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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们医院又穿了》 第51章
魏璋的一大乐趣, 就是看医护们坐马车,尤其是第一次坐马车。
他们上车都很兴奋,在马车行驶时会激动, 五分钟后,脸颊就会颤抖, 十分钟后就会扶额……说话时带颤音, 能坚持十五分钟不抱怨就是青铜,坚持半小时是白银, 一小时是黄金……
但人和人有差别, 有时候天壤之别。
不管是儿科张乐言主任、丁娇和杜远,还是检验士乔雅,先是拿掉了护目镜、口罩和防护面罩,然后就闭目养神,个个都是抗震狼人,楞是坐了一路面不改色,还睡着了。
魏璋简直不敢相信,“由奢入俭难” ,自从坐了公交车、地铁和高铁这些交通工具以后,现在坐马车都很不适应,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受得了的?
在马车的颠簸中,坚持到最后没睡着的,除了马车夫,只有魏璋、王强和妙言三人。
魏璋想到金老说的,其实你可以不用做这些的,是啊,大概也只有飞来医馆的医护们,能在陌生的马车上、去往完全陌生的地方,还能睡得这么香甜。
怎么就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呢?
等马车停下,妙言跳下第一辆马车,挨个儿拍车轿,让医护们下车改步行。
万万没想到,医护们下车后拿出折叠小推车,把医疗用品都堆在上面,一人拽一人推,跟在妙言身后,走进林地里。
林地是真的不好走,魏璋和王强偶尔搭把手。
走着走着,魏璋和王强说悄悄话:“就他们平时嫌脏嫌出汗太热,可是,怎么个个都这么……扛造?在马车上也能睡得着?”
王强呵呵:“你不知道吧?有段时间,他们都被抽调外派过,早晨四点多集合,晚上九十点到家,防护衣全套一穿就是很久……他们什么苦没吃过?”
“人嘛,有得挑当然得挑,没得挑就硬扛,那时候医护们都瘦了很多……”
“他们很能吃苦,但别当成理所当然就行。”
就这样,魏璋和王强轮换,步行半小时终于到了地坑院的外围。
妙言出手拦住大家,比了个自己先进的手势,刚从石阶走到院子边缘,扭头就看到医护们拿着各种颜色的小方盒子,对着树、对着地坑院、对着自己……嘴里还在说什么。
魏璋自己就是深度手机捆绑用户,虽然现在没网,但手机变相机也是一种乐趣。
最让妙言不知所措的是,招呼他们下来时,他们把小方扁盒往口袋里一揣,动作迅速统一地像训练过。
眨眼间,医护们已经背着各自的大背包,整齐地站在妙言身后,仿佛磨练过的军士。
妙言按约定的暗号要求,用指节在紧闭的屋门上有规律地敲击,一次,两次……敲到第三次时,门内传出孩童咯咯的笑声。
屋门仿佛被什么抵住,只开了一条缝隙,在光影斑驳的门缝里,有一只粉红色的眼睛。
粉红眼睛里透着的戒备,在看到妙言的瞬间就变成了笑意,紧接着屋门打开,一名头发全白、眼睛粉红色的小女孩,梳两个小揪揪,穿着粗布衣裳和鞋子,头顶只到妙言的腰带处,围着她又蹦又跳。
儿科医生杜远,作为资深惊悚片爱好者,悄悄说了句:“如果我们不是预先知道有白化病儿,晚上到这儿,只这双粉红眼睛就能吓得人心脏停跳一拍。”
儿科医生和检验士乔雅并不知道方沙城西南的传闻。
但魏璋和王强很清楚,顺着杜远的设想展开,如果晚上神卫们在西南位置,黑暗深处,灯笼的光照着一双粉红的眼睛,不大叫一声“鬼啊”都说不过去。
白化病,在动物界很常见,比如白化袋鼠、白化的黄金蟒、白狮、白兔……
而人类作为地球上动物的最高级,一样有白化病的概率,只是人种不同概率不等而已。但在大郸见到白化病小姑娘,是儿科医生们万万没想到的。
白化儿有个好听的名字“来自月亮的孩子”,以全白的头发、眉毛和眼睫毛,特别白晰的皮肤,在人群里引人注目,但也因为缺乏黑色素,他们存在不同程度的畏光和视力减退。
而在医疗水平和知识都特别欠缺的古代,如果没有父母和家族强有力的保护,基本都会被当成妖异被人围攻或残害。
这位小姑娘对妙言很亲近但不谄媚,头发梳得整齐、外露的皮肤干净、衣物整洁,笑起来甜美可爱,眼神自信,看起来被照顾得非常好。
王强说道:“哎,她左手腕上系着布条,上面写了的是编号吗?”
张乐言主任说道:“赶紧的,我们进去。”
话音刚落,小姑娘探出头看到飞来医馆的医护们,立刻躲到妙言身后,惊恐万分地盯着。
妙言赶紧把小姑娘抱在怀里,安慰:“他们是飞来医馆的医者们,替生病的弟弟妹妹看病来了,不用怕。”
医护们打量自己的全副武装,临走时邵院长反复嘱咐“安全最重要”,“未知病患和未知区域,口罩帽子护目镜一定要戴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在,妙言有的是办法,五分钟后,医护们顺利进入第二道门,惊讶地发现,里面的屋舍更结实牢固,而且屋子功能分隔明确,虽然都在地下,但每隔十步就有自然采光。
与外面相连的院子里,晾晒了许多尿布和孩子们的衣服。
孩子们住的都是大通铺,打理得干净整洁。
每个或好奇或害怕的孩子们左手腕上都系了布条,而按照之前的建议,发热与健康的孩子们分在两个区域,中间还有分隔。
乳母、洗衣妇、教养等等分工不同的女子,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看起来都温柔纯良,就算呵斥调皮捣蛋的孩子,也只是严厉而不是暴戾。
医护们在妙言的带领下,穿过一间又一间卧室,最后到达生病孩子们的屋子。
屋子里有淡淡的艾草香味,照看孩童的看妇们基本都是“一对三”这样看护,有些孩子烧得脸蛋通红而昏睡,有些因为不舒服在哭闹,看妇们都在挨个儿哄。
医护们放下装满了医疗用品的大包,把保科长友情提供的折叠椅和可变形小推车,安装成了临时的抽血台和看诊台,还拿出了电子秤。
魏璋和妙言两人通力合作,给看妇们说明医生看病时需要做的配合,以及这些检查都不会给孩子造成什么伤害,哪怕是后面的抽血。
看妇们听完妙言的解释,明显放松下来,看向医护们的眼神里充满期待。
丁娇和杜远分工合作,用耳温枪按照顺序,给每个孩子都测了体温,称重后做好记录。
张主任在他们后面,用一次性压舌板看咽喉,再用听诊器听每个孩子的呼吸音,再结合体温和询问病史,在记录单上标注需要抽血检查的项目,再交给检验士乔雅。
“流水线式诊疗”就这样有序地进行。
一个半小时后,所有发热的孩子都测了体温、听了呼吸音,需要的也都采了血样。
记录单上,体温38~39度的32个,39~39.5度的24个,39.6~40度的7个,40度以上的3个。
其中,39度以上的孩童都根据体重喂了适量的退热药。
幸运的是,所有操作结束,医护们身上都没沾到“意外之水”,因为看妇们换尿布换得勤,而且照顾得十分细心。
只是这样再寻常不过的操作,妇人们都已经看傻了,之前她们给孩子喂药,喂一个吐一个,怎么硬灌都不行。
怎么也想不到,飞来医馆的药,只需要一点点,而且是甜的,会说话的个个都想再吃药,不会说话的也咋着舌头努力舔。
妇人们更傻眼的是验血,大郸传统观念里血十分宝贵,尤其是孩子们,损失一点都不行。
检验士乔雅边采指血,边和丁娇调侃:“在她们眼里,我是不是可以和邪魔比一比?”
丁娇安慰道:“解释过了,医者父母心,验血只是为了更快更准确地找到病因。”
乔雅把所有的采血管按要求收到采样箱,又把采样箱放到减震箱里:“我现在就把这些送回医院,然后带检查结果回来,你们先留在这里?”
“好,来都来了,我们再看看其他孩子。”张主任很爽快。
“我骑马送你!”王强提起大箱子,跟在乔雅后面穿过一排又一排屋子,最后走出地坑院。
回到地面,两人抬着箱子穿过林地,走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
乔雅望着空空的马车轿,却不见一匹马,当时就傻眼:“马呢?没马怎么回去?”
王强一怔,立刻爬到附近最高的树上,四处眺望,连续吹了好几声唿哨。
没多久,两匹健壮的良马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王强熟练地把马套上车辕,再和乔雅一起把箱子抬上马车,拿起马鞭甩了两下:“驾!”
急驰的马车飞快离开林地,朝着方沙城一路狂奔。
乔雅满肚子疑问:“你怎么会这些?”
