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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们医院又穿了》 第31章
一大碗浓稠的热汤下肚, 每个人这才发现手里的碗不是陶、不是瓷、也不是木质,而是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碗,这……还是第一次见。
正在这时, 宁家管事吃完一碗,站起来吆喝:“吃完再盛, 这儿两大锅呢。”
忽啦啦一大群人又排了一次队,再蹲回各自的位置,呼噜噜地喝美了,整个人都暖洋洋的,配上凛冽的夜风,还有那么点畅快是怎么回事?
两大锅汤都分发干净后, 连锅一起送上去。
宁家管事按照赵鸿说的,拿了两个黑色垃圾袋, 小心翼翼地把用过的碗和筷子分开装好, 通过移动梯往上运。
之后,又按人头把压缩饼干和矿泉水分下去,宁家管事教了怎么开饼干袋、怎么拧开矿泉水瓶盖,只这些东西,就让下面的人围着研究了很久。
“这到底是什么做的呢?”礼部的一位随行官员,摸着压缩饼干的包装袋, “难道是银的?哪有这样柔软的银呢?”
工匠们有更多的疑惑:“这样一块真能扛一天都不饿吗?”
怎么可能?
但见识过了飞来医馆的外墙、那高高矗立的路灯、那样明亮的灯光……又觉得他们实在用不着骗人。
反正,扛不扛饿的,明天一早吃了就知道。
有人太激动了, 手中的矿泉水掉了,砰的一声响,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好不容易有瓶水, 这……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啊这……
瓶子就这么掉在地上,既没碎也没裂,水一点没撒。
这……怎么可能? !
众人目瞪口呆,这瓶子看起来轻薄如蝉翼,竟然摔不碎?
赶紧捡起来的人,拿着瓶子翻来覆去地看,不忘感叹一句:“这是神仙才能用的东西吧?”
宁家管事轻轻摇头:“这样拧开,把水喝完,再把瓶盖拧好,都放到这个黑袋子里,谁都不许私藏。”
事实上,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喝水了,听管事这么一说,拧开盖就开始喝,这水真清洌太干净了,没半点沙土味儿,但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一瓶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喝完了,喝得一滴不剩,再把空瓶放进黑袋子里,咦,这袋子也这么薄啊?装这么多都不破的吗? !
太多疑问和困惑,但架不住吃饱喝足就犯困,想到一觉醒来,明早就可以吃这块压缩饼干,大家又有点期待。
宁家管事是极为细心的人,清点了垃圾袋里的空瓶数量后,把袋口扎紧,再顺着移动梯把垃圾袋送上去,凡是宁侍郎交待的事情,都完成得很好。
再次回到祭坛下方时,宁家管事嘱咐着:“家主有令,尽快休整。”
“是!”宁家家仆各司其职,一路守护的国礼终于完好地送出去了,所以今晚可以放心地睡个好觉。
很快,祭坛西侧的空地上,只剩了六支火把值夜,没多久就传出高低不一的鼾声。
宁家管事忍不住抬头,看到移动梯慢慢向上收,直到再也看不见,心中难免有些遗憾,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上去,要是能走进蓝色围墙看一眼就更好了。
但飞来医馆这样的地方,哪能让他们这些家仆随意进出呢?
……
深夜十一点半,邵院长在供应科的小仓库里走来走去,整个人既兴奋又紧张,手里也有一份收礼清单,是为了回去以后对帐用的。
清单写得很详细,白玉雕一座,青玉雕一座,红珊瑚一对,北珠两斛,纯金镶嵌彩宝佛像两尊,彩绣屏风两架……共计十六件。
不仅如此,用来盛装这些礼物的木盒、锦盒也价值不菲,足够看出大郸的诚意和重视程度。
邵院长紧张地搓手手,用宁温书的话来说,大郸外交讲究“先礼后兵”,这么多贵重的礼物就是想让飞来医馆搬走。
可现在,礼物收了却回信说不搬,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但赵鸿却有另一套说辞,并不是飞来医馆不搬,而是力之不及,想搬却不能搬。只飞来医馆派人进入方沙城救出龙卫和大郸子民,这些国礼应该收。
同时,赵鸿表示,自己该担负的药费诊费一分都不会少,这是他该有的担当。
而宁温书同样表示,自己的药费诊费会按照飞来医馆的标准,择期送到飞来医馆,一文都不会少。
正在这时,金老坐着电动轮椅来提醒邵院长:“方沙城找不到人,但宁侍郎的一众随扈还挺多的,让他们到飞来医馆做个体检呗。”
一语惊醒梦中人。
邵院长哎了一下,却立刻想到了语言不通的问题:“像上次那样开门诊,可是医护大郸语培训还没开始。”
门诊停了,医护们都调回各病区,而各病区的病人本来就满满当当,白班倒夜班,也没多少学习时间。
而病人和医生语言不通,根本没法看病开检查,万一双方会错意,还可能出医疗事故,现在不是重开门诊的时候。
急诊医护们更别说了,病人爆满,危重病人占了大半,也就龙卫们身体底子特别好,现在转到门诊大厅躺着静养。
目前可以全程做译语人的,只有金老、魏璋和赵鸿三个人,他们还要在急诊两层楼来回跑。
邵院长那个为难啊,忽然想到之前整理郑院长的口述资料,中医科出门诊的那部分特别精彩,而且因为是大郢人熟悉的看病流程,相当高效。
病人来之不易,医院储水箱的水也有限,他们来都来了,当然不能就这样放过!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邵院长就到了中医科病区。
中医科护士长刚把病区门打开,向外开的门差点撞了邵院长,吓了一跳:“院长,您没事吧?”
没撞着就行,邵院长完全不在意:“你们主任在吗?”
“秦主任在,安主任也在……”护士长憋笑得有点明显。
“安主任也在?”邵院长有点吃惊,不是人才表里可没有啊。
安主任,赫赫有名的“平安老帅哥”在经历了上次大事件以后,成为全院医护心中的神,但谁也没想到,他把手边的事情交一交就愉快地退休了。
忽然辞职的安主任,给邵院长一个措手不及。
中医科新主任姓秦,是邵院长从其他医院挖来的,实力很强,脾气很急,行事和安主任是两个极端,但有一点倒是很像,也是位老帅哥。
邵院长既诧异又惊喜:“他们人呢?”
“主任办公室。”护士长打了招呼就去忙其他事情了。
邵院长直奔主任办公室,就发现秦主任和安主任一个脸向左,一个脸向右,互不搭理,这算怎么回事?
安主任的脸刚好朝外面,看到邵院长一怔:“邵院长,早。”
秦主任扭头一看,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院长。”
邵院长才不管他俩生什么气,开门见山地提议:“秦主任,我想临时开中医门诊,现在不是缺病人嘛,大郸宁侍郎的家仆、礼部随行的小职员和运货的脚力都在方沙城。”
“反正来都来了,开门诊给他们做个体检,有病治病,金老、魏璋和赵鸿轮流翻译,你看怎么样?”
秦主任想了想:“有多少人?”
邵院长回得干脆:“七十九。”
“院长,只要翻译靠得住,可以在门诊开三到五个诊室,半天时间就能看完。”秦主任同意。
安主任一言不发。
大郸病人不能轻易放过,创造了很多奇迹的安主任,邵院长当然也不可能放过。
邵院长笑得爽朗:“安主任,有没有兴趣瞧瞧大郸和大郢病人有什么差别?”
安主任回得也干脆:“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是看多少病人、看多久,什么时候看,由我自己决定。”
“行!”邵院长悄悄松了一口气,“秦主任你安排一下,什么时候可以开门诊,对讲机联系。”
“院长,慢走,”秦主任把邵院长送出中医科病区,转头去了医生办公室,“大郸七十九名病人,门诊体检,想去的报名。”
“秦主任,去了就可以领特供盒饭了吧?”
“那肯定的。”
“可以要团餐吗?”
秦主任一楞:“什么?还能点团餐?”
“对啊,上次我们中医科立大功,安主任直接要了团餐,外加大果盘,可好吃了。”
秦主任反问:“你们的《常用大郸语一百句》学得怎么样?”
医生办公室短暂地安静,然后异口同声:“滚瓜烂熟!”
为什么呢?
中医科的女医生谢瑾,今年三十一岁,未婚,相貌平平又沉默寡言,平时在科室里经常隐形,却是位平平无奇的语言小天才。
她在比对了大郸、大郢和普通话的发音和组词特性以后,把常用语分切成许多顺口溜,全科医护学起来嘎嘎快。
只此一项,谢瑾就成为中医科闪闪发光的存在,人人尊敬。
顺口溜全科通用,秦主任和安主任都有一份。
秦主任用对讲机和邵院长说了将近一刻钟的话,然后扭头对医生们说:“中医们,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
半小时后,门诊中医科的五个诊室全开,门诊护士长金燕带上了小蜜蜂,带着预诊分诊导医们,严阵以待。
而食堂的樊主任和大厨们,听到对讲机里邵院长的要求,沉默了不少时间。
樊主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想到没水的日子,立刻抹掉脑门的汗,拿出小冷库的钥匙,第三项任务就指望中医科了,没问题,可以的!
大厨们哭笑不得,不止要团餐和水果,还要各种小零食。
第32章
就在樊主任和大厨们默默抓狂的时候, 方沙城祭坛西的临时营地里,却是一片宁静又祥和的气氛。
一大早,临时营地的人都醒了,原因嘛也很简单,因为惦记昨晚飞来医馆送的“压缩饼干” ,特别想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儿。
而宁家管事正耐心地教每个人拆“压缩饼干”的包装纸, 看似很硬实的银质纸,撕起来还是有些费力的, 但好歹都逐一撕开。
包装一拆开,食物的香气就弥漫开来,每个饥肠辘辘的人都下意识咽口水。
“吃吧, 吃完包装纸都交到某这里。”宁家管事平时很严厉,但遇事也能扛, 深得家仆尊敬。
压缩饼干如果是现代人吃,难免要就着水,不然就有点噎;但对于吃惯粗糙食物的大郸人来说,实在是太对胃口了。
不知不觉, 每个人的饼干都吃完了, 连手指上沾的细屑都没放过,吃饱后也都把包装袋放到管事手里的黑色袋子里。
没人问为什么,反正飞来医馆要求的,照做就行。
没多久,站在移动梯上的赵鸿又出现在众人视线里:“飞来医馆邵馆长,为了感谢你们运送国礼一路奔波,特邀所有人进飞来医馆,凡有不适者,皆可医治。”
这下, 连宁家管事都楞了,飞来医馆那样奢华神秘的地方,只让主君进入那是理所当然,竟然邀请他们这群人上去?
这……怎么敢相信? !
但很明显,站在移动梯上的赵鸿极为认真,没半点诓骗的意思,再说骗他们这群跑腿下人做什么?
宁家管事立刻行礼:“是,稍后就到。”
“还有,你们所有人都后退三十步,某说停你们才能停。”赵鸿其实有点恐高,但在飞来医馆这样的地方,哪怕惊慌也不能表现出来。
管家立刻带领下人们后退,一退再退,直到赵鸿喊停:“没我的命令,不能靠近!”
“是!”一行人远远地回答。
很快,赵鸿顺着移动梯上去,一阵奇怪的嗡嗡声伴随着“十字形”物体出现在半空。
宁家管事和家仆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这是什么?这是上次见到又忽然消失的物件? !
原来那天不是错觉,真的有这样一个东西? !是神仙器物?不然怎么能飞?
