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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围罪堵截》 41 难平·终章(下)
◎“他说人血太脏了,好枪不应该沾染污秽。”◎
李富德没想到吴三出事,第一个接受调查的会是自己。
医院方面最终在吴三的吊瓶里发现了百草枯的主要成分,而吊瓶是李富德亲手换的,他成为了这瓶药水的直接接触人。
“我当时在审讯,不想有人打扰,所以先帮忙换了吊瓶。”李富德叉着腰,脸憋的通红,他朝赵局长抻脖子、拍桌子,但对方不为所动。
“你这是违规操作,你是名警察,不是个大夫。”赵局长指着李富德的胸口,“你是多少年的老同志了,这样的错误怎么能犯!”
“我现在没功夫和你争执。”,李富德摆摆手,“郑直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常中生那边有新的进展,局里要是有任何疑问可以查监控,我也能配合调查,但现在我得马上出任务。”
“你不能去。”赵局长一把拦住了李富德,“常中生的案子和吴三多有牵连,你现在属于相关人员,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不能插手任何案子。”
“赵自立,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富德使劲推了一把赵局长的胳膊,“都什么时候了你来和我讲这个,我都说了现场有监控你可以去查!”
“这是命令。”赵局长瞪着李富德的眼睛,“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服从命令!”
·
大部队赶到石门山下的时候雨已经有停的趋势。郑直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扩音器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这是他第一次独立指挥这么大的行动,没有李富德指导,没有徐望配合,只有他自己。
黑压压的大山被雾气笼罩,泥土的气味被雨水泡发后在空气中乱窜。在一群树叶东倒西歪的声音里,昆虫和野猫此起彼伏的叫着。
郑直的眼前是看不透的黑暗,身后是守卫万家灯火的千军万马。
来石门山之前郑直先去了一趟常兴广告,前台的小姑娘说老板中午就出门了一直没回来,走的时候还在后院摘了一些花。
郑直赶紧给天慈墓园管理处打了电话,负责人说常中生今天确实来过,说是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拜托他们照顾打扫,顺便给墓地续了十年的费用。
十年?这是常中生给自己的期限吗?
孙队长在车顶支了一盏射灯,灯光直直的打在半山腰的树上,雨滴穿过光源如同数不清的银针划破夜空。几个人围在临时搭建的桌子上看山形图,宋明明用计算软件规划最优部署方案。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常中生还有什么底牌,这是一场必须经历的冒险。
“所有人员一定注意安全!有情况随时汇报,不要擅自行动!”郑直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桌面立马有了明显的倾斜,他咬紧了牙,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他心里清楚,这是抓住常中生最好的机会,如果错过此人必定会再次“脱胎换骨”。
正当大家准备分头上山寻找常中生时,郑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加密的虚拟号码,但大家都知道,这通电话一定来自常中生。
“晚上好,郑警官。”
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宋明明立刻开始搜索信号以锁定常中生的位置。
“你现在下山,我可以算你自首。”
“那郑警官可以说说我犯了什么罪吗?”常中生的声音依旧轻柔,像是一只随时会受惊的鸟,让人无法把他和变态这种词联系在一起,“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今天约你就是因为这游戏太烂了,我想提前结束,但是你好像没有遵守游戏规则,郑警官,我只和你一个人谈。”
郑直紧握着手机,他的语气变得为坚定:“你现在手里没有筹码。”
“没有吗?”常中生语气里带着笑,“你要不问问你的同事搜索到多少信号点。”
郑直回头看向宋明明面前的电脑,现在还只是搜索了一半就已经出现二十一个点位,他皱着眉头看向大山深处,“你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的筹码,一个点位就代表有一个人,现在给你两种选择。”常中生那头传来了女人的尖叫,“第一,你们上山找人,每过一分钟我就随机杀掉一个,山上总共有五十个人,如果你救下来一半我就乖乖和你回去。”
“第二种呢?”
“第二种是你自己上来,我见到你就会把他们都放了,前提是你没有耍赖皮。”
郑直闭上了眼睛,他明白抓到常中生的重要性,但这和五十条性命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真的很难选对吧。”常中生模仿起卡通人物的声音,“我给你十分钟时间,十分钟后我会给你打电话,如果到时候你没给我答案,那么这五十个人统统没命,我不差这五十条命,不知道郑警官差不差呢?”
电话挂断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雨一直没停,孙建树的衣服已经半湿,他抹了一把脸,一只手扶着后腰,静静地看着郑直。
他身后的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郑直。
郑直抬起头,说:“我去找他。”
其实在问题抛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有了答案,常中生玩这一套就是为了让他单独上去,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就算是最坏的打算,用一条命换五十条命,值!
孙建树向前一步,他好像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大家心里清楚这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的买卖,但没人敢出来点破这个事实。他们是警察,任务就是不带个人情感地做出更有利的选择。
“我不同意。”宋明明从电脑前站了起来,一个大步跨到郑直身边,“我们不能这么草率就做选择。”
郑直回头瞪她,第二选择更优是事实,他不愿意让宋明明背上袒护队友不顾大局的罪名。
“我们现在知道所有信号点的位置,如果分小队上山救援未必不能达到要求。”宋明明的音量有些大,甚至是喊了出来,“虽然会有人因此丧命,但是今天把常中生放走就会有更多人被他折磨,我们前期调查的结果大家也看到了,他这个人不为钱不为名,杀人就是他的一场游戏!”
说完这些宋明明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我们不知道常中生准备了什么,如果让郑直独自上去不仅有可能让常中生逃脱,郑直的生命安全也没办法保证。”
时间还剩下最后三分钟。
“但是如果完不成呢?”郑直转头看着宋明明,然后闭上了眼睛,“如果完不成,不仅人质会死,常中生也会逃跑。如果我上去,下面做好布控,他未必能跑的了。”
宋明明点点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剩最后两分钟,“我和孙队长在下面部署。”
郑直把手机掏出来,他想给李富德发个消息,可是又怕对方担心。他的手指在通讯录里上下划着,好像没有什么需要嘱咐的人,但是他真的很想找人说说话。
就在他即将摁下电源键的一刹那,一条消息框弹了出来。
——勾陈一:郑哥注意安全。
郑直本来不想回复,可是手指还是情不自禁的在键盘上打出“好的。”并发了过去。
《黑猫警长》的铃声又想起来了,依旧是一个虚拟号码,郑直摁下了扬声器,常中生的声音传了出来。
“选好了吗?”
“我上去见你。”
“好,我在西南方向的山顶等你。”常中生把手机扯远,然后对着听筒大喊道,“别耍任何花招,在我的地盘你们做什么我都知道。”
孙建树在检查郑直身上的装备,防弹衣、两把□□手枪,耳麦和隐藏式话筒。郑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搞的那么紧张,他和我没怨没仇,估计找我上去多半是为了满足他操控警察的胜利感。”
“你给李哥打电话了吗?”孙建树给他系腰带,其实已经反复拉扯四五遍了,但不知道怎么就是不放他走。
“没有。”
“那那个天天缠着你的小富二代呢?”
“也没有。”郑直还是笑着,“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何必给人徒增烦恼。”
“快呸呸呸!”孙建树抽了一下郑直的胳膊,“赶紧找块木头拍一拍,小孩子瞎讲话!”
郑直推开孙建树的手,“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你不要动摇我的思想昂。”
孙建树没说话,也笑了笑,然后和郑直一起走到宋明明身边。宋明明早已经画好了地图,最多二十分钟郑直就能和常中生见面。
“一定注意安全,上去之后先拖住他,我们先去解救人质。”宋明明把地图塞到郑直手里,然后使劲抱了他一下,“等你回来。”
孙建树让人调整了射灯的位置,大家看着郑直沿着光走向黑暗。
进山以后郑直把头顶的探照灯打开照亮前面的路,雨水让泥土更加湿滑,他不得不放慢脚步,扶着树一步一步前进。
大约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在一群昆虫的叫声里听到了人呜咽的声音,他顺着声音探去发现了一个怀孕的妇女被铁链拴在一棵树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件衣服,嘴里塞着一只口球,脖子上绑着一根项圈。
看到郑直走过来,妇女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但还没等郑直挪到她身边,项圈就发出一阵电流,女人瞬间变成一条笔直的木棍歪倒在地上。
“直接来找我。”森林里传来了常中生的声音,“尊重规则不是你们这些警察最喜欢做的事情吗?”
郑直举起双手放在耳旁向常中生示意,然后接着按照宋明明为他规划的路线前行,看样子他已经走过三分之二了,距离见到常中生越来越近了。
山顶上的风有些大,郑直从树林里钻出来,环视了下四周,发现右前方有一束冷光射出来,他一最快的速度奔向那里,毕竟现在人质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加速的每一秒都是为人质争取生的机会。
常中生身穿黑色风衣坐在皮沙发上,背后就是悬崖,他手里端着一杯酒,眯着眼睛观察郑直的一举一动。
“我来了。”郑直站在距离常中生一米的地方,“放人吧。”
常中生举起酒杯和空气撞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你好呀郑警官。”
“曹燃,我希望你遵守规则。”郑直说出曹燃两个字时常中生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随机又恢复如常。
“郑警官速度很快啊。”常中生没想到短短几天市局已经摸到曹燃这条线索了,他摆弄着手里的遥控器,“让你的同事上来救人吧,这次给你们十五分钟。”
宋明明在山下随时监听郑直那边的情况,听到常中生说要放人,马上通知孙建树带着队伍出发。
“别这么紧张啊,十五分钟你可以好好歇歇。”常中生拿起地上的酒瓶往酒杯里又倒了一些,暗红色的液体像血浆一般流淌在细长的容器中,“当然,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知道惹怒我的代价,就算是要动手,也应该等到十五分钟以后。”
郑直向前走了一步,他把头顶的探照灯取下来,汗水顺着头发往下淌,“我们能先谈谈吗?”
“不着急,现在讲完了一会儿讲什么啊。”常中生翘起了二郎腿,“你们这些警察就是太着急了,那句老话怎么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郑直看了看表,距离规定时间还有还有十分钟,山下已经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人声,营救已经开始了。
“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我肯定实话实说。”常中生站起来绕到椅子旁边,面对着水库。
郑直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苗晶晶是不是你弄死的?”
“不是。”常中生回过身来,“她本来是我为吴三准备的礼物,谁知道小兔子不听话自己跑了,我没想杀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曹燃的?”常中生逐渐走向郑直,“礼尚往来郑警官。”
“沈文兴是个很谨慎的人,不会和无关人员重叠行程。”
“怪我,下辈子注意。”常中生笑了笑,把酒倒在地上,红色的液体顺着雨水和渗进土地里,“第二个问题。”
“吴三是不是你杀的?”
“是,但是他活该,我这辈子最讨厌人吃里扒外,他犯了两次我杀他不冤。”常中生把淋湿的刘海撸到后面,“李富德管的太多,他不在我的计划里,不过这样也好,不然你也不能单独来见我。”
郑直攥紧了拳头,他憎恨常中生那副草芥人命的模样。
“第三个问题。”常中生看了看手里的怀表,“还剩最后一分钟。”
“‘贡’里面有没有市局的人参与。”郑直关闭了隐藏麦克风,因为他不确定山下有多少人在听,这种问题只要从嘴里说出来就是正式在队伍里开了一枪,他极有可能成为别人的靶子。
“肯定有啊。”常中生突然大笑了起来,“郑警官怎么那么天真啊,你浪费了一个问题。”
“人质解救完毕,人质解救完毕,所有人质全部安全撤离。”
宋明明通过耳麦和郑直汇报情况,最后还加上了一句,“注意安全,特警一队现在就上山。”
“你还有什么条件?”郑直摸了摸腰间的配枪,“现在和我下去,我还算你自首。”
“郑警官,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啊?”常中生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然后用风衣的衣角擦了擦枪口,“你说我要是毙了你,李富德会不会难过到去死啊。”
“你应该没有这个本事。”郑直把抢抽了出来,“你跑不了了。”
常中生一边擦枪一边往悬崖边挪,风吹过他的后背,衣服发出哗哗的响声。突然他把枪口冲天开了一枪。
巨大的响声惊扰了山里的鸟,孙建树听到声音先是蹲下,确认没有问题后极速前进。枪响或许意味着常中生已经动手了,他在对讲里不停地呼喊郑直的名字,但始终得不到回复。
“这把枪是沈文兴给我的,我从来没用他杀过人。”常中生站在悬崖边上,脚下的石头都被他踢落了两颗,“他说人血太脏了,好枪不应该沾染污秽。”
郑直把抢举起来,一步步逼近常中生,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开枪,哪怕是打中对方的膝盖,常中生也会因为惯性掉下去。
雨停了,躲在云层后的月亮终于露了出来,月光像一盏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在常中生和郑直中间。
孙建树蹲在郑直身后十米的草丛内观察着一切,他心里长舒一口气,郑直和常中生都还活着,这是目前最好的消息。
忽然,他看见常中生给手里的枪上膛了,那只银色的手枪被举起来直指郑直的胸口。
“郑警官,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想做的事,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说完常中生就扣动了扳机。
在那一秒,郑直被本能反应支配开了枪,子弹直冲常中生的小腿。两声枪响之后对立面的两个人都倒下了,常中生直挺挺的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消失在月色里。
孙建树第一时间冲出来抱住郑直,一队的其他成员则跑到悬崖边查看。
天太黑了,除了水流声,他们得不到任何信息。
“快捕捞。”郑直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感觉肩膀被打穿了。孙建树一边扶着他一边在对讲里布置任务,他心里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常中生不可能活。
郑直被抬下山的时候看见了勾陈一,那人站在宋明明旁边,月光照在他脸上只反射出两行眼泪。
勾陈一随着担架一起上了救护车,他抓着郑直的手,除了哭做不出任何反应。
医生还在检查郑直的伤口,万幸的是没有伤到别的地方,而且因为穿了特殊装备,伤势比预想中好很多。
“没事啦。”郑直的拇指拂过勾陈一的脸蛋,“我答应了你会注意安全的。”
·
在去往医院的路上郑直还是想着常中生的事情,他让勾陈一帮他给宋明明打个电话。
“现场情况怎么样了。”
宋明明沉默着,郑直只能听到那边嘈杂的争吵声。
“喂?”
“常中生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难平》这一卷可算是结束了,不知道大家的阅读体验感怎么样呢?
还是希望大家多提意见,毕竟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肯定有很多不好的地方,需要你们的push才能进步哦~
《难平》的番外字数还挺多的,是常中生的自传,和两位主角没什么关系。我就不避雷啦,反正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就退出来吧~周末会放出来哦~
周日开新的一卷。
爱你们~谢谢大家的支持!