“我家很偏远,那边养马,”王强看了一下太阳的位置,又看了运动手环上的时间,把马车赶得又快又稳,“你先在车里休息一下。”
其实,坐这么颠的马车很累的,舟车劳顿四个字可不是闹着玩儿。
乔雅倚在马车的帷裳边,用手机拍了一路风景,良田、绿地、树林……绿色渐渐变成黄土色,既纳闷又好奇地问:“为什么只有方沙城内外寸草不生?其他地方都还不错。”
第52章
王强和乔雅离开地坑院后, 从进门就不见踪影的赵鸿终于出现了。
原来趁着医护们看诊的时候,赵鸿走进每个屋子到处看,厨房、卧房、库房和看妇房等等,哪个房间都没放过,就连孩子们睡的大通铺,都摸了一下铺垫褥子的厚度和柔软度。
赵鸿知道当下大郸的贪腐相当严重, 某些偏远的郡县官员加税到了“雁过拔毛”的地步,树苗长高要缴税, 添丁加口要缴税, 甚至于猎户每猎一个动物都要按个体大小缴不同的税。
种种这些,赵鸿亲眼见过百姓苦不堪言隐入深山,亲耳听过家中唯一值钱的东西被强抢时的哭嚎,老师让他都时刻记着“虎兕出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所以,赵鸿从离开国都城的那天起,像“人形手札”那样生活,什么都看,什么都记,把老师教的记在心里。
直到有一天, 老师说“眼见不一定为实,耳闻也不一定为虚”,寻找快速甄别的方法更加重要。
赵鸿被旺盛的求知欲驱使,在辨别真伪的过程里学习,期待在明显精进后得到老师的表扬,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年。
然而,隐藏在地坑院里的慈幼局,帐目收支清晰、雇用的乳娘、看妇和教习都能在当月最后一日领到月例,她们做事认真、对孩子发自内心地关爱和照顾,孩童无论大小,吃得饱穿得暖……
赵鸿纳闷的是,这里有一半孩子还在呀呀学语,连完整的话都说不了一句;最大的、能说最多话的就是那名白到发光的女童。
这里的女工们哪怕有点私心,减少孩子的口粮或做衣服的布类,根本没人会知道,但很明显,她们没有。
是不敢,还是生性纯良,不得而知。
赵鸿迫切想知道原因,于是他找这里的女工们攀谈。
事实上,不论男女老幼,哪怕这里的孩子都特别喜欢赵鸿,尽管他一身粗布衣服,但问什么答什么,尤其是头发眉毛全白的小姑娘月儿。
只一刻钟时间,赵鸿就了然于心,不得不感叹一句,大长公主威武。
……
在医院缺病人的情况下,待在地坑院干等化验结果,肯定不是张主任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换了全套工作服以后,他们开始替健康的孩童们体检,测量身高秤体重。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张乐言主任听出了两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孩童;丁娇发现一个先天右手六指畸形,先天左脚掌外翻的;这些孩子无一例外都需要手术矫正。
杜远比较炸裂,差点和胖乎乎的八岁男童打起来,因为这个小鬼抢其他孩子的吃食,抢不到还动手打人,不止打孩子,还打看妇。
杜远哪能容忍自己眼前发生这样的恶事,上前一把扭住男童的右肩,压制他,让他不能动弹。
事实上,身高178、体重75Kg的杜远,与这位小胖孩童对峙时并没多少优势。
属于是文明人拿野生动物毫无办法,因为这孩子拳打脚踢、吐口水、满地打滚……什么都做得出来。
如果不是有一身隔离装备,杜远都没法保住自己的衣服裤子和鞋子。
最后,三名看妇赶来用绳子捆住这名孩童,绑在了一个小房间里,怕他受伤,还用软布裹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
所以,当妙言找到四处游走的赵鸿,赶到这边看体检结果时,两个人望着杜远一次性隔离衣上的各种印记,听看妇说明后,当时就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最顽劣的孩童竟然对飞来医馆的医者大打出手? !
看妇们不像妙言和赵鸿那样见多识广,只觉得飞来医馆的医护们是宛若救世神仙一般的存在,自己看管的孩子打人,还不止一两次,早就吓得双腿发软,看到妙言和赵鸿铁青的脸色,当时就吓得跪下了。
“是奴看管不利,请恕罪。”
杜远本身是个挺斯文的小伙子,自己从小就是孩子王,也喜欢和孩子打交道,也从小病人和家属身上收到了很多赞扬和正面反馈,顽劣的孩子也见过不少,但凶悍到这种程度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医护最怕病人或家属扑通跪下,看妇一跪,三名医生立刻避开,完全是肌肉记忆。
张乐言主任看着杜远:“你觉得呢?”
杜远打量被捆住的男孩儿,他先是特别愤怒地瞪着自己,然后在妙言进屋的瞬间,所有的注意力都到了她的身上,准确的说应该是在她手上的一块胡饼。
想了想,杜远回答:“我觉得不太正常。”
儿科医生们和赵鸿算得上是第一次见,平时从来没打过交道,前段时间忙着治疗小病人们,大郸语教材也没时间啃,现在望着看妇,只恨没好好学习。
但丁娇认识魏璋,招呼道:“帮忙翻译一下?”
“好说。”魏璋一直很感谢丁娇医治了南风和北风的孩子饼儿,还给他开了钙片。
“问一下看妇们,这男孩平时吃什么?”
魏璋先说了“免礼”,然后把跪着的看妇拽起来,和善地问了不少事情。
看妇见一众客人都没生气,双手也不抖了,回答得非常认真,并带着怨气。
听看妇说话,又听了其他人的说法,魏璋立刻明白,当初大长公主拿出来的纸卷,数量惊人的各种饼和吃食,问的应该就是这个男孩儿。
这男孩儿,确切地说,八岁长出了别人十六七岁的样子,高个子,胖,粗鲁……没有饱的时候。
不是大家常说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那种,而是真的没有饱的时候。
妙言对这孩子非常了解,向魏璋讲述了他的由来。
魏璋又转述给医护们听,令人无比唏嘘。
这孩子在吃东西的时候就非常专心,脾气也好,如果有人能不断地给他送来吃食,他可以一直吃,吃个不停。
但如果他在吃东西时,有人不停地打扰,或者抢他的东西,那他的反应就会非常激烈,愤怒,大吼大叫,抢回自己的东西,然后动手打人。
因为慈幼局的看妇们,都有明确的职责,进来的第一天就分配到了自己需要认真照顾的孩子,这位看妇姓潘,大家都叫她“潘婶儿”。
她遇到这孩子真就只能自认倒霉,因为这孩子说不听、爱动手、吃不饱……不论哪个缺点都够让人发愁的,偏偏他占全了。
最讽刺的是,这孩子除夕夜被遗弃国都城外六十里的冰天雪地,手脚冻得通红,嗓子都哭哑了,要不是长得胖,早就冻死了。
大长公主给地坑院的孩童们送新年礼,半路看到他吓了一跳,到底是一条人命,就带回了地坑院。
第二日,也就是大年初一,大长公主就听到高门大户邹家意外夭折了一个五岁嫡孙的消息,小名满儿,大名邹怀,取“心怀天下”之意,全家上下悲痛得连大年初一都没过好,其他人听到以后纷纷安慰。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国都城也是如此。
大长公主稍作打听,“饕餮转世”的传闻就这么扑面而来,一时措手不及,就听到潘婶儿找来,这孩子吃不饱,还没离开小帐房,就听到不远处的大呼小叫。
大长公主亲自管地坑院的花销帐目,对一个五岁男童吃多少清楚得很,但亲眼看着邹怀吃东西却极度震撼,最后不得不把他单养在一间屋子里,每日控制三餐食量。
大郸律令:“故杀子孙,徒二年。”
还有一条:“杀子之家,父母、邻保与收生之人,皆徒刑、编置。”
这两条让大长公主很犹豫,邹家是高门大户用夭折宣告邹怀的死,如果把他送回去,这不是打脸,而是撕了邹家所有人的脸皮,涉及的人都会被处罚。
邹家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必定当众否认,最后的结果不用想也知道,闹得不可开交,还会给激烈的党争制造事端。
思量了两刻钟,大长公主专门给邹怀划了一笔款项,让他有吃的不闹事,但也不能让他一直这么吃,同时把他交给了最资深的看妇潘氏,也就是潘婶单独照看。
相比起其他看妇一人照顾三四个孩子,潘婶只要盯住邹怀一个,但比照顾五六个孩子还要累。
真是从睁眼忙到闭眼,一刻不能轻懈,潘婶心里那个苦啊。
大长公主也知道其中辛苦,还给她涨了月例。
就这样,一看就是三年。
幸好,看妇、乳娘她们日常生活在地坑院,双耳不闻窗外事,也不知道“饕餮转世”的说法,孩子们就更加不知道,所以没人刻意为难他。
事实上,只要邹怀不抢其他人的吃食、不打人不骂人,就谢天谢地了。
可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大长公主私下找过国都城的诸多名医,拐弯抹角地询问,得到的回答都是“断无此可能,吃食都能节制,不然会撑死。”
之后发生的事情,医护们尤其是魏璋就知道了,大长公主听说了飞来医馆,先送礼物和拜贴,约好时间再赶到方沙城,为的就是这些被遗弃的孩子们。
第53章
张主任又看向杜远:“说说吧。”
这明显就是现场考试。
杜远完全不怵:“小胖威利缩合症, 是15号染色体异常导致的遗传性疾病,肥胖是最显著的特征,小手小脚, 外加生殖器发育不良。这三种比较常见,如果不严格控制饮食, 很少能活到成年。”
张主任微微笑, 这个邹怀不论是与常人不同的眼睛、还是略显怪异的头颅形状,再结合他为了吃的不择手段的样子, 即使不做其他检查, 也基本可以确定。
杜远有其他的担忧:“但是, 张主任, 他已经八岁了,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哪个都没赶上, 现在这样的状况还治吗?”
张主任的心情有些复杂。
小胖威利综合症无法治愈, 而且普遍智力低下, 只能用靠注射生长激素促进身体发育,并严格控制饮食, 尽量延迟他得高血压和糖尿病的时间。
邹怀是弃儿,生长激素治疗很昂贵,大长公主了解这个疾病以后,会为他付这么多米面粮油吗?
无解。
大家看了眼时间,正常的话,王强和乔雅要一小时后才能赶过来。
万万没想到,两刻钟后,乔雅拿着厚厚一撂化验单出现在大家眼前:“报告结果出来了。”
“这么快?”丁娇吃惊不小。
“拿到报告,我们骑马来的。”骑马比马车快得多,而且步行的时间短。
“你会?”杜远有些诧异。
“我不会,但强哥会,他带了三匹马轮换。”乔雅说完忍不住扶腰捶背,看剧的时候觉得骑马可帅了,英姿飒爽,事实上,谁骑谁知道。
当然说归说,骑马照也没少拍。
于是,张主任、丁娇和杜远拿走报告单,回到发热生病区域,围坐在一起看报告,边看边记录,同时由魏璋和赵鸿翻译,教会看妇们怎么样给孩子喂药、喂药时间和注意事项。
为什么儿科医生们出诊背的包都特别大,因为连儿科常用药都带出来了。
一番对照下来,麻疹患儿有六名,风疹三名,水痘七名,支气管炎咳嗽的十二名,急性扁桃体发炎二十三名……简单来说,因为他们被照顾得很好,并没受沙尘暴的影响,得的还是儿科常见病,小胖威利综合症和白化病除外。
接下来就是医护们的难点,发药、喂药、喂药时间和方式方法。
生病区孩童的看妇们被妙言召集起来,认真学习。
问题来了,看妇们都不识字,药名一个都看不懂,看各种药盒都很迷茫。
于是,在医护们亲自喂了第一次药,因为现代儿童药物是各种各样的水果味和甜味,而大郸的糖是奢侈品,平日只有除夕冬至和春节才能可能吃到一两块。
所以,喂药的过程相当顺利,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嫌药太少。
看着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医生们觉得压力有点大。
之后,为了给药准确,三个人做了一大张喂药给药时刻表,执行人除了妙言不做第二人想,她聪明细心,一点就通。
为了给药时间准确,丁娇把自己的运动手表取下来,戴在了妙言左手腕上,告诉她使用方法。
妙言惊诧莫明,直到魏璋详细解释后,才赶紧低头表示感谢,再表示自己一定能按时把药喂好,不出任何差错。又因为运动手表薄薄的琉璃片,以及里面的特别精美的动画。
这样精妙又珍贵的物什,飞来医馆的医者用来看时间,妙言再一次震惊了,好奢侈!连带觉得自己的左手腕也金贵起来,可千万不能磕着碰着。
也是这时候,妙言才知道为什么要求给孩子们绑上统一的布条,上面要有编号和姓名,就是为了看诊、检查和喂药时不出错。
这一刻,“医者父母心”在妙言心里有了具象。
……
而另一边,乔雅和王强看着被捆住的邹怀满脸问号,这孩子怎么回事?