只见“十字形”飞上飞下,左绕右转,又很快向上消失。
紧接着,“砰!砰!砰!”一连串的声响,伴着不明物体坠落又发出一阵闷响,扬起不少尘土。
好不容易尘土消散,宁家管事已经麻了,掉落在地的不是别的,而是昨晚去飞来医馆看到的黑色的马路……这明显是故意砸下来的,为什么?
过了不少时间,赵鸿重新出现在移动梯上:“你们顺着梯子向上走,在飞来医馆西门处等候。”
“是!”
宁家管事踩着移动梯的时候,瞬间明白,这样做是为了梯子固定得更稳当,扭头招呼:“你们都跟上,去飞来医馆!”
……
躺在门诊大厅的龙卫和神卫,在赵鸿的劝解下和平相处,平日训练出任务忙得不可开交,受伤和带伤出任务都是常有的事。
可偏偏在飞来医馆,病患竟然一日三餐、水管够、觉很足,两三天下来他们就有点闲得发慌,这日子过得太惬意了,浑身骨头痒。
就在他们闲得发慌的时候,忽然有三位杂役模样的人,开始清洁地面,用的也不是笤帚,而是圆形或者长方形的清扫用具,看着就很轻巧,而且清洁得特别干净。
唯一不足的就是,清扫得特别快,离开后还有一股清爽又奇怪的味道。
紧接着,门诊护士长金燕带着预诊分诊和导医,戴着口罩、帽子、穿工作服,开始擦拭桌面、整理接诊用品。
神卫和龙卫们再次惊讶,飞来医馆的女医这么多?
作为“老穿越人”的门诊护士们,面对大郸男性惊讶、质疑等复杂眼神,早就习惯了,看了一下大厅新布局,立刻从仓库拿来移动屏风,一扇接一扇摆好。
护士长金燕通过对讲机:“院长,门诊预分诊和导医准备就绪。”
“好,中医科秦主任已经带人过去了。”对讲机传出回答。
神卫和龙卫们听出这是飞来医馆邵馆长的声音,同时纳闷那个小黑盒子里为什么能传出声音,还这么清楚? !
没多久,清一色白大褂的中医们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门诊大楼,见一楼大厅的改装,以及身形特别高大的病患们,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终于见到让人误会的“巨人病患”,确实有些震撼,不知道一会儿的门诊病人们都是什么样儿?
金燕立刻介绍:“秦主任,这边是大郸龙卫们;那边是被刺配的神卫们。他们生命体征平稳,静养就行。”
秦主任微一点头:“嗯。”
金燕意外看到走在最后面的安主任,有些惊喜:“安主任,您也在啊?”
被迫成为老穿越人的安主任明显不高兴,但也点头示意。
中医科的门诊诊室在五楼,各诊室已经打扫完毕,各类门诊用品已经摆放完毕。
“上去吧。”秦主任粗略看了一下或坐或躺的病患们,情况都不错,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招呼安主任一起上去。
门诊大厅因为玻璃幕墙用得多,还有全透明的穹顶,整个空间非常亮。
他们走上自动扶梯,一层又一层,最后到五楼。
在神卫和龙卫的眼里,一身白衣的中医们气度非凡,淡然从容的气场比大郸许多官员都要好得多。
等秦主任他们进入诊室,神卫和龙卫们难得慢半拍反应过来,这种不用自己走的楼梯……怎么能这样便捷又稳当? !不对,现在想体验还来得及吗?
事实上,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
因为听到宁侍郎的最新传话,医院西门众人放下移动梯以后,宁家管事就带着家仆等一行人踏上了坚硬干净的柏油路面。
更令他们惊讶的是,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自己,眼看着袖子衣服上的沙尘腾空后消散,不仅如此,甚至连裤腿和鞋面上的沙尘都很快消散。
仿佛有位看不见的仆役,在精心替他们整理和打扫,这是什么样的神仙之所?
黑色路面旁还有彩色花砖路,桔黄色的砖块上还有凸起的纹路,脚踩在上面很不舒服,这是为何?围墙为何是少见的蓝色?
方沙城都干成沙土了,为何飞来医馆绿树成荫,还有那么多水可以分发给他们?
飞来医馆墙外的一切都太过新奇,以致于有位礼部随行官员伸手摘了一片香樟树叶,到手才发现是真的,面对保安老李诧异的眼神,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保安老李无所谓,早见怪不怪了。
等他们经过门卫小屋旁的小门后,进去的每一位大郸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这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宏伟建筑到底是哪里的能工巧匠才能造成?
还有,栏杆左侧,大大小小、各种颜色、带车轮镶琉璃的方盒子又是什么?
宁家管事再训练有素,面对眼前的一切还是错愕不已,医馆里怎么有这么多花草树木,像花园一样。
直到在门诊大楼前停住脚步,宁家管事和礼部随行小官员再也控制不住大张的嘴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大幅的琉璃,竟然用来当门? !
震惊远不止这些,飞来医馆不仅用大幅琉璃当门,还用来当窗、当护栏……走进门诊大厅的瞬间,只觉得这里面亮得过分。
偏偏这时,门诊护士长金燕和导医们开始引导他们进门诊大楼,避开神卫和龙卫的临时病房,往自动扶梯方向指引。
进来以后,宁家管事和礼部小官员更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大郸没有哪座宫殿或房舍,内里能有这么明亮的,抬头一看,连最高处穹顶都是透明的……天爷啊!
大郸国都城的长乐宫和飞来医馆比起来,逊色不少,不,其他差距挺大的。
礼部随行的小官员姓陆名淳,候补六年才有机会进入礼部,也只能做些日常整理等琐碎又繁杂的事情,连正经官职都没有,这一做就是三年。
一眨眼快十年了,还是个默默无闻,就连到飞来医馆来,也是因为礼部上下都不看好这个差事,才把他给踢来的。
陆淳下意识摸了摸饱饱的肚子,不由地叹气,朝中无人莫当官,真是至理名言。
在国都城做摘抄记录赠送的国礼时,还觉得太浪费,根本没必要准备这么珍贵的礼物;现在心里很慌,国礼可能入不了飞来医馆馆长和医者们的眼。
不管怎么样,陆淳打定主意要先找到宁侍郎,但又不知道人在哪儿,只能跟在宁家管事身后,万分小心地踩上了“自动扶梯”,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看似梯子,更像机关,人可以不动却不断向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馆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可偏偏飞来医馆奢华得难以形容,有那么一瞬间,陆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美好得让人不愿意醒来的梦境。
这里的医者们一定医术精湛,手段出神入化吧?
在1号诊室出诊的不是别人,正是女中医谢瑾,用熟练掌握的大郸交流:“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宁家管事脸上的神情变化十分精彩,大郸没有女医,只有给医者打下手的医女,做的都是琐碎小事。
所以,大郸百姓是不可能找女医瞧诊的,毕竟女医能看什么病?
宁家管事见到谢瑾,脚步有些迟疑,内心天人交战后,还是迈进诊室。
第33章
谢瑾只用了三句话就打消了宁家管事所有的顾虑, 第一句:“请静坐十分钟,然后诊脉。”
宁家管事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大郸无论长信宫还是寻常百姓家,都是趿坐,没有这样的高脚家具,坐下来三分钟后就发现,这样坐着相当舒服。
十分钟后,宁家管事把手放在软枕上, 一言不发。
谢瑾把完脉后, 说道:“吃饭前经常胃疼?”
宁家管事因为一路来的震撼太多, 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 既惊讶女医者会说大郸语,还惊讶她都说对了, 自己确实常常胃疼, 吃饭后能缓和许多。
出诊前, 秦主任的意思是快速分诊,遇到疑难的找各科医生出门诊, 但各种侵入性检查还是尽量避免。
所以, 谢瑾初步判断宁家管事有十二指肠溃疡,按以往常规会开胃镜检查, 但知道他们都刚吃过早饭,没法做胃镜。
宁家管事的溃疡并不太严重,所以谢瑾也只是嘱咐:“以后尽量三餐规律, 实在太饿就吃些零食,实在没吃的就多喝水。”
水不能当饱,但可以冲淡胃酸。
“三餐?”宁家管事怔住了,小心回答, “这位医者,我们大郸是一日两餐,两餐之间饿的话加一些小食。”
这个轮到谢瑾诧异,毕竟现代日常是一日三餐,还有很多人有吃宵夜的习惯。
习俗不同,也不能勉强。
谢瑾略加思索,嘱咐:“随身准备方便储藏的吃食,觉得饿就吃一些。如果哪天吃了以后还是疼,就需要回到这里来做检查。”
“多谢医者。”宁家管事恭敬行礼。
飞来医馆外面很冷,宁家管事一行人都穿着厚实的冬衣,进了飞来医馆就觉得热,现在更热了。
谢瑾开始询问并记录。
宁家管事报出自己的姓名年龄等一干情况,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问:“女医者,为何要记录这些?”
谢瑾低头边写边回答:“以后,如果你来复诊,就可以知道你今天的身体状况,可以判断病情发展,不论看诊的是不是我,都能心里有数。”
就这样简短的三句话,宁家管事对飞来医馆的女医者服服贴贴,恭敬行礼后退出诊室,刚好看到墙上的电子显示屏字体变化,这下没有震惊只有感叹。
飞来医馆是神仙之所么?
五个诊室全开,中医们用了最高效的面诊和把脉结合的方式,以极快的速度过滤病人,刚开始都是像宁家管事这样有慢性肠胃疾病的病患。
只要注意饮食,不过分挨饿,病情都能控制得比较好。
渐渐的,随着衣饰越来越粗减,病人的病情就复杂多变起来,最开始的一小时过筛了半数病人,之后每个病人看诊的时间越来越长。
中医们高效地筛查后,秦主任用对讲机找邵院长:“院长,现在需要眼科、消化内科和内分泌科出门诊。”
对讲机里传出回答:“翻译怎么办?”
“让他们直接到中医科出门诊,我们来当翻译。”
“我先把金老、魏璋和赵鸿暂时调到门诊来,免得忙中出错。”
“是,院长。”秦主任利落地摁掉对讲机,然后挨个科室摇人。
接到出诊邀请的科室医生们当然很开心,开心不过三秒,就盯着几乎没动的大郸语教材发愁,犹豫再三,把教材揣口袋里向门诊出发。
一刻钟后,各科出诊医生直奔五楼中医科诊室,在听了中医们的简单介绍以后,正准备对着教材急中生智的时候,又听到他们相当熟练的大郸语,顿时楞住。 ? ? ?! ! !
幸好,口罩、帽子和眼镜是医生们的标配,而且个个都特别擅长表演镇定自若,大郸人根本看不出来他们什么表情。
不是,这才多久?中医们的大郸语就这么好了? !都可以当翻译了? !
特别像学校宿舍里,大家一起疯玩特玩,上课忽然抽考,那个玩得最疯的偏偏考得最好,这复杂至极的心情,这叫一个郁闷啊!
但病患还是要看的,随着交谈和解释得更多,中医们也渐渐招架不住了。
好在,金老和魏璋很快赶来,五个诊室轮流翻译,总算把病情解释清楚。
渐渐的,在1号、 2号和3号诊室来回的魏璋感觉不对,问中医谢瑾:“十三皇子赵鸿没来?就是大郸的一位蓄须少年,大概这么高。”
谢瑾摇头:“没看见。”
魏璋又去了4号和5号诊室,问了一圈都没看到赵鸿,拿起对讲机问抢救大厅和留观,都说没看到,奇怪。
魏璋又用对讲机找邵院长:“院长,今天早晨赵鸿和你聊天了吗?”
“聊了,聊完一起去的食堂,之后他去急诊,我去供应科,怎么了?”
