麦粥的碗打开,“一会儿我和郑哥就走了。”
“你现在很有当家主母的架势。”徐望搓着眼睛,“我一天到晚自己一个人也没意思,要不你们把我载到市局吧,晚上下班我再和你们一起回来。”
“瞎折腾。”郑直放下筷子,“结案报告这周四之前就得往上交了,你抓紧。”
“等狗舔完了面,火烧断了锁,鸡啄完了米我就能从这里出去了。”徐望靠在餐桌上,“勾儿,你问问杨川今天有事吗?”
“你找他干嘛?”
“让他陪我出去剪个头。”徐望拽了一缕头发,用手指转了几圈,“我现在都梳大背头了,再过两天就准备搬去和‘星期五’一起住了。”
“我把他电话给你,你自己问。”勾陈一把鸡蛋磕到桌沿,然后像修复文物一样把壳一点点剥下来,“不过你最好十点之后约他,他那个人中午之前不起床。”
“没事儿,去太早徐姐那也不开张。”徐望把桌子上的苹果抛在空中,然后稳稳地接住,“我一直以为我哥的归宿是去庙里清修,没想到背着我玩这么花。”
“阿姨以前没给徐希介绍过对象?”
“我妈?那没有,她是晚婚主义者,催我完全是因为我看起来不着调,想让我赶紧成家,有点成年人的心思。”徐望坐下来,“她的大儿媳一定要德才兼备、才貌双全,以后要能挑起徐家大梁,和给我挑媳妇不是一个水平,前几年好像相中了陈局长家的闺女,结果我哥说太忙了没时间见,一来二去那姑娘就嫁到赵家了,我妈那段时间跟丢了宝贝似的,一口气能叹一天。”
“你就对你哥喜欢男的这个事没什么意见?”勾陈一把鸡蛋掰开,一半给了郑直。
“我能有什么意见?只要他喜欢就行。”徐望咬了一口苹果,汁水从他嘴角流下来,他赶忙扯了一张纸巾垫在下巴上,“你们不知道,我哥其实过得可惨了,从小到大那帮老古董就管着他,不让干这个不让干那个,这两年他手里有了点实权,再加上那些人确实也管不动了,才过得舒坦点。”徐望把手纸团成球攥在手里,“我也不明白,他们要是觉得那么过好为什么自己不做啊,自己飞不起来就把翅膀安在别人身上,最后还要在喝汤的时候讲一句‘如果没有我当年’这种恶心人的话,也就是仗着我哥脾气好不和他们计较,要是我就出去自立门户,让这帮老东西喝西北风去吧。”
徐希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淋了酸奶的蓝莓,徐望看见他有点意外,四肢瞬间不知道该摆在什么地方,手里的苹果也掉在了地上,“哥,你怎么来了?”
“过来开会,顺便看看你。”徐希拉开凳子坐下,拿起一个华夫饼,沾了一些蜂蜜,“不刷牙就吃东西,什么坏习惯。”
“我现在就去。”徐望立刻站了起来,他瞪了勾陈一一眼,然后同手同脚地朝房间走去。
郑直直到上车还在想徐望的话,他捏着安全带,像是低着头自言自语,“这富二代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郑哥心疼了?”勾陈一打趣他,“徐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挤进头部队伍,着急也正常,一大家子人都靠一棵树吃饭,压力自然就下来了。”
“你小时候不是也过得很辛苦?”郑直其实是突然想起了勾陈一以前和他说过的话,他不觉得那些妈妈不亲,爸爸不爱的故事是假的。
“大家都很辛苦啊,没有一个人生下来是没有烦恼的。”勾陈一握住了郑直的手,“有舍才有得,你看我正是因为小时候过得可怜,长大以后才会一次又一次遇到你,老天爷给的够多了,我不能做贪心的小孩。”
“不正经。”郑直看着前方的路况,用食指把勾陈一的拇指拐进手心里,“今晚别在市局门口蹲着了。”
“我昨天是因为开了一下午车累的,正好透透气。”勾陈一把手抽回来,握紧方向盘,“你忙你的,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
郑直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驾驶座旁边的凹槽里,“下午没事的话就回家待着,顺便帮我收拾两件衣服,我下了班回家找你。”
【作者有话说】
注:星期五是《鲁滨逊漂流记》里鲁滨逊养的野人
猜猜今天还有几更?