虽然邹怀被捆着,潘婶还是很耐心地给他喂水喂吃的,一边絮絮叨叨地安慰。
而完成沟通任务的魏璋,溜哒过来,看这格外难搞的邹怀。
王强随脚一踢:“哎,她在说什么?”
魏璋仔细听完,不由叹气:“因为昨晚赶工做布条,再加上生病的孩子太多,看妇们实在忙不过来。潘婶时不时就去搭把手,忘记给邹怀吃东西,他本来就饿,等久了更饿,就爬窗出了自己的房间,看到有孩子在吃东西,一见到就抢……”
“所以,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就算是我饿了也会很暴躁。”
王强楞住:“再饿也不能抢别人吃的。”
“不是,他生病了,那个什么小胖病,治不好,吃多少都不会饱……哦对了,刚才张主任考杜远,你们不在。”魏璋眼神复杂地望着邹怀。
只要大郸相信“饕餮转世”传闻的人足够多,大长公主就会因为收留邹怀受到攻击,而这个地坑院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难怪,大长公主能想到建地坑院来安置这些被遗弃的孩子,有勇有谋还有智慧,不由地让他想到一个深藏心底的人。
正在这时,白化病小女孩月儿颠颠地跑过来,往邹怀嘴里塞了一小块糖,两孩子互相看着笑了。
潘婶儿嘱咐了月儿几句,又赶去帮忙了。
不知道为什么,邹怀看到月儿以后,被捆时浑身炸毛的愤怒就没了,看起来就更一个憨厚的哥哥。
月儿喂了糖以后,又怯怯地望着眼前的三个人,似乎经过一番思考,径直走到了漂染蓝发的乔雅面前,上下左右地打量,怯生生地摸了一下她的手。
乔雅作为医护人员身后的隐形人,从上班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被小姑娘主动示好,总觉得应该有些回应,然后惨兮兮地想到,自己从上到下的口袋里,就没有一个能给小朋友当礼物的东西。
这样绝对不行!
于是,乔雅向月儿晃了晃手,然后直奔生病区,小声问:“丁娇,你那儿还有没有哄小孩的东西?”
“啊?”丁娇一怔,“哄男孩还是女孩?”
“月儿,那个白化病小姑娘刚才牵我的手了!”乔雅激动的心砰砰跳,“你有糖或者其他什么的吗?”
丁娇开始翻里层工作服口袋,掏出动物图案的牛奶糖:“路上吃的只剩一粒了。”
“谢啦。”乔雅接过糖就走回邹怀的屋子,还没进门就看到诧异又担忧的粉红色眼睛,赶紧拿出牛奶糖来。
一粒牛奶糖就足够化解所有的担忧,月儿含着糖球满脸惊讶,怎么这么好吃? !
下一秒,就勇敢地拉着乔雅的手,还大声地说了什么。
上次穿越,乔雅所在的检验科根本没学大郢语,这次当然也一样,谁能想到检验科也出诊啊?忽然就有些后悔。
魏璋好心翻译:“姐姐,虽然你手和我的、邹哥哥的都不一样,不要不高兴,不一样也没关系。”
王强没忍住“噗”了出来,还以为月儿挑人是因为乔雅漂染的头发,这实在没想到。
乔雅有些哭笑不得,高兴的是月儿被照顾得很好,想哭的是……这是手套啊喂! ! !不是真手!
偏偏正在这时,有位看妇见月儿在吃东西,吓了一大跳,赶紧追问,问到后来月儿瘪着嘴快哭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人不能接受。
魏璋倒是听明白了,替月儿解释,是飞来医馆带的糖,不是什么脏东西,也不是……
看妇先是一脸错愕,回过神来就吓得脸色发白,之后索性扑通跪下了,磕磕绊绊的开始解释。
月儿是妙言姑娘的亲姐姐所生,生完当天,亲姐就难产走了,这孩子被妙言接回来养到现在,纯白的孩子对大郸而言与妖异没有任何差别。
妙言为了不让月儿被人发现,把她带到地坑院养着,定期来看望,同时非常注意培养她的警惕心,不和陌生人说话,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看妇们起初见到月儿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地坑院的工作实在难得,再加上妙言和大长公主的压制和调教,她们的口风也很紧,对月儿也很上心。
刚才看妇见月儿吃东西,就是因为这个,这孩子太容易相信旁人,随便吃人东西,实在不好。
魏璋、乔雅和王强三人互看,啊这……好像是应该这么教育,这就有点尴尬了。
好在,终于把喂药学通了的妙言,走进屋子看月儿,听了看妇的话,立刻明白这满得都要溢出屋子的尴尬是怎么回事。
一起进屋的还有忙完的儿科医生们,以及赵鸿。
因为知道邹怀是先天生病,所以妙言抱着月儿问:“这也是先天生病么?”
“是,”张主任听了魏璋的翻译后回答,“其实白化病也分很多种,月儿是完全黑色素缺失型,会有比较严重的畏光、视力减退等表现,需要日常注意。”
妙言听了长舒一口气,又愁眉不展:“可是,其他人不这么认为,都说她纯白妖异!”如果姐姐不是临时起意回娘家,在娘家生了月儿,只怕她早被婆家的一群人给溺死了。
魏璋呵呵:“如果猎户在山野里发现一头白鹿会怎么样?”
妙言不假思索地回答:“发现白虎和白鹿视为祥瑞,立刻报与县衙,差人活捉然后作为贡品上呈。”
魏璋笑着回答:“哦,纯白动物皆为祥瑞,但山野里纯白虽然少见,但也总能见到。但纯白人更加稀有百倍,为何不是祥瑞?”
“十三皇子,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鸿看着魏璋,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是!”
妙言第一次在医护面前笑了,真挚又开怀。
第54章
医护们不得不佩服魏璋的好口才。
赵鸿望着月儿正色道:“放心,即使出去,某会护你周全。”
妙言瞬间红了眼圈,赶紧拉着月儿道谢。
张主任把排查出的先天畸形、邹怀的小胖威利综合症等等事情,都详细嘱咐了妙言,然后注视着手机上的时间,提醒:“我们该回去了。”
出人意料的是, 赵鸿打算留下来帮妙言完成喂药重任,直到地坑院的孩子们完全康复。
医护们收拾好东西,穿过一间又一间坑屋,最后沿着阶梯向上,回到地面,听林地里沙沙作响的松涛声,内心难得的宁静。
不得不说, “地坑院”三个字听起来土得冒烟, 但整套建筑的审美非常在线, 墙上用天然碎石的颜色铺成简单的图案,窗台也用碎石铺就, 配上树枝做的花窗, 有自成一派的简约美感。
正在这时,乔雅下意识回头, 不同木料拼凑的木门缝里伸出的一只格外白晰的小手,正努力地挥呀挥,立刻提醒大家:“月儿向我们挥手呢。”
于是,戴着手套还没来得及脱、脱了一半的,各种大小、肤色的手也挥着回应,直到门缝紧紧合上。
脱掉手套、口罩和帽子,一行人走在林地里,看树根附近新长的白色小蘑菇,听林子里不知名的鸟叫,树叶迎着夕阳余晖,看向远处开阔的良田和绿色的山丘。
“哎,树林徒步也就是这样嘛。”张主任作为资深野外运动爱好者,由衷地感叹,真的很舒服。
一群人回到马车上,意外发现车轿里塞了干净粗布缝制的软垫,咦?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魏璋从软垫下面找到一张纸条:“奉上艾草金盏花苦荞塞成的软垫,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感谢飞来医馆。”署名:地坑院所有人。
“这是妙言的字。”魏璋一眼看出来。
大家愉快地进了马车,厚毪配上软垫,果然坐起来没那么颠得厉害,回程时比来时舒服了不少。
张主任从帷裳里探出一双眼睛,欣赏夕阳美景,也不忘关心重要话题:“我算了一下,今天处治的病人数量,应该够系统要求。”
丁娇拿着手机翻记录单:“系统评判标准不清楚,可能要等孩子们都好了才算。”
杜远叹气:“医院新建的超大垃圾中转站,是不是已经堆满了?”
“不知道啊……”乔雅除了睡觉吃饭一直窝在检验科,“但我们科室的医疗垃圾已经堆好几大包了。”
“幸亏住院部的病人们都不怎么需要再做检查,不然……检验科早被医疗垃圾淹了。”
张主任微笑:“你们不知道吧?住院部的病人家属们,还有志愿者们都在做垃圾细分回收的事情,尽量减少垃圾产出,同时能在本院消耗掉部分垃圾。”
“食堂现在基本没有厨余垃圾,切菜洗菜的那些边角料,也被志愿者们拿去做肥料了。”
“不然,医院现在连停车场上都是垃圾袋。”
大家脸上浮出不自知的笑意,是的,每次医护们冲在前面时,病区的志愿者们就会想方设法地发光发热。
王强忽然嘿嘿一笑:“你们说,医院里统计出来那么多工程师,他们能不能把移动梯直接做成那种宽大的金属梯?我爬移动梯无所谓,你们看起来够呛。”
丁娇不同意:“金属梯多弱呀,那必须是大郢天梯来一套。”
“你怎么不说,直接让系统把方沙城变成医院员工宿舍和病人家属宿舍?”