“赵鸿没到中医科当译语人。”魏璋说完就摁了对讲机,又迅速到围栏边俯瞰龙卫和神卫的休息区,都没看到人。
正在这时,邵院长的声音又从对讲机里传出来:“魏璋,我去找,你先把门诊的事情做完。”
魏璋扭头回到诊室继续当译语人。
安主任在五个诊室间来回踱步,像上次一样做病患生活背景分析和调查:
首先,大郸即使寻常百姓也用牙刷和牙粉清洁牙齿,所以口腔问题虽然普遍但不严重。
其次,大郸只吃早饭和晚饭,但两餐饭的量都不少,饿的时候有条件还可以垫一下,也算得上生活规律,除了偏瘦也都还行。
当然,这些只能说明宁侍郎没有苛待下人,并不能代表大郸的普通百姓。
毕竟,方沙城第一批病人的惨状,震惊了全院医护。
再次,宁家这些人普遍有下肢静脉曲张和慢性胃肠炎,应该与久站和日常随侍有关。
最后,这些人最突出的问题反而是眼睛,经过眼科医生罗娟的检查,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慢性结膜炎。
宁家的一位马车夫,起初躲在队伍的最后面,看着飞来医馆的医者们替其他人诊治,认真又细致,终于鼓足勇气说:
“双眼起初有些痒,之后就有些疼,疼了两个多月,家里人翻开眼皮看过,没看到什么,能不能请医者瞧一眼?”
于是,被对讲机摇来的眼科女医生罗娟,先翻开他右眼的上眼睑,就看到上面有针尖大小的眼结石,学名“睑结膜结石”,由眼内分泌物、炎性物质和进入眼内的沙尘混合而成。
这些眼结石已经突出明显,需要局部手术挑出。
等双眼上下眼睑都检查结束后,罗娟有些纳闷,以前得“睑结膜结石”的多数是老年人,因为长期的慢性结膜炎等原因,更容易得这种病。
现在,随着美瞳、眼线笔等化妆用品使用的增加,“睑结膜结石”在年轻女性中的发病率有所上升,而且摘除后如果不改善眼部卫生状况,也很容易复发。
可眼前这位马车夫自称二十九岁,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睑内都有结石,而且还都突出表面,都需要局部手术,他怎么会长这么多眼结石?
没想到的是,这些等候检查的人都要求看眼睛,啊这……
罗娟点了一下病人数量,看向秦主任:“主任,把我们科的医生都摇来吧,把眼科诊室都开出来。”
秦主任先通知了邵院长,然后把对讲机给安主任:“摇人。”
安主任接过对讲机:“喂,花主任,把眼科门诊出来,把你们科医生都带出来吧,门诊所有病人都要查眼睛。”
“一刻钟!”花主任回答得特别干脆,本来还羡慕中医科立大功,万万没想到啊。
半小时后,三楼的眼科门诊,六个诊室全开。
眼科花主任带着医生们像往常一样,镇定自若地从门诊大厅坐电梯到三楼,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正在静养的神卫和龙卫们身上,真是好大个子!
金老把等候检查的大郸人集中起来,向他们详细讲述了看眼科的注意事项,确定他们听懂以后,魏璋把他们从五楼带到三楼。
当这些大郸人站上自动扶梯时,每个人的神情都很梦幻,飞来医馆实在太不可思议又太神奇,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医者们耐心细致、医术高超!
正所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其中,六人有麦粒肿需要局部手术,更惊人的是,六十三人有眼结石,其中三十九人像马车夫一样,双眼上下眼睑都有。
于是,眼科六个诊室一下子就忙活开了。
记录病人姓名等基本情况的,给他们排队分诊的,给需要手术的滴麻药的,拿着探针准备取眼结石的……
魏璋和金老两人更加忙得不可开交,偏偏到中午休息时间,都没看到赵鸿的人影。
眼科花主任秉持“多、快、好、省”的原则,飞快吃完特供盒饭,就带着医生们继续手术。
罗娟在替一位大郸车夫取出眼结石后,随口问了魏璋一句:“食堂没准备他们的午饭,会不会饿?”
饿时间久了,出现“晕血”“晕针”等情况的病人也会增加。
魏璋丝毫不担心:“他们早饭吃的压缩饼干,而且大郸一日两餐,本来就不吃午饭。你就别担心了。”
“那就好,”罗娟戴上额镜,打开小立灯,示意病人别动,“先给你上麻药,之后等会儿,就可以把眼结石取出来了,有些疼痒,但千万不要动。”
魏璋照实翻译。
而在五楼的安主任继续写背景资料,大郸沙尘多,寻常百姓家凡有积蓄的,都会装窗纱和竹帘用来挡灰尘,也是这个原因,眼睛生病的百姓格外多。
第34章
“取眼结石”是精细小手术, 对眼科这群手稳、耐心足够又日常细致的医生们来说毫无难度,关键是病人配合不要动。
尤其是在针尖挑结石的瞬间,病人害怕避开就会落空,病人随便一动就可能戳出血……所以,每个眼科医生都有些紧张,生怕病人乱动。
而事实是, 他们听了金老的讲解,知道利害关系, 不让动的时候就真的一点不动, 任凭摆布。
所以, “取眼结石”的手术出奇得顺利, 但这些病人的“眼结石”出人意料地多,估算一下每个病人至少半小时起。
因为取眼结石的治疗过程同时会造成损伤,每取一点都会给睑结膜造成微小伤口,眼结石多,就意味着伤口也多。
担心睑结膜受损部位太多增加感染机会,医生们决定部分眼结石过多的病患们要分次分批取出。
花主任粗略估计, 眼科门诊至少要开三天, 才能把这些病人的“眼结石”都清理干净,而且术后的用眼卫生也非常重要, 不然很容易感染。
所以,手术以后,这些病人还要滴各种眼药水预防感染和出血。
金老在三楼帮忙, 而滴眼药水的宣教工作就由魏璋担当,毕竟当初大郢国都城“红眼病”大流行的时候,魏璋积攒了足够的经验值。
因为每个病人都要滴眼药水,而且眼药水的种类相似, 同时毫无悬念的,每个病人都不会给自己滴眼药水。
花主任又用对讲机摇来了眼科的护士长刘思琴,安排在门诊一楼的药房取药等候区,和魏璋一起专门给做完手术的病人们滴眼药水并做记录。
五个诊室全开,做完手术的病人下楼滴眼药水,谁也没想到“取眼结石”的治疗过程硬是整成了流水作业。
门诊大楼各层的忙碌,在大厅静养的龙卫和神卫们都看在眼里,既惊讶又震惊,飞来医馆的医者这么多?而且女医怎么这么多?
更重要的是,女医们的医术比起男医者似乎毫不逊色,与大郸有特别明显的不同。
魏璋滴完眼药水,溜哒到龙卫那边,随口一问:“见过十三皇子了吗?”
龙卫们互相看一眼:“只在早晨见过。”
魏璋又问神卫,回答和龙卫一样,不由地小声嘀咕,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
邵院长放下对讲机,先去急诊楼上楼下转悠了一圈,又去门诊各层没找到,再右转去了病区,路上遇到巡视的保安老李,也说没见过赵鸿。
想到赵鸿日常会被金老赶去小花园放松,邵院长又绕着小池塘走了一圈,顺便去了附近的行政楼和食堂,还是没有。
奇怪,因为翻译的关系,赵鸿的理疗和针灸都在下午,所以,上午不见人完全没道理;思来想去,又到门卫小屋转了转。
王强赶紧开了门:“邵院长,您怎么来了?”
“看到赵鸿了吗?”邵院长已经有些紧张了,堂堂十三皇子要是在飞来医馆不见,那可不得了的大事!
“没啊,他从不来门卫,都在门诊和急诊。”王强虽然坐在小屋里,也是日常能见到赵鸿身影的,毕竟医院到处都是玻璃窗。
邵院长记得郑院长对王强的评价,决定坦白:“赵鸿不见了。”
“啊?”王强想了想,“院长,最后一次有人看到赵鸿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魏璋发现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邵院长也不知道。
王强拿起对讲机:“魏璋,你最后一次看到赵鸿是什么时候?”
“上午九点,骨科医生在门诊查完房以后。”魏璋记得很清楚。
“知道了,”王强结束通话,“院长,别急,我现在去看监控,有发现就告诉你。”
“行!”邵院长悄悄松了一口气。
王强离开门卫小屋,直奔医院警务室,把闲得发霉的小葛警官和狄警官拽出来:“找赵鸿,我们分头去看监控。”
“赵鸿?”小葛警官很纳闷,这人是谁?
“大郸十三皇子赵鸿,这么高,留胡须,今年十六,看起来有三十,束长发,晚上穿病号服,白天穿大郸衣服。我现在去监控室。”
“行,有事对讲机联系。”狄警官向外科楼走去。
“我去看其他的。”小葛警官向内科楼走。
半小时后,三人重新回到门卫小屋,查来的消息非常惊人,赵鸿竟然在十点半离开医院,最关键的是,他走的还是医院西边的小路。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门诊的眼科医生们还在做“眼结石”清除手术。
魏璋从对讲机里听到消息人都麻了,这臭小子偷摸离开医院干什么?对他来说,整个大郸除了飞来医馆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他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什么?
魏璋咬牙切齿地说:“强哥,拜托了。”
王强打小就不是省油的灯,对赵鸿这种“出格”行为的反感并没有其他人这么大,但担心倒是真的,毕竟方沙城西南那片未知区域对他来说还是挺危险的。
方沙城与飞来医馆有连结的地方,只有医院西边的移动梯,而梯子下方就是祭坛的西面,离西南区域有点距离,却实在算不上有多远。
王强、小葛和老狄三个人互看一眼,得,追吧,好歹是个皇子。
王强拿出对讲机通知邵院长,然后取了各自的装备,带上防身工具和口罩,三个人一起从移动梯下到方沙城的祭坛西侧。
“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是晚上,”王强非常自觉地带路,“神卫们把机关都卸了,但现在是白天说不好,还是小心点。”
“狄哥,你走中间,我断后!”小葛警官可是参加大比武得头奖的人。
“这里的路很滑,沙多灰多,你们小心。”王强提醒着,边看向宁侍郎他们的临时营地,马车、牛车什么的都在。
两位警官执行任务时,这样的沙土路也走过不少,所以走起来还挺轻松,不远不近地跟在王强身后,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走进宁家的临时营地,小葛和老狄看着正在悠闲吃草料的牛和马,再看着荒芜到寸草不生的方沙城,两人不约而同地摇头,太荒凉了。
三个人分开在营地转悠,小葛忽然出声:“强哥,狄师傅,这辆马车的马没了!马蹄印向那边去了!”
王强循声赶来,直接拆了另一辆马车,拉着缰绳准备上马。
小葛警官惊讶:“强哥!”
王强扭头:“怎么了?你们会骑?”
小葛和老狄两人一致摇头,他俩什么车都能开,但骑马真不会。
“我去追!”王强翻身上马,可这马不服,不断地抬前蹄,挨了两鞭以后仍然不服贴,但跑起来飞快,就这么一路拱着跳着跑远了。
“哇靠,强哥太帅了!”小葛警官的表情有点梦幻,“狄师傅,要骑多少年才能骑到这种程度?”
狄警官呵呵:“不知道。”
“我们就在这儿干等吗?”
“你跟着跑?”狄警官打趣。
小葛看了看已经跑远的王强,又打量了自己的双腿:“还是一起等吧。”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方沙城的夕阳西下。
“师傅,强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小葛耗光了所有的耐心,开始琢磨怎么把马从马车里解开。
“来了,那边有烟尘。”狄警官非常淡定。
“哪儿,在哪儿?”小葛拿出心爱的望远镜一看,“师傅厉害,强哥更厉害!”