59 耦合·十六
◎更新◎
李富德像是知道郑直什么时候来,一大早就搬了个马扎坐在门岗和王大爷聊天,勾陈一的车刚想拐进大院就被他拦住了,“人送到了车就别进了。”李富德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向郑直,“下车吧,咱们直接去东文师范。”
“等下。”勾陈一转身从后车座拿出一个手拎袋,“里面有小风扇,你要是在外面站久了就吹吹。”
李富德忍不住翻白眼,先郑直一步接过袋子,“你下午来接他吧,今天任务不多,让他下午就回去歇着。”
“好嘞。”勾陈一把身子探到副驾驶,“李队,袋子里面有一杯绿茶是给您的,去火。”
李富德扶住副驾驶的车门,等到郑直下车后,他抡圆了胳膊把车门扣上,然后拿着袋子朝市局大楼走去,王大爷看着李富德的背影发笑,他在市局门口坐了这么多年,很少看见李富德吃瘪。
郑直走在李队长身后,他刚伸出手去够那只手提袋,李富德就把袋子换了一只手拎着,“怎么,绿茶你都舍不得?”
“没有。”郑直快走了两步站到李富德旁边,“我就是想帮您拎着袋子。”
李富德不用正眼瞧他,把袋子往车后座一扔,自己就上了车。郑直赶紧跑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师傅,我们先去调查谢伟的事?”
“除了谢伟还有原明伟。”李富德发动汽车,“昨晚我让明明查了一下金宁,如果现在发现的三起案子做并案调查的话,原明伟的作案动机大大增加,他很有可能成为第一嫌疑人。”
郑直没太听懂他师傅这句话的逻辑关系,他歪着头问道,“原明伟?”
“我们昨晚查到,原明伟和金宁都是东文师范的本科生,后来原明伟获得保研资格继续留在学校,毕业后留校做了辅导员。”李富德把手掌伸到副驾驶前的空调吹风口,“但是以他的本科成绩,学校不可能给他保研。”
“所以说他有可能是”郑直听说过有些学校为了掩盖一些“事故”会用保研资格做封口费,“是什么事情?”
李富德说:“什么事情还是要问过当事人才知道。”
“原明伟收了好处,这么多年都生活在这个笼子里,他不会交代的。”郑直看着李富德的手愣了几秒,后背突然从座椅上弹起来,惊讶道:“您是说金宁?”
“行吧,也就比明明笨一点。”李富德回头看右后视镜,他伸出胳膊将郑直挡了回去,“金宁的母亲去世后,张长勇就变成了她的监护人。”
“这个张长勇恶习缠身,法院怎么同意的?”
“金宁母亲是因为意外去世的,公司和商业保险赔付了将近三百万,张长勇应该是为了钱才把金宁接下来。”李富德摇了摇头,“金宁在东文师范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我们昨天还在学校官网上查到她参赛获奖的报道。自从她出事以后就申请了低保,后来残联和她居住的小区联合协助她开了一个托管班,帮小区里的学生辅导一下作业。”
车子开到校园门口,东文师范大学几个金灿灿的打字镶嵌在墙上,正对着大门有一块形状奇怪的巨石,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字迹,郑直看了又看才看清那是“厚德载物”四个字。
李富德向门岗出示证件,门卫看起来年龄不大,为人比较谨慎,他对着证件拍了两张照片,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表格递给李富德,“警察同志,麻烦您填一下,我给教务处打个电话,一会儿有老师出来接您。”
李富德点点头,他一笔一划地填写个人信息,顺便和门卫闲聊起来,“这学校老师挺多吧。”
门卫有些警惕的回答:“从这儿出去的都是做老师的。”
“那是,都是祖国的栋梁。”李富德笑一笑,“来这儿干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门卫掂量了一下,感觉这个问题不会对学校产生不良影响,“学校待遇挺好的,一个月开三千五,管吃,还给交五险。”
“待遇不错啊,我们局来的实习生都挣不了这么多呢。”李富德把表格递给门卫,他回头朝车窗招手,郑直便从车上下来,“大哥,这还有一个人,您再给两张表。”
门卫照例拍了郑直的证件,看他胳膊在脖子上吊着,还给他拖了一把椅子,“坐着写。”
“这工作还有年龄限制吗?我看看要不过两年我退休了也来竞争上岗。”李富德帮郑直摁住纸,“我看您年龄也不大。”
“都五十多了还不大?”门卫撸了一把头发,“我是特殊工种,退休早,在家没事干才过来,要不说文化人还是讲究,我不用他交五险,他每个月多给我开五百块钱。”
李富德往门卫的方向靠,“加上退休工资真不少了。”
“我也不是为了钱才来,孩子嫌我在家无聊,非要给我报名老年大学,我这个人只喜欢和读书人交朋友,自己啥也不是,写了两天字我就不去了。”门卫抱着胳膊站在李富德旁边,他看着郑直,歪着头问道:“小伙子怎么了?”