求评论(让我看看我滴亲亲宝贝们)
42 《笑忘书》常中生小传
◎我爱他,于是我复制他。◎
我知道火柴一点完你就要走掉,你将和温暖的火炉、烤鹅、辉煌的圣诞树一样消失不见。——《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第一次见到沈文兴是在石门山下的废品站内,那时我刚从“魔窟”逃出来,却没想到外面的世界和那里一样糟糕。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才到了这个地方——一个破旧废品站旁边的一个小山洞里,虽然臭不可闻但却能保暖。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我迫不及待的和半个在路边捡的馒头一起住了进去。
当天晚上我就见到了沈文兴。
他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手里抓着一个男人的头,就像控制一颗皮球那样。他把对方的脸摁在一台正在运作的机器前,那台机器发出巨大的响声,两边的滚轮向内旋转,我之前见过类似的机器,在孤儿院的食堂里,那个肥腻的厨子会把一些连着骨头的臭肉放进去,挤出来的东西变成肉饼落到我们的碗里。
被控制的男人的眼睛瞪得很大,他的嘴不断张合,血从嘴角淌出来,舌头不断吞吐着,鼻涕和眼泪布满了他的脸。
我没有听到他发出任何声音。
我躲在窗户外面,透过裂缝看着这一切,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巴。
突然,那个男人拼命地蹬腿,沈文兴的脸上居然露出来一丝微笑,他把男人甩到地上,身后立马上来了两个黑衣人把男人架起来,强迫他跪着。沈文兴往墙边挪了挪,他的后背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他应该是点燃了一支烟。
我蹲在墙角不敢动,怕暴露也好奇。里面的人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鸟语,但是听起来语气很严肃,大约过了五分钟,我快要在墙根底下睡着了,一声尖利的痛喊穿进我的耳膜,那声音让我想起孤儿院的禁闭室,甚至更加恶劣。我害怕到捂起耳朵,企图封闭自己,但怒吼和惨叫一直没有间断,而且越来越密集。我闭上眼睛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脚趾在那双破烂不堪的鞋里来回抓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都感到麻木,眼皮因为用力闭紧也开始抽搐。声音好像消失了,我放松了一点,把眼睛睁开,看到了一双很漂亮的棕色皮鞋,鞋头上沾染了一点红色的痕迹。
我抬头,发现沈文兴站就站在我身前,他像一头雄狮一样,眼神里写满了对猎物的渴望。接触他眼睛的一瞬间我忍不住发抖,感官都变得敏感起来,我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直觉告诉我应该跑,但是我的腿软的像面条,身体抖的像筛糠。
他蹲下来,如同一团能把人吞噬的黑影一般压了过来,我又闭上眼,这是我常年面对恐惧的下意识行为,他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没有扣住也没有拎起来,就是平稳地、轻轻地放在上面。
“小孩你叫什么?”
沈文兴的声音从我的耳朵里流进来,我的身体定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我怕他也杀掉我。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疯狂地摇头,头发在他手心里来回扫,他没有做声,我喊的更凶了,直到身边出现第二个人。
我听到那个人说应该杀了我。
然后我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多日的舟车劳顿和惊吓已经让我筋疲力尽,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套着肥大的衬衣,料子滑滑的,四肢没什么力气,但是我感受到了久别的清爽。
我坐了起来四下张望着,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月光透过薄纱淌进来,一直流到床边。我尽量轻地挪到床沿,发现地板上铺了地毯,我的脚踩在上面就像踩在棉花上,那一刻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因为他们说天堂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
“小孩,你醒了。”
我看见一道光从房间的黑暗处漏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我认得这个声音,我应该还没有死。
他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种苦丁茶和香火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直到很多年后,我还是清晰的记得这个味道的感觉,沉重、冷静、凄苦,就像沈文兴这个人一样。
“你叫曹燃对吗?”
他蹲下来,直视我的眼睛,月光在他的瞳孔里形成了一个光圈,看起来他很想从我这得到一个答案,但我什么都没回复他。
“我叫沈文兴,你以后叫我文兴哥就行。”沈文兴把手放在我的小腿上,“饿了吗?医生说你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这次我点了点头,并且终于鼓足勇气,对着我的大腿喃喃地叫了一声:“文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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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栋别墅里住了六个月,沈文兴每天早出晚归,我好几次在窗台上看见他从车上下来,衣服上沾着红色不明液体,但是他来找我的时候身上总是那种重复的味道,和雪白的衬衫,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和我相遇的那个夜晚被摁在机器旁的男人到底怎么样了,比如他的工作到底是干什么,比如我每天能干什么……这些问题最终都被他那双眼睛堵了回去,我知道我不应该问,也不能问。
后来有一天,沈文兴带回来一对中年男女,他们两个脸上都有点浮肿,衣着看上去也和这里格格不入。我坐在客厅里,摆弄着沈文兴前天给我带回来的变形金刚,他之前让保姆带着我看了那个电影,当然有时候他也会亲自陪我看。
“燃燃,你过来。”沈文兴坐在皮质沙发上,右手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
我走过去坐下,眼睛定在那位妇女的脸上,她长得很和善,头发干净利索的拢在后面,和旁边的男人站在一起脸上还有一丝少女的娇羞。
“这位先生叫常世成,这位叫梅萍。”沈文兴揽住我的肩膀,“以后他们就是你名义上的父母。”
父母这个词对我来说有点陌生,以前也会有很多人来孤儿院领养孩子,但是我从来不在被收养的名单里——我对他们来说太大了,没人想承担养出白眼狼的风险。
我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感到高兴,很显然这对男女会带我离开这里,但我不想离开沈文兴,这几个月住下来,就算我是个傻子也能明白只有在这里我才能过上少爷日子,眼前这两个人显然做不到。
当然如果再加一个理由那就是我舍不得和沈文兴分开。我爱他,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轻浮,可是这是事实。相信我,如果有一个人愿意无私的照顾你,在外做一头恶狼但回家就变成伯恩那,你也会爱上他,至少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所以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我的眼泪堆积在眼眶内,仿佛只要听到一个“是”字就能把整个客厅淹没,在这半年里我早已经摸索出用自己的方式抓住沈文兴的心。我真是坏透了,那个老巫婆说我妈是婊子,我是婊子的种,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是因为我前天让你回来陪我吃饭你生气了吗?”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能咬紧嘴唇,低着头,任凭一大滴眼泪砸在沙发的皮面上发出一点声响。
我感受到他的手放在我的头顶,就我第一次面对他的那个夜晚一样,但是他没说话,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睛在注视我,那束光好像要把我的脑壳打穿。
我晃了晃脑袋,企图甩开他的手。
他把我带进了书房。
这里是我的禁区,家里的阿姨不允许我靠近,但真正走进来才发现这里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这是家里最“简陋”的地方,只有一套普通的桌椅以及成排的柜子。
沈文兴坐在椅子上,这次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我坐上去。他很高大,那个时候的我坐在他腿上甚至够不到地面。
“燃燃,我不是不要你了。”他两只手箍着我的肩膀,好像前两天餐桌上的龙虾,“跟我在一起很危险,我需要把你放到更安全的地方。”
可能是看我没什么反应,他有些无奈拿起桌子上的地球仪,指着上面的一个点说:“燃燃你看,我们现在在这里,但你以后有可能去别的地方,世界很大,我不能直把你关在家里。”
“可是我不想离开你。”我的双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双手变成一个环圈在他脖子上,这是我之前在流浪的路上和粉红房子里的女人学的,她们喜欢用这样的动作把那些肥头大耳的男的留下来,然后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
我现在和他们的处境没什么不同。
“我不会离开你,我只是把你存放在更安全的地方。”沈文兴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你可以把这件事理解为一个游戏,你只需要扮演一个小朋友,然后平安的长大,等任务完成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多久才算长大?”我的声音闷闷的,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他昂贵的衬衫上,在上面留下一圈圈深色的痕迹。
“你可以保护自己的时候就算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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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还是和常世成回了家,临走之前我让沈文兴给我取一个新名字,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常中生”三个字,我带着这张纸条和三箱行李离开了沈文兴的别墅。
常世成的房子算不上豪华,但比我在孤儿院时的条件要强上百倍,他们为我准备了单独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独立的展示架,里面放满了变形金刚,我知道这是沈文兴安排的,他确实和他承诺的一样,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被送到家附近的学校,由于之前没有读过书,所以只能连降两级从二年级念起。不过我觉得这里的人都没劲透了,包括常世成夫妇,我能感受到他们在努力给我一个普通小孩的生活,但我不管是在白天还是梦里,我的大脑总提醒我那些和沈文兴一起度过的日子,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把我当成亲人,他不能没有我。
终于在一个夜晚,我带着收拾好的背包离家出走了,我想顺着记忆走回别墅,我想抱着他,我想留在他身边。
为了迎合即将到来的春节,东文市的大街上被装饰了红色的灯。我高估了我的记忆力,这些街道在夜晚看起来没什么不同,我只能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反正地球是圆的,只要我一只走下去我就一定能找到他。
后来我被沈文兴找到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只能靠在路灯下等待太阳升起。他见到我的第一眼没有激动,没有冲过来抱我,没有做出任何我幻想中我们再次相见他能做出的事。
他上来给了我一巴掌。
疼痛感和寒气一起招呼在我的右脸上,我的大脑好像也被打得麻木,以至于很久都没有做出其他反应。灯光打在我们俩中间就像一条警戒线,我的眼神突破障碍企图在他的目光里找到一丝安慰。
就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长的时间,我们只是在这里站立着,像两尊故事性极强的雕像,直到我流下眼泪,直到他身后的男人在他耳边低语。
我听到了他说已经解决了。
沈文兴明显松了口气,他转过身去,只留下了一句,“回家。”
当然是回我们的家。时隔三个月我又坐在了那张沙发上。客厅里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当时专门为我玩耍而买的小地毯都还在原位,这让我很满意。
也有我不满意的。
比如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红色的丝绸吊带内衣,那一对胸大到仿佛马上就要晃到我脸上来,她就像一只猫,在房子里不停踱步,我总觉得她是在观察我。
我也一直盯着她,并且在心里念叨沈文兴的品味真俗。
可我好嫉妒。为什么这个女人能留在沈文兴身边而我不能?是因为我没有一对放在他脸上能闷死他的胸吗?
沈文兴回到家就和他那几个跟班进了书房,也不知道再讲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因为疲惫加上被红衣吊带女的脚步催眠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应该没过多久,我就感觉自己的双腿悬在半空,根据经验来看,是沈文兴准备抱我去床上睡觉,我下意识的用手搂住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胸口上,鼻腔里瞬间充满那种复古的香火味,所有事情都和以前一样。
我又回到了沈文兴为我准备的小床,床单应该是才换的,和之前的材质不同。他把我的手掰下来,企图塞进被窝里,但他没有得逞,我紧紧的拽住了他的手腕。
“你能和我一起睡嘛?”我呢喃着,用只有我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话,今晚他必须留在这个房间里,就算是睡地板我也不会让他和那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
我成功了,沈文兴躺在我的身边。感受到床垫的凹陷,我立马用双手缠住了他的腰,这次他没有把我推开,只是安静的抚摸着我的后背,那感觉真是让我永生难忘。
“燃燃,你不能这么任性。”
我听到有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我知道你没睡着。”,他停顿了一下,但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今天晚上如果我没有找到你,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危险?沈文兴把我想的太弱了,我从很远的地方一路走过来,和野狗抢过饭,睡在树下差点被雷劈死,发烧到浑身抽搐……这些事情都差点让我没命,今夜不过是在城市的大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危险。
但他看起来像是吓坏了,我决定还是安慰他一下。我用脑袋拱他的胸口,把温热的呼吸吹到他的皮肤上,甚至把腿缠在他的腿上,或许这样可以证明我还活着,没有什么比一个生命在自己怀里还让人安心。
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等我再睁眼的时候沈文兴已经从我身边离开,我把手放在他昨晚躺着的地方,已经和室温一样了。
窗外有几只鸟飞过,不知道是不是走丢了,最近东文市的天越来越冷,它们可能活不过这个月,当然也有可能它们和我一样,只要留在这里就不在乎生命的具体时间。
客厅里昨夜那个女人代替了之前保姆的位置在厨房里做饭。我站在餐厅盯着她的后背,她好像在切什么东西,手臂带动肩膀一耸一耸仿佛蝴蝶骨马上就要长出翅膀。
“你是谁?”
我脑袋里闪过很多问题,比如你和他睡了吗?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以后会有小孩吗?会把小孩扔孤儿院吗?这样的问题都不是很礼貌,如果我问出来沈文兴一定会生气,所以我只问了她是谁。
“你叫我姐姐就行。”女人转过身,端着一盘子不知道是什么的奇怪食物从我身边走过去。
“小鬼吃饭。”
这是这个女人和我说的第二句话,我们在餐桌上对坐,面对中间那一盘颜色诡异的面条。
“阿姨呢?”我有点想念那个保姆,虽然她身上总有一种洗不掉的中药味,但至少她会为我准备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早饭。
女人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支烟塞进嘴里,她咬着烟头,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死了。”
我手里的叉子不再在那盘倒胃口的面条里搅拌,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从小到大有很多人无缘无故的离开,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但是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感觉胸口收紧。
“小鬼。”女人终于在桌子上的杂物筐内找到了打火机,她猛吸一口,然后把烟吐在我脸上,“在沈文兴身边待久了都活不了。”
她好像在对我说话,又很像在喃喃自语,我忍不住追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
“为了他我不怕死。”
女人直接把烟灰弹在地上,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熟悉但不属于她的神情。
我们俩沉默地坐着,直到下午沈文兴进门。他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运动服,看起来比平时年轻好多。我冲到他身上像一只树袋熊找到了归宿,在他耳边叫他文兴哥哥。
他托着我的屁股,带我在房子里来回走,我们在二楼的卧室找到了那个女人,她正穿着貂皮大衣坐在阳台上喝咖啡,热气从杯子里冒出来,在玻璃上形成一个模糊的包围圈。
“阿颜。”我听到沈文兴喊她,“少喝咖啡,晚上又睡不着。”
这话听起来太暧昧了,我掐住沈文兴的后颈皮扯了一下以示惩罚,但是他好像毫不在意,只是用手握住我的手捏了捏。
当天晚上我吃到了当天的第一顿饭,是总跟在沈文兴身后的那个男的送来的,感谢上帝没有让沈文兴昏了头,我真的害怕再面对那盘面条,程度甚至高于让我直面以前的生活。
吃过饭后我见到了我最不想见的人——常世成,他要带我回家。
我开始哭闹,毕竟没人会苛责一个读二年级的小孩。沈文兴再次把我领进书房,我们又以熟悉的姿势在那张椅子上坐着。
谈判的最后以沈文兴承诺会和我一起过年作为结尾,交换条件是我要一直在常世成身边做听话的小孩,这庄买卖没有达到我的预期,但很明显我没有选择。
回到家后我做了一个小日历,在上面倒数过年的日期,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期待春节,可能是因为有了盼头,我和常世成夫妇的关系也有所缓和,偶尔也会在家里管他们叫爸妈,就像沈文兴期待的那样,我开始扮演一个正常的孩子。
小学二年级的课程对我来说还是太容易了,腊月二十九那天我带上了期末满分的试卷和常世成夫妇一起去了附近的农村,对外说是回老家过年,实际上是去和沈文兴团圆。
我们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阿颜,她又换了一件貂皮大衣,像只巨型贵宾一样站在院子里。她说沈文兴要明天下午才能赶过来,我有点失望,但没关系,二十四小时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问题。
沈文兴赶到的时候我和阿颜在院子里放那种可以在拿在手里的烟花,这个女人怕火花蹦到她那件大衣上,穿着背心陪我在雪地里玩,胳膊都被冻的通红,常世成说把屋里那件军大衣给她,她嫌丑死活不穿。
“燃燃。”
我听到他声音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门口等待我的飞扑,我钻进他怀里,也像一只贵宾犬。
晚饭的时候我们五个人围在大圆桌旁,桌子上摆满了菜。我拽着沈文兴的手腕不肯松手,他的手上又多了一道疤,不过看起来当时的伤口也不太深,我用拇指在上面轻轻地滑动,感受那种异常的凸起。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年,也是我第一次好好过年。当晚我们互道新年好,我给了他一份礼物,是我满分的试卷,他抱着我说以后要让我念最好的大学。当然,他也给我准备了礼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里面是一部手机。
“你以后可以用这个手机联系我,我有时间就会回你。”
我明白他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我给自己立了规矩,每两周可以找他一次,当然这并不能等同于我想他的频率,我把偷拍他的照片设置成桌面,每次想起他就在他的脸上摸一下,久而久之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我不用看就能一下子摸到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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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故事里背叛家族偷情的恋人,在随机的时间秘密相会。沈文兴总把位置选在山沟或者村子里,有一次甚至在一艘开到海面中央的船上,反正都是一些只有鸟拉屎的地方。
我有一次在信息里写想去游乐园,结果隔天常世成就把我从学校接出来去游乐园玩了一下午。其实我对那些小孩玩的东西没什么兴趣,我只是想体会一下其他孩子的快乐,顺便和那些路人炫耀一下我的哥哥。
随着我长大,我逐渐能理解一些沈文兴的工作,他好像一直在为一个老头办事,就像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总为他办事一样。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了一个锁链的烙印,他说那是不小心烫的,我就只能摸着疤痕问他疼不疼。但其实我知道,这是那个老头做的,反正只要他有什么不顺心都要拿沈文兴撒气,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长大,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是我不想总看他受那个孙子气,如果实在是没办法,起码我可以和他一起受。
顺便提一嘴,沈文兴说阿颜出国了,我没追究这件事的真假,反正他身边的人过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批,我就是有点担心,如果是真的,就阿颜那个厨艺,在外面一定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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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总是充满沟壑,有一天夜里我感觉自己被从床上抱了起来,不能挣扎也睁不开眼,只能听见耳边传来争吵的声音其实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毕竟我也算沈文兴身边的人,同样有被淘汰的风险。
恍惚之中我听到了沈文兴的声音,他不断地叫我的名字,当然是之前的那个。我用尽所有力气也没能给他一点回应,这是我第一次憎恨自己的无能。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只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在抽我的血。原来到天堂也需要体检。病房里的灯光实在刺眼,尽管我闭紧双眼,艳丽的红色依旧遮在我眼球上面。
沈文兴的脚步声我听过百遍,就算是闭着眼也能清楚的分辨。
“燃燃,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连呼吸都觉得肺疼,就好像有一百个施工队在我身体里同时开工,手指上的检测仪器夹的我麻木,我撅起了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这几年真的越来越矫情了。
“对不起,这次是我的失误,我不知道他们那么快就能找到你。”
沈文兴在和我道歉,他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嘴唇上,几秒中后我感受到一滴水流到上面。
那是沈文兴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我有点兴奋。
保姆消失他没哭,阿颜消失他没哭,甚至于他身边那个跟了很多年的男人消失的时候他也没哭,他只为我哭了。
我嘴角勾起来,被他发现了。
沈文兴用手弹了一下我的脑门,然后又郑重的喊了我的名字,“曹燃。”
他说:“你在这里可以叫曹燃。”
我睁开眼,笑的更开心了。
后来的一个月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俩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里过正常人的生活。他带我去迪士尼,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游乐园,我们在里面疯玩了好几天,算是把之前的遗憾一次性补齐。当然不止迪士尼,那些我之前许多愿要做的事情他都陪我做了一边,我们甚至买了一台冰淇淋机,在社区里卖了一天的甜筒。
快乐的时光结束后我被送上回国的飞机,沈文兴吩咐一个男人跟着我,直到把我交到常世成手里,他自己则要去别的地方,我们在机场分别,走之前我拍了一张我们的合照,屏保和我都应该适应更新的沈文兴。
常世成为我请了长期病假,其实理由我们心里都清楚。不过沈文兴为我找了几个家庭教师,除了那些在学校里要学的知识我每周还多了两节钢琴课和三节绘画课,日子比之前还要忙。
我就这样一直长到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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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年那天沈文兴又带我去了一次迪士尼,他和我说这是告别童年的仪式。我想起他把我送走那天说的话,问道:“我现在算是长大了吗?”