王强骑着马,拴着另一匹马、马背上有人,正向营地这边赶。
又等了不短的时间,小葛终于把王强等回来了,看他熟练地下马、拴马,既佩服又奇怪:“强哥,你学过骑马?”
王强“嗯”一声,然后把充满敌意的赵鸿从马背上拽下来,把他双手绑在背后:“我们回去吧。”
于是,三个人轮流推着赵鸿向医院走。
这不长不短的路上,赵鸿摔倒三次,试图逃跑六次未遂,眼神从敌意到仇视,终于在第七次要蹦下移动梯的时候,被王强一掌敲晕扛在肩上。
小葛警官差点惊掉了下巴:“不是,强哥,这好歹是什么皇子,你就这么敲啊?”
“总比他在移动梯上蹦哒,害我们一起摔死要好。”王强扛着赵鸿爬上移动梯,两位警官紧随其后。
当王强到达移动梯顶部时,看到了邵院长、魏璋、金老和脊柱外科的崔主任,好嘛,真是惊动了一群人。
好不容易都站在了柏油路上,邵院长这才长舒一口气,又立刻发现不对:“赵鸿这是怎么了?”
王强一脸无辜:“被我敲晕了。”
魏璋拿起对讲机:“急诊,送一辆推车到西门。”
十分钟后,下班的文浩推来一辆车,魏璋和王强把赵鸿搬上车。
邵院长既无奈又困惑:“崔主任,这孩子早晨还挺好的。”
崔主任一样懵:“昨天下午去康复科也好好的。”
王强补了一句:“他骑着马跑,我骑马追,那一路上,好像我要残害他一样。被我抓到以后,真是拼了命地跑。”
魏璋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实在想不通:“医院里有什么让他这么害怕?”当初他看遍了整座医院,连地下车库都没放过。
金老调转轮椅方向:“走吧,回医院,等他醒了再问。”
现在这样干巴巴地猜,肯定什么都猜不出来,毫无意义。
推车进入急诊大厅后,把昏睡的赵鸿放哪儿成了问题,邵院长想了又想,决定把他放在急诊内科诊室里,以防万一,自己盯着。
崔主任也不放心,索性搬了张凳子坐在诊室里,这孩子怎么回事?
第35章
文浩本来也想守着,被邵院长赶去休息了。
事实上,赵鸿醒来的时间,远比大家预期的要晚。
当然, 如果不是魏璋拿针扎赵鸿,他还没打算醒。
赵鸿睁眼就怒视一切,如果眼神能变成实物,围在推车旁的所有人都会在瞬间被他扎成刺猬。
魏璋开门见山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赵鸿所有的怒气瞬间都集中在了魏璋身上,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四肢没被绑的话……
魏璋没好气地打量赵鸿:“飞来医馆和大郸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你亲眼见到的也未必是真实的, 也未必是你所想的。”
赵鸿平时喜怒不显, 一双黑眼睛很亮,观察仔细的人可以看到内里的情绪, 但现在明显绷不住, 逃不掉又躲不开, 像掉在陷阱里的困兽: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大郸有何企图?”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楞住了。
只有魏璋被逗乐了:“看到什么直说,有什么不明白也直说,你在这儿好几日了,飞来医馆什么样,这里的医者们什么品行,你还不清楚吗?”
“什么都憋在肚子里,也不怕憋死了。”
金老正色道:“十三皇子, 飞来医馆到大郸实属巧合,到这儿来也无非就是治病救人收取诊费药费,各取所需罢了。再无其他。”
“十三皇子,你在飞来医馆生活、学习和治病, 这些日子看到听到的,足以让你有自己的判断。”
“你这样惊慌失措地逃命,无非就是见到了自己无法理解或者惊恐的事情,但说无妨。”
赵鸿的眼神闪了闪,欲言又止,但在邵院长和金老看来,他松动了。
金老继续劝说:“十三皇子,你这样无非就是怀疑我们图谋什么。图谋二字,意味着你有我们需要但得不到的东西,但你身上没任何我们需要的。”
魏璋噗哧乐了:“图谋嘛,总要图点什么,你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图的?图你的样貌?图你的人?”
“我们飞来医馆,从不缺英俊的男子,你连我都比不过。”
“或者,你觉得可能放长线钓大鱼,图你以后的权势和地位?事实就是,你连王都没封,就这样子回国都城生死难料,还欠了一大笔药费诊费没付。”
赵鸿本就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被魏璋扎了这么多次,直接给扎透了,脸色和眼神复杂至极、变了又变,最后紧绷的身体总算放松下来。
急诊内科的诊室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一门之隔的抢救大厅传来的心电监护的响声。
赵鸿的视线从邵院长、崔主任、金老和魏璋身上逐一扫过并对视,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发出声音,最后虚弱地说:“我看到了扎着金属条的人,不止一个,神情痛苦。”
扎金属条?
邵院长的第一反应,金属贯穿伤?
崔主任问得直白:“你在哪儿看见的?”
赵鸿面无表情地讲述一切。
今天早晨六点多被尿意憋醒,赵鸿冲进了盥洗室,一阵水声后,拿着用了整晚、却像没用过的纸尿裤,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在夜晚熟睡时没有失禁。
这个发现让赵鸿激动又兴奋,因为下午才能见到崔主任,而身边没什么可以分享喜悦的人,索性绕着门诊大楼跑了三圈才稍微冷静。
赵鸿完成早读和院长晨聊,去食堂吃早食,再回到急诊和门诊协助查房和交班等事项,忙完这一切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
于是,赵鸿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立刻去找崔主任,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于是,他拿着普通话教材,沿着的指示牌和路标,顺利找到了外科楼,然后顺着指示牌,上了电梯,到楼层走出去,就找到了十二楼的脊椎外科病区,可门关着。
赵鸿确认病区没错,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四处张望,最后站在玻璃幕墙边俯瞰,不自觉地和大郸比较。
据说,国都城最高的除了塔,就是一座五层楼,比较下来,算了,没法比。
又等了不少时间,病区门还是没开。
赵鸿很泄气地走回电梯,算了还是回门诊去帮忙,离开外科大楼,想抄个近路,就从康复科经过。
怎么也没想到,就看到里面有一排穿着病号服的人,头上后颈都有金属条穿出,个个走路艰难、神情痛苦……
活生生的人、皮肉里扎着金属条,赵鸿只是看着就觉得哪里都疼。
一瞬间,自小被灌输的观念发出前所未有的警示:“鸿儿,无论何时何地,感觉到惊恐和危险,哪怕毫无理由,哪怕周遭的人再亲切温和,逃!快逃!”
“鸿儿,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赵鸿立刻顺着理疗科的墙根,穿过半幢大楼,沿着围墙根走到医院西门,趁着保洁打扫的开门瞬间,逃了出去。
这时候,赵鸿根本顾不上崔主任不能奔跑、不能太过用力、不能骑马等等嘱咐,用尽全力把移动梯放下,顺着梯子下到方沙城,找了一匹马骑上就跑。
可万万没想到,跑了一段路,腰背就酸胀得难受,马匹也认主,一路都想摆脱赵鸿,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
更让他惊恐的是,王强骑着马从后面追来了,边追边喊:“赵鸿,你要去哪儿?赶紧回来!”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赵鸿被王强抓住、强行带回医院。
赵鸿说完了,认命似的面无表情,仿佛没有灵魂的躯壳。
金老看着崔主任:“康复科穿金属条的病人,是做了什么手术的?找他们医生来解释一下?”
崔主任叹了一口气,站起来俯视赵鸿:“还跑不跑?”
赵鸿梗了一下,没有出声,被崔主任盯得没办法,轻轻地摇了摇头:“反正也跑不掉。”
“嗯,还行,没伤人,”崔主任说着,开始解赵鸿手腕和脚踝上的约束带,“走,去看看那些扎着金属条的病人。”
赵鸿一脸不可思议又震惊:“你要对某做什么?!”
魏璋凉凉地插话:“”你在这儿快十天了,相信我,如果崔主任想对你做什么,嗯,一小时你全身器官都可以摘除;三天时间,你就能成为标本室的大体老师。 ”
崔主任好气又好笑:“行啦,魏璋,别再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魏璋忽然话锋一转:“你是不是有至亲被人害死了?”
赵鸿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发颤。
“行了,行了,”魏璋伸手呼噜赵鸿的头,“快下来,崔主任忙一整天也很累的!”
魏璋转头看向金老:“爸,你先去吃晚饭,我陪着就行。”
金老操控着电动轮椅走了。
崔主任领着赵鸿和魏璋离开急诊大楼,走进外科楼,一直走到脊柱外科病区,然后解释:“赵鸿啊,他们是我们科的病人。”
“人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他们比较不走运,生的病让人特别痛苦。”
“什么病?”魏璋还没反应过来。
崔主任一脸恨铁不成钢:“强直性脊柱炎,你陪你爸来复查这么多次,就没发现这个?”
这下轮到魏璋懵了:“不是,崔主任,我爸一直都挂你的专家号,看病也在门诊,没进过病房啊,我冤枉。”
“也是,”崔主任领着他们进了主任办公室,知道医学术语的讲解他肯定不明白,从电脑里找出一段强直性脊柱炎病人手术治疗的视频,“赵鸿,你坐下好好看。”
赵鸿小心地坐下,就被视频开头的病人给吓了一大跳,他整个人胸腹相贴、脑袋朝下,只能扶着墙慢慢移动,因为看不到老是撞,旁边站着一位哭泣的头发花白的女性。
魏璋也是第一次看到,因为金老也是这个病,所以看得比赵鸿还要认真。
半小时视频的最后三分钟,病人昂首挺胸靠自己的双脚、不用任何搀扶,走出病房,开始时哭泣的女性笑颜如花、不断向崔主任表示感谢……
赵鸿几乎瘫坐在椅子上,被震撼得脑袋一片空白,这就是飞来医馆医师们的神技吗?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能做到?
崔主任示意魏璋翻译:“金属条插入皮肉甚至骨头,只要人活着就很疼,但这些在身体康复后可以去掉,可以像寻常人那样抬头挺胸走路……”
“虽然手术既危险又复杂,还可能有许多并发症,但为了能像寻常人那样生活,值不值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考量,但最终的决定都大同小异。”
赵鸿听完魏璋的翻译,过了片刻才缓过来,用力点头:“如果是某也愿意!”
魏璋毫不客气地讽刺:“十三皇子,你是不是该说其他的?”
赵鸿如梦初醒,立刻站起来,向崔主任躬身行礼:“崔主任,是某恶意揣测,实在对不起,某错了,请崔主任原谅。”
崔主任笑得慈祥,解释清楚就行。
赵鸿再次躬身,一揖到底:“某实在惭愧。”
崔主任把赵鸿拉起来:“听话就行,今天为逃跑,马也骑了,也负重了……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像昨晚那么好。”
赵鸿的脸涨得通红,连耳朵和脖颈都红透了,吱吱唔唔地问:“崔主任,某还能再看一遍么?”
“看吧,”崔主任还想说什么,被魏璋示意离开办公室。
走廊上,崔主任很纳闷,魏璋忽然这么恭敬是怎么了:“有话直说。”
魏璋看了看左右,小声问:“崔主任,麻烦您和我说实话,以后,我是说以后,我爸也会这样吗?也需要做这么大的手术吗?”
第36章
崔主任的回答很肯定:“强直性脊柱炎分很多种, 你爸的是最不严重的那种,而且现在药物控制得很好,放心吧。”
魏璋后退一步, 向崔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
崔主任笑着打趣:“给点实际的嘛。”
魏璋故作惊讶,又特意后退一步:“崔主任, 您是向我索要红包吗?”