李富德的眉头微微皱起,“因公负伤了。”
“哎呦,英雄。”门卫比了个大拇指,“小伙子有对象了吗?我姑娘今年二十七,在人民医院实习呢,以后出来就是大夫。”
“他有对象了。”李富德看着门卫谈起女儿时脸上漾起的褶子落了下去,心里头泛酸。
“那姑娘有福气,小同志长得人高马大的,工作也好,真不错。”门卫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李富德,“警察同志,你们队里有没有合适的男孩介绍介绍,我闺女长得可俊了,你看看我……”门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闺女随爹,我长得就精神,女儿肯定不差。”
“大哥,你是不知道这些孩子脑袋里都装着什么。”李富德摆了摆手,“我也有个闺女,可太让人操心了,天天吵着说不结婚不生孩子,也不知道都在想什么。”
“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强求不来。”门卫凑到李富德耳边,把声音放得极低,“我其实在这上班也是为了能招个女婿,我觉得还是像你们这样的职业好,稳定。”
“那有合适的吗?”
“真有!”门卫拉着李富德到遮阳伞下站着,“我之前相中一个小老师,就是管学生的不上课,小孩人长得不错,脾气也好,见着谁都笑呵呵的。”
“那怎么没撮合撮合?”
“别提了。”门卫叹了口气,“我这不是去打听,结果发现这孩子好像和什么前女友不清不楚的,我听说……”门卫抬头看了看附近,“他前女友也是这个学校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退学了,听说乱得很。”
李富德听完门卫的描述忽然警惕起来,“怎么乱?”
“我就随口一说,您就当个乐子听,听说是得罪了什么人,让人家逼到学校过不下去了,最后跳楼了。”门卫说完,把手放在鼻子下面,“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哪个学校没点这样的怪事呢?您可千万别当真。”
“明白,明白。”李富德朝着郑直说:“写完没?”
“完事了。”郑直其实刚才就填完了,为了给李富德聊天拖时间才一直没交,“师傅我给您放在这了。”郑直把表格放在李富德那张上面。
“那您先把车开进去,左拐到头有一个停车场,我让老师过去找您。”门卫的手从岗亭的小窗户伸进去,摸到了大门起落杆的操作按钮,李富德又寒暄了两句才拽着郑直上车。
走在校园的马路上,视线被两侧的松树遮蔽,大概是到了下课时间,路上的学生像是逛步行街一般慢悠悠地走,李富德的车也因此被拖慢速度,没办法从人群里脱身。
“刚才那大爷讲的有可能是金宁吗?”郑直从勾陈一准备的袋子里掏出昨天那个红色保温杯,“李队你渴吗?我给你拿水。”
李富德伸出手,郑直把杯子递过去,他扭开盖子,绿茶的香气飘了出来。
“学校里发生这种事多半会传出去很多个版本,他没亲身经历过,说的话只能信一半。”李富德咂了一下嘴,吐出开一节茶叶,“但是所有话不是空穴来风,这个事肯定是有。”
好不容易挪到停车场,李富德在里面转圈,路过好几个车位都没开进去,他左顾右盼起来,随手拍了一下郑直的肚子,“你看着点,找一辆灰色的速腾,车牌号是东A6584d。”
郑直赶紧把车窗放下,抻着头往外看。东文师范不在主城区,好多老师为了上班方便都开车过来,他们绕了好几圈都没看到那辆车,“师父,那车是原明伟的?”