“当然,我们燃燃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
我很满意这个回答,当天晚上我们在酒店里吃晚饭,整个餐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沈文兴把所有灯都关掉,房间里只留下蛋糕上的烛光。
“许愿吧。”
我双手合十,大声的说出了我的愿望。
“我想要和文兴哥永远在一起。”
我睁眼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沈文兴的兴奋或者是欣慰,他回应我的只有严肃的表情和垂下去的眼皮。
我猜他给我准备的礼物并不和我的愿望呼应。
果然我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拿过那个包装精美的纸袋。
拆开后,我发现里面是一张外国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面被录取人的姓名写的是Ran。
我长大的奖励是脱掉这么多年套在我身上的外壳,交换的条件是离开他身边。
“我希望你能一直平安,过正常的人生。”
沈文兴盯着我,眼睛里是蜡烛的光点。
我把通知书往蛋糕上一扔,火苗瞬间把那张纸点燃。沈文兴想站起来抢救一下却被我推倒在椅子上。
下一秒,我吻了他。
我顺势坐在他的腿上,就像小时候那样,牙齿像接触到肥肉的饿狼,不停地蹂躏他的嘴唇,随后我就尝到了一丝血腥,这彻底点燃了我的神经。
我的舌头毫无章法的在他的口腔里横冲直撞,为了保证他不脱离我的围剿,我用最大的力气把他钉在椅子上。
他从挣扎逐渐变成顺从,而我也在这个过程中找到技巧。突然我感觉舌头被勾了过去,口水和眼泪都滴在裤子上。
沈文兴回应了我的吻,或者说他正视了我的爱。
我们直到喘不过气才松开彼此,我看着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眼底可能是因为激动变成深红色。
蜡烛快要燃尽,火苗在墙面上跳舞,我们盯着对方的眼睛,在里面寻找自己的影子。
“我爱你。”
这三个字我曾经对着他的照片在无数个日夜说过无数次,只有这次他真的听到了。
蜡烛熄灭了,房间里没有一丝光,我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就像童话里写的那样,主人公都会以美妙的亲吻作为结局。只是这一次是他把我摁在桌子上,我听见盘子被撞落在地,叉子好像戳到了我的大腿,但这都不重要了。我盘上了他的腰,像一个挂件一样享受这一切。
不得不说,他的吻技确实比我好多了。
我们最终还是吃上了晚饭,只不过从两张椅子变成了一张。沈文兴吃完饭后突然又严肃起来,他看着桌子那头被糟蹋的蛋糕对我说:“通知书我会再帮你弄一张。”
我当时真的用了很大的决心才没把那个装牛排的盘子扣在他脸上。
“我说了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不觉得我的口水有让人失忆的作用,沈文兴应该也没到七老八十健忘的时候。
“我可以常常过来找燃燃。”他摸着我的刘海,“我保证比在国内的见面的时间多。”
我同意了。就像之前的所有事一样,其实我根本没有选择权,只是沈文兴喜欢给我一个听起来更容易接受的选项。
不过他叮嘱我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常中生的事情,我问他常世成和梅萍怎么办。
“他们自由了。”
有段时间我喜欢看书,那里面常说人生如戏,对此我颇有体悟。我一直在扮演一个普通的小孩,常世成和梅萍也一直在陪我扮演和睦的三口之家。现在大戏落幕了,我又变回了曹燃,不知道他们还会变成谁。
当天晚上我要求和沈文兴一起睡。其实我心里揣着见不得光的心思,在十八岁前的最后一个月,我把国际知名网站里的男同主题翻了个遍,如果沈文兴有检查我行李的习惯,他一定会发现我装了半箱油和套,当然还有一些在网上买的小道具。毕竟我和沈文兴在各个方面都势力悬殊,如果不能在感情上控制住他,至少让他动不了吧。
只有达不到目的的时候才需要注重过程,这是他教给我的。
我洗完澡看见他已经躺在床上,浴袍的带子胡乱搭在腹肌上,胸口还粘着一些没擦干的水滴,看起来像是为我精心准备的装点。
我双手背在身后,左手握着一瓶麻醉喷雾,右手是一瓶RUSH。可惜我那个时候脑容量不够,纠结先喷哪一个用了太长时间,最后还没有行动就落网了。
沈文兴的手绕到我背后钳住我的胳膊,我只能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他只看了外包装一眼就开始不停的笑,我更生气了,挣扎着想用手捂住他的嘴。
“你这个是准备给谁用啊?”他晃了晃那瓶RUSH,红色的瓶子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不会是给我的吧。”
怎么,不行吗?我梗着脖子,眉头紧促,如果此刻被拍下来,一定会被当做生气的火烈鸟,我张不开嘴,只能用自以为凶恶的眼神盯着他。
“小孩毛都没长齐就想这个,谁教你的?”沈文兴松开了我,他把那瓶RUSH顺手扔到沙发上,然后理了理浴袍,“赶紧睡觉吧,我再去开一间房。”
我一个箭步冲到他前面拦住了房间的大门,其实我也不知道拦住他能做什么,反正大脑给出指令,腿就出发了,我紧闭双唇,抬着头看他,“你答应了今晚要和我一起睡。”
“你也没说说这个睡是个动词啊。”他双臂交叉在胸前,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燃燃,刚才餐厅里是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养了你十几年不是为了让你在这堵我门的。”
“沈文兴,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丁点喜欢吗?”我因为激动,声音都变得颤抖,“你十几年前就可以杀了我,为什么护着我到今天,你敢对着脑袋顶上的神仙发誓你对我没有一丁点龌龊的想法吗?”
“没有。”和我比起来,沈文兴冷静的要命,他真的把三根手指并拢放在耳边,“我养你长大没有要求任何回报,如果这些年我有一丁点不该有的想法就让我死无全尸。”
“那就从现在开始有行吗?”我一脑袋撞在他身上,抬头看他的时候还用舌头轻轻路过了他的胸口,“我们可以试一试。”
“妈的,你小子今天就是想开荤是吧。”沈文兴借力一把把我推到门上,厚重的房门发出了一声闷响,脊椎的疼痛让我呲牙咧嘴,他摁住我的肩膀,把整个身体都压了上来,当时他的嘴距离我的鼻尖不到一厘米,“行,你今天过生日,我就陪你玩一次,以后别用这些话来烦我。”
沈文兴把我的浴袍打开,两只手在我的皮肤上不停的游走,我被吓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身前单膝跪下,他的脑袋逐渐贴近我的肚皮,下一秒我的嗓子里情不自禁冒出来沉重的呻吟。
在那十几分钟里,快感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在我的脑袋里横冲直撞,他也是这样对待他的情人们吗?我只能做他的弟弟吗?只玩一次是什么意思?那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算不算认真?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沈文兴已经离开了,床头柜上放了一个新的手机以及和一封录取通知书。我打开手机,发现备忘录里有一段长长的信,大概意思就是他已经帮我安排好所有事情,到了学校自然有人和我交接,其他的一切照旧,我可以用这台手机随时联系他,他有时间的时候就会回我。
我把那些文字翻来覆去的读,都没有发现一点和感情有关的事情。我在心里骂他,随即把内裤扯开拍了一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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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沈文兴这么多年在教育上对我的投资,大学的课程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难,最让我头疼的是teamwork,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集体生活。我常常会发一些生活细节给沈文兴,可是他从来不回复,不过没什么关系,我知道他会看,而且会翻来覆去的看就够了。
每次一到长假,沈文兴总能过来陪我待个十几天,我们在公路上飙车,在极光下接吻,从千米高空相拥落下,烤自己掏冰窟窿抓到的鱼。虽然我们永远不会在床上翻滚,但比起这些,那一点快乐也没那么重要了。我只当是他年龄大了,没办法接受这样离经叛道的关系,为了大家和平相处,我当是谈恋爱,他当是哄弟弟,各取所需,一举两得。
可是我没想到沈文兴真的会谈恋爱。
对方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据说已经跟了沈文兴有一段时间了,他和之前的那些情人都不一样,沈文兴会语气关切的给他打电话,叮嘱他好好吃饭。当我听到那些温柔的语气不属于我时,我第一次动了杀人的心思。
我趁着沈文兴去意大利帮那个老头办事的时候偷偷回国,刚一落地我就要到了那个男孩的位置,沈文兴对他可真大方,金屋藏娇还不够,居然还要买一个小庄园供着。
我见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他正在花园里浇花,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虽然是盛夏但他还是穿着长衣长裤。不过这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我要抓紧了结他,然后搭乘凌晨的飞机回家。
庄园门口的保镖恰好是认识我的那一个,我以帮沈文兴取东西这样蹩脚的理由顺利进入房间,那个男孩在客厅坐着,看到我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我时间紧迫,没有细想其中的原由,心里只有把他拖到一个角落然后赶紧动手的想法。
我看了看表,刨除去机场需要的一个半小时,留给我下手的时间只有两个钟头。我装模作样的在房子里打电话,不停地在各个房间乱窜,只为了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空间。
沈文兴真的很爱他,居然在房子里装了那么多监控。时间只剩下一个半点,但我还是没有找到一个适合动手的地方,我开始思考自己在沈文兴心中的地位,如果我直接在客厅里弄死他的小情儿,下飞机后他会不会直接弄死我。
当然不会。
我在卫生间里把之前买到的毒品抽到针筒里,用量足够让他直接死亡。做好准备后我就挪到客厅的沙发上,毕竟每个人临死前都需要一个留遗言的时间。
他看到我坐过来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用极慢的语调说:“东西找到了?”
我点点头,并没有接他的话,更不可能喝他的茶。
“你不是来找东西的,你是来看我的。”说完这句话他漏出一点笑容,这是我看到他的第二个表情。
“谢谢你今天来看我,你把东西留下吧。”
我被他搞的一头雾水,干脆不想和他废话。握着针筒的手蓄势待发,只等到十分钟后就准备行动。
“你走吧。”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往我身边靠了靠,“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把你的东西留下,一个小时候你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最后我还是走出了那间房子,把针筒留在了沙发缝里。
我真的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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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到机场就被四辆黑色轿车围住。有两个高壮的男人直接把我从车上拽了下去,其中一个像拎兔子一样薅着我的头发,另一个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我的脸旁边。后来我被打晕带走,等我再睁眼的时候我只看见一位优雅的老人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我。
我几乎一瞬间就把他和那个拿沈文兴出气的老头联系起来,他和我想象中大差不差。我企图从地毯上爬起来,却被一个男人死死的按在地上,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态,向那个老头朝拜。
“曹燃。”那个老头喊我的名字,没想到老东西气息还很足,“看起来沈文兴这些年把你养的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他把我的脸抬起来,手指狠狠的扣着我的下颚骨,我被迫张开嘴,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当年求我别动你,我答应了。”老头把两个手指伸进我的嘴里,夹住我的舌头,“但他好像没有教过你我的规矩。”
我的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舌头也因为被顶住导致呼吸困难,只能像一条搁浅的鱼不停扭动着身子以争取更多的氧气。
我的脑海里想起刚才那个男孩,然后唾弃自己的愚蠢,我居然才反应过来,他不是沈文兴的,而是这个变态的。
沈文兴很少和我讲他的工作,但我总是想了解他的方方面面,所以总是给他身边人一点好处,让他们给我讲一些“故事”。其中有一个跟了沈文兴很多年的,算是他那段时间的左膀右臂,他给我讲的和之前那些完全不一样,他管眼前这个老头叫赢先生,我对他的变态印象都是从那个人嘴里听来的。
赢先生年轻的时候欠多了风流债,快五十岁的时候遭了报应,在西部和人耍枪被人干掉了子孙袋后就再也不行了。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越没有什么就越要证明什么,从那以后他养的小情儿越来越年轻,手段也越来越恶心,那些十七八的小男孩为了利益被迫跟了他,到后来不是疯就是死,没有一个能从他身边全须全尾离开的。
我今天见到的那个,应该是那些可怜人中的一个。
我不知道的是我曾经也差点成为其中的一个。
我即将短暂的成为其中的一个。
等沈文兴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在一间只有墙的屋子里找到我,我身下的血和污秽混成一团,头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薅掉一块,右眼也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四肢几乎不能动,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我下一秒就应该躺在焚尸炉里,或者被丢到池塘里喂鱼。
我隐约听见他喊我的名字,这是我大脑里接收到最后的信号,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出所料我醒来的时候又是在病床上,无数根管子插在我的身体里,像一根根束腹带让我动弹不得。我努力地抬起手指,想碰一碰病床边趴着的人,但实在是做不到。于是我就躺着,像一具没有感情的标本,默默地感受世界。
沈文兴一进门就发现我醒了,我听见他给了那个趴在病床上的人一巴掌,然后就让她滚出去。他摸着我头上的绷带,嘴里不停地喊我的名字,这让我有一种我命不久矣的感觉,直到沈文兴的眼泪掉在我的鼻尖上,我才清晰的感觉到——我还活着。
又过了几天我可以说话了,但我们都对那天几发生的事闭口不谈,这次住院我除了得到了沈文兴的特殊照顾还知道了一件事情——我在国内居然还是常中生。
或者说沈文兴又找了一个人扮演常中生。
我有时候在想,他会不会不是沈文兴,反正在他们这里名字都是代号,身份可以伪造,除了大脑没有什么非要是自己的,包括感情。
我问他如果我在这那“曹燃”怎么办?他和我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只需要静心修养。
我突然想到了最近看的电影《楚门的世界》,沈文兴对于我来说就是真人秀的导演,他用巨大的罩子把我圈起来,让我按照他的想法生活。可怕的是我对此没有任何疑义并且甘之如饴。
我们又回到了小时候的别墅,这一次我被允许进入书房,因为沈文兴要教我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他从来不许我染指的生意成了我的教材,我跟着他先在国内的场子里走了几圈,那些大屁股妞儿和肚子比屁股还大的老男人成为了我生活的常客。如何打通关系,如何扩张业务,如何联系优质客户……这些看起来和普通经营课程没有两样的事情被镶上了违法的头衔后也变得有趣起来。
那天夜里我又梦见福利院的老巫婆骂我是婊子养的,是贱货。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梦到她了,这一次我没有哭,她说的没错,我就是坏种,坏种和这样的人生匹配实在是合适不过。
没多久我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沈文兴要送我回去,他说国内查的严,很多事情干不了。我撅着嘴叉着腰,拿出谈判的架势,要他做交换。
他坐在那张破椅子上看着我,笑着问我的条件是什么,我反问他是不是什么都能答应,他笑的更大声了,直呼这段时间白教了。
不过他还是想听听我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条件。
我说:“我想干你。”
他臭骂我好几年都过去了怎么还不死心,并且说今晚去场子里挑一个干净的让我玩个够。
我说:“我要干你。”
他的笑容终于收敛起来,歪着头问我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喜欢!我一个健步冲上去吻住他,他两只手钳住我的腰狠狠的掐了一把,真的很疼但是我没松口。
直到嘴唇麻木了我才松开他,眼泪在窝在眼眶里准备随时流下。
“你不是也喜欢我吗?还是你嫌弃我被人干过?”