崔主任就喜欢没事逗魏璋玩儿:“你有钱啊?”
魏璋像挨了一记无形刀,痛得捂胸口:“崔主任,您明知道我啃老。不对,您难道还对我有什么企图?”偶尔也接点鉴别文物的私活儿。
“你个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崔主任阴沉了脸,眼底却暗藏笑意。
魏璋半真半假地继续:“崔主任, 只要您不图我的命, 也不图我的人,其他的都好说。”
崔主任伸手就要捶魏璋,眼角余光看到赵鸿正在看,只能收了手:“我生日,你给我画幅什么,或者写点什么。”
“吓死我了, ”魏璋演戏向来演全套, “崔主任,您喜欢猫蝶(耄耋,祝长寿),还是石榴蝙蝙(多籽多福)啊,还是南瓜蟋蟀(人丁兴旺)啊……”
崔主任满意了:“这个嘛, 就看你的心意啦。”
魏璋的笑当时就凝在脸上,内心咆哮,心意这玩意儿最难了好不好:“不是,崔主任, 要不,让我爸给您画?”
“金老的字画我都有,”崔主任回得那叫一个傲骄,“你的没有。”
“就,行吧,”魏璋假笑,“崔主任,你看医院里没纸没笔没墨的……”
话还没说完,崔主任一指办公室笑得像老狐狸:“抽屉里要什么有什么。”
魏璋立刻明白,崔主任这是图谋已久,就行吧:“等某有时间。”
赵鸿看着崔主任和魏璋两人谈笑风声,又看着电脑上的反反复复回看了十几遍的最后三分钟,特别黑的眼睛忽然就亮了!
“君子一言,”崔主任用力拍了魏璋肩膀,“走,去食堂吃晚饭。”
魏璋向办公室里招呼:“赵鸿,走了。”
“这么晚了,估计食堂也不剩什么了,”魏璋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赵鸿,“你……”算了了,懒得说。
赵鸿好不容易才正常的脸色,又刷的一下红透了。
出乎三人所料,食堂人还挺多,除了他们,其他全是眼科的医生护士,正激动地吃团餐,边吃边聊天,内容让人喷饭。
罗娟挟了块笋片,眨了眨眼睛叹气:“要命了,我现在看笋片都是眼结石的样子……”
“我也是,刚挟了一块红绕肉,还特意看了下毛孔,也是醉了?”
“别提了,我刚吃根玉米笋,第一反应,怎么这么多眼结石……”
“我闭上眼睛都能看见眼结石,太惨了……”
“啊……”圆桌边一片哀嚎声。
花主任老神哉哉地挟了块红油面筋:“眼结石还可以啦,去年我去口腔科拔智齿,钟主任,给一个多牙症病人拔牙,那才叫一个刺激,特别小的一颗又一颗。”
“花主任,你又满嘴跑火车,那次回来以后钟主任就退休了。”
“是啊,那个病人辗转跑了好几家医院,最后托人找的钟主任,是的,那是她最后一班岗。”
“啊?那不是……”好惨两个字硬咽下去了。
“钟主任本来颈椎病就严重,下班时候是哭着走的。不明真相的,还以为她舍不得退休。”
一阵不厚道的笑声。
“花主任,拔智齿都不忘看热闹,真有你的。”
“那是,就活这么一次,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噗哈哈哈……”一阵爆笑。
赵鸿把眼科的聊天当听力练习,听着听着就问:“魏璋,眼结石是什么?”
魏璋把宁家家仆眼睛有问题的事情说了一遍:“你这个臭小子,没事跑什么跑?害得我和我爸两个人快忙死了!”
“跑完门诊跑急诊,总共七层楼,跑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
“对不起。”赵鸿道歉态度特别好,也特别真诚。
正在这时,邵院长也到食堂吃晚饭,看到他们三人,就愉快地坐到一起。
赵鸿立刻起身,恭敬地向邵院长道歉。
邵院长很爽快:“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不明白就多问,别跑。”
“是,邵师。”赵鸿更加恭敬,心里的不安和惭愧却越积越多,飞来医馆的医师们这样大度能容,反而显得自己特别无知。
下一秒,赵鸿看着邵院长手里的普通饭盒又楞住了,身为飞来医馆的馆长,为什么吃得最差?不该吃得最好吗?
邵院长以为赵鸿又有什么事:“还有什么疑问?”
赵鸿第一次觉得提问需要勇气却还是问了:“邵师,您的盒饭是最简单的,还不如我的。”
邵院长乐了:“我脂肪肝要减脂,真的,快吃吧,食堂也要下班。”
赵鸿脑袋里又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观念里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飞来医馆就这样不同?
魏璋却看出来了,因为自己也曾经有过同样的困惑和不解,但这事需要赵鸿自己去琢磨和比较。
吃完晚饭,忙碌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但夜班的医护们还在各自的岗位上辛勤工作。
赵鸿洗漱完毕,躺在门诊大厅的地铺上,望着熄灯后不再那么亮的穹顶,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呆光。
跑了大半天,明明已经没有力气,上下眼皮也打架得厉害,可大脑却特别清醒,不知道为什么,仰躺的赵鸿翻了个身,改成趴睡,就那么盯着外面的路灯。
外面的路灯很亮,路灯旁的树影摇曳,不知道为何看起来像十年前那晚的烛光,也是那么高,摇得那么厉害,也和那晚一样有点热。
不,那个屋子更热,因为还有火盆,一时间,赵鸿恍惚地分不清现实和回忆:
很热,汗水粘在脸上、颈子和后背,薰香的气味很浓,浓到呛人却盖不了浓重的血腥味,赵鸿也是这个姿势,只是悄悄地躲在阿娘床榻对面的柜子后面。
有很多人在说话,说什么却听不清,却能听清阿娘低低的哭泣……
一切都停在这个瞬间,哭泣声充斥赵鸿的耳朵,徘徊不去……
第二天清晨,赵鸿迷迷糊糊醒来就觉得大事不妙,冲进盥洗室后,满脸沮丧地捧着洗漱用品出来。
没错,被崔主任说中了,纸尿裤又一次满了。
赵鸿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医者父母心”的意思,昨天闹了那么大的误会,崔主任不怒不愠,反而担心他的病情会反复。
“十三皇子,您怎么了?”龙卫长小声地问,“哪里不舒服?”
“无碍。”赵鸿迅速调整好心态,拿出普通话教材开始晨读,同时又忍不住琢磨,这样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以后都不能负重和骑马?
早知道,昨天直接问清楚多好;不,只有飞来医馆是可以直接问的地方。
赵鸿收拾好地铺,像往常一样找邵院长聊天,聊天结束以后,忽然想起躺在急诊外科诊室的宁侍郎。
走进诊室,就发现宁侍郎正撑着推车的护栏,慢慢地起身,旁边站着一名礼部最低级的官员,小心翼翼地护着:“宁侍郎,小心。”
宁侍郎撑得吃力,好歹还算稳当,哪知一抬头就看到了赵鸿,立刻就想把之前欠的礼数给补上。
赵鸿立刻出声阻止:“宁侍郎,在飞来医馆不必拘泥于小节,不用行礼。”
宁侍郎赶紧低头:“谢十三皇子体恤。下官正准备写书信发去国都城,耽搁太久怕晋王秦王殿下怪罪。”
赵鸿的视线扫过宁侍郎和陆淳最后停留在诊室墙上的电子挂钟,忽然有了个念头:“宁侍郎,等某两刻钟。”
“是……”宁侍郎应下,等赵鸿离开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大郸的掌权人是晋王和秦王,自己没必要听十三皇子的。
赵鸿离开诊室,再次找到邵院长:“院长,飞来医馆处处领先大郸,不知你们可有天文卜筮官?”
邵院长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官?”
赵鸿“天文卜筮官”说的是大郸语,随后换了种问法:“邵师,请问飞来医馆可有夜观天象、预判云雨之人?”
“天气预报啊?”邵院长想了想,又问,“你想做什么?”
赵鸿的眼睛很亮:“某想知道最近会不会下雨?如果会下雨,就不用燎祭,节省下来的钱财人物可以做许多事情。”
邵院长从口袋里掏出《人才统计表2.0》迅速找了一遍:“你先回门诊帮忙。”
赵鸿难以克制地激动起来,这是真的有吗?
……
与此同时,医院西门的移动梯再次放下,昨晚回到方沙城临时营地过夜的宁家一行人,迎着朝阳的光,走进飞来医馆。
门诊大厅里,金老、魏璋和赵鸿,门诊护士长金燕和导医们也已全部就位。
而眼科花主任又安排五名医生,吃完早饭,像往常一样准时到达门诊,诊室门打开的时候。
眼科护士长也和魏璋一起,开始给病患们“流水线滴眼药水”。
金老和赵鸿在门诊三楼的各个诊室里来回帮忙。
眼科医生与“眼结石”的战斗再次打响。
没多久,邵院长的对讲机响起:“邵院长,水箱里的水还能坚持48小时。”
邵院长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大步走回门诊大楼,看着忙碌的眼科诊室,又看向静养中的神卫和龙卫们,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医院有这么多出色的医护人员,还有愿意出力的病人和家属们,作为院长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第37章
国都城长信宫
二月初六朝会时,文德殿内的格局已经变了,最高位的两个位子只剩一个,晋王虽然还穿着晋王袍,但言行举止已经是一国之君的风范。
而晋王本人就很“君心难测”,谁也不知道他温和的笑脸后面,藏着什么样的用心和企图,哪怕是秦王出事之前都是这样。
但也是秦王出事的那日,群臣尤其是元老重臣们看出一些端倪, 尤其是秦王血流不止、惊恐万分之时, 晋王那张格外温和的脸庞, 没能掩饰掉眼神里的残虐和喜悦。
外露的眼神转瞬即逝, 可重臣们还是心头一凛。
秦王意外去世后有许多事务要忙,即使晋王之后的应对都无可挑剔, “晋王谋害秦王”的流言还是像风一样刮遍长信宫以至整个国都城。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 但有时谣言起于智者, 因为这则流言起于长信宫内。
愿意相信和传播流言的人,是因为本身就有那样的想法, 属于一拍即合。
秦王意外去世, 最震惊痛心的自然他阿娘,最受先帝宠爱的淑贵妃, 本来运用家族势力替儿子谋划,只等一朝上位尊为太后。
可万万没想到,儿子忽然就这么没了,几十年的筹谋泡汤,听到消息当场晕厥。
哪知道好不容易醒来,就是“二月二”挑野菜的日子,御花园里嬉笑玩闹好不热闹。
好不容易才醒来的淑贵妃发现,床前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想到此前自己偶尔有个风寒,前来探望的人连卧房都挤不下,礼物更是动辙堆半个库房。
现在,热闹了几十年的宫殿,一夜之间就凉透了。
悲痛欲绝的淑贵妃,望着铜镜里迟暮的自己,原本只是有些许白发,已然灰白,眼神也黯了,但心不能死,就算死也要让敌手痛上五分。
先帝撒手,儿子死了,再没有能让淑贵妃忌惮的人。
晋王的阿娘是明妃,不如淑贵妃得宠,但母凭子贵,现在是后宫里众星捧月的第一人物,偏偏“二月初六”是她的生辰。
“二月二”的热闹在御花园,“二月六”的喜庆在明妃的春禧殿里,
淑贵妃素装大礼前往,被女使和内侍婉拒在殿外,还是听到消息的明妃命令放行,才能进入平日都懒得进的春禧殿。
春禧殿热闹极了,有花样频出的百戏表演,有乐师斗乐,舞伎群舞……
淑贵妃一身素衣在百花争艳的妃子里格外扎眼,在笑意盈盈的群贺声里横眉冷对,又拿出令人咋舌的厚礼,又在晋王下朝赶来祝贺的时候,用一枚金簪挟持了明妃。
满堂皆惊!