“是张长勇的,不过有人见过他开那辆车去找薛仁。”李富德看了眼车上的电子显示屏,他靠右找了个车位停进去,“这个事不着急,你今天下午去联系联系交警大队的人,让他们帮忙查查。”
【作者有话说】
*马扎:一种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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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耦合·十七
◎更新◎
郑直和李富德坐在办公室里,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名头颇长的书记的秘书。小姑娘应该是参加工作不久,办事风格拘谨,不管李富德说什么她都要搪塞过去,一律不做解答。
“你们书记什么时候回来?”李富德把装水的一次性纸杯口捏扁,语气严厉起来,“我们今天来也只是了解一些情况,如果他不方便可以找别的人过来。”
“您稍等,林书记很快就回来了。”小姑娘有点着急,她在室内扫着,又给李富德端了一杯水。
郑直看着沙发对面的书柜,里面摆放了很多奖状和奖杯,他眯着眼睛,仔细识别上面的字,由于玻璃反光,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书法、艺术等字样。
“林书记喜欢写字?”郑直倒向沙发靠背,他扭头看着墙上“上善若水”四个大字,右边的落款写的是林斌。
秘书找到了拖延时间的话题,赶紧抓住和他们聊了起来,“林书记写得一手好字,是书法协会的副会长。”
“写的是挺好看的,和我们办公室挂的冒牌货就是不一样。”郑直掏出手机,“方便拍张照片吗?”
小姑娘的表情有点犹豫,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地男声插进来,“当然可以,这是我林某的荣幸。”
林斌站在门口,他身材削瘦,但身型挺拔,像一颗立在悬崖的细松树,从容不迫地走到李富德前面,“李队长久等了。”
李富德冷着脸和林斌握了手,“是我们打扰了,今天过来有几件事想和学校了解一下。”
林斌坐在李富德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回头给了秘书一个眼神,小姑娘就离开了办公室,临走的时候还把门关好了。
“林书记平时忙,可能不太清楚,不知道能不能找一下学校后勤的老师。”李富德从包里掏出一张谢伟的照片,“这个人以前是东文师范的一名安保人员,我们想了解下他为什么离职。”
林斌看到照片好像松了一口气,胳膊以一种松弛地姿势搭在大腿上,“这个人我认识,谢伟是吧。”
李富德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林书记真是心系学校的每一个角落,连安保人员都记得。”
“哪有。”林斌喝了一口水,“他晚上巡逻的时候没有关好天台大门,有个学生半夜从上面跳下来了,幸好挂在树上捡回一条命,后来学校在处理事故后续的时候就把谢伟辞退了。”
“原来是这样。”李富德看着林斌拇指上的羊脂玉兽面纹扳指,“那位学生是因为什么事情跳楼的?”
“李队长,你知道的,现在的小孩早已经和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遇到一点挫折就想不开。”林斌的表情里透露出一股从容,让郑直很不舒服,李富德听了这句话也皱起了眉头,林斌翘起二郎腿,西装裤腿在半空中飘着,显得他更瘦了,“也就是因为和家里人有点矛盾,一激动就……这样的事每年都有,我们也在加强学生的心理疏导工作。”
“我们想要这位学生的信息。”李富德把谢伟的照片装回包里,“麻烦您找相关人员提供一下。”
林斌把眼镜摘下来,用衣角的布料擦拭镜片,语气依旧轻飘飘的,“和那个学生有什么关系?”
“涉及案件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李富德站了起来,“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我们想找贵校的一位老师了解情况,原明伟,您知道吗?”