沈文兴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摇头和我道歉,我知道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要不然我们一人一次总行了吧。”
我盯着他,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他抱着我的脑袋,把我的额头靠在他的额头上。我直接上手解他的腰带,这几年他的审美越发奇怪,可能是在国内的场子里呆久了,穿得像暴发户。
那天过后我才真正觉得沈文兴属于我,我就像是有了名分的正室开始干涉他的生活,我学着照顾他,约束他,辅助他。当然半个月后我还是被他遣送了回去,他给了我一个小赌场让我练手,顺便派了他身边的人来教我如何使用武器以及在危险情况下的自保秘诀。
我变得更忙碌了,白天在学校做一个好学生,下午开始变成“□□大哥”。沈文兴来看我的时间间隔也逐渐缩短,他总是陪我练枪,后来我们去森林里联合击毙了一头狼,现在那狼皮还挂在我的书房。
我们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薰衣草,他说他喜欢那种味道,夏天的时候我们坐在花圃旁边吹风,顺便做一些我爱做的事情。
我跨坐在他身上,屁股被长衬衫遮挡。我问他,“不如我们干掉赢先生吧。”
他怔住了。
我用手比做枪的形状,然后食指尖顶在他的脑门上,“就像这样,嘣——”
我以为他要骂我,没想到他握住了我的手,然后把手指含进嘴里转了一圈,然后说:“好啊。”
沈文兴一向说到做到,从那天起我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我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多,我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其中有很多人都跟了沈文兴很久,我知道他要动手了。
我像是等待骑士解救的公主一样在异国他乡等他凯旋,结果人没等到,等到了一堆照片——沈文兴衣衫不整的坐在一群人中间喝酒,和照片一起来的还有赢先生的电话。
他说:“你并不是无可替代。”
我看着照片上那些和我相似的脸,心里的火直冲脑门,但这次我冷静了一点,思来想去还是先给沈文兴打了电话。
我想听沈文兴说这是圈套,他那边已经万事俱备,马上就能和他团聚。
但沈文兴说出来的是:“咱们断了吧,还做兄弟。”
去他妈的兄弟。
我拿着沈文兴送我的抢冲出别墅,那些人拦住我,我就拿起抢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我说:“不让我走我就死在这。”
回去之前我还是把“曹燃”弄死了,死因是在露营的时候被野兽袭击,这样的话我只需要做一个有自己DNA的模糊尸体就行,是我能想到最简单的办法。
我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沈文兴,他躺在某个房子里,身边还躺着两个赤身裸体的杂碎,我拿着匕首,在深夜里杀掉了那两个人并划花了他们的脸,当然这是在给沈文兴打了一针麻醉后进行的。
沈文兴醒来的时候就躺在那两具尸体中间,幸亏他心理素质极高,不然我真怕他也吓过去。我端着早餐来到床前,一只手把他拽了起来。
“早安。”
沈文兴一只手在我手里攥着,另一只手扶住额头。
他说:“曹燃,你真有种!”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走到了尽头,但是没关系,无论如何我还是他的弟弟,是他在那个夜晚亲手放过的小孩。
沈文兴把我关了起来,他每晚会抽出十分钟来看我,我又回到了小时候,只能依靠躲在窗边听汽车的声音获得他的信息。
没关系,我还有好几个21年可以等。
但我没想到,沈文兴没有了。
大概过了几个月,沈文兴把我放了出来,他和我一起吃了晚餐,那顿饭完美的复刻了我的成人礼,我的嘴在咀嚼,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他。
我们都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我们并排躺在床上。
第二天一早沈文兴和我说他要动手了,让我等着他。
我只等到了他的尸体。
我把他的心脏藏在了山洞里,那是我第一次和他相遇的地方,因果轮回,这是起点也应该是终点。
办葬礼的时候负责人和我说要送几个纸扎人,这样他在那边才不孤独。
我觉得有道理,于是按照当初的照片找到了剩下的人,取了他们的一部分和沈文兴放在一起。
我爱他,于是我复制他。
他爱我,所以我只复制了一半。
【作者有话说】
超长预警!!为了不破坏文章结构这一章有1.5万字!
第一人称写起来真的很爽,欢迎捉虫,感谢喜欢
祝宝贝们中秋节快乐~
第二卷·耦合
43 耦合·一
◎今天是家属小勾◎
郑直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先看见了冲上来的李富德。他两只手抓着病床的档把,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郑直盯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好像在说什么,但因为麻药的关系,声音传进耳道里只剩下零碎的嗡鸣。
“勾陈一呢。”郑直的脑袋晕乎乎的,头也没法转动,不过他记得勾陈一在山底下接他,还哭了。
勾陈一从李富德身后钻出来,他把手放在郑直手里,手指缠绕着手指,“我在呢。”
“别哭了,我没事。”
刚说完这句话,郑直又闭上了眼睛。旁边帮忙推床的小护士解释道:“患者是麻药劲儿还没过,大概四五个小时以后就能醒了。”
病房里,勾陈一和李富德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的眼睛全都放在郑直身上并颇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过了两分钟,护士进来确认仪器状态,李富德才被迫挪到床尾站着,他看着勾陈一盯着郑直那样儿就像是要把人吃了,心里愈发烦躁。
“这是特护病房,无关人员不能在这待着。”
勾陈一听见了,但他全当没听见,继续盯着郑直,只要看到这个人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他就感觉无比满足。
小护士的眼睛来回扫了一下,床尾站着的这个她认识,前两天总来医院看人,估计是个领导。她把护理车推出来,然后朝着李富德点点头,“病人醒了以后按铃,医生要过来看一眼。”
还没等李富德回话,勾陈一的声音就先出来了,“好的,一会儿他醒了我喊您。”
李富德更气了,等到护士出去,他就走到勾陈一旁边,注视着对方的头顶,“我会让人过来看着他,勾公子请回吧。”
自古以难搞出名的婆媳关系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在李富德身上。在他眼里,这个小富二代不学无术,道德败坏。不仅自己乱搞男男关系,还要拽着他的宝贝疙瘩下水。郑直是他一路看着长大的,郑长青是他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他是做不出看着朋友的儿子深陷泥潭的事情,他还怕郑长青半夜托梦找他呢!
“吴三你不也找人看着了吗?”勾陈一回头和李富德对视,眼神里像是能结出霜,“我并不觉得你能保护好他。”
李富德被噎住了。
他无言以对,甚至不能用警察的权利把勾陈一赶出去。因为他说的没错,徐望他保护不了,吴三他保护不了,现在就连郑直他也保护不了,甚至他连自己在市局的职位也快保护不了了。
短短三天时间,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我知道这些事都是意外,郑直也有他自己对职业的追求和理解,我不拦着他。”勾陈一把视线转回到郑直身上,他想用手摸摸郑直的头发,或者再和那只手十指相扣,但是他不敢,他希望郑直能享受这样充足的、宁静的睡眠。
“李队长,我仅仅以他好朋友的名义待在这儿,希望您能理解。”
李富德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离开了病房。他走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内,坐在了大理石台阶上,然后从衣服兜里摸出来一根烟。
他有点后悔,今天下午没有把吴三推出来抽上一根。
·
郑直醒来的时间比大夫预计的要早很多。麻药劲儿过了以后肩膀开始发出剧烈的疼痛。
“郑哥,你醒了?”勾陈一凑到郑直耳边,盯着他颤抖的睫毛,“我叫大夫过来。”
“给宋明明打个电话。”郑直用气声讲话,他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拽勾陈一的衣服。
“你要喝水是吗?”勾陈一握住郑直的手,“大夫说你现在不能喝水,我问护士要个棉签给你沾一沾。”
郑直摇头,然后继续重复刚才的话,“给宋明明打电话。”
“等大夫检查完了就打。”勾陈一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
孟海敲了敲门然后带着一个小护士走了进来。
“郑警官感觉怎么样?”孟海站在床边记录着仪器上的数据,“有没有恶心、头痛等症状?除了胳膊外还有其他地方有不适感吗?”
“孟大夫。”郑直勉强牵起嘴角,“没有,就是胳膊太痛了,能不能给我开一针止痛。”
“当然可以。”孟海用测温枪在郑直的脑门前比划了一下,“按理说应该给你戴止痛泵,但是现在医院资源紧张,实在是调不出来了,一会儿让护士给你打一针,再拿点止痛药。”
“谢谢孟大夫,辛苦了。”
“辛苦什么,应该的,你才是真的辛苦了。”孟海把文件夹合上,然后看着勾陈一,“家属出来一下,有些东西需要你看一下。”
勾陈一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孟海,又看了看郑直。
“去吧,回来的时候买瓶可乐。”
勾陈一和孟海来到办公室,孟海递给他一份医嘱。
“他需要好好休息,按照单子上写的做康复训练,不然以后胳膊动不了还怎么抓坏人。”孟海的肩膀被他转的咔咔响,“我小时候也想当警察,但是后来我妈不同意,她说做警察家属总是提心吊胆的,她受不了。”
“治病救人也很伟大。”勾陈一翻看着医嘱,“阿姨说的对,当家属是挺心惊胆战的。”
“还有啊,你今晚看着他,别让他翻身压倒伤口,一会儿打了止痛针以后就比较容易睡着了。”
·
勾陈一回到病房,手里拎着一瓶无糖可乐还有一桶矿泉水。郑直把头歪在枕头上,疼痛已经让他脑门上冒了汗。
“郑哥。”勾陈一把可乐放到桌子上,先拧开了矿泉水,然后在里面插了一根长吸管,“喝点水。”
郑直叼着吸管头,轻轻吸了一小口,他不敢使劲,否则伤口会疼,“给宋明明打电话。”
郑直的手机一直在勾陈一兜里揣着,在手术室外的时候,勾陈一几次想打开看看,但看着密码输入的界面还是摁了锁屏键。
他不想做让郑直不高兴的事,哪怕郑直不知道。
勾陈一把手机递给他,示意郑直自己解锁。郑直翻了个白眼,然后看着他,“和ipad密码一样。”
勾陈一哦了一声,然后在通讯录里找到宋明明并打了过去。
“郑哥,你怎么样?”宋明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他没事,刚做完手术。”勾陈一回复道,“他想问你常中生的尸体找到没?”
“没有,我们已经扩大了搜索范围,也根据气象模拟图着重排查了,但还是没找到,现在找了专业的潜水队下到水底看有没有暗道或者是其他的逃跑路线。”
“他有没有可能没掉下去?”郑直回忆了一下,勾陈一掉下去的时候他也中弹了,孙建树第一时间上来查看他的情况,并没有确认常中生是否坠崖掉进水库。
“不可能,我们在山下埋伏的同事听到了他入水的声音,而且他站的地方是一个垂直悬崖,就算是有特殊的工具让他挂在上面,他移动到山里需要转到另一面,对于一个中枪的人来说不太可能实现。”宋明明叹了口气,“现场有我和孙队长呢,郑哥你好好休息,有常中生的消息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辛苦了。”
郑直刚说完话勾陈一就把电话挂断了,他把手机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然后默默地拧开可乐。
郑直把脑袋转过来看着勾陈一那张气呼呼的脸,“你为什么会去石门山啊?小王给你报信了?”
勾陈一没回话,只是把吸管放到他嘴边。
“嗯,还是可乐好喝。”郑直用手背摸了一把嘴,“要是小王告诉你的我回去可得好好批评他,他这是泄露行动信息,要写检讨,还得被发配到基层锻炼。”
“不是。”勾陈一把瓶盖拧上,然后抽了一张湿巾给郑直擦手,“我猜的。”
“呦,您还会算命啊?”
“你回我消息了。”勾陈一拿出手机点开他和郑直的聊天界面,“一般这种消息你都当看不见,但今天你回了。”
“你这心思还挺细。”郑直感觉自己脖子有点发麻,想换个姿势躺着,结果刚往右转一点就扯到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你去问问护士,止痛针什么时候打。”
勾陈一还没出去,护士正好推着护理车进来,她看着勾陈一说:“给患者打止痛针。”
勾陈一点点头又坐回凳子上,护士看了他一眼,“你别坐下,过来帮忙扶一下。”
“扶哪?”