这枚金簪是先帝所赐,后经工匠改制,簪子尖锐,在众目睽睽之下,划破了明妃的右颈,殷红的血珠一颗颗沁出,汇成细细的血线,滴落在衣襟上。
妃子们花容失色,纷纷怒斥淑贵妃。
淑贵妃嘴角微扬,和颜悦色地与晋王对峙:“调查秦王之死,或者让明妃去陪秦王,选一个。”
即使这样的生死时刻,晋王都未有分毫的慌乱,镇定自若地问:“淑贵妃可有调查秦王之死的合适人选?”
淑贵妃挟持明妃的手劲丝毫未减,不慌不忙地要求:“前刑部尚书梅敬竹。”
晋王嘴角向下:“淑贵妃,梅敬竹六十二因病告老,每日缠绵病榻,只怕有心无力。”
“戚修明。”淑贵妃的手劲不仅没松,还将簪尖更用力地抵着明妃。
晋王的眼睛微微一眯:“戚修明去年参加围猎,摔下马背,现在半身不遂。”
“晏敦。”
“淑贵妃,晏敦因为痰喘病早就不理政事了。还是本王替淑贵妃指派人选吧。”
“晋王殿下,你把我当三岁孩童哄呢?”淑贵妃略一施力,明妃颈侧的血流得更多,两张迟暮的脸因为愤怒和恐惧,显出同样的狰狞模样。
只不过淑贵妃显得面目可憎,而明妃显得楚楚可怜。
“宁温书!”淑贵妃咬牙切齿地选人。
其他妃嫔们早就被吓得瑟瑟发抖,可偏偏这种情形之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甚至不能轻易动弹,每分每秒都格外难熬。
晋王轻嗤一声,嗓音仍然温润平和:“淑贵妃,宁温书是礼部侍郎,没道理让他做刑部的事。更何况,宁温书作为使臣去了方沙城,至今未归。”
淑贵妃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忽然凤目圆睁,悲嚎出声:“晋王殿下真是好谋划,可以替秦王申冤的大臣个个都被你们算计完了!”
晋王眯起双眼,微笑的面具有了裂纹:“淑贵妃,谋害朝中大臣是什么罪,诬告本王又是什么罪?你还分得清么?”
春禧殿正在对峙时,晋王只一个眼色就已差人离开后宫,去文德殿附近的廊下寻人,淑贵妃挟持明妃要查秦王死因的惊天消息,立刻传遍长信宫。
后宫是外臣禁地,就算官位如太子太傅,司空,司命等位高权重的大臣,也不是进入。
但此事非同小可,不多时,大臣们聚集在文德殿旁的朝阳阁,七嘴八舌,真正的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偏偏这时,阁外传来内侍的禀报声:“禀,使臣宁温书派宁家家仆送来书信一盒。”
“宁温书人呢?”礼部曹尚书急忙问。
“禀曹尚书,宁家家仆说盒中有飞来医馆馆长的回信、宁侍郎给曹尚书的书信,还有宁侍郎给二位殿下的书信……”
曹尚书把书信盒还给内侍:“还楞着做什么,直接送去给晋王殿下过目。”
“是!”
于是,宁温书的信盒像凭空落下的救命稻草,被送进春禧殿中。
殿中所有人都听到内侍的通传:“启禀晋王殿下,礼部侍郎宁温书派家仆送来书信一盒,请殿下过目。”
只是一瞬间,明妃的女使和乳媪不顾一切地扑向淑贵妃,夺金簪、摁倒。
内侍们一拥而上将淑贵妃拖开,捆绑妥当。
嫔妃们吓得心突突乱跳,赶紧向明妃围拢,有个眼尖的忽然大喊:“明妃娘娘出血啦,好多血!”
“来人,快传太医!”
一时间,拿帕子压迫止血的、扶明妃的、押淑贵妃的……登时乱作一团。
被摁在地上、披头散发的淑贵妃却笑了:“本宫只是挟持、没想要明妃的性命,这金簪是特制的,你们不该拖开本宫……强行拖开,伤口变大,人很快就没了……”
话音刚落,明妃瘫软在地,昂贵的贺寿礼服上满是鲜血,脸色苍白,眼神涣散,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闭了双眼,手腕落地时,腕上的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也碎了一地。
淑贵妃被牢牢摁在地上,喃喃不止:“是你们杀的,你们硬要拽开的……不拽不会有事的……”
太医紧赶慢赶进入春禧殿后,一探鼻息全无、脉搏摸不着,再看着这骇人的出血量,跪倒在晋王面前:“殿下,明妃娘娘……已经去了。”
晋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扑到明妃面前:“阿娘!阿娘!醒醒,醒醒啊……”
众嫔妃赶紧跪到明妃身旁,拿着帕子不断抹眼泪,哀伤从每个人的眼中流露出来,而垂着的眼睫遮住了最真实的情绪。
谁也想不到,贺寿会变丧事,每个人的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太医边磕头边劝:“殿下,晋王殿下,人死不能复……哎哟……”
淑贵妃还喋喋不休:“秦王殿下死了,明妃娘娘也死了……唔唔唔……”一块帕子堵了嘴。往淑贵妃嘴里塞帕子的不是别人,而是刚站起、平静得吓人的晋王殿下:“太医,请起。”
太医又磕了一个头:“晋王殿下,请节哀。”
晋王站得笔直,声音有些发抖很快嘶哑:“来人,给明妃娘娘更衣、修容……”
“是……”女使和内侍们迅速架起屏风,遮蔽众人视线。
各妃嫔们也赶紧起身,找角落站着,毕竟晋王不说散,谁也不敢先走,因为总是温润的晋王殿下收敛了笑意,双眼布满血丝,平静得吓人。
晋王跪在屏风的另一边,轻声说道:“阿娘喜欢热闹,今儿的百戏、舞和乐都还没停完就这么走了……这怎么可以呢?”
“来人,把他们都送去陪阿娘。”
“是!”内侍立刻出去传话,殿外悦耳的歌与乐瞬间停止,只一片“饶命”声,但又很快消失。
妃嫔们怔住,互相张望,却没人上前说一个字。
太医撑着地面的双手哆嗦得止不住。
“太医,阿娘进宫后就是你在看护,阿娘生本王时,你也竭尽全力,这么些年来颇多辛苦……本王心存感激。”晋王的声音有些平板。
太医立刻低头:“不敢,这是下官本分之事。”
“既然是本分,为何今日没能救回阿娘?之前明明救过很多次啊……”晋王轻轻叹气,“太医,你退下,带上全家在黄泉路上继续照看阿娘,别忘了精进医术……”
太医瞬间瘫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晋王殿下,人面兽心大抵如此。
“来人,先送太医回家,再送他们上路。”晋王字字清晰,令殿内所有人毛骨悚然。
淑贵妃瞪大了眼睛,秦王性情暴戾,令朝臣心生畏惧,反而容易偏向温润如玉的晋王殿下,可是现在才知道,晋王心狠手辣、擅于伪装,比秦王胜出许多。
“还有,淑贵妃刺杀明妃,人证物证俱在,赐白绫一条,”晋王说完,继续端端正正地跪着,“阿娘,儿不能随您去,暂且派这些人路上陪着您。”
太医被内侍们拖出春禧殿,被在后宫外等候消息的大臣们看到。
第38章
群臣惊愕地看着被拖出来的太医,纷纷围过去:“郑院使,怎么回事?”
是的,今日一路狂奔赶来救治明妃的, 不是别人,而是刚擢升太医院院使一年的郑津, 刚过完五十九生辰没几日, 太医院的名医们有一半都是他的学生。
不论是国都城瘟疫,还是宫中重疾, 甚至是群臣生病或是家人病倒, 但凡病情危重, 郑津都迎难而上。
不要说旁人,明妃入宫后几次重病、生晋王难产、甚至于晋王自出生以后,无论大病小恙都是郑津全心医治。
可以说, 没有郑津, 别说明妃就连晋王也没有今日。
群臣望着被拖行出去的郑津,又听到内侍悄悄传出的消息,明妃割颈而死,晋王不仅要郑津的命,还要他全家性命,甚至连今日庆贺的百戏、舞伎和乐师们都难逃一死。
绝情、嗜杀、不知感恩与体恤……晋王的本性暴露无疑。
一时间, 惶惶不安的秦王党,与孤臣们更是心惊胆寒。
但都没有晋王党那么惊惧,郑津那么多次的照顾和医治在晋王眼里都是浮云,扪心自问,自己能给晋王带来的利益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救命之恩。
如果郑津玩忽职守,晋王悲愤而发怒,那还能让人宽心。
可是, 就连不是医者的群臣们,不,就连寻常百姓都知道,割颈是救不回来的!
医者如履薄冰一生,毫无错处,偏偏落得全家灭门的下场,升温的春风吹得每个人心头冰冷。
晋王还未登基就如此狂暴、不尊法度,以后登基又会是何等模样?
所谓“兔死狐悲”,就连晋王党羽的心都有了不小的松动。
可是,该怎么办呢?
保啊,保不住郑津,以后又怎么保得住自己的脑袋和全家性命? !
于是,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监察御史们跪了满地,郑津一生治病救人、从未懈怠,恳请晋王收回成命。
一刻钟后,跪在屏风外的晋王,极不耐烦地杀了一名御史。
瞬间,点燃了所有官员的危机感,后宫外跪着的官员越来越多,“请晋王殿下收回成命”的呼声越来越高。
然而,在悲愤癫狂的晋王眼里,这是群臣的不忠,以及对帝位的挑衅。
两刻钟后,又杀了一名御史,而此时,凡有资格入文德殿参加朝会的官员们,已经悉数跪在后宫外,并且不再呼嚎。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墙内早已疾风骤雨。
就在晋王要杀第三名御史时,前内侍官高声禀报:“启禀晋王殿下,魏国公求见。”
伏在地上的官员们浑身一颤,视线齐刷刷地望着远处的宫门,心里的不安并未减少。
魏国公久未露面,他一出现,别说晋王殿下,就连先帝都是要亲自出迎的;只要他愿意,可以出现在长信宫的任何地方,后宫除外。
所以,哪怕没有晋王的应允,魏国公也站到了后宫外。
魏国公的出现,意味着警示,而这种警示远比御史们的抗议有效得多。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晋王殿下并未立刻出迎,而是让众人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一身素衣地出来,迎着阳光,视线先扫过跪了满地的众人,最后才落在等在宫门边的魏国公身上。
明媚了多日的天空,起初云很白,但很快越来越越多,又大又厚重的云遮蔽阳光,也阻隔了温暖,风一阵阵地刮,越来越冷。
阴影将魏国公和宫门笼罩成灰色,无论他布满皱纹的脸庞、勉强算得上清明的双眼,以及靠手杖的支撑才能挺直的腰背,由内而外散发着令人婉惜的衰老。
当年那个纵横沙场、令敌军闻风丧胆,只用一个月时间就击退敌军、收复十一州的魏晁,虎背熊腰的大将军,如今也拄着手杖才能站稳,实在令人唏嘘。
“见过魏国公。”晋王生得非常好看,一身素衣更是衬得出众惹眼,仿佛自带阳光,外形越出众,视线越令人心惊胆寒。
跪在地上的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叹,是的,晋王只是说“见过魏国公”却没让他进来,如此傲慢无礼,实在令人震惊。
魏国公倒也在不在意:“晋王殿下,听说方沙城的祭坛顶飞落一座无名建筑,这可是前所未闻的大事,小老儿前日派人去方沙城转悠了一圈,说是处处神奇。”
“不知晋王殿下了解多少?”