“小原?”林斌戴上眼镜后也站了起来,“我有一个请求,能不能把他叫过来。”
“当然可以。”
“感谢理解,小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年轻教师,我们都不希望这件事给他带来影响。”
“明白明白。”李富德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默念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脸上还是挂着和善的笑意,他低头看了眼表,“我们的时间也不多,问几句话就行。”
林斌拿起茶几上的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交代了几句,那位小秘书马上就了进来。
“不好意思两位警官,学校最近刚开学,好多事都等着我处理,我先失陪。”林斌走到秘书身边,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对着郑直和李富德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郑直打开手机查看刚才拍摄的照片,他总觉得这个字体有些眼熟,但又实在是想不起来,李富德看他低着头看得认真,也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这个字好像在哪见过。”郑直把手机递给李富德,“也有可能是这些书法家写的都差不多。”
李富德点开网页搜索林斌的词条,网页上弹出来他年轻时候的照片,比现在胖一些,气色也好得多。
“呦——他年轻的时候还得过东文市羽毛球大赛业余组冠军呢!”李富德把手机拿远,故作惊讶地说道:“没想到林书记文武双全。”
秘书站在旁边接话,“学校体育馆里还挂着林书记的照片呢,他也就是这几年不太打了。”
“你对你们书记还挺了解,看你也不大,才工作吧。”
“我以前也是东文师范的学生,本科的时候还和林老师一起打过球呢。”秘书笑了起来,眼神也活泛了,“他那个时候是羽毛球社的指导老师。”
郑直: “那后来怎么不打了,我看他这个身材应该不经常运动。”
“几年前林老师生了一场病,好了以后就不太运动了,可能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吧。”
“什么病?”郑直问完后又觉得有点唐突,“我就是好奇。”
“我其实也不清楚,还是工作以后听其他人说的。”秘书歪着头,“就是你们要找的原明伟,他和林书记比较熟。”
这句话提醒了郑直,学校保研名额发放是大事,林斌又处理过跳楼的事情,如果把这些事情按照顺序放在一起,很多事也能说得通。
“看起来小原老师在学校的人缘不错呀。”李富德和她开玩笑,声音变轻了点,“难道学校给他走后门了?”
秘书连连摆手,“那肯定是没有,原老师一直在东文师范念书,以前还是学生干部,认识的老师多也很正常,而且他人性格好,大家有事都喜欢找他帮忙。”说到后来,秘书还脸红了。
“你俩本科的时候熟吗?他学习好?”
“一般,就是都在院系学生会工作,只能算比普通同学好点。”秘书的眼睛向上看,好像在回忆什么,“他成绩好像一般,但工作能力没话说,院系还为此破例给了他一次奖学金,其实没几个钱,就算是一种荣誉吧。”
“金宁你认识吗?”郑直补充道,“和原明伟是同学。”
“不认识。”秘书的回答快而坚决,几乎是脱口而出,郑直更加确定这些人是在隐瞒什么。
原明伟还没到,跳楼学生的资料就送来了,是几张刚打印出来的纸,从档案袋里拿出来的时候还有一股墨臭味。
“是金宁。”李富德拿着文件让郑直看,郑直一眼就锁定了金宁的照片——她穿着暗红色的中学校服,脸圆圆的,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青春靓丽四个字仿佛写在她头顶上。
两个人拿着文档往后翻,上面记录了一些他们不曾了解到的东西,比如金宁申请了学校的贫困补助,再比如她是以师范生的身份进入学校,大一的时候就在学校图书馆打工赚钱。这份文件里甚至有她的校园卡消费记录,每顿饭都不超过四块钱。
看起来张长勇得到的赔偿款并没有用在金宁身上。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李富德赶忙把金宁的材料放回文件袋内,郑直则把它放在身后。
“两位好,我是原明伟。”原明伟的一只手还停留在空中,郑直上下打量他,发现正如其他人所说,原明伟看起来确实人畜无害,一双偏圆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鼻头两侧的肉挤出来的缝隙像两个括号挂在脸上。
“你好,今天来就是有点事情和你了解一下。”李富德说出了那句习惯性开场白,“过来坐。”
秘书再一次出去,路过原明伟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显倾斜了一下。
三个人坐下后互相打量对方,原明伟先开了口:“不知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认识薛仁吗?”李富德开门见山。
“认识。”原明伟对这件事并没有避讳,并且先一步说道:“两个礼拜前我们还一起吃过饭。”
“能说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吗?”郑直手里拿了一支笔,把本子摊在膝盖上,“还有你为什么找他吃饭。”
“我们?算是借贷关系吧。”原明伟身体前倾,两只胳膊放在对应的大腿上,双手十指相扣,“准确的说是他欠我钱,我找他也是为了要债而已。”
郑直对这个说法很意外,这和他预设的人物关系完全对调。
原明伟看他们俩没有再问便解释道:“我爸和薛仁是朋友,当初在工厂干活认识的,去年过年的时候他说有急事窜不开钱,问我爸借了十万周转,我爸也知道他不是差钱的人就借给他了,结果有两万块一直拖着没还,今年我爸回老家修房子,想盖的漂亮点养老住,手头有点紧就想着把这个钱要回来。”
【作者有话说】
*私设东文师范大学有小学期制度,八月份就开学了(和剧情没什么关系,就是方便大家对时间的理解)
爱你们,今天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