“止痛针打在屁股上,你过来扶着他侧过去一点。”护士指着郑直的腰,“顺便把他裤子脱下来。”
郑直的脸刷一下红了,他开始庆幸李富德没来陪护,又开始头疼陪护的居然是勾陈一。
这个世界上觊觎他屁股的人应该没几个,其中有一个正在扒他的裤子。
他还没法反抗。
“郑哥你别动,大夫说这两天你这个手都不能乱动。”勾陈一一手扶着郑直的后背,一只手去拽他的裤子。
“放松。”护士在郑直的后腰上拍了两下,“越紧张越疼。”
勾陈一的眼神和护士手里的针头一起戳进郑直的屁股里。
“这个止痛针大概可以维持两三个小时,如果后半夜还是觉得疼可以再去护士站喊我。”
勾陈一把郑直的裤子提上,然后慢慢把人放平。
郑直听到护士关门的声音,咬着的牙终于放松了。
“操,真他妈疼。”
【作者有话说】
郑直手术后所有反应均为真实故事改编(问就是去年本人做完手术后的真实体验)
还有就是郑直一直不知道李富德来过,因为麻药劲没过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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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耦合·二
◎“快点好起来吧。”◎
止痛针的效果没有达到预期,连续两针下去后郑直还是疼得难以入眠。勾陈一再一次去护士站召唤白衣天使,却被告知已经使用了最大剂量,短时间内不能再打了。
“还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吗?”勾陈一眉头紧锁,但说话的语气却意外的温柔。
护士摇摇头,“只要不是特别剧烈的疼痛我们都不主张再次用药,而且患者这个疼痛感是会不断降低,再等几个小时就会到一个忍受的平均水平。”
勾陈一无奈地回到病房,看见在微黄的灯光下,郑直紧闭着眼睛,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他走过去拿起毛巾擦了擦郑直脸上的汗,然后放下病床一侧的挡板,尽量坐的离郑直近一些。
郑直的眼睛微咪着,疼痛和疲惫让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没事儿,我就是平躺着睡不着。”他牵起嘴角,然后屁股用力抬起后往旁边挪了一点,“你也别老坐着了,这个床宽,上来躺一下,等到天亮了回家睡一觉。”
“我不困。”勾陈一把手放在郑直的胸口然后轻轻地上下挪动着,企图通过抚摸让床上的人放松,“你躺回来,别压着。”
“别摸了。”郑直觉得有些痒,他把没受伤的那只手放在勾陈一手上,“本来就没吃饭,越摸越饿。”
勾陈一反手和郑直的手十指相扣,为了不让郑直抽走他还使了点劲儿摁住了,“你要是不睡我们就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郑直点点头,“说什么?”
“随便聊聊呗。”勾陈一笑了笑,把胳膊拄在桌子上撑着脑袋,“你之前有没有调查过我?”
“查过一点。”郑直想起来之前托小周帮忙私下调查,还许了人家下次一起团建的好处。
“你都查了什么,让我听听神通广大的郑警官得到的消息准不准确。”
“你外公是著名实业家勾先云,外婆是书法家乔清。”郑直歪着头看他,“书香世家啊勾公子。”
“还有呢?”
“陈鸣最初起家的钱是你外公出的。”郑直抽了口气,缓缓调整自己的姿势,“就查到这么多。”
郑直其实还深扒了一下勾陈一的爸妈为什么离婚,他童年的生活经历,家里人都因为什么去世……但这些事不适合在当事人面前讨论,至少郑直做不到。
“差不多吧。”勾陈一嘴角放了下来,“我都快三岁了我妈了才知道陈鸣有一个青梅竹马,你说她傻不傻,一辈子被男人哄得团团转,从一个坑里跳到另一个坑里。”
“不说这个了。”郑直用拇指搓了搓勾陈一的骨节,“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有啊。”
“把灯关上吧,照得我不舒服。”郑直抬眼看了看那盏灯,“还有勾公子查不到的事情?”
“当然。”勾陈一起身关掉那盏灯,但手一直牵着郑直没撒开。灯光熄灭的一刹那,窗外的月光变成主角,在郑直脸上画出一条分界线,勾陈一俯下身,让嘴唇接近郑直的耳廓,眼睛却长在对方的鼻梁上,“感情这种只能装在心里的东西我就查不到。”
“今天李队没来吗?”郑直刻意岔开话题,反正勾陈一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套招式,个个都不难,个个他都破不了。
说白了,他现在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他喜欢勾陈一,不管是初恋情节也好,还是寂寞太久也罢,虽然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但是那话怎么说,有了他就不想选别人了,更何况现在也没有别的选项。
他想把那段恋爱捡起来重新谈谈,可是勾陈一当年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一下把他冲进沼泽里,任他手脚翻腾也逃脱不了心中对自己的审判,一个小人拿着皮鞭站在他心间儿上不停提醒他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即使是这么多年以后再次相遇,勾陈一对那件事的态度依旧是不解释、不提及、不明说,他怎么能敢再把自己的感情交出去呢?
或许网上说得对,新的感情永远是旧感情痛苦的解药,时间抹不平的就交给其他方法,问题只有最优解,没有唯一解。
“他来了,但我看他有事要忙,就让他走了。”勾陈一顺着郑直的话接着往下讲,“我看他今天没去现场。”
“案件需要保密。”郑直闭上眼睛,疼痛逐渐消退,困意逐渐占领他的大脑,“徐望过两天出来是不是能和我放在一个病房。”
“他哥要给他挪到万盛去。”勾陈一把郑直额前的刘海搓成细卷,“你要是想和他一起养病,到时候咱们也转院。”
郑直哼哼了两声,勾陈一直起身子,发现郑直已经睡着了,他这才放下心来,掏出手机给陈妈发消息。
早晨六点二十,护士进来查房,郑直被开门声惊动睁开了眼,发现他和勾陈一的手还扣着,连忙抽了出来。
勾陈一一夜没合眼,此时眼下已经泛青了,下巴上的胡茬也冒了出来。他站起来让出病床旁的位置方便护士问话。
护士把好几张单子放在床头柜上,嘴里念叨着今天要做的检查,孟大夫的意思是不放心,毕竟是中了子弹,还是应该全方位看一看,不要有什么遗漏才好。
郑直的□□已经醒了,但精神还有些发懵,除了点头和讲“辛苦了”也做不出其他的反应。勾陈一帮护士把仪器推出去,回国身又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会儿陈妈来送饭,你要不再憩半个点?”
郑直摇摇头,然后看着勾陈一直抿嘴唇,过了半分钟他才憋出来一句:“我想上厕所。”
“我扶你一把,你慢慢起。”勾陈一把胳膊插在郑直的后背下面,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你小心,别晃那边。”
郑直这八块腹肌也没白长,常年不间断的锻炼让他的核心力量排上了用场。勾陈一把他扶起来,然后蹲下去帮他穿鞋。
两个人走到卫生间门口,郑直刚进去就要把门关上,勾陈一一把扶住门框,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条缝说话。
“你干嘛,我要关门。”
“大夫说了你现在不适合一个人待着,我得看着你,万一摔倒了再造成二次伤害那就是东文市民的损失。”勾陈一借着说话的间隙把脚伸了进去,“要不你开一条缝,我在门口守着你。”
郑直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上和勾陈一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医院给他准备的裤子过于肥大,他把抽绳解开,裤腰就自动滑到了脚踝,像一张印度飞饼盖在鞋面上。
可马上郑直就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因为裤子太宽松,他拉起左边的时候右边还提不上来,反手去拽右边左边又掉了,折腾了两三次还有半个屁股露在外面。
“郑哥,你好了吗?”勾陈一偷偷在门缝里看郑直和裤子搏斗,“需要帮忙吗?”
郑直没回答他,三肢就像跳芭蕾,就为了能把左右腰一把抓住。
勾陈一忍住笑,还是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他站在郑直身后,把裤子提起来,然后双手绕到前面把裤带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郑哥。”勾陈一把手从郑直的腰上拿下来,“我帮你洗漱,一会儿吃饭。”
陈妈和李富德一起进的病房。陈妈直奔窗边的小餐桌,把她带的“满汉全席”按照花型排开,多余的饭盒就放在了阳台上。
勾陈一把凳子让给李富德,自己也走到窗边帮陈妈收拾。陈妈干活利索,所有的饭盒上都贴了标签。
“不用动手,你听听好。”她把勾陈一的手从保温箱上拍下去,然后顺手把保温桶提了出来,“我没煲骨头汤,那种嘌呤高,对恢复帮助也不大,这里面做的粥,他手术之后可能要求吃流食,你记得问一下大夫。”
勾陈一点点头,他弯着腰背着手巡视桌子上的菜。
“这个虾饺你不是上次说他爱吃,但是不能多吃,海鲜是发物,不利于恢复。”陈妈把餐盒打开,“这个可以多吃点,精肉云吞,高蛋白对身体好。”
勾陈一扶着陈妈的胳膊,“好,我都知道,辛苦您啦。”
“有什么辛苦不辛苦,这点事对我来说很容易,你少让我担心比什么都强。”陈妈回过头点了下勾陈一的鼻子,“你们吃完就把餐盒放进保温箱,我中午来送饭的时候带走。”
勾陈一耸了一下鼻头,“知道了陈妈。”
陈妈刚出门李富德的咳嗽声就追了上来,“勾公子吃完饭就走吧,我和郑直还有一些案件相关的事情要说。”
勾陈一破天荒没有和李富德争辩,他只是拿起床头桌上的流水单,然后回头看着郑直,“第一个检查安排在上午十点半,我到时候回来陪你。”
“好。”郑直的目光越过李富德的肩膀落在了勾陈一的手上,“路上注意安全。”
勾陈一走后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李富德扶着郑直到窗边坐下,然后掏出筷子塞进他手里。
“常中生的尸体没找到。”李富德把手放在大腿上,“昨晚宋明明带人盘查了带回去的人质,零星拼凑出来‘贡’的信息,但基本上没什么用,孙队的意思是继续往下审一轮。”
郑直咀嚼的速度很慢,虾仁在他嘴里花了很长时间才变成三段。
“吴三今天凌晨走了,昨晚是俊涛陪着的,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又吐出来一点东西,今天还需要去核查。”李富德看着郑直,眼睛里的血丝穿过几块黄斑练成一条线,“快点好起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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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耦合·三
◎“买完赶紧回来,我们等你吃晚饭。”◎
勾陈一在医院忙前忙后照顾,弄得郑直不好意思。如果是徐望或者其他朋友郑直还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好意,等到康复后请人吃饭也好,拿其他东西走人情也罢抵过去,但勾陈一不是,他不能既拒绝勾陈一的感情又享受他的关心,这不道德。
勾陈一先是把洗漱的东西拿过来,又让秘书把工作也送到病房,最后干脆在郑直的床旁边摆了一张行军床,上面铺了一层薄棉被,枕头也是那种塞了糠的,和勾陈一这种在天鹅绒里长大的脑袋很不匹配。
“勾陈一。”郑直叫了他的名字,以前□□爱的时候郑直会喊他宝贝儿,现在就只喊大名。
勾陈一从文件里抬起头,一边应答着:“怎么了郑哥?”一边往病床这面走。
“你要不回去吧,在这儿你也睡不好。”郑直这个角度只能仰视勾陈一的脸,发现对方表情不是很好看就又添了一句,“我这有大夫照顾,别但心。”
勾陈一没有反应,他只是直径走向病房的大门。郑直不明白勾陈一要干嘛,但是他听到了反锁的声音。
“只是陪着你也不行吗?”勾陈一语气平静,他坐在床边,屁股挨着郑直的腰,眼睛死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深挖出骨血,“你明明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就连这点机会也不给我吗?”
“我不是……”郑直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还是你怕我会拿这件事要挟你,非要你给我一个结果?”勾陈一拉起郑直的手,赌气一样攥紧郑直的手腕,他甚至感受到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和他的主人一样鲜活。
郑直被说中了心事,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话应对,他想把手腕从勾陈一手里拽出来反而被握得更紧,甚至连手指都不能伸直了,他下意识的摇头,“我不……”
“你们警察不是最喜欢问嫌疑人目的是什么吗?”勾陈一稍微松了点劲,但还是没有放开,“你从来没问过我。”
“你的目的不就是让我和你搞对象?”郑直讨厌被人控制的感觉,“让我猜猜,你刚搬来东文没人陪你,恰好我们之前有过那么一段,恰好你觉得我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满足自己征服的快感再给生活添点乐趣,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郑直终于把心里话都倒了出来,他的胸口起起伏伏,手术后的虚弱感让他喘不上气,只能迷茫地张嘴。湿润的气体为了寻求出路从口腔跑到眼球上,勾陈一第一次觉得郑直的身上有一种“坚韧”的易碎感。这个矛盾的形容就像他对郑直的感情一样,他很想抱紧这个躺在床上的战士,贴在他胸口上听生命起动的声音,和他享用同一口空气,用手指在他的身体上描绘每一块皮肤,感受那些天然的纹路和这个活生生的人。
这些想法没有在大脑里留下片刻,它们如同一张被污染的胶片,甚至没有等到驻足就被丢进垃圾桶内,黑色的墨在勾陈一的心里占了上风,他翻身骑在郑直的腰上,把他健康的那只胳膊用全力摁在他的胸口。其实现在的郑直没有反抗勾陈一的能力,但他还是把两只手都放在那只胳膊上,像是控制又像是挽留。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勾陈一没有发出预想中的怒吼,他只是把额头放在自己的手背上,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说我错了我就是真的错了,说想追你也是认真的,你为什么从来不相信?我从来没有得到申辩的机会。”
郑直感觉自己的肺好像罢工了,连带着喉咙一起被勾陈一的动作封印。他后悔没有在重逢时转身,没有拒绝勾陈一的邀约,没有……他甚至开始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登陆那个网站,为什么要沉溺在感情里,为什么不能从头到尾克制自己。
“郑哥,我完全可以用更恶劣的手段得到你,但是我没有,我能做到最过分的事情就是像现在这样质问你,请求你!”勾陈一直起身子,大腿用力让屁股稍微抬起来些,“郑直,我从来没有拿任何事要挟你,从头至尾我只是想要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这是勾陈一第二次和他说这样的话,郑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因为太过用力变得微红的脑门。
时间好像静止了,连灰尘都被迫留在半空,郑直的回答是解开魔咒的唯一咒语。
他点头了。
虽然就像是有风吹了下刘海那样轻微的抖动,但勾陈一还是确定,郑直点头了。
胶片被从垃圾桶里拾起后塞进纪念册内,它不必经历走向灭亡的命运,他们的感情也是。
郑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头,他也不想深究。如果他的理智再次对他进行敲打他也只会说一句“老子愿意”。
·
两天后徐望从ICU里挪出来,整个人都薄了一层,徐希黑着脸站在护理床尾,他现在要把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运到自己家的医院。
“哥,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胳膊腿儿一个也没少,脑袋也稳稳地在脖子上坐着。”徐望知道他哥心里想什么,在他的事情上,他哥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反思,“就是有点缺心眼儿,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我一定做好完全的准备再上场,肯定不冒险了。”
“李队长给你批了假期,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医院休息休息。”徐希把手揣在西装裤兜里,扭过头看房门,他几乎能预见徐望会把嘴撅起来,然后央求他和父母说说好话,赶紧放他回市局发光发热。
“哥,对不起。”徐望的嘴果然撅了起来,他把脚抬高,用脚趾夹住了徐希的西装外套的底边,“但是这是我的职责嘛,所有事情都是有危险的,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队里太忙了我不能放下大家自己安乐,你说对不对~”
对个屁!徐希在心里啐了一口。负责转院的护士正好进门和徐希确认信息,打断了兄弟俩的对话,徐希飞快的在纸上签了几个字后,徐望的床就被从病房里推了出去,在走廊里滑翔。
徐望拿起出院小结把自己的脸盖上了,一路上好多人都看他弄的他不好意思,直到上了救护车他才把那摞纸扯下来,刚要喘口气就看见了坐在旁边的郑直和勾陈一。
“我去,你们俩怎么在这儿?”徐望腰使不上劲,但腿还是被吓得抖了一下,他的眼睛聚焦在郑直的胳膊上,“你这怎么了,包的和牛角包似的。”
“让人打了。”郑直摸了摸徐望的肚子,“有感觉吗还?”
“没感觉那我是瘫了。”徐望把脖子歪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去看勾陈一,“是不是你打的郑哥?”
“你看我敢吗?”勾陈一把胳膊伸到他眼前,露出来一块两指大的青斑,“我为了让你郑哥舒心都受伤了,你居然能问出这种丧尽天良的问题。”
徐望撇撇嘴没理他,转头就问郑直:“常中生抓到没?”