“没有想得美,哪来实现的可能?”
大家有说有笑,在夕阳映照的归途里,诉说着每个人的无限憧憬。
……
等马车驶进方沙城时,天都黑了,只有飞来医馆熠熠生辉,像黑暗中的指路明灯。
可是,飞来医馆够亮,但“灯下黑”也是真黑,马车就算挂上大小灯笼,照明亮度还是不够,一天下来,大家的手机基本都没什么电了。
“停车!”
三辆马车都停下。
王强拿出了照明利器狼牙手电,扔给第一辆马车的车夫魏璋。
魏璋可太喜欢现代工具了,一摁开关,前路大亮:“走吧!”
马车队又向前行进,偏偏这亮光冷不丁就照到了一张惊吓过度的脸庞和高壮的身躯,不是别人,正是回到方沙城的刺配神卫长。
“握草!人吓人会吓死人的!”魏璋吓得牙根痒痒,差点就动手了有没有?
神卫长也吓得够呛,看着魏璋的手电,说话都结巴了,但非常恭敬:“您是光明神使吗?”
“不是”,魏璋望着被吓呆的傻大个儿,一时有些想笑:“有话直说。”
神卫长上次特别吓人的支气管扩张,经过抗生素的对症治疗,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有些逆天的身体素质,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浑身透着一点“我害怕”。
“走吧,上车,我们都饿了。”魏璋招呼。
神卫长特别拘谨地上了魏璋的车,刚进车轿就撞了头,嗯,个子太高的日常。
而这车里坐着张主任和丁娇,原本挺宽敞的,神卫长一进来哪怕坐角落,都觉得一半空间没了。
“……”张主任和丁娇从来没错过急诊门诊的任何消息,但都是第一次看到神卫长,被他特别壮硕的体格惊到了,简直就是连环画里的黄巾力士。
丁娇小声问魏璋:“神卫和龙卫他们,说起来武艺超强,个个看起来有肥肚腩,真的那么厉害?”
魏璋大笑出声:“哎,就那些社交平台上嗷嗷叫的体脂低,什么薄肌……他们要是像神卫龙卫那样天南地北执行任务,一晚上就冻死了好吗?”
“呃……”丁娇沉默,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魏璋又一次看向神卫长:“有话快说,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神卫长执着于在方沙城西南巡夜时见到的各种妖异,磕磕绊绊地问:“你们见过红色眼睛的人么?”
“红眼睛的人?什么样的红色?还是粉红色?”
“火把照亮,就是红色!”神卫长特别严肃。
一瞬间,大家想到了月儿的红眼睛,好吧,月儿没吓到他们,把神卫长吓得够呛。
魏璋点头:“我们见过,她只是生病了,不是什么妖异。”多可爱的小姑娘。
神卫长先是一怔,见张主任和丁娇都是肯定的眼神,似乎卸了心中一块巨石,但还是努力描述:“个子这么高,小小的,手特别白……”
不是月儿还能有谁?
魏璋又笑:“见过,八岁的小姑娘,天生特别白。”
神卫长紧绷的庞大身躯总算放松下来,然后对戳着手指,忽然就语出惊人:“那头上长着头的人呢?” ? ? ?! ! !
魏璋刚好驾着马车到达移动梯下面:“下车,回医院了!不是,哪有人头上长头的?!”
“张主任,您见过吗?”
张乐言踩着马凳下车,摇头:“我们先上去。”幸亏早饭吃的压缩饼干,不然这样硬憋一天还真是憋不住。
“我也上去了!”丁娇也下车了。
只剩神卫长一脸懵的窝在车轿里,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魏璋一时哭笑不得:“楞着干嘛?有事就追上去问嘛,问清楚就行了!”
神卫长这才下了马车,默默地跟着魏璋身后,也爬上了移动梯。
魏璋心里有数,被刺配的神卫们现在已经投到大长公主麾下,负责巡视方沙城周边,间接保护飞来医馆,所以他心里有事或有疑问,一定要问清楚。
神卫长终于放下心来,就这么一路跟着,最后跟进了食堂。
时间刚好,食堂里满满当当,被限制在各病区的医护们,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特别壮硕的、被刺配的神卫长,尤其是他额头和左右脸上,疤痕还没完全脱落,一个人要坐两个人的位置。
可是,明明非常有气势、脸上带痕会显得狠戾的神卫长,眼神却异常平和,而且带着旺盛的求知欲。
出诊的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端着特供饭盒,吃得特别香,边吃边聊。
张主任吃了一块鱼香茄子,告诉魏璋:“先天畸形有不少,但是头上长着头的,我没见过,参考资料里也没有。”
丁娇咬了一口五香鸡腿,表示同意。
神卫长听了魏璋的翻译,有些失落。
刚好,资深神经外科主任,现在的邵院长和金老坐在隔壁桌,也在吃晚饭。
张主任扭过头去:“邵院长,你见过头上长着头的人吗?”
邵院长见过小头畸形、脑积水大头、甚至于连体婴儿的两头相连,想了又想,问:“什么样的头上长着头?”
魏璋问神卫长。
神卫长比划出一个大头,上面围着长了六个小头。
这下,张主任、丁娇和邵院长三个人都恍惚了,这还是人吗?
邵院长最先回神:“理论上来说,这不太可能。现实里,也不太可能。在大郸没有剖腹产的前提下,这种胎儿必定难产,一尸两命,根本没机会活下来。”
神卫长听了翻译,赶紧摆手:“活着的,这么高,这么宽,能跑能走。”
医护们最喜欢在吃饭时听八卦和聊八卦,神卫长的嗓门大,个子也大,一进食堂就是所有人的视线交点,再加上这一串提问,每个人的好奇心都极速膨胀,然后积极参与。
“邵院长,大郸不会真的有恶鬼吧?”资深灵异恐怖片爱好者最先接话。
“真是恶鬼的话,肯定是个鬼王!”
“这鬼不会就在方沙城里吧?”
“……”食堂里热闹得快翻天了。
邵院长清了清嗓子:“大家安静,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
“哈哈哈……”医院里作为恐怖故事的常用场景,大家对玄学这种东西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邵院长这么提醒,立刻笑声一片。
第55章
医护人员笑得出来, 神卫长愁容满面。
魏璋走到窗口,拿了一份普通盒饭,放到神卫长面前:“吃吧, 吃完才有力气想。”
神卫长拿起筷子,恭敬又大口地吃起来,风卷残云般消灭了,非常标准的“光盘”行动。
邵院长也知道神卫长现在负责方沙城的安全,安慰他:“可能我临床经验不够多, 真的没见过。但有些特别的角度, 或者周围有镜子、或是类似的物体, 确实容易看错。”
神卫长用力点头, 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现在也确实有了。
“多谢。”神卫长郑重其事地行礼, 然后默默走出食堂, 向医院西门走去。
儿科张主任已经吃完, 把地坑院分诊和治疗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向邵院长汇报完毕, 就打算回去。
丁娇、杜远和乔雅也是, 坐了小半天马车,个个都很困, 刚打算回值班房睡觉,就被科里的同事们围住了。
“你们坐马车去的?”
“嗯,还骑了马。”乔雅实话实说, 顺便展示手机里的骑马风景照,还有地坑院的照片。
“哇!!!”
“喔,照片好看!”
“这马好高啊!”羡慕声此起彼伏,本来窝在各科室里就挺憋得慌, 能坐马车、骑马出诊,想想都很美好。
魏璋咬着糖醋排骨嘀咕:“要不是我骑马骑到破皮流血,我都信了。”
王强憋笑,努力干饭:“看破不说破。”
魏璋吐了骨头:“你觉得神卫长看到的是人还是什么?”
王强想了想,瞎说大实话:“你看了那么多恐怖片,最后不都是人吓人?可能是有人用了什么服装道具。”
“怎么说?”魏璋继续啃排骨。
“你想啊,顶着那么大颗头,头上还长了一圈头,还能跑能跳,除了唱戏的还能有谁?”
“你的意思是……用了道具?”魏璋日常“光盘”,搁下筷子。
“所以我觉得,方沙城西南确实藏着什么,不只进入地坑院的暗道,而是其他的。”王强收拾好餐盒,起身走出食堂。
“有道理。”魏璋串起神卫长说的零散细节,深以为然。
……
邵院长和金老吃完,照例在医院各处转悠一圈,路过新建的垃圾分类处理中心,看到里面堆得满满当当,散发着混杂的异味儿,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从今天下午开始,就通知各病区保洁和护工,不要再往处理中心转运垃圾袋了,新产出的垃圾,各科都已经规划出暂时存放点,每栋楼特别宽敞的天台,以及医院停车场。
再加上病人家属的全力配合,开动脑筋不扔或少扔,这样,应该还能再支撑几天,两天,三天?谁也不知道。
至少,今天出诊任务完成得很不错,大家也平安回来了,这样就够了。
邵院长也明白邹怀就是传闻里的“饕餮转世”,就是大长公主在会议室递食物清单的“根源”,现代还有不少人信各种偏方和所谓传统。
大长公主把他收在地坑院,也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养他一个堪比养十个同龄的孩子,如果她需要这里的治疗,那花销更大不说,效果也不好。
唉……
不知怎么的,邵院长就从“饕餮转世”想到了郑院长说的“野兽之瞳”,随兴地问了一句:“金老,大郢那位野兽之瞳的姑娘,手术以后到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应该挺好的吧?”
“是挺好的,每天都乐呵呵的。”金老脸上浮出不自知的笑意。
“不是,那几位不是身份保密吗?你怎么知道?”邵院长当然知道穿过来的大郢人,但只是知道而已。
金老抬头,路灯下,眼神在眼镜片下闪了闪:“哦,她叫我爸,现在是舞蹈家。”
邵院长懵了,魏璋就算了,怎么连那位姑娘也是:“不是,为什么?”
金老很无辜:“我也不知道啊,她要求的。”
邵院长握紧了拳头,这是赤果果的炫耀! ! !