晋王忽然伸手:“信来。”
一旁的内侍赶紧捧着信盒递过来,却不知道是直接给盒子、还是把盒子打开,只是极短的犹豫时间,就挨了晋王一脚,信盒就这么飞出去又掉在地上。
信盒掉在地上又弹了起来,发出奇怪的响动,盒子没损坏半点,也没被摔开。
众人已经紧绷到极点的神经,随着声响动摇了一下,视线都盯着信盒,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大郸能做出来的盒子。
内侍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直接跪倒在地:“殿下恕罪。”
晋王又是一脚,眼睛却盯着信盒。
内侍被踹翻在地,疼得蜷缩成一团,冷汗涔涔,又立刻爬起来跪好,顺着晋王的视线看去,再连滚带爬地把信盒捡起来呈上,心里残存一线庆幸,盒子没坏也没裂开。
晋王接过信盒,试了几下发现打不开,最后在侧边发现一个搭扣,轻轻一摁,盒盖弹开,里面躺着三封书信,一封是飞来医馆邵馆长的亲笔信、一封是宁温书写给礼部尚书的,还有一封是宁温书写给两位殿下的。
“礼部曹尚书。”晋王吩咐一声。
曹尚书赶紧起身,到晋王面前双手接过书信,再退回原地,打开书信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晋王先打开邵馆长的亲笔信,信纸雪白得扎眼,最上面是“C市第一人民医院”红字,书信的内容倒是很容易懂,简单概括就是:
“飞来医馆欢迎国都城的病人去方沙城看病,药费诊费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医馆搬不了,但三日之内会有大雨,不需要燎祭。”
晋王刚要撕信,魏国公忽然开口:“晋王殿下,能否给小老儿瞧上一眼?”
晋王脸色阴沉的瞥了魏国公一眼,许久才吐出一个字:“可。”
内侍立刻双手托信送到魏国公手中。
而另一边,礼部尚书看完书信后大声禀报:“晋王殿下,礼部侍郎宁温书身体有恙现在无法起身,在飞来医馆医治,身体一经好转立刻回国都城述职。”
晋王拆开最后一封信,打开以后就是宁温书对飞来医馆的种种描述,最后说了信盒其实是飞来医馆用来装饧和点心的盒子,铁皮制成,图案艳丽而且耐摔,饧吃完后常用来存放物品。
魏国公看完第一封书信后就发现了问题,这书信的纸笔墨迹都不是大郸能有的,笔迹极细极黑,虽然与大郸文字极为相似,又有许多差别:
“晋王殿下,另一封信能否给小老儿看一眼?”
晋王看向魏国公的眼神恭敬不足、嘲讽有余:“允。”
内侍又把书信送到魏国公手里。
此时,虽然有许多人,但却静得可怕。
魏国公把书信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然后爽朗一笑:
“晋王殿下,二月二前夜,秦王殿下暴毙,今日才二月初六,长信宫内就染了这么多血,别说文官,就连小老夫这样的武夫也觉得不祥。”
“晋王殿下,您还未登基称帝,凡事留有余地为宜……”
当啷一声,信盒再次掉落在地,晋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却让众人感觉他的怒火更盛:“本王最烦几类人,倚老卖老也在里面。”
魏国公毫不在意,眼神慈祥地像看无理取闹的孙儿:“啊,小老儿的意思是,晋王殿下孝心可嘉,悲愤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样将一干人等送上路,太过仓促。”
“不如,等到明妃发丧那日,好好妆扮,搜罗她喜爱之物,一路歌舞百戏,郑津全家相伴随行直至陵寝……那样才是真热闹。”
晋王嗤笑:“这样甚好,只是呢,人心向来多变,能保证发丧之日一人不少么?少一人,本王都怕阿娘不悦。”
魏国公当然知道晋王的打算,郑重其事地回答:“晋王殿下,若当日少一人,国公府出人垫上。若有其他闪失,惟国公府是问如何?”
晋王意味不明地与魏国公对视,仿佛在估算他这把老骨头的价值。
魏国公上前一步,但未过宫门:“若晋王殿下不嫌弃的话,小老儿全家相随也行。”
伏在地上的众臣齐刷刷地起身,惊诧莫明、近乎惊恐地望着魏国公,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晋王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允。”
魏国公仍然很恭敬:“多谢晋王殿下,请节哀。”说完,拄着拐杖摇摇晃晃转身。
“魏国公,且慢,”晋王出声阻止,“飞来医馆说三日之内必然有雨,如若不下雨,本王就派禁军踏平方沙城、攻入飞来医馆,意下如何?”
魏国公既不说不好,也不说好:“若晋王殿下信得过,小老儿可以先去方沙城等下雨。到时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国都城。”
“燎祭花费巨大,能省则省。”说完就走远了。
而晋王也拂袖而去,满眼不耐烦,动不动就跪,既然这么爱跪就跪着,只有肚子空了、膝盖疼了才会长记性。
这些人呐,说到底也是活物,像驯马驯鹰那样驯,很快就能服贴。
晋王走远了,众臣互看一眼,内心百感交集,至少有那么一点安慰,帝陵峻工还需要不少时日,郑院使全家的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还是魏国公作的保。
是啊,郑院使还有魏国公出面做保,却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人来保自己?
可偏偏就在这时,明明走远的魏国公又折回来:“请问晋王殿下,如若国都城有人想去飞来医馆求医,不知殿下是否应允?”
晋王毫不在意:“允。”
“多谢殿下。”
第39章
晋王踱步回到春禧殿, 招了招手,立刻有内侍小步上前:“盯住梅敬竹、戚修明和晏敦三家,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是, 殿下,”内侍迈出的脚步迟疑一下, “殿下, 若他们离开国都城?”
“拦住他们。”
“若是硬闯?”
“封门。”
内侍在晋王耐心耗尽前迅速离开,一路急走到御花园才稍稍松了口气, 总说“伴君如伴虎”, 可兽苑的猛虎们只要吃饱喝足都在睡觉。
然而,等内侍绕着国都城跑了大半圈以后,内裳都湿透了,心惊胆颤地赶来回话,话还没出口,就被一阵风刮了个透心凉:“启禀晋王殿下,梅、威、晏三家像平日一样大门紧闭,无人进出。”
晋王的眉眼像明妃,仿佛天生带着笑意:“无人进出,还是空宅无人?”
“回殿下,有人应门和日常打扫,与平日无异,”内侍能在晋王身旁待这么多年,凭的就是事无巨细的调查能力,以及极强的察颜观色,“房前屋后没有车辙印。”
宁温书信中的飞来医馆着实神奇,可再神奇,医术再高,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
就算魏国公去飞来医馆耗尽家财,也不能让他多活十年,其他人也一样。
晋王满意了,挥挥手,又继续守在屏风旁,琢磨把飞来医馆的医者调到太医院来,也不知道这些医者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
下午六点,天已经黑了。
门诊三楼眼科诊室的灯都亮着,眼科医生们的“眼结石”战斗的最后一天还没结束。
医生护焉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边说话边干活两不耽误。
平时特别安静的诊室却有点热闹,花主任在5号诊室里报数:“我这儿还排2个!”
“4号诊室还有3个。”
“3号诊室1个。”
“2号诊室2个。”
“ 1号诊室结束!”罗娟眨着酸胀的眼睛,将病患送出诊室,瘫坐在椅子上,“我今天再也不要看到玉米笋了!”
罗娟是眼科出了名的“快手”,出手又快又稳,就算早结束也已经帮同事们分担了病人。
“三天了,病人数量总算够了。”花主任很欣慰,手下的医生、规培医生和实习医生这么多,罗娟就是天赋型眼科人选,既有天赋又努力勤奋,这样的好苗子可不多。
“红烧肉我还是要吃的,闭着眼睛吃。” 2号诊室开始给倒数第二位病人做术前准备。
“吃归吃,做归做,人妇科开那么多巧囊(巧克力囊肿),也没说不吃巧克力啊。”
眼科门诊挂在墙上的电子钟显示下午六点半,最后一位病人终于处理完毕。
大家收拾清扫,上报明天要用的器械包,最后关灯关门。
赵鸿推着金老离开门诊,向急诊走去。
忙碌的三天终于结束了。
花主任和眼科医生们经过一楼大厅,望着巨幅电子屏,有点怀念:“哎,还是上次显示进度条比较好,上班下班都能看到。”
“走吧,去食堂,饿瘪了……”
而宁家一行人等最后一位滴完眼药水,在王强的带领下走到医院西门的移动梯口,有序下到方沙城,回到临时营地,照看牛马和车队。
而礼部陆淳则守在急诊外科诊室里,昨天上午宁温书写回信还边晕边写,到了下午坐起来已经不晕了,甚至还到门外走廊转悠了一圈。
今天早晨精神更是明显好转,喝完热热的米汤,脸上有了血色,说话也有力气。
用宁温书的话来说,一个时辰晕厥四五次,到现在可以下床走动,也只是四天三夜的时间。
如果不是宁侍郎自己说,陆淳是绝对不信的,毕竟国都城医者常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早晚三次汤药不断,也要喝上许久才能痊愈。
这就是飞来医馆的医治速度? !
陆淳在飞来医馆里大开眼界,每天都受到层出不穷的震撼,同时又有许多困惑和不解,尤其是十三皇子每日跟着邵院长和金老东奔西跑。
就算十三皇子还未封王,但好歹也是大郸皇子,怎么可以整日像随从一般?
陆淳在礼部打拼这几年,把所有的棱角都磨平了,当初意气奋发的状元郎劳碌成为生计奔忙的芝麻官,每日在党争的旋涡里艰难生存,幸好还有宁温书这样的孤臣,日常对事不对人。
这也是陆淳主动要求留下来照顾宁温书的原因,现在更是唯命是从。
宁侍郎都对此不置一词,他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就在刚才,内分泌科医生查房后,通知宁温书明天早晨开始要多多走动,也是十三皇子传的话。
没多久,金老再次进门,拿了一张极长的纸页,是宁温书和宁家家仆的药费诊费详单,条目清晰,折合成米面粮油这些,就宁温书来看真的不贵。
“有劳,”宁温书双手接过清单,小心翼翼叠好,忽然想到一件事,“金老,那些受伤的龙卫和神卫们的药费诊费……”
金老浅浅笑:“十三皇子会支付。”
宁温书哦了一声,又下意识地问:“听说龙卫和方沙城游民的伤都很重,想来药费诊费都会贵上不少吧?”
金老点头:“是。”大概是宁家帐单的十几倍。
宁温书还想继续问,但又觉得打探皇子消息本身就是逾距的事,脱口而出另一个问题:“不知某何时可以回方沙城?”
金老回答得特别干脆:“等通知。”
时间到了晚上十点,能治的病人都治了,算算人数肯定够了,就看他们恢复的情况如何,这个飞来医馆系统能不能给个明确的标准?