郑直摇摇头,“他跳水库了,死不见尸。”
徐望迷茫地看着郑直,“那吴三这孙子交代什么没。”
郑直还是摇头,勾陈一出来打圆场,把那摞出院小结又盖在他脸上,“歇一会儿,等到了病房再讲。”
徐望把出院小结拽下来,翻着白眼瞅勾陈一,他想开一些两个人关系的玩笑,但碍于徐希在场,只能把视线转向郑直。
郑直接收到信号,抬手轻拍了一下勾陈一的胳膊。
万盛医院以环境好、专业性强出名。徐望和郑直被安排在顶楼的高级病房,说是病房,其实就是一个附带医疗条件的高级公寓,两室两厅还带小会议室,很多企业的高管每年都会抽出几天来这里体检和休养。
房间里摆放了一瓶向日葵,配上了黄玫瑰和尤加利叶,让人感觉生机勃勃的。勾陈一把行李拖进靠外侧的房间,等他出来的时候徐希已经离开了,徐望因为伤口的原因只能横躺在沙发上,“独臂大侠”在他旁边表演单手剥葡萄。
勾陈一快步走过去接过郑直手里的葡萄,把上面被郑直摧残过的果皮扣下来,然后塞进郑直的嘴里。
“啧啧啧,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徐望双手抱在胸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
“我在追求他,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暧昧。”勾陈一朝郑直眨眼,郑直没接话,算是默认了。
“靠。”徐望指着郑直,“你辜负了组织对你的期待,没想到发展的这么快。”
“你之前不是很看好他?”郑直伸出手指对上了徐望的,“李队和明明一会儿就过来,我先简单给你讲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况可能比你想象的更糟糕。”
“你们聊,我出去买点东西。”
勾陈一借口离开,他知道郑直职业的敏感性,在这上面尽量不让他为难。
“我想吃蛋糕,要奶油多一点的。”郑直拽着勾陈一的手,“买完赶紧回来,我们等你吃晚饭。”
【作者有话说】
勾勾:这么长时间了,我终于有个名分了555
ps.小勾胳膊上的淤青是郑哥某天晚上打屁股针的时候因为太疼了掐的。
46 耦合·四
◎“出了这个门我还能牵着你吗?”◎
李富德一进房间就看到他的两个爱徒表情凝重的坐在沙发上,估计是郑直给徐望讲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和案件进度,徐望脸上的表情不好看,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讲什么呢?”李富德把手里的两个保温桶放在茶几上,“你们师母知道我今天来看你们,昨天去早市买了两只活鸡,搞的家里厨房全是鸡毛。”
徐望伸出一只手把着保温桶的桶身,郑直用好的那只手去拧盖子,“谢谢师母,也谢谢师傅。”
“谢我干什么?”
“师母连虫子都不敢打,还能杀鸡啊?”徐望拍了下郑直的胳膊让他给自己喂一勺,“这鸡肯定是您杀的啊,我都闻到那种当机立断的味儿了。”
李富德眉头皱起来,上眼皮都折出来一个钝角,“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明明呢?”郑直一边看着李富德一边把勺子往徐望嘴里送。
“在这儿呢。”宋明明正好推门进来,手里拖着一个小尺寸拉杆箱,“你们这个病房也太难找了。”
“你那箱子里装的什么?”徐望用手背擦了一把人中,郑直喂汤不专心,把勺子怼在他鼻孔上,“郑哥,等会儿再喝吧。”
“这个案子所有的相关材料都给你们带来了,包括这两天对人质的问话笔录,吴三提供的新材料,以及对‘贡’的调查。”宋明明打开行李箱,里面被A4纸填满,“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我听好的。”徐望看着宋明明的眼睛,他差点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好消息是我们沿着吴三给的线索,结合人质的笔录和指认信息端了一个职业拐卖团伙,前几年不是有几个寻亲的来咱们这儿嘛,现在已经把交代出来的孩子的DNA送去基因库比对了。”宋明明从餐桌旁搬了一把凳子到茶几前坐下,“坏消息是截止到目前仍没发现常中生的踪迹,我们还是推断这个人没死,已经在他的公司、房产还有各个交通卡口做了布控,绝对不能再让他跑了。”
“常中生确实很狡猾,而且他做事没有章法,我觉得还是应该加大搜寻力度,主动出击,毕竟蹲守对警力要求比较高,长期这样下去市局也撑不住。”郑直看向李富德,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常中生在山上说的话,那个没有别人听到的问题和沉重的答案。
他没办法判断常中生是否说了真话,也没办法判断李富德是不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是的,郑直说的对,现在已经调动分局的民警配合工作了,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李富德捏了捏鼻梁,“你们三个在这儿讨论一下,把接下来的工作分一分,我去找孙建树。”
李富德站起来,他的手好像要抓什么东西一样在腰边划拉着,郑直看见后也站起来,遮住了李富德的视线,“我送您。”
走出病房后郑直带着李富德拐进了消防通道,他从兜里掏出烟盒,然后递给李富德一支,笑着说:“您别骂我。”
李富德掏出了打火机把两个人的烟点燃,这是他第一次和郑直一起抽烟,有种身份转换的违和感。
“胳膊还疼吗?”李富德抬手摸了一把郑直肩膀上的护具。
“没什么感觉,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种话当然是宽慰别人用的,孟海今天早上还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小心,坚持康复,并且非常严肃地告诉他这只胳膊无论如何都很难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勾陈一呢?”李富德抽烟抽得很慢,两口之间隔的时间长,烟头已经燃烧成了一个带尖角的灰色长条。
“出去了。”郑直笑了笑,“说是买点东西。”
“你自己注意,多了我不说。”李富德干脆把烟头扔在地上,然后狠狠地用前脚掌碾了一下,“鸡汤记得趁热喝,昨晚剁骨头剁得我手现在还发麻。”
·
李富德走后郑直一个人坐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他想了想发了两条信息,一条是告诉徐望自己要出门转一会儿,一个点以后回来,另一条发给了勾陈一,问他在哪。
他发完信息就把手机倒扣在楼梯上,然后一个人看着墙面上的逃生知识宣传板发呆。
郑直觉得自己是个糟糕的大人。他没什么朋友,没有家人,在处理感情时胆小,处理工作时混乱,甚至没有拿得出手的特长或者爱好。
周围的空气寂静无声,他把双腿散漫地放着,后背贴在楼梯沿儿上,头顶是一盏圆形的吸顶灯,白色中透露出一些黑色的小点,应该是那些“扑火”的小飞虫的残留。
手机响了起来,没有黑猫警长的铃声。郑直直接摁了接听,勾陈一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息从里面传出来。
“郑哥,我到楼下了,保安说电梯坏了,我现在走楼梯上去。”
郑直立马窜起来,扒着扶手往下看,企图从缝隙里捕捉到勾陈一的身影,“你别动了,我下去找你,你走到几楼了?”
“刚到三楼。”勾陈一歪着身子从栏杆的缝里往上看,然后用很大的声音喊:“郑哥,你小心点,看楼梯。”
郑直没有挂断电话,他用把左小臂紧紧贴在肚子上,双腿不停地交替,拖鞋底摩擦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在奔向勾陈一。
到四楼的时候,郑直看见勾陈一站在那儿,手机还是贴在耳朵上,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白色的盒子,应该是给他买的蛋糕。
“怎么了?”勾陈一往前一步,他紧张地看向郑直的胳膊,“没事儿吧,大夫说让你静养,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啊。”
郑直摇摇头,“我就是想和你出门兜兜风。”
勾陈一愣了一下,随即把左手的东西放到右手上,蛋糕盒子也被挤的略微倾斜。他站在郑直的右边,一把牵起了郑直的手。
“蛋糕。”郑直捏了一下勾陈一的手背。
“没事儿,我带你出去吃。”勾陈一用半个肩膀挡在郑直身前,领着他一步一步地下楼梯。
“浪费啊。”
“不浪费,一会儿拿回来让徐望吃。”勾陈一抠抠郑直的手心,“怎么突然想着要去兜风,是不是这几天在病房里待着太闷了?”
“有点,感觉四肢都退化了。”
“李队长走了?”
“嗯。”郑直看着勾陈一的小臂,“明明留下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刚好走到一楼的铁门前,勾陈一回头看着郑直,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出了这个门我还能牵着你吗?”
郑直看着勾陈一的眼睛,里面有他的身影。他原本以为自己要考虑很久,或者直接说不,可是就在那一秒,他突然想起刚才坐在楼梯上的放空时刻。
“可以。”郑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好像在骨骼上玩命的撞击,“但是你要先开门。”
勾陈一把门打开,两个人看见对面站着的电梯修理工和医院后勤管理人员,那个女人应该是认出了勾陈一,想上来打招呼。勾陈一瞪了她一眼,她识趣的回过头,接着和维修工人讨论施工方案。
勾陈一用胳膊挡住门让郑直先出来,然后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自然地牵上了对方的手。这一次他和郑直肩并肩走着,脚步放的很缓,两个人都没说话,但彼此都感觉到了手心里冒出来的汗。
勾陈一没有开他那辆张扬的路虎,反而换了比较商务的奥迪,他把手里的东西以及蛋糕扔进后备箱里,然后走到副驾驶贴心地帮郑直开了车门。
“我们去环海路吧,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勾陈一帮郑直系好安全带,“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就环海路吧,转一圈我们再买点吃的回去,我想吃火锅了。”
“行,你记得给徐望发消息,他哥肯定给他准备了晚饭。”勾陈一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着,“一会儿直接让人送过去得了,你让那个小姑娘别走了,徐望那个架势也收不了外卖。”
“什么小姑娘,人家有名字。”郑直直接给宋明明发的消息,他觉得徐望不靠谱,刚才的消息就没回。
“好,宋明明。”勾陈一单手把着方向盘,把另一只手放在郑直的大腿上,“别人在我这儿没什么不一样,叫什么都行。”
即使是工作日的下午,环海路上依旧很热闹。游客在步行栈道上吹风、赏景、拍照。勾陈一不让郑直下去,只把车窗放下来让他闻闻味儿。
“我小时候天天缠着李队过来看海。”郑直望着远处的跨海大桥,“以前海上什么都没有,天气好的时候从沙滩上望过去,蓝色接着蓝色。”
“李队看起来不像是喜欢陪孩子的人。”
“他不是不喜欢,是实在太忙了,这几年东文市的GDP上来一点,有钱了才扩招了一些警察,以前就他们几个人忙活,有个什么杀人放火的大案子,嫌疑人比警察多。”郑直把胳膊伸到窗外,感受风的阻力,“所以我们大多数都是来看日出,或者看星星。有一年我发烧了,大半夜烧得晕乎乎的,在医院里又哭又闹就说要看大海。”
勾陈一笑了,他很难想象郑直任性的样子。
“后来他用两床大棉被把我裹起来扔在后车座,就像你现在这样带我在环海路上兜了一圈。”郑直的眼睛被风吹的有些湿润,“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今天仔细的看他,才突然觉得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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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耦合·五
◎“孟大夫说我的肩膀还不能沾水,所以你能帮我一下吗?”◎
直到徐望的电话打到勾陈一这里,两个人才晃晃悠悠往回走。
郑直手里抱着奶茶,是最近流行的品牌,他在朋友圈看见好几次了。刚才路过东鸣广场,勾陈一非要去买,他看着这个装着棕黄色液体的杯子,很谨慎地尝了一口。
“是不是还可以?”勾陈一趁着看后视镜的功夫偷瞄他,“做法参考了蒙古奶茶,不添加植脂末,很健康的。”
郑直观察着瓶身,看到了标签上的价格,“这杯要三十九?”
“嗯,定价略高于同类产品,包含一部分理念和品牌溢价,不过对于消费者来说,这种东西偶尔喝一喝还是可以接受。”勾陈一盯着他旁边的奶茶袋子,“郑哥要是喜欢我们下次可以再去喝。”
“还是算了。”郑直小声嘀咕着,“跟抢钱似的。”
勾陈一听到后半句笑了起来,舌尖不自觉地舔着上嘴唇,“自己家开的不要钱。”
“自己家开的?”郑直以为他指的是东鸣广场,“人家店铺入驻的时候交了租金的,你还白嫖人家奶茶喝?”
“奶茶店也是我的,怎么叫白嫖。”勾陈一看着前方绿灯变红灯,缓缓把车停下,“前年去了一趟内蒙,感觉那边奶茶挺好喝的,咱们这边的奶茶大多还是基于台湾珍珠奶茶做出来的,我当时就觉得搞一个蒙古奶茶品牌说不定也能有市场。”
“感觉没有蒙古奶茶那么咸。”郑直又尝了一口,把杯底的炒米吸进嘴里,“不过这个炒米还挺香的。”
“有想法之后我找了人做了配方改良,虽然当时和投资人讲品牌规划时类比了一下咸甜豆花都有人爱,但是心里还是挺没底的。”勾陈一发动车子,导航提醒他二百米后右拐即可到达目的地,“那是我第一次拉投资,当时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是陈鸣的儿子,有个小老板听完我的想法以后笑得跟八十岁生了儿子似的,我为了那二百万,抱着电脑站在他办公室里讲了六个小时。”
郑直对这个说法倒是很意外,刨除陈鸣之子的身份来说,勾陈一母亲这边也会给他经济上的支持。说白了,他一直觉得勾陈一在投胎这门课上已经拿了优秀,金汤匙从出生起就挂在他嘴上,即使掉了也落到手里,为了二百万在别人面前站一下午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是不是觉得挺奇怪的?”勾陈一把车停在车位上,他转过头看着郑直,“这是我给陈鸣的投名状,他其实有好几个孩子,我只是最合法的那个。”
“我之前查过……”郑直看着勾陈一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不说这个了,我有点饿了,咱们上楼吧。”
勾陈一把车熄火,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他将额头低了下去,轻轻贴在了郑直受伤的肩膀上,“谢谢你,郑哥。”
郑直把奶茶放在两腿中间夹着,然后去摸勾陈一的耳垂上的软肉。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停车场前面的灯。
“上楼吧,我也有点饿了。”勾陈一握住郑直的手指,把它放在嘴唇上亲吻了一下,然后笑着下车帮郑直开车门。
·
“看看现在几点了!”勾陈一拎着东西刚进门就听见徐望的嚎叫从客厅传出来,“看着火锅只能闻不能吃,你们的道德在哪里?”
“道德在这里。”勾陈一把蛋糕和奶茶外卖袋放在桌子上,“你郑哥非说要点仪式感,庆祝你从ICU里平安出来。”
徐望坐在医院为他准备的椅子上,说是椅子,其实放下就能当床。他努力直起身子去拿桌子上的奶茶,“郑哥现在也喜欢跟风买这种网红产品。”
郑直没搭腔,他坐在沙发上发呆,大脑不停地帮助他回忆刚才的感觉,他好像坐在虚空里,只能看见勾陈一虔诚的眼神。这样的形容算得上夸张,但他也想不出其他更贴切的词语。他突然发现自己对那个男孩知之甚少,那些微不足道的了解还停留在勾陈一的大学时期。至于这个人为什么来东文?为什么要给陈鸣递投名状?他毕业后的生活都经历了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空白。
“郑哥。”勾陈一的手在郑直的眼前晃了几下,“想什么呢?眼都直了。”
郑直撂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可能下午风吹太久了,有点困。”
“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就睡觉。”勾陈一握住郑直的手把他从沙发上捞起来,然后在他耳边小声说到:“我看你们家那俩小孩儿情况不对啊,你看看徐老二那个眼睛都能拉丝了,他是不是趁着咱俩出去表白了?”
“没根据的事儿别瞎说。”郑直歪着头朝餐厅的方向看去,发现两个人正在团虾滑,徐望动作上确实有点微妙的变化,他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敲了一下勾陈一的胳膊,“你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别问东问西的,小姑娘脸皮薄。”
“交换条件。”勾陈一拦住他眨了眨眼。
“什么条件?”