……
与此同时,国都城的大长公主收到了妙言派人送来的书信,信中详细说明了飞来医馆医者们的看法,对邹怀的治疗方案以及令人惊诧的预估花销。
真的治疗起来,邹怀一人抵上其他孩子药费诊费的总和,而且每个月都是如此,仍然无法治愈。
三年相处下来,大长公主已经能明白邹家遗弃他的原因,这分明是家族耻辱。
以前还担心他真是“饕餮转世”,但现在确定他只是病了;还有妙言的心病,白得发光的月儿,也只是一种罕见的先天疾病而已。
大长公主长舒一口气,更令她惊讶的是,一起捎来的赵鸿书信,他认定月儿是与白鹿白虎一样的“天降祥瑞”,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赵鸿长得很好,也被教养得很好,虽然暂时还没有兵权和实权,但戚修明、晏敦和梅敬竹会站在他这边,自己当然也会助一臂之力。
所以,现在就等三位老臣身体好转,带着各自的门生们一起,冲破晋王秦王布下的诸多阻力。
当然,赵鸿与晋王必定有针锋相对的一日,若想要大郸能摆脱眼下风雨飘摇的境地,只有也只能是赵鸿。
大长公主忍不住叹气,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赵鸿的“老师”又能不能撑那个时候?
这样想着,大长公主将赵鸿和妙言的书信烧了,扔进薰香炉里。
偏偏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大长公主,晋王殿下召您入宫。”
大长公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麻烦转告晋王殿下,近日可能有雨,本宫旧伤隐痛,夜不能眠,实在行动不便。”
“是!”女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两刻钟不到,女使又在门外通报;“大长公主,晋王殿下召您入宫,铺了软垫与厚毡的马车已经停在大长公主府外,两名太医也候在府外。”
大长公主拄着手杖慢慢起身,一步步走到门边,朗声道:“晋王殿下,请进。”
雕花木门吱呀打开,一身素服的晋王果然站在门外,神情悲戚,低头行礼:“大长公主,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大长公主很自然地挽起晋王的胳膊:“殿下,快请进。来人,上茶。”
晋王生性多疑,直到大长公主扶住自己,才意识到她真的病得有点重,看似稳当的手微微颤抖,如果没有手杖,脚步虚浮得可能连路都走不了。
“太医!”晋王下令。
大长公主轻轻摆手:“晋王殿下,本宫喝太多药伤了肠胃,不打算再见太医了。”
晋王脸上除了悲戚又笼罩了一层清愁,嗓音温和:“想来,大长公主在飞来医馆已经寻到良医,瞧不上大郸的太医。”
大长公主眼神慈祥,与平日无异:“本宫是去了飞来医馆,为其他事。”
晋王有些迟疑,忽然就有了笑意:“大长公主,长信宫里最照顾皇子皇女的就是您了,每个孩子您都喜欢,本王也喜欢您。”
“儿时,多希望您只喜欢本王一个孩子。”
大长公主怔了一下:“都是阿兄的孩子,手心手背都一样,哪能偏爱?”
晋王笑得比小时候还要乖巧,但眼神却透着恨意:“大长公主的心也是偏的,不然,那么多皇子皇女,为何只有赵鸿被送出长信宫?”
大长公主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和这样的时刻,轻声安抚道:“他没了阿娘,又生着病,从小就像个漂亮人偶似的,成天哭哭啼啼,惹你父皇厌烦,所以才送走了。”
晋王眼神幽深,轻叹一声:“大长公主,您说话向来留半句。他既然被送走了,为何又回来?”
“那队龙卫收到的密令是大长公主发出的吧?用一队龙卫把他接回来,这可不是厌弃,这是拥立啊,姑母!”
烛光下,大长公主与晋王对视,谁都没移开视线。
大长公主语气仍然温和:“大郸以礼孝治天下,陛下葬入帝陵时,为人子女,总是要亲送的。”
“啊,是啊,”晋王神色如常,但脸颊两侧的肌肉不易察觉地颤动,“大长公主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可是,魏国公上了飞来医馆,怎么戚、晏、梅三家的家主也不见了?”
大长公主向来从容:“晋王殿下,这本宫就不知了。”是的,谁也不知道魏国公用了什么手段,能避开监视,把三位死倔的老臣哄上飞来医馆的。
晋王松开了扶着大长公主的手,搓了搓指尖:“本王以一片真心敬爱大长公主,偏偏您处处隐瞒,上飞来医馆,不为自己,就是为旁人。”
“什么样的旁人,能让大长公主离开久居的府邸,奉上贵重至极的礼物,操劳数日?”
大长公主浅浅笑:“晋王殿下,本宫不需事事向你禀报。”
晋王脸上浮出“果然如此”的笑意:“大长公主,本王近日听到一个关于大郸国运的传言,之前饕餮转世的孩子没死,现在还活着,活得还不错。”
“谁保护这样的妖异,真是其心可诛!”
“大长公主,你我姑侄一场,真就什么都瞒着本王,什么都与本王对着干吗?”
大长公主在晋王的注视之下,缓缓坐回蒲团:“晋王殿下,身在高位者,最忌人云亦云,最该警惕三人成虎,您该有自己的判断……至少,该了解一下。”
晋王横眉冷脸,抬脚踹翻薰香炉,火星四溅又瞬间熄灭:“大长公主,十年前你藏了赵鸿,三年前你藏了饕餮……不把大郸江山毁得干净就不甘心是么?”
大长公主垂首闭目,声音没了半分慈爱:“晋王殿下,你知道官粮掺了沙吗?”
第56章
晋王颇有深意地一瞥:“大长公主,本王这几年发出多少宴会邀请,您都借故推辞,一副要困死在这小道观里的作派,为何知晓这么多事情?”
“想来那日,您到春禧殿安抚本王节哀只是表相, 保那些倚老卖老的臣子们才是正事吧?”
大长公主坐在蒲团上, 纹丝不动。
晋王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不再迂回:
“大长公主, 官粮掺沙一事, 不劳您费心。”
“但本王今日倒是听了许多事情, 赵鸿在地坑院, 饕餮转世也在,哦, 还有一个据说白得发光的妖异……今晚乌云遮蔽, 风很大, 真是个好日子。”
大长公主睁眼,手指抹平衣裙下摆的皱褶, 又闭上双眼。
晋王的微笑渐渐扩大,眼尾也有了纹路,眼神却充满经历背叛的怒意:“大长公主,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晚很黑风又大,难得有这么合适的日子。”
然而,大长公主只是静静坐着,这次连眼睛都没睁。
夜空有极厚极沉的乌云,遮蔽星月,狂风刮过屋脊,震得窗棱一阵阵地响,连带着屋内的烛光都大幅晃动,好几次都几近熄灭,但又缓缓燃起。
惯于复盘和谋划的晋王殿下,脸色忽然又变得很难看,对峙总是如此,谁先开口就落了下风,哪怕看似胜券在握。
屋内寂静无声,晋王盯着大长公主,仿佛要用眼神戳她十几个窟窿。
偏偏大长公主毫不在意,连眼睛都不睁。
对晋王而言,这是不屑,是无视,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大长公主,你就这么笃定本王不敢动手?”
大长公主浅浅笑:“以晋王殿下的个性,应该提着鸿儿的头颅扔进来,质问本宫为何偏心?”
“或者带着地坑院一干人等被烧焦的尸骸,扔在本宫眼前,看本宫悲愤难当。”
“但你没有,而是在这儿干巴巴地耗时间。本宫能请人造出地坑院,就能护住那里,毕竟那一大片地的地契也是本宫的。”
“晋王殿下还未登基,先要太医院郑院使全家陪葬,惹得群臣以死相逼;现在又派人残杀慈幼局孩童,甚至对本宫下手,这样的消息传出,群臣必定再次死谏。”
“到时你又如何应对?”
“晋王殿下,群臣背离,您就算坐在高高的龙座上又算什么?”
“即使你现在对本宫下手,本宫仍然如是说。高高在上的帝位,华美大气的龙椅,背负的是整个大郸国运和百姓生计,而不只有你的私心。”
晋王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别有深意地看了大长公主一眼,嘴角又有了笑意,态度大转变:“大长公主,您说对了,大郸以仁孝治天下,阿娘的心愿,当儿子的总要想方设法实现。”
“至于本王自己的心愿,不论阻碍是什么,自然要扫清。”
“不送。”大长公主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晋王大步流星地离开,头也不回地踏入黑夜,等他上了马车以后,大公主府内走廊上的灯笼逐个摘下吹灭,整座府邸越来越暗,直到与黑暗融为一体。
……
凌晨两点刚过,王强拿着手电沿着医院外墙走了一大圈,刚走到门卫小屋准备进去,就看到东边的远处有跳动的亮光,亮光再近些就发现,是一列车队夜行。
王强观察车队来的方向,正想分辨是从国都城来,还是从地坑院来,还没分清时发现,车队竟然有两支……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多想,王强进屋拿了望远镜,调对焦看清后有些吃惊,立刻拿出对讲机:“急诊,大长公主的马车和地坑院的车同时往这边来。”
“按他们行进的速度,大概一小时可以到这里。但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要进飞来医馆?”
对讲机里传出文浩的回答:“我们又不能开车下去看个究竟,有什么好办法?”
王强把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我去打听。”
“你怎么打听?”文浩不明白。
“不用打听,我们下去看。”对讲机里又传出120穆医生的声音。
“啊?”王强楞了,“现在还不确定,你们就出发?”
“等我们十分钟。”对讲机通讯中断了。
王强立刻拿出防护装备,事实上根本没用十分钟,六分钟不到,穆医生和王蓓护士背着急救箱推着两用推车,出现在他面前。
王强有些不可思议:“不是,万一跑个空,人家不是来医院的呢?”
穆医生拉着望远镜看了又看,就和王蓓把车推得飞快:“你知道吗?如果半夜,出租车司机路过住宅区,隔老远看到大人抱着孩子,他们会立刻停车等。”
“这个点的人都睡得正香,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只有孩子病了才十万火急。”
“听崔主任说,大长公主拒绝脊柱外科的体检,她的车驾这时候出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儿科张主任说今天一早会去地坑院复查,没有万分紧急的情况,谁会三更半夜随便驾车到这里来?”