从晚上八点到十点,邵院长手里的对讲机一直响,属于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事情,但努努力还都能完成,但惟一让人着急的是,储水中心的水快没了。
其实,食堂也好,新辟的储水中心也好,或者中心大药房等等部门,因为有之前积攒的经验,从医院穿越的这一刻,就已经开始有计划和针对性地节约使用。
因为医保改革的关系,现在就算是外科手术病人,也就是入院检查一天、开刀一天和再观察一天,顺利的话,“三天”时间就能完成病区里的病人周转过程。
这些日子,麻醉科的手术也没少做,所以,除了部分慢性病人,外科各科室除了部分化疗病人,其他都是等待康复的病人。
医生护士,病人和家属,谁都不希望发生“穿越”这种事情,但真的发生以后,因为思想工作做得好,再加上保安和志愿者们的全力配合,病人和家属都非常配合。
不管是垃圾分类并减少垃圾生成、还是节水节电,在全院范围内的推进都还算顺利。
储水中心的存水告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属于能做的能做了、仍然无法避免。
邵院长想起郑院长当初口述时说的,医院无论哪个角落都弥漫着卫生间浓烈的气味,听着就已经浑身不适了,亲身经历只会难受加倍。
可是眼前能做的都做了,除了等,也实在没其他办法。
邵院长毫无睡意,去储水中心也是干等,实在憋得慌,索性去了外科楼的天台看星星,虽然方沙城沙尘多,但沙尘暴停止以后,天空越来越干净,夜晚就能看到平日少见的璀璨繁星。
但今晚一颗星都没有,不由想到医院人才说的“三天内必然下雨”,看着大片大片的乌云连绵不绝,把月光遮得严严实实,低得似乎触手可及。
邵院长稍稍放心,毕竟要下雨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国都城,如果能应验,对医院有利无害。幸亏院内人才多,不然……
天台的风很大,风似乎从四面八方刮来,邵院长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就离开了天台,重新回到办公室坐着,然后对讲机又响了:“邵院长,停水了。”
“嗯,知道了。”邵院长的心头一凉,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歹提前做了这么多准备,怎么还会落得一样的下场?唉……
……
国都城最高处
天文卜筮官巫汾站在满是幡旗的高台上,望着阴沉得像要砸到地上的乌云,看着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幡旗,知道很快就会下雨,心情格外复杂,惟独没有喜悦。
一旦下雨,礼部准备了将近三个月的燎祭就会停下,那么多人终是白忙。
这其实无所谓,关键是这场燎祭本是利益交换,六部都牵扯其中,暗里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那些口头的承诺、贵重祭品的贪没等等,都无法实现。
到时候,朝堂之上那样忙活却毫无收益,六部官员还不知道会吵成什么样?
这些都不远不近的,最可怕的是,雨水那日,巫汾对秦王和晋王殿下说“近来无雨”,这场未能占卜到的大雨,就会成为巫汾失职无能的证据。
巫汾很庆幸自己今日没资格去朝会,不然,现在肯定还和官员们一起跪在长信宫内。
轰隆隆的闷雷声在远处响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近地响起,紧接着就是特别骇人的闪电,一次又一次划破漆黑的夜。
又一声惊雷以后,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眨眼间就将干了许久的地面都浸湿了。
巫汾躲闪不及,淋得半湿,慌张地跑回屋子里,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或者雨水?
长信宫内跪了满地的官员们,望着忽然降下的大雨,起身吧,晋王没有命令;不起吧,这么冷的天淋这么一场大雨,十有八九要染上风寒,风寒可是要人命的!
春禧殿内静悄悄,无人出来传话。
第40章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没人说话,但有千言万语。
很快就淋成落汤鸡的文武官员们冻得瑟瑟发抖,心里都很清楚, 这是白天违逆晋王的惩罚,是的, 怒气上头的晋王是不管不顾的, 所以他们除了顺从没有其他选择。
这时候想要不再淋雨,除了求饶别无他法,除了习惯日晒雨淋的武将们,文官尤其是年长的,根本受不住这样淋雨。
更何况,他们除了朝会前随便垫了吃食,之后滴水未进,更别提份量扎实的晚食了,现在饥寒交迫得非常难熬。
求饶?不求饶可能要丢掉半条命。
不求饶, 又能撑多久。
可是,这么多人,谁先喊出“晋王殿下,下官知错……”这种话,谁以后就在朝会时抬不起头来,文臣风骨都丢了,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
于是,每个人都希望别人喊第一声, 没人喊就硬撑,谁都别想走。
相形之下,满腔热忱的晋王党羽心凉得更透,这样暴戾无常的晋王,根本不值得托付全家几百口的性命,可现在又能怎么办?
雨越下越大,到处白茫茫。
正在这时,一队仪仗顶着风雨出现在宫门外,众臣们齐刷刷地扭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样规模的仪仗,难道是大长公主? !
大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是满朝公认的巾帼英雄,曾与魏国公一起出征收复失地,但也因为征战沙场几次受伤差点殒命,落了一身伤病,潜心修道,一生未嫁。
虽然久未露面,但她绝对是连晋王都要毕恭毕敬出来迎接的第一贵女。
仪仗越来越近,拄着朱雀手杖的大长公主从步撵上下来,满头银丝,衰老的脸庞已然看不到年轻时的模样,只是行走之时仍然透着英气,一身玄衣,轻声说道:“来人,摆步障!”
很快,身着蓑衣的女使和内侍们,以最快的速度搭好了防雨防风的步障,还在群臣之中摆了数个炭盆,大长公主的举动对群臣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又有一队内侍抬着大木桶走进来,打开桶盖,就闻到浓浓的姜味,群臣们都快哭了。
大长公主:“分而饮之,有病告恙多耽误正事。”
话音刚落,一身素衣的晋王从春禧殿出来,带着平日温润恭敬的模样:“大长公主,您怎么来了?”
“晋王殿下,”大长公主拉着晋王的手,很是慈祥,“好孩子,这些日子实在苦了你,带姑母进去见你阿娘。”
晋王的眼泪瞬间落下,扶着大长公主往里走,哽咽着:“姑母,小心路滑……”
大长公主拄着手杖走路,边走边说:“本宫一路行来,到处都是人……你阿娘喜欢热闹,却厌烦无谓的嘈杂,不得清静。”
晋王身形一顿,推开内侍撑着的伞,大步往回走了几步,冲着群臣怒喝:“燎祭取消,祭品重入国库。所有人都退下!暂停朝会七日!”
群臣们怎么也没想到大长公主竟然能安抚晋王,纷纷行礼后匆匆离开,堪称劫后余生,同时也记下了大长公主的救命之恩。
只有晋王党们,一步三回头,前路比茫茫雨中更令人找不到方向。
与狼狈不堪的官员们截然不同的,是国都城及附近的百姓和农户们,被雷声惊醒后就满心欢喜,听到雨点声,就赶紧把家里的盆盆罐罐搬到外面囤水。
农户们更是喜笑颜开,太好了,春种虽然迟了些,但这几日抓紧也能赶得上,终于不用再天天往地里运水了,一年到头地脸朝黄土背朝天,不就盼个风调雨顺么?
之前浅了许多的护城河水正在恢复原有的水位,矗立在国都城的望火楼上,昼夜不停巡视的军士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暂时不用担心火灾了。
……
时间倒退一些,夜深人不静,躺着的赵鸿明明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因为惦记邵院长带来的“三日之内必定下雨”,而且还随着宁侍郎的书信送回了国都城。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今晚已经是三日之内的最后时间了,如果还不下雨,不知道外表温润、内心癫狂的晋王会对飞来医馆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管是邵院长,还是医院的其他人,看起来都若无其事。
只有赵鸿有些不知所措,翻了第十三个身以后,去盥洗室意外发现没水了,给警觉的龙卫们留话,然后才离开门诊,站在停车场的仰望夜空,什么时候才能下雨?
赵鸿先看到黑暗中有什么亮了一下,紧接着就是雷声,仿佛就在飞来医馆的楼顶,巨大的响动让人发懵。
下一秒,赵鸿就被魏璋塞回门诊大厅:“雷那么响,你站得像根杆子似的,等着被雷霹么?”
“……”赵鸿难得反应不过来,隔着巨幅玻璃门,继续向外张望,电闪雷鸣以后就是大雨倾盆,满脑子都是“真的下雨了”,怎么会?
“傻了?”魏璋觉得不至于,不就是下场雨嘛,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下雨时间有时候准得只差一小时。
赵鸿好不容易缓过来,不管怎么说,下雨了就不需要再举行燎祭,省下的钱物和人力就可以用到其他方面,比如兴修水利、架桥铺路……改善民生的方面,哪哪儿都需要钱和物。
紧接着又有一个念头,明日一早就去找邵院长,要真诚向飞来医馆的能人贤士虚心求教,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愿意教?
魏璋提醒:“外面雨下大了,不要出去。”
赵鸿认真点头,开始期待明天。
魏璋再三确认赵鸿会听话,这才离开门诊,向老年病房走去,这一路凡是经过盥洗室附近,都能闻到浓郁的气味,暗自庆幸现在是睡觉时间,不然……不敢想也不能想。
只是这一停水,可苦了值夜班的医护们,只要尽量不喝水不吃东西,能少去一趟都是好的。
凌晨三点,急诊抢救大厅的规培医生池敏,又一次巡完自己床位的病患,回到护士站坐在电脑椅上,听到不远处的洗手池正在滴水,嘀嗒嘀嗒,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池敏叹气,这个水龙头总漏水,总务处来修了三次,说再修不好就只能换新龙头,现在这个点肯定也不能找总务来看,只能听着水声到天亮了。
护士长周洁的反应截然不同,直接把水龙头拧大,嘀嗒的水声忽然就变成水流声,医护们齐刷刷地盯着水龙头。
周洁浅浅笑:“来水了,可以不用再憋了。”
“终于……”池敏把头靠在电脑椅的椅背上,“我交班到现在就没喝过水,晚饭连汤都没敢喝……”
周洁笑着打趣:“赶紧的,都喝水去。”
五分钟内,值班房里的杯子都装满了水,医护们偷空就去喝点水,来水了就是好。
紧绷的神经就这样松懈下来,池敏举起右手:“有奖竞猜,第四项任务能得到什么?”
“什么奖?”
“十元纸币一张,”池敏从口袋里拿出珍藏版人民币,“可以去自动柜员机买东西。”
周洁逗乐子:“我觉得这系统也是个拖延症晚期,水都来了,短信还没发。”
时萱最先回答:“我觉得的是食堂食材、垃圾处理系统和超市系统……三选一。”
周洁举手:“最近药品消耗得厉害,说不定是无限药房系统。”
“我觉得是供电系统,外面下雨了,那么多太阳能发电就供不了电……”
“食堂食材吧,再这么吃下去,我们可能要开始吃压缩饼干了……”
“我觉得是垃圾处理,虽然医院里新建了好几个垃圾分类处理房,但容量总是有限。”
各有道理,也是最真实的需求。
“关键是第三项任务要救治多少病人?我们还能去哪儿找病人?”
这个问题一出,抢救大厅又恢复安静,没人能回答。
偏偏正在这时,每个人的手机都有新消息提醒,点开一看:
“飞来医馆系统恭喜您!第三项任务完成,获得无限污水处理系统,包括但不限于实验室、医用和生活污水等处理。”
每位医护都如释重负,但又紧张地等待新任务,都默默祈祷,病人数量不要太多。
“飞来医馆系统第四项任务,救助128名病患,开启无限垃圾处理系统,该系统会自动分类处理生活、医用和一切垃圾,处理标准都符合国家规定。” ? ? ?! ! !
医护们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又看, 128名? !
周洁闭上眼睛:“总不能让我们冲进国都城抢病人吧?”
池敏生无可恋地拿出唯一的十元纸币,交到刚才猜垃圾处理的急诊内科医生,一连叹了好几次气。
“池敏,你舍不得可以不给,别哀声叹气的,”说是这么说,但接纸币的动作特别流畅,同时不忘兴奋搓搓手,“哎,我去自助柜机上买什么好呢?”
“怎么忽然有种暴富的感觉?”
“才十块钱,你至于吗?”
“至于,真的,我好久没拿过纸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