“让我不乱讲话的条件。”勾陈一拽着郑直衣服的下摆,语气有点轻佻,“你要知道我们这种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最喜欢拿朋友的感情生活当乐子。”
郑直低下头,不再直视勾陈一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我想听睡前故事。”
“成交。”
桌子上的火锅用雾气把桌子一分为二,勾陈一把肉码在桌子上,然后用筷子推了一盘到锅里。
“今早刚从内蒙来的羊肉,本来是老板自己要吃,结果被咱们截胡了。”勾陈一冲着宋明明笑了笑,“明明多吃点,我看你都瘦了一大圈。”
“谢谢。”宋明明被他看得脸红,只能把头低下来在桌面的牌子上乱扫。徐望看见后拿了个长筷子把宋明明眼前那几样东西全放进锅里,然后从勾陈一的筷子下抢出来一块肉放到宋明明的盘子里。
勾陈一把剩下的肉放在了郑直面前,“不是说饿了吗?”
郑直瞪了他一眼,或许是做贼心虚,他不想在宋明明面前和勾陈一表现的太过亲密。
“郑哥,你们大概多久能出院啊?”宋明明的筷子在调料碗里来回搅拌,麻酱中间出现了一个漩涡。
“我再过一个星期就能复工,少一只手也不太耽误工作。”郑直晃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李队给徐望放了长假,他估计要三个月才能回去。”
“那假期我不要,他要是非要让我休息就给门卫大爷放个假,我去门岗上班。”徐望抱着奶茶杯子猛吸一口,“前两天在里面天天让我喝那些没有味儿的汤汤水水,我的味觉都快去世了。”
“你这一受伤他都要吓死了。”郑直回想那天李富德的表情,突然有些想笑,“我真应该给录下来,要不是有人拦着,他当时就能要胡明龙的命。”
徐望靠在椅背上,他透过水蒸气看郑直的脸,然后拿筷子敲了敲桌面,“你还说他!大夫后来可跟我讲了,有人那天在手术室门口都掉金豆儿了。”
郑直把肉扔到徐望的盘子里,“他看错了,我那是为案子急的。”
“勾儿,你听见没,什么叫死鸭子嘴硬。”徐望把那块肉塞进嘴里,“郑哥,不是我说,你应该学会表达情感,你看你上次处理爆炸之后抱了一下李队,是不是有感而发?是不是情不自禁?李队那脸红的和苹果似的,大黑脸都没压住。”
郑直皱着眉想了想,“有吗?”
“当然有!我这5.2的视力不可能看错。”徐望声音高起来,他拍了拍宋明明,“明明你说,郑哥平时是不是不善表达。”
宋明明没看郑直也没回答徐望,她看了看勾陈一,然后笑了笑,“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样郑哥的爱才显得难能可贵。”
·
晚饭过后,勾陈一把徐望坐着电动轮椅送宋明明下楼。房间里只剩下郑直和勾陈一,勾陈一甩了甩刚洗过的手,从后面环住郑直的腰。
他比郑直还高一点,但把下巴放在郑直肩膀上后就像一直依附树木的浣熊。两人站在窗前,玻璃上倒映出人影,郑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定住。
“我觉得他们说得对。”勾陈一用头发蹭郑直的脸颊,碎头发戳在脖子上,弄的郑直想往外躲,偏偏又被拽住,动弹不得。
“很痒。”郑直把手附在勾陈一的小臂上,“你也觉得我缺少表达吗?”
郑直不愿意承认,他不想从勾陈一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毕竟在他们最初的时候,郑直才是那个热衷于表达的人。即使勾陈一不回应,他也能“宝宝,宝宝”的问候一天。他不想像一个怨妇似的往事重提,但是如果他从勾陈一嘴里听到不想听的答案,那后续的结果肯定也不会是勾陈一想要的。
“当然不。”勾陈一把双臂收紧,皮肤随着郑直的呼吸一起一伏,“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多讲一点。”
“比如?”
“比如你今天和我讲你想吃小蛋糕我就很高兴,比如你今晚答应给我讲故事我也高兴,你说你想和我一起去兜风,我们尝试你之前经历过和没经历过的事情……这些都能让我感受到你。”勾陈一撒开手,绕到郑直面前,看着郑直的脸,“别人都指望你的时候,我希望你能依靠我。”
郑直笑了笑,“我今晚想洗澡,这几天一直没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勾陈一有点发愣。
“孟大夫说我的肩膀还不能沾水,所以你能帮我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郑直:我说的是正经洗澡,你不要想歪。
勾陈一听到的:¥%T$^*…洗澡,**&…要想歪。
祝大家国庆假期快乐,我决定连更七天(就是时间不固定,可以关注vb@哇绝激或者第二天起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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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耦合·六
◎郑直——本文洗澡戏最多的角色◎
郑直穿着内裤坐在花洒下的凳子上装思想者,此时此刻他只想给自己一拳,让大脑为刚才的莽撞谢罪。
勾陈一肩膀上搭了两条毛巾,手里拎着一卷保鲜膜走了进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郑直,然后扭头把毛巾和挂在了架子上,“郑哥,我们先把胳膊缠上。”
他先把保鲜膜撕开了一个角,然后小心翼翼地铺到护具上,“弄疼你记得告诉我。”
郑直点点头,他嘴上挂着笑,故作轻松地看着勾陈一。那个人像是保护收藏品一样对待他的胳膊,小臂因为太用力而露出青筋,像一条龙一样盘在肌肉上。
“好看吗?”勾陈一抬起头,正好对上郑直的眼睛,郑直立马别过头看架子上的沐浴露。
“好了,再裹一层毛巾就行了。”勾陈一站起来,转身去够毛巾,“郑哥你把内裤脱了吧。”
郑直看着勾陈一的后背,右手拽着内裤边,想开口说什么但又张不了嘴,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咽口水。
勾陈一回过头,看见郑直内裤边上的字母都被他拽地变形,但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他顺手把毛巾搭在肩膀上,伸出手去扶郑直的大臂,“起来我帮你。”
郑直第一次在脱光了洗澡这件事上有了害羞感,他以前可是能和别人在浴室里互相踹对方屁股后再互相搓背的人,怎么对象换成了勾陈一就感觉脸皮发烫。
“起来啊,郑哥。”勾陈一看到了郑直脸上的红色一路染到喉结下面,他大概明白郑直在想什么,但是今天他偏偏要得寸进尺,他把手放在郑直的右手上,带着他把内裤扯开,漏出白花花的肉,“我们得抓点紧,保鲜膜缠得太紧了对伤口不好。”
郑直不想在勾陈一面前表现的像个大姑娘似的,他在心里默默运气,然后抬起半个屁股把内裤扯了下来。勾陈一自觉地转过身去试水的温度,他把手放在水流下,任凭水流洒到他的短裤上。
郑直坐在凳子上,右手翻过来搭在大腿上,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偶然发现大腿内侧有一颗痣。
勾陈一拎着花洒转过身也看见了那颗痣,他站到郑直身后,一只手扶着郑直的胸口让他往后倒,“靠过来我给你洗头。”
郑直把脑袋靠在勾陈一的腰上,他没敢松劲儿,腰直挺挺地立着。
“放松,我能接住你。”勾陈一递了一条毛巾给郑直,“捂住脖子左边,别让水流下去。”
郑直把毛巾摁在脖子上,然后紧闭着眼睛,等待水洒在他身上。
勾陈一调小花洒的水流,先把水在郑直的右肩上,“凉吗?”
郑直摇头,头发在勾陈一的腰上来回扫。勾陈一感觉有些痒,把腰往前挺了挺,然后把水流转移到郑直的脑门上,另一只手摆弄着他的头发。
郑直的头发比他的人软多了,乌黑的发丝被水淋湿后贴在头皮上任人摆布。勾陈一把花洒放在肩膀上,用脖子夹着调整角度,他的两只手抬着郑直的头,手指微微弯曲帮他按摩。这是他第一次帮别人洗头,在动作上主要是靠回忆发廊小哥的手法。郑直紧闭双眼,眼皮把睫毛都夹直了,勾陈一故意揉搓他的耳垂,激得他身体发抖,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勾陈一把花洒放回架子上,郑直感觉水离开了头顶,立马把身体直起来,他歪着头,让大臂和耳垂使劲摩擦以消解刚才产生的羞耻感。
“别动了,我要涂洗发水。”勾陈一用手臂夹住郑直的脑袋,把它重新放回腰上,他把洗发水抹在郑直的头顶,然后把手指插进头发里,让指腹顺着头皮打圈,“郑哥,明天早上我要回公司开会,下午才能回来。”
郑直把眼睛睁开,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勾陈一实在是算不上美观,“你要是有事就去忙,我现在可以照顾自己。”
“我知道。”勾陈一把手放在郑直的斜方肌上按了按,“没什么大事,就是回去应付几个会。”
郑直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勾陈一坐在一帮老头前面开会是什么样的,在他眼里勾陈一和那些杀伐果断的商场精英没什么关系,大脑里只有一个小屁孩站在会议室的桌子上“大杀四方”,想到这里他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我不在,郑哥就这么开心。”勾陈一故意使劲掐了一下郑直的脖子,郑直立马把头仰得更向后,喉结的尖直冲浴室房顶的灯。
“我在想别的事。”郑直心虚地打岔,“我看今天晚饭徐望和宋明明的关系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你不是不让我问吗?”勾陈一把花洒打开冲洗泡沫,“我给宋明明夹东西徐望那眼睛都快要把我分两半儿了。”
“我是不让你当着面问。”
“yes,sir,等到一会儿徐望回来我就去帮你打探情报,保证让他把当时说过的话一个字不差的复述给你。”
“我可没想听。”郑直笑了笑,“明明是你自己想听。”
勾陈一把洗发水挤在郑直头发上,这次比第一次速度更快,“郑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种小心思呢?”
“你还年轻,这个世界上坏人多着呢。”
等到洗完头勾陈一的短裤都湿透了,布料贴在他的大腿上显得肌肉更加有型。郑直爱看,他的眼睛在勾陈一的大腿上画线,突然明白什么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勾陈一没注意到郑直的眼光,他只知道自己再摸两把就要出事了。为了维系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良好关系,他准备加快给郑直洗澡的速度。
泡沫打在后背上的时候郑直还没反应过来,勾陈一的大腿已经入侵了他的大脑,让他即使是对着墙面发呆也能在心里欣赏一番。
“政府要把水库那块地放出来竞拍,就等着你们结案了。”勾陈一拿着浴球在郑直的身体上作画。
“你听谁说的?”郑直回头看他,“常中生现在失踪,那块地应该先保留下来。”
“土地局的张局长。”勾陈一用手指沾了一点泡沫涂在郑直的鼻头上,“这消息也不光是我知道,这个局长胃口大得很,连杨川他们家都听说了。”
杨川家没有产业在东文,看起来张局长是把消息散出去然后坐等“价高者得”。
“他妈的。”郑直低声骂了一嘴,“明天我和李队核实一下。”
“尽快吧,不然你知道在东文这里,这块地但凡是有了动静,不结案也得结案。”勾陈一叹了口气,“一群不相干的人的生死和眼前的利益相比不值一提。”
“你也是这么想的?”
“郑哥觉得呢?”勾陈一挑了挑眉,他把郑直的胳膊抬起来继续擦洗。
“我想听实话。”郑直顺着胳膊看向他,他也觉得现在讲这些事太早了,对他们关系的修复没好处,但是他还是想知道答案。
“我为那些人感到惋惜,如果没有这些事他们肯定会过得比现在好。”勾陈一说话的语气很慢,“可是我在公司做出的决定不能总为我的情绪买单,我的下面有职员,工厂里有工人,他们在我这儿用劳动换取报酬,我作为他们的领导要为他们负责,我不能和他们说我为了我心里的怜悯放弃利润。”
郑直点点头,他很庆幸勾陈一能和他说这些,这比一味的奉承让他更舒服。
“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这是我在利润和怜悯中间唯一能做的事情,你先解决我的怜悯,我再通过公平竞争得到利润。”勾陈一把浴球放在郑直的大腿上,自己则蹲在郑直的旁边,“而且我不想让你不开心,至少我不想成为你不开心的原因。”
·····
郑直被裹得像要被送去侍寝的妃子一样从浴室走了出来,还没等他卸下身上的浴巾就被勾陈一摁在椅子上。
“我给你吹头发。”勾陈一手里拿着吹风机,身上的水珠顺着皮肤往下淌,最后在拖鞋边形成一湾“人工湖”。
郑直挣扎着把右手从浴巾里伸出来,他拍了勾陈一的肩膀,“给我吧,你快去冲冲,胳膊上还有泡沫呢。”
“我给你吹完再去。”
“赶紧去。”郑直拽过吹风机,“我困了,赶紧收拾完好睡觉。”
勾陈一抹了一把胳膊上的泡沫,拿着毛巾又走进浴室。郑直把吹风放在桌上,先把浴巾解开让自己解放出来,也不知道勾陈一这个手法是和谁学的,他感觉后背都渗出一层汗。
正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徐望的声音透过实木门结实地传了进来,“郑哥,你睡了吗?”
郑直只能把解开一半到浴巾又搭回肩膀上,“来了。”
“卧槽郑哥,你们俩在屋里演西游记呢?”徐望扶着门,步调缓慢地往房间里走,他扫射去圈没看到勾陈一便问道:“悟空呢?”
“洗澡呢。”郑直坐回到椅子上,拿起吹风准备先把头发吹干。
“哦~洗澡。”徐望坐在沙发上观察勾陈一的香薰蜡烛,“那我在这等会儿,我有事找他。”
【作者有话说】
郑直:其实我才是在洗澡时想入非非的那个。
49 耦合·七
◎“勾总还想吃什么?郑秘书为你服务。”◎
勾陈一从浴室里出来就看见徐望坐在沙发上,他把毛巾盖在头顶,径直走向床边,手放在了郑直的后脖颈,“让我看看头发吹干没。”
“啧啧啧。”徐望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勾儿,你当我不存在是吧。”
“你现在确实不应该存在。”勾陈一顺手把毛巾叠起来放到茶几上,然后用手拢了拢头发,“都几点了你不睡觉啊。”
徐望的白眼翻得和两颗乒乓球一样,他用胳膊撑起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我有事找你。”
“找我?”勾陈一绕到后面的桌子上拿起吹风,“找我干嘛?”
“你出来,就占用你五分钟。”
勾陈一又把吹风放下,他跟着徐望出了门,走之前还扒着门框和郑直说:“就等我五分钟。”
郑直看见两个人都出去了就翻身上了床,前几天医院的病床睡得他直不起腰,现在躺在舒适的床垫上,巴不得马上就闭眼。
可是之前答应了给勾陈一讲故事,人不能言而无信。
郑直撑着眼皮打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睡前故事”,点击搜索后网页弹出来一堆文档。郑直毫不犹疑的点开了《五岁幼儿故事精选》。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早就忘记当初给勾陈一讲过什么。如果是在家里打电话,他多半会选择《安徒生童话》——那是他小的时候母亲哄他的故事书。如果是在单位值班,他就会像现在这样在网页里随便搜索一个儿童故事。
毕竟勾陈一不是真的小孩,不需要通过这些天真烂漫的虚幻构想引导睡眠。睡前故事这种环节也只被郑直当作是情侣间的小情趣,他热衷于为伴侣提供力所能及的快乐,这样的行为符合他对恋爱的定义。
勾陈一比他想象中回来的还要快,关门前郑直听见徐望在门外喊一定要保守秘密之类的话,勾陈一点头如捣蒜,嘴里还嗯嗯啊啊的应承着。
结果大门一关,他就像一头巨型犬一样窜到了床上,顺势跪在郑直身边,眼睛里闪烁着精光,“你猜猜我们出去说什么了?”