说完这段话,他们三人已经到了医院西门,戴上头灯,放下移动梯,爬梯子到了方沙城。
没走多少路,就惊动了被刺配的神卫们。
神卫们看着穆医生拿出《常用大郸语一百句》,边比划边说大郸语,瞬间秒懂,对他们来说,飞来医馆的医护们提出的要求,就算赴死也要完成。
于是,一名神卫牵了匹良马给王强,另外一名神卫驾着马车到穆医生身旁,示意他们上车。
两三下清脆的马鞭声,王强驾着良马就冲在最前面,神卫驾着马车紧随其后,最后面是神卫们组成的临时护卫队,一行人声势不小地驶向方沙城的东面。
……
公主府车驾特别华美而且宽敞,就连套的马匹都异常高大、肌肉发达,马车前后都挂着防风的灯笼,赶车的不是别人而是衣裳被鲜血和污渍浸透的妙音。
“驾!”马鞭声带着击破黑夜的凌利,马蹄铮铮震动地面。
马车里传出女使哽咽的呼唤声:“大长公主,您不能睡,不能睡啊……”
妙音的双眼满是怒意,牙齿咬得咯咯响,不断挥动马鞭,强劲的夜风吹乱她的长发,在剧烈晃动的灯笼光影里,仿佛深夜寻仇的恶鬼。
不远处是另一辆马车,赶车的是同样身上带血的赵鸿,车轿里不时传出看妇的抽泣。
赵鸿双眼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糊住眼睫,只是用袖子胡乱擦掉,马鞭声此起彼伏,车身后面卷起滚滚烟尘。
看妇的抽泣声断断续续:“月儿,月儿乖,不要睡,快到飞来医馆了,那里比天上仙宫还要美得多,看不到的话,你肯定会哭鼻子。”
“月儿……婶子抱着你就不冷了,嗯,不止婶子,妙音女使就在前面,我们都陪着你……”
“胖墩墩,你最勇敢,一定要撑住,月儿也撑着呢!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月儿的!”
“月儿,不能睡,千万不要睡,你快睁眼看,飞来医馆在晚上是会发光的,那么亮!”
“胖墩……你不能睡啊……胖墩……”
“天爷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吧,胖墩没气了呀。”悲凄的哭腔在黑夜中令人心惊。
妙音和赵鸿赶车赶得红了眼,飞来医馆矗立在黑暗中那么亮,可马车还要不少时间才能赶到,还来得及吗? !怎么才能来得及? !
只剩绝望……
正在这时,茫然无望的黑暗中,忽然冲出一匹快马和一辆马车,不是灯笼的光,是飞来医馆才有的、可以驱散黑暗的强光,所照之处亮如白昼。
赵鸿和妙音同时看到,也看到了!
“驾!”两人异口同声,用力挥动马鞭,向着亮光急驰。
当王强手电的亮光照到妙音和赵鸿时,呼吸一滞,这两人怎么像从战场下来的?
很快,三车交汇,穆医生背着急救箱冲进地坑院的车里,王蓓进了大长公主的车里,血腥味扑面而来,不止车内,妙音赵鸿身上也一样。
王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长公主右肩和左腿上两处极深的刀伤,尽管已经用布巾压迫,但鲜血仍然顺着布巾的边缘不断渗出。
移开压迫的布巾,判断受伤的是动脉还是静脉,立刻用止血带勒紧,写好扎紧时间,效果是立即的,血止住了。
王蓓迅速建立静脉通路,上血氧仪等等操作,然后掀开帷裳,问:“强哥,有没有更快上医院的办法?”
王强随手一指:“有,保科长他们已经在医院东门边放升降绳索了,我刚试了一下,大概是比较空旷,对讲机竟然能用。”
顺着王强手指的方向,医院东门那边有不少晃动的亮光,结实的绳索正在往下放。
王蓓伸出大拇指,这种合作无间的感觉真好!退出大长公主的马车,取出两用移动车放进去,和女使们一起把大长公主搬上推车,抬起护栏固定,然后再推着车向医院东门下方的巨大空地一路小跑。
绳索勾住推车,缓慢而平稳地向上。
身上也带伤的女使们仰望着亮光聚集的地方,憋了许久的眼泪流个不停,老天终于开眼了,大长公主有救了!
穆医生进了马车,只觉得呼吸都停了,小胖墩,胖胖的小脸比纸还白,全身六处利箭贯穿伤,包括前胸与后背,厚实的衣服都被鲜血浸透,听心音、摸劲动脉搏动和呼吸,早就没了呼吸和心跳。
月儿身中两箭,一箭贯穿左上臂,另一箭贯穿腰腹,箭还阴森森地插在她身上,还在缓缓渗血,映着她本就白晰的皮肤,触目惊心。
第57章
妙音目送大长公主被平稳送到医院东门,不知是黑暗中的亮光特别晃眼,还是怎么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等空推车迅速放下时,忽然栽倒。
偏偏正在这时,穆医生抱着月儿一路小跑过来,就看到妙音倒在地上,立刻大喊:“强哥,快来帮忙!”
王强扶着体力不支的赵鸿深一脚浅一脚过来:“赵鸿也受伤了!就连看妇和女使们身上都有伤!”
“穆医生别管了, 把月儿和妙音一起放推车上!能送几个是几个!”
“行!”
王强腾出一只手拿对讲机:“保科长, 伤员很多, 一推车会有两个,辛苦了!”
对讲机传出保科长坚定的回答:“来吧!”
……
凌晨3:05, 抢救大厅里月儿、妙音、大长公主、两名看妇、三名女使和赵鸿……占了九张床位, 值班医护们忙得不可开交。
3:10, 检验科值班医生被电铃声惊醒,一脸懵地看到满满一篮子的血样, 三秒清醒后火速开始操作。
3:16, 普外科医生办公室的对讲机响个不停,在值班房睡觉的医生和护士们, 不断被摇出来。
刘秋江主任用冷水冲了一下脸,向值班房里喊道:“利箭贯穿伤,谁上?!”
“我!我!”
3:26, 寂静的麻醉科办公室,对讲机忽然响起:“普外科剖腹探查手术一台!”
“行,马上准备。”
3 : 32 ,骨科医生办公室的对讲机忽然响起,值班医生和备班医生弹射冲出病区,直奔抢救大厅,看着浑身是伤的病人们。
3 : 37 ,医学影像科的对讲机响起,把一人顶全科的许仁医生吓得摔下窄窄的值班床,粗暴地拿湿纸巾擦了把脸,开始拍X光和CT 。
3:45,麻醉科第二例利箭贯穿伤,麻醉医生、巡回护士和器械护士,都做好准备。
但在病人推进来的一瞬间,日常冷静的医护们怒火蹭的起来,白化病小女孩才八岁。
月儿小小的身体,只占了推床的四分之一,支着膝盖侧躺看起来更弱小,即使输液架上的血袋正不断往静脉里滴注血液,她的皮肤和嘴唇仍然苍白。
本就瘦弱的胳膊和身体,在利箭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细弱,从利箭射出的角度看,这是恶意射杀,对生命的践踏。
为了节约手术时间,所以骨科和普外科同时进行取箭手术,一时间,手术室里挤得满满当当。
救人如救火,医护们努力压制愤怒,最后一次核对X光片,在麻醉医生插管全麻准备就绪,喊:“开始。”
心电监护的嘀嘀声,呼吸机的气囊按呼吸节律一起一伏,医生们开始铺各种布巾……
而手术前评估并不理想,刘主任的声音非常平静:“他们是拼死从血与火里逃出来的,也是拼尽全力把病人送来,这是对我们的信任。”
既然病人来了,那医护们就要和阎王正面硬杠抢人了。
……
抢救大厅里,为了顾及大郸“男女有别”,骨科和烧伤整形科的女医生们赶到抢救大厅,缝合伤口、处理烫伤。
大长公主经过抢救和加压输血,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稳。
每张病人床旁的输液架上都挂着输液瓶,一滴又一滴透明的水珠从输液器的茂菲氏滴管落下,从针头进入静脉,支持他们耗损的身体。
大长公主三处刀伤,身体右侧胳膊和腿都有浅二度烫伤,后背还有一块深二度烫伤。
妙音右腿和左肩胛两处刀伤,左肩背浅二度烫伤。
赵鸿左脸颞骨骨折、鼻根骨折、右前臂刀伤、全身大片皮肤挫裂伤和表浅烫伤。
两名看妇和三名女使,都有至少两道刀伤,浅二度烫伤,还有多处骨裂。
医生们见过各式各样的病人,能忍疼痛的病人总是少数,而抢救大厅的病人们绝对是他们见过的最能忍的。
不论是烫伤的伤口处理,还是缝合伤口前打局部麻醉药,连哼一声的人都没有。
大长公主这样,赵鸿这样,妙音也这样,看妇和女使们都一样……哪怕他们额头挂着豆大的冷汗,把拳头握得特别紧,硬生生地挨着,满眼悲愤又带着希望。
凌晨四点半,缝合伤口缝到最后两眼发花的外科医生们,终于缝完最后一针,开始收拾东西……同时有些纳闷,这么多刀伤,他们是怎么做到都避开要害的?
收拾完结,外科医生们开始下各种医嘱。
而烧伤整形科的医生们也已经处理好伤口,包扎完毕,也在开医嘱。
因为电脑不联网,所以医嘱也都是手动开,窄扇形的护士站被医生们各占一个角,认真在开医嘱,而护士们在核对医嘱。
医生开错医嘱,而护士核对时没发现执行了,造成的医疗事故,护士也要担责。
于是,护士站时不时就传出询问声,这个点没睡的人,脾气通常都不会太好,询问渐渐变成质问:
“曾医生,静脉推30毫升□□,是打算让我陪你一起进去蹲吗?”
“刘医生,你看你都开了些什么?太困的话,我这儿还有咖啡,或者你去冲个冷水醒一醒。”
“……”
被追问的医生们强作镇定改医嘱,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被惊动的邵院长和金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抢救大厅,挂在墙上的电子钟显示5:00,就看到护士站里外都是人,以及重新满了的病床。
正在这时,受伤很重的大长公主缓缓睁开双眼,又很慢地环顾四周,像单独开了0.2倍速的人,然后才开口:“有劳了。”
邵院长和金老立刻走过去,看到大长公主的伤不由地暗暗吃惊,昨日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事?
大长公主满脸歉意:“多谢救命之恩。”
金老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
大长公主因为疼痛而皱眉,嗓子也因为吸入浓烟而沙哑:
“府邸先是起火,救火时忽然遇袭,本宫的身体大不如前,只能勉强接三招,好在身边的女使都上过战场,她们豁出性命来保护本宫,晕倒后方才醒来……竟然还活着……”
医护们都竖着耳朵听完金老的翻译,都听懵了,是谁要杀大长公主?
赵鸿硬撑着想起来,试了三次都没成功,只能歪歪地斜躺,避免压到烫伤的伤处,呛咳了好几声才能勉强发出声音:“邹怀呢?月儿呢?”
文浩过来安抚:“月儿在手术室抢救。邹怀在隔壁,长箭已经剪断,擦拭干净……装好了。”
金老和邵院长面面相觑,足足五秒才回神,那个被传“饕餮转世”的小胖墩死了? !
赵鸿的拳头捏得咯咯响,声音哽咽:“月儿中箭,邹怀急着保护妹妹,扑过去挡了。”
大长公主的手指都颤抖起来:“怎么回事?”
赵鸿连牙都咬得咯咯响:“大长公主,地坑院被人淋了火油,一根火把掷进来,火油不能用水灭,我们只能带着孩子逃离,刚到地面就遇到埋伏在林地里的弓箭手。”
“幸好潜藏的军士及时赶到,可是……”
身体明显好转的梅敬竹、戚修明和晏敦三位老臣震惊得胡子都翘飞了,晋王怎么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连慈幼局的孩子都杀? !
医护们听完,好不容易平复的愤怒又轰的起来。
赵鸿咬牙切齿地低语:“可是,没有证据。”
大长公主的声音很低,在机器声不断响起的抢救大厅掷地有声:“鸿儿向飞来医馆借的物什,一直在本宫的裙子里。”
护士时萱最近恶补大郸语很有成效,一下就听懂了,赶紧去把沾了血污的裙子取来,从里面摸出一个……怎么可能? !
众目睽睽之下,时萱摸出来一个录音笔,这是怎么回事?
须臾,医护们想到之前魏璋借了好几个手机回国都城拍摄罪证,没想到赵鸿也用了这一手。
邵院长脱口而出:“打开听一下。”
录音笔放出大长公主与晋王闲聊的对话,一直录到晋王离开才停止,大概是放得很近的关系,录制的声音特别清晰。
尤其是:“大长公主,您说对了,大郸以仁孝治天下,阿娘的心愿,当儿子的总要想方设法实现。”
“至于本王自己的心愿,不论阻碍是什么,自然要扫清。”
赵鸿听完都傻了,因为实在新奇,所以借来给大长公主解闷用的,万万没想到,大长公主聪慧至极,竟然录了与晋王的对话,不假思索地问:
“大长公主,您怎么想到的?”
“急中生智罢了。”大长公主一贯谦虚,就像当年从战场回来,面对众人的询问,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运气好。
晏敦的痰喘病在抗生素和袪痰治疗后,现在已经可以自然平躺,只是还需要吸氧,听完这些,大声说道:“大长公主请放心,某已经想到制约晋王的方法。”
“也请大长公主保重身体,我们也会尽快康复,为大郸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大长公主关心的事情很多,又问:“邵馆长,月儿怎么样了?她还能不能活?活了以后会不会落下病根?邹怀呢?”
金老安慰道:“刘主任是名医,手术顺利结束,他会给我们消息。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大长公主躺回床上,静静地等,知道急不来,却牵肠挂肚地厉害。
直到早晨六点,急诊的对讲机响起,传出刘秋江主任的声音:“白化病小姑娘手术顺利结束,输了2个单位的血,现在转麻醉科复苏室,我调自己科的护士去照顾。”
医护们听到后,用力一握拳,刘主任威武!
第58章
大长公主问:“其他孩子呢?”
赵鸿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大长公主, 他们在通往飞来医馆沿途都有埋伏,我们被追杀时,老师带人及时赶到, 把追兵都射杀了。”
“老师让我们放心赶路,他会照看其他人。”
大长公主惊愕不已, 好半晌才发出声音:“他……愿意回来了?”
“嗯!”赵鸿眉眼俱笑, 笑意忽然消失,“大长公主, 某想厚葬邹怀。”
大长公主微微点头:“选个依山傍水花草不断的地方, 愿来世能健康聪慧、一生安好。”
至此, 除了邹怀以外, 深夜急诊病人生命体征都相对平稳,没有生命危险。
……
早晨七点二十, 儿科主任张乐言, 医生丁娇和杜远, 再加上检验士乔雅四个人准时在停车场集合。
偏偏魏璋和王强两人都没出现。
张主任拿起对讲机:“强哥,你在哪儿?”
“等会儿到。”
于是, 出诊四人组开始闲聊, 很快就聊到小胖威利综合症的治疗和愈后,不得不叹气, 基因病暂时没法根治,科学技术还需要更多的进步。
杜远一想到小胖墩就有点头疼,可怜是真可怜, 无奈也是真无奈。
乔雅却想到可爱乖巧的月儿,笑得甜甜的,还有昨天临走时努力挥动的小手,真的好可爱啊!
然而,这一等就是不短的时间,直到王强用小车推着一个大纸盒出来,魏璋背着个特别大的包跟在后面,两人没了平时的笑容和轻松。
惊讶还在后面,他们还看到了烧伤整形科的女主治严春芳医生,也背着很大的包,这是怎么回事?
张主任问:“带这么多东西?”
“嗯。”王强点头,双眼熬得通红。
魏璋小心地扶着推车边缘,一言不发。
四人组立刻注意到两人的反常,也注意到严医生有些疲惫,像值完夜班出来的。
然而,等他们走到医院西门时,全副武装的小葛警官和狄警察也在,明显要同行。
医生们出诊的机会并不多,昨天出诊强哥跟着也勉强还算正常,今天明显就有防备升级的感觉,而且大家看起来都心情沉重的样子。
因为出行人多了,带的东西也更多,这次总共出动了五辆马车,而且赶车人都是披甲的黑衣卫士。
儿科三人进了同一辆马车,张主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还免不了感慨:“等哪天回现代,我们会不会不习惯?”
丁娇点头:“现在我们不管去哪儿,都有强哥和魏璋,现在竟然还有黑衣护卫。”
杜远是资深武侠迷,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从没觉得我这么重要过!”
更奇怪的是,马车上路没多久,丁娇习惯性掀开帷裳看风景,发现马车后面跟着护卫队。
“张主任,这么多人保护我们吗?”丁娇惊了,清一色的高壮黑马十匹,身穿铠甲、背着箭囊,腰佩长剑的健壮卫士,不远不近地跟着。
马车没行进多久,就有两匹黑马卫士超过马车,改成在前面开路的阵形。
张主任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开始拍。
激动又兴奋的情绪只维持到了半路,很快丁娇就发现不对,沿途有许多焚烧过的痕迹,树干上插着利箭,草丛里隐约还有弓箭和箭囊,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越靠近地坑院,沿途断裂掉落的树枝越多,甚至还有衣物的碎片,有些树干和树叶上还沾着凝固的血迹,野草一丛丛地贴地。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马车停下后,黑衣护卫们围在一圈,王强在前,小葛警官和狄警官在两侧,魏璋垫后,医护人员在最中间。
林地里,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隐在草丛或树荫深处的箭,甚至还有大片早已凝固的血迹。
即使从没经历过,出诊组也知道这里被攻击了,天杀的,到底是谁对地坑院的孩子们下手? !
而当他们走到地坑院入口时,下面一片焦黑。
一名黑衣护卫沿着台阶向下走,用奇怪的节奏敲门,很快里面也传出回应。
几乎被烧焦的木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一队粗布衣裳的壮汉,在看到飞来医馆一行人时,先是惊讶,之后就特别恭敬地行了拜首礼,口中念念有词。
站在最前面的壮汉,郑重其事地接过王强手中的大纸盒,低头表示感谢后,和另外两个一起把纸盒带走。
出诊组看着他们凝重的神情,张主任忍不住问:“强哥,纸盒里是什么?”
王强说得有些艰难:“昨晚大长公主府和地坑院同时遇袭,月儿身中两箭现在麻醉科复苏室里,小胖墩为了保护月儿身中六箭,在纸盒里。”! ! !
“什么?!”张主任后退一步,丁娇和杜远瞬间鼻子发酸,乔雅红了眼圈。
魏璋走近:“邵院长说,抓紧时间救治,等他们完全康复以后,就会搬离地坑院,去更安全的地方。”
张主任清了清嗓子:“上班不能带任何情绪,先穿好防护再进去。”
只是戴帽子口罩的时间,大家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走进生病孩童们所在的房间。
“像昨天一样,”张主任的声音有点抖,“按照昨天的记录,先测体温,然后开始复查同时作好记录,最后再喂药。大家记住,眼前活着的更重要!”
“是!”出诊组异口同声地回答。
潘婶恭敬地送来了妙音留下的服药记录单,张主任发现她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喂药工作。
儿科医生们再一次忙活开了。
复查结果令人喜出望外,不论是哪种病的孩子都有明显好转,只要继续按时吃药就行。
烧伤整形科的严医生和检验士乔雅一起,被潘婶领去了另一个屋子,里面或坐或站或躺,全是昨晚受伤的看妇、打扫妇等人,共有十三人。
乔雅主动要求打下手,并承担了做记录的工作。
严医生拿着《常用大郸语一百句》有些紧张,从随身包里取出带编号的手环,给每个受伤的人都戴上加以区别,只是这个过程就意外发现沟通挺简单,常用语加手势,她们就能心领神会,非常配合。
一番检查下来发现,伤口有大有小,烫伤度深浅不一。
于是,严医生也开始了“流水线式”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同时开口服药医嘱,乔雅记得飞快。
在这一切都完成以后,两人又一次核对医嘱,然后从大背包里拿出了常用口服药,就盯着潘婶送来的热水,看着每个人吃完药,又顺手处理她们脸上手上的一些小伤口。
出诊五人组看完病人们,又把其他人都检查了一遍,这才长舒一口气,但强行压制的情绪又翻涌而来,大家不约而同地记挂装在纸盒里的小胖墩。
丁娇忍不住问魏璋:“他们会怎么处理?”
魏璋想了想才回答:“大长公主说找一个阳光好、有花有草的好地方下葬,愿他来世健康聪慧。”
“我们去送一下他。”张主任忽然开口。
于是,魏璋向领头的壮汉说了几句话,出诊组又看到了惊讶的表现,但很快,壮汉恭敬地在前面带路,走了不短的时间后,眼前忽然就有山有水阳光刚好的小天地。
壮汉们已经挖好一个深深的土坑,往里面垫了木料和草絮,上面放了大纸盒,准备火葬。
有一名壮汉背对大家站着,手里似乎捧了一个大帽子,大家能看到左右突出的帽檐,走近后发现,帽檐上还有小型头颅的样子,头颅上还有眼睛。 ? ? ?! ! !