“你不刚才还和徐望保证不会说出去吗?”郑直把手机放下,目光落在勾陈一的鼻子上,“好孩子应该说到做到。”
“我和他保证不和别人说,可你又不是别人。”勾陈一掀开空调被的一角钻了进去,“而且我保证这件事你肯定想听。”
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和郑直睡一张床,他把枕头往郑直这边扯,脑袋紧贴着郑直的右肩,愣了几秒钟感觉还不够,又把手放在郑直的腰上。
“那你说吧。”郑直也钻进被子里,他把床头的灯光调暗,转头看着勾陈一的眼睛。
“徐望和宋明明表白了。”勾陈一的脸上洋溢着分享八卦的轻快感,“我以为还要我去问他,结果他憋不住自己说了。”
郑直有点意外,他以为这些事徐望会第一个告诉自己。
“怎么?怪我破坏你们兄弟感情?”勾陈一感觉郑直的表情有点奇怪,他用手指顶起郑直的嘴角,“还没成呢,他来和我讨一些追人的经验,宋明明还没答应他。”
“你很有经验?”郑直把勾陈一的手拍下去,脸也扭到床头灯那边,“我困了,睡觉。”
勾陈一的手放在郑直的肩膀上爬格子,“我没有经验,但我现在不是在实践嘛。”
郑直闭着眼睛不理他,勾陈一起身把床头灯关了,然后又趴在郑直身边,借着月光看他。
郑直感觉被盯得发毛,眯着眼睛瞟他,勾陈一注意到他的小表情,嘟着嘴巴凑到他的耳边,“晚安,郑哥。”
郑直最害怕别人动他的耳朵,他感觉热气像一百只小虫一样从四面八方冲进身体。勾陈一特意贴着他,把均匀呼吸都散在郑直的耳廓上。终于,郑直忍受不了这种怪异的痒,但他也不想开口说话,只能把头转向勾陈一,让耳朵贴在枕头上。
勾陈一一把搂住了郑直的腰,两条腿像是寻找树藤的蛇一样缠在对方的腿上,郑直“嘶——”了一声,随即开始挣扎,但勾陈一的手就像是妖精的绳子一样越箍越紧,现下徐望成了预言家,他真成了羊入虎口的唐僧。
“你松开。”
“不。”勾陈一把头埋在郑直的下巴上,“郑哥也是不守信用的坏孩子,这是惩罚。”
“我什么时候不守信用了。”郑直的手指点在勾陈一的脑门上,硬生生在两人之间拉出距离。
勾陈一的手在郑直的后背上乱摸,“说好的睡前故事你一扭头就忘了。”
“我没……”郑直刚想狡辩,但是看着勾陈一那张脸脾气又上来了,“睡觉!”
“没关系,我哄你睡。”勾陈一把眼睛闭上,手轻轻地在郑直的后背上来回抚摸,偶尔还拍两下,就像是对待婴儿的母亲那样。
郑直不知道夜色能不能掩盖他的脸红,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是烫的,他的回忆里已经搜索不到这种爱抚,勾陈一就像是秘密编织成的网,在黑暗里包裹他。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郑直发现自己的腿有些酸麻,勾陈一的腿在他的腿上缠了一夜。他转了个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
“早。”勾陈一的眼睛都没有睁开,声音像是被痰粘住了一样低哑,“几点了?”
“五点二十。”郑直抹了把脸,“再睡会儿吧,等七点我叫你。”
勾陈一的手无意识地在郑直身上乱摸,“那你陪我一起。”
“嗯。”郑直的声音像是轻哼,“睡吧。”
郑直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他点开微博看同城新闻。比起主流媒体,微博上大多是老百姓自己发的大事小情,比如今天路况怎么样?哪片区域要被划分改造?最近有什么活动?新开的餐厅评分多少……郑直一直觉得这些事才真正值得关心,常中生那样的坏人毕竟是少数,这些和大家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才是他们这些人民公仆应该关注的重点。
他往下翻看到一条微博写着:谁知道新民小区怎么了,大半夜来了三四辆警车,好怕怕~
下面只有零星几条回复,有一个id是一排英文字母的人说:“听说是垃圾堆里发现死人了,只是听说,没有求证,不信谣不传谣。”
新民小区是东文市的老小区之一,因为面积大又是半封闭小区所以居住的人口还算多。他看了一下地图,给香月分局的周强发了这条微博的截图。
微信的界面还没退出去,周强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郑直起身却被勾陈一拦住,他无奈地摸了摸勾陈一的头发,“工作,我一会儿回来。”
他走到阳台,关了门才敢把电话接起来。
“早啊郑警官,听说你光荣负伤了。”周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别提了,不是谣言,昨天晚上一个拾荒大爷报的案,说垃圾桶里有死人,我们在这忙活了一晚上。”
“都查到什么了?”
“死的是附近的一个臭流氓,叫薛仁。从现场看肯定是他杀,不过这个人仇家多,估计不会太难查,应该不用报到市局。”周强走到没人的角落里接着说:“不过今天我得和李队请示一下,为了逮常中生,我们分局的人可让你们借的差不多了,多少送回来几个,不然真忙不过来。”
“你打电话给他,最近确实忙。”郑直看着楼下的花园,好像有一只野猫在旁边晒太阳。
“都不容易。”周强那边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先不和你讲了,死者家属来了。”
“好。”郑直挂断电话后做了两组深呼吸,他摸着自己受伤的肩膀有点像叹气,虽然当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最近总能梦见左肩被子弹击穿的场景。
他把门打开,看着透过薄窗帘的阳光照在勾陈一的后背上,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一张,谁知道声音没关,拍照的拟声音传了出来。
“偷拍我~”勾陈一没有转身,他拍了拍刚才郑直躺着的地方,“上来让你正大光明的拍。”
“没……”郑直下意识辩解,“我在这自拍。”
勾陈一听完这句话笑了起来,肩膀都抖了几下,“郑哥这么自恋啊?”
“去你的。”郑直坐回床上,“早饭想吃什么?”
勾陈一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分泌物,“哪能麻烦病号给我做饭。”
郑直晃了晃手机,“徐希说可以从食堂订餐,我点了豆腐脑、油条和烧麦,你要什么?”
“我看看。”勾陈一伸手去抓郑直的手机,“郑哥喜欢吃咸豆花还是甜的。”
“没吃过甜的,咱们这哪有放糖的豆腐脑?”郑直歪着头和勾陈一一起看菜单。
“他这儿有,我们叫一个尝尝。”勾陈一在界面上滑动着,“他们家这个钱都花到哪去了,这个点餐系统还是应该优化下。”
“来这住院的都不用亲自点餐。”郑直把手机拿回来,“勾总还想吃什么?郑秘书为你服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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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耦合·八
◎今天第二更◎
“你们俩在这吃满汉全席呢?”徐望一步一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餐厅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餐,勾陈一帮郑直抹果酱,郑直喂勾陈一喝粥,一副夫妻琴瑟和鸣的场景戳的徐望眼睛疼。
“听说你们家食堂好吃就想都尝尝。”勾陈一嘴里叼着生煎皮,“这生煎汤不行,找几个上海师傅学学啊。”
“不要钱你还挑上了。”徐望坐在郑直右边,两只手缠在他的胳膊上,脑袋一歪做小鸟依人状,“郑哥,你看他现在还没过门就这个态度,以后还不得骑在我头顶上撒野,你可不能见色忘友。”
郑直把最后一个糯米虾球塞到徐望嘴里,“你不是和他有秘密吗?我以为你俩一条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和他只是短暂地达成合作,但我们的感情那可是长久的,是要活着的时候在一起,死了以后还要埋在隔壁的,他比不了。”徐望撒开郑直,拿了一双筷子开始吃早饭,“你们俩怎么起这么早,现在还不到七点。”
“今天周一,他要上班。”郑直把剥好的鹌鹑蛋扔到徐望的粥碗里,“我想早点起来看材料,结案报告有很多要写的地方。”
“能结案吗?”徐望用筷子挑着粥里的枸杞,这一看就是他哥的杰作,“常中生没到案,事情始终不算了结。”
郑直嘴里嚼着东西,他看着桌子上滴落的一滴油,顺着桌布散开,里面的圆形气泡不断融合破裂,“先写苗晶晶那部分吧,石门山的事等今天晚上李队来了和他商量一下,先缓缓,我的意见是不能结,但是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意思。”
“你说赵局?”
“上面的人多了去了,赵局也难做。”郑直把筷子放下,“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郑哥,我哥让我转告你,帮助你康复的大夫今天上午会来给你做训练。”徐望看着郑直的胳膊,因为护具挡着很像一个橄榄球运动员。
郑直点点头,抽了一张纸擦了擦嘴,他看着勾陈一也放下叉子,问了一句:“吃完了吗?”
勾陈一也抽了一张纸,“吃完了,今天周一路上堵车,我得早点出发。”
“我下楼送你。”
“至不至于啊。”徐望摇着脑袋,说话也怪声怪调的,“你之前不是不待见他吗?”
勾陈一站在郑直身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右耳,然后低着头靠近左耳说:“别理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勾陈一你当我是聋了吧。”徐望拿着筷子尾在勾陈一的大腿上戳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你说我怎么突然就是那个最可怜的了,时过境迁,人走茶凉。”
“臭词滥用。”郑直从厨房里拿出来一个保鲜盒,捡了几个肉丸放在里面。
“怎么还打包呢?”徐望看着郑直,“你以为他去公司开茶话会啊,还给他准备零食。”
“楼下有小野猫。”郑直扫视了一圈,发现别的东西猫都吃不了,就把盖子盖上了。
勾陈一从沙发上拿起一条领带,站在门口的换衣镜前系起来,黑色桑蚕丝的领带上点缀着金色哑光饰品,和他很搭。郑直抱着保鲜盒站在他身后,越过勾陈一的肩膀观察镜子里的人,和多年前第一次看到勾陈一的照片的感觉一样——精致、有活力,像一位高贵无忧的王子,让人想把他塞进蜂蜜罐里,永远捂在怀里。
出了门,勾陈一非要走楼梯,郑直倒是没什么意见。两个人走进安全通道后勾陈一就牵起郑直的左手,因为肩膀的原因,郑直不敢用力,任凭勾陈一握住。
“我尽量早点回来。”勾陈一的拇指在郑直的手掌里乱抠,“今晚想吃什么?”
“勾先生,人刚吃饱饭的时候对美食是没有欲望的。”郑直笑了笑,“看徐望吧,说不定今晚李队要过来。”
勾陈一刚想点头,郑直接着说:“当然你要是有想吃的我们可以晚上单独去吃,顺便兜风。”
勾陈一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打了一枪,郑直的爱裹着蜜糖冲了出来,融入他的血管后横冲直撞。
今天,至少是晚饭,他排在了李富德前面,排在了徐望前面,在郑直心里拿了冠军。
“郑直,我可以吻你吗?”
又是站在这道门前,勾陈一直勾勾地盯着郑直的眼睛,嘴角动了几次才勉强说出一句,“额头就行。”
郑直一笑,飞快地在勾陈一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用力把左手的关节弯曲起来勾住了勾陈一的手指,“今晚回来还我。”
暧昧的气息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就像海边早晨的雾气,带着清新的气息钻进勾陈一的身体里。他的大脑里有一颗矗立在中央的坚硬的岩石,在那一刻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然后瞪大眼睛看着郑直。
郑直把勾陈一送到车上的时候勾陈一的耳垂还有点粉色,他看着那辆奥迪逐渐远离,转身去花坛找晒太阳的小猫。
那是一只肥胖的橘猫,郑直走进了才发现它脖子上拴着铃铛,项圈上印着“万盛医院”的暗纹。
“小东西原来你还有编制啊。”郑直把保鲜盒打开放在花坛上,橘猫闻到味道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它在盒边嗅了几下,开始舔自己的“白手套”。
“呦-还挺注意卫生。”郑直伸出手摸了摸橘猫的脑袋,橘猫也不怕人,停下来专门把脑袋往他手心里蹭。
郑直心里想的是:好像勾陈一。
他掏出手机对着猫拍了几张,然后选了一张角度最好的发给勾陈一,“像不像你?”
发完后又有点后悔,把文字消息撤回了,只剩下一张照片。
刚要把手机揣回兜里,勾陈一的语音就弹了出来,郑直把手机靠近耳朵,小心翼翼地点开语音——
“像。”
···
整理文书的过程总归是枯燥的,郑直和徐望面对一箱子材料头都大了几圈。
“我看这些,你看剩下的。”徐望在箱子上面比划了一条“三八线”,“怎么样?”
“不怎么样。”郑直推着徐望的胳膊往中间挪,“至少一人一半吧。”
“成交。”徐望抬头看了眼挂在客厅的钟,“一会儿有人来接你做康复,正好让他把这些材料扔沙发上。”
“做康复的医生……”
“勾陈一托我哥找的,说是什么德国专家,反正挺厉害的吧。”徐望坐在沙发上喝牛奶,早上徐希给他发消息,告诉他今天爸妈会过来,他都能想象到亲爱的徐董站在他面前唠叨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内容以让他改变职业规划为中心,以早日成家为半径,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
“你给我讲讲你和勾陈一之前的事儿呗。”徐望用脚趾头戳郑直的小腿,“你不是说你俩网恋吗?”
郑直从箱子里抽出一个文件袋扔到徐望怀里,“有时间赶紧看材料,就你那个速度再过十年案子也结不了。”
“讲讲前两天发生什么也行啊。”徐望看着郑直转身朝房间走去,“昨天晚上也行啊—”
九点半一到,病房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郑直走过去开门,发现是一位穿护士服的小男孩儿站在门口,身前还推着一把轮椅,郑直看见他胸牌上写着“护士:齐平”。
“你好郑先生,您预约的康复治疗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来接您过去。”齐平踩下轮椅的刹车,“您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吗?可以交给我。”
“我没有什么要带的。”郑直摆摆手,“不过要麻烦您抬点东西行吗?”
“当然可以。”齐平露出标准的笑容,他把轮椅放到一边,然后跟着郑直来到客厅,看到徐望正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摞纸“埋头苦学”,“徐先生早上好。”
徐望抬头看见齐平,指着放在地上的那个箱子,“辛苦您把那个抬上来放到茶几上。”
齐平抱起那个行李箱,放在了离徐望更近的地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事了,谢谢你。”徐望朝齐平笑了一下,然后接着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郑直则跟着齐平走到轮椅前。
“我能不坐吗?”郑直抱歉地看着齐平,“不好意思,我不太适应被人推着。”
“当然可以。”齐平把轮椅的刹车放开,温柔的笑容挂在他脸上,郑直这时才看到他脸颊右侧有一个小酒窝。
“男护士不多见。”郑直跟在齐平旁边,观察他的护士鞋,这话一出他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您能选择这个职业很有自己的想法。”
“我小时候就喜欢照顾别人,大家都觉得我有点女孩性格。”齐平看着前方,眼睛里好像有一点星星,“我妈妈很尊重我的选择,是她建议我来做护士的,她觉得这个行业很适合我,虽然男护士好像不太符合大众认知,但是只要我自己觉得有意义就足够了。”
“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已经比绝大多数人棒了。”
“郑警官也找到了自己热爱的行业啊。”齐平眼睛弯着,走廊里的风把他额头上的碎发吹到眉毛上,“听他们说郑警官是很厉害的警察。”
厉害吗?热爱吗?郑直一瞬间不知道如何接话,他从不敢细想这个问题,对于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他也只能归结于使命感,但如果他的父亲不是郑长青呢?
【作者有话说】
勾陈一:(上台)(整理领带)(仪表堂堂)(清嗓子)(开麦):郑直今天主动亲我了!(聆听掌声)(鞠躬)(潇洒)(踩着干净的皮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