张主任绕到壮汉身前,看到一顶圆形半头颅型的帽子,黑底白点红纹,帽檐一圈还有突起的头颅造型,帽檐长方缝着粗糙的流苏,如果人戴上这个帽子……远看就是“头上长着头”。
丁娇、杜远和乔雅三个人几乎同时注意到这顶奇特的帽子。
张主任看向魏璋:“你能不能问一下,这帽子是谁的?有什么意义?”
魏璋问了带路的壮汉,很快带着答案回来:“他们说,这是大郸傩舞的帽子,寓意比较复杂,孩子戴了这个帽子,夜晚出行时鬼邪不侵。”
“这帽子是小胖墩的,月儿晚上想出门的时候,他就会戴着这个陪她出地坑院。有时也会从暗道那边走到方沙城西南,进城看看热闹。”
“大郸的风俗,孩童夭折不操办,但会把他常用的衣服等物一起烧掉,父母亲友会在葬坑里放些孩子用的小饰物,期待来生还可以相聚,并有祝福的意思。”
魏璋话音刚落,葬坑里就点了火,火焰很快就填满了整个坑内。
领头壮汉向魏璋说道:“有飞来医馆医仙们相送,小胖墩来生路定是坦途,请回去歇息吧。”
一行人听完,瞬间心里堵得慌。
张主任从口袋里掏出小男孩都喜欢的英雄徽章,丁娇拿出了卡通贴纸,杜远拿出一辆迷你版玩具小汽车,交到领头壮汉手里。
魏璋微一点头:“聊表心意。”
壮汉瞬间跪下道谢,并做了请回的手势。
一行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空气里弥漫着燃烧的气味,烟雾缓缓上升,阳光撒满这个小天地。
再次回到地坑院,大家发现壮汉们在清扫焦痕,修补或替换损毁的门窗或家具,看妇们也尽量搭把手,也有挑水冲刷地面的……
魏璋招呼:“走吧,明天再来。”
大家迅速收拾东西,魏璋又把医生们的嘱咐转告给看妇们,确定她们都清楚了,这才离开。
出诊组回到地面时,大家都下意识回头,发现地坑院外站满了人,都非常恭敬地挥着手。
第59章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棉絮似的的乌云缝隙里镂出,天有些阴沉,风吹在身上还挺凉,守了整晚的军士们靠打赌提神:
“我赌, 两天内一定下雨!”
“不,今天就会下!”
“那我就说明天能下!”
“……”
不止这座望火楼, 全城九座望火楼的军士们都特别盼望下雨, 农户和平民百姓们也一样,春雨只嫌少不嫌多。
而位于国都城最西边的望火楼军士们却有点不安,因为昨夜在楼顶可以看到城西外小山丘林地的火光,甚至隐约能见到马车和追兵。
不仅如此, 还有位于旧城东的望火楼军士还看到大宗正司(管理皇族事务机构)的豪华车架连夜出城, 至今未归。
表面上望火楼的军士们们只管城中灭火不管其他,但实际上可以是任何人的眼线, 毕竟提供一条可靠的消息, 得到的奖赏甚至可能是一家人两个月的口粮。
从去年开始, 城里所有的米市店铺,每天都只卖一个时辰的米粮, 黑市的米粮价高得令人咋舌。
除了每月领官粮的,其他人都盼着米粮赶紧降价,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降,无解。
所以,米粮成了最好的打赏和行贿物品,没有之一。
事实上, 发愁的远不止望火楼军士,国都城的官员们更愁,因为今日是晋王恢复朝会的日子。
要不是大长公主及时出现,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有几个能照常上朝?现在个个恨不得都请病假,但病假哪有这么好请?
但“君权神授”,文武百官又在天不亮出门随便垫巴点吃食,在规定时间以前一刻钟赶到宫门外签到,一想到晋王用最温和的嗓音下最狠毒的命令,个个都觉得十分难熬。
愁啊,每日有命上朝,不知道有没有命下朝?
也不知道晋王今日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出格事情?
文武百官踏进宫门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和奔丧差不多,只是不知道今日朝会结束,自己是奔丧之人,还是躺平之人?
就在百官们艰难入宫时,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扭头就看到魏国公家的马车缓缓驰来,咦?魏国公怎么又来了?
不对,百官们难得这么盼望魏国公出现,虽然晋王殿下对他也没客气到哪里去,但至少有这位德高望重的皇亲在,他们能稍微安心些。
没多久,又来了三辆少见的马车和一列马队,护卫们既不是龙卫也不是神卫,一眼望去全然陌生。
文武百官,尤其是礼部官员们仔细一看,马车分明是大宗正司(掌管皇族事务的机构)的服饰与装束,而紧跟在后的分明是殿前司的军士们。
走进宫门的刹那,大司空抬起头,望着堆积得越来越多的乌云,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在参知政事,低声一句:“天要变了。”
参知政事也看了一眼天,太阳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眼看着就要下雨,又看了一眼宫门外的稀客,点了点头:“也许,这天真的要变。”
文德殿朝会时,晋王殿下一如往常的明媚与温润,可越是这样,官员们越心惊胆寒。
果然,开始了才一刻钟,晋王殿下就借故处置了五名官员,降职的,减俸薪的……简单来说就是,晋王殿下不爽,正在找出气筒。
满朝文武禁若寒蝉,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可是堆了七日的事务,哪能避得开?
文德殿内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就算没掉针,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各自的心跳和呼吸声,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正在这时,内侍官在殿外禀报:“晋王殿下,魏国公和知大宗正司事求见。”
魏国公和八皇叔? !
大司命和参知政事两人面面相觑,八皇叔管理大宗正司多年,现任知大宗正司事,是为了沟通皇帝与宗室之间的正常联系,比如皇帝的诏令或者裁断,由大宗正司来传达执行。
当然,宗室的诸多请托事宜,传达给皇帝的也是大宗正司。
简单来说,八皇叔忽然在文德殿外求见,那一定是皇族出了大事。
众臣们的好奇心旺盛爆棚,特别期待能发生什么。
晋王殿下难得冷着脸,随口问:“所为何事?”
内侍官恭敬回禀:“回殿下,只说是急事,还带来了一个人。”
一个人?
晋王冷笑:“宣!”他倒要看看,魏国公把八皇叔拖来是为了什么。
很快,魏国公拄着拐杖走进文德殿,而知大宗正司事也就是八皇叔身后还跟着一位身形修长的少年郎,穿着最朴素的皇子常服。 ? ? ?! ! !
满朝文武都惊了,先帝所生的儿子现在只剩晋王殿下一人,这位穿皇子常服的少年又是谁?
知大宗正司事朗声说道:“鸿儿,这位是晋王殿下,也是你的三皇兄。”
一直低着头的少年郎缓缓抬起来,脸上和脑袋上裹着纱布,一条胳膊用三角巾系在胸前,身上带着浓浓的药味儿,看到晋王殿下时,也不知道出乎什么原因,怯生生地招呼:
“某是十三皇子赵鸿,见过晋王殿下。”
十三皇子? ? ?
文武百官们惊愕不已,十三皇子不是早就夭折了吗?这时候冒出来的又是谁?
假不假的可以调查,但这位少年郎怎么还把自己搞得这么浑身是伤?
晋王殿下立刻意识到这两位老臣想做什么,直接问:“你们说他是十三皇子,可有证据?”
魏国公浅浅笑满脸褶子,而知大宗正司事却无视这个提问,直截了当:“晋王殿下,十三皇子现已经满十六周岁,却仍然没有封王。”
“按常理,若陛下不在,身为兄长的晋王殿下应该给十三皇子赵鸿封王,号由礼部在三日内提出,七日后办封王仪式。”
“不知晋王意下如何?”
晋王如果到这时候都不明白,这么多年的“殿下”就白当了,瞬间气急:“你们说他是十三皇子赵鸿,那就拿出证据来!”
“若拿不出证据,某就定你们欺君之罪!”
知大宗正司事既是晋王的皇叔,也是郑国公,语气委婉地指出:“按大郸律,任何皇子、封王在登基以前,都不能自称君,还请殿下慎重。”
自从秦王死了以后,晋王在文德殿横行惯了,忽然被自己皇叔当众提醒,脸皮非常挂不住。
文武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叹。
“晋王殿下,本王身为知大宗正司事,已先行调查并确认信物,确认无误,所以先行接十三皇子郑鸿回国都城,在他府邸建成以前,暂住本王府中。”
郑国公一脸痛心疾首:“晋王殿下,您看看小十三这满脸满身的伤,加害之人其心可诛!”
晋王的脸色变了又变,但到底立刻作出反应,和颜悦色地上前一步:“十三弟,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何音信全无?就连父皇生辰都没参加过一次,为兄的可要好好数落你。”
魏国公和郑国公分列两旁,而告假许久的礼部侍郎宁温书今日也销假上朝,就站在他们身后。
赵鸿的眼泪立刻在眼睛里打转:“启禀皇兄,父皇生辰不敢忘记,但每次返回国都城的途中都会遇袭受伤,后经父皇特许改成送生辰贺礼。”
如果说,前几日的晋王像披着面皮的凶兽,那今日就是撕掉脸皮、露出满嘴尖牙的恶兽,一步一步走向赵鸿,站在高位的阴影将他笼罩。
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赵鸿生吞活剥。
郑国公再次提醒:“晋王殿下,朝会事务繁多,还请尽快草拟封王文书,免得耽误正事。按大郸律,皇子满十六长成,按品行德性取名封王,这是常理。”
“殿下,大郸以仁孝治国,兄友弟恭才是天下之表率。”
晋王哪会不知道郑国公和魏国公的打算?这俩老狐狸就在借众臣给自己施压,赵鸿封王只是第一步,不知道还有多少后招等着?
他们真当自己傻吗? !
晋王向来白晰如玉的脸庞,缓缓泛红,直到耳缘都红得明显,面对郑国公和魏国公的注视,对峙许久,忽然想到了大长公主的那句话,脸庞退红,堪称凶恶的眼神又收敛起来。
“郑国公,本王与十三弟许久未见,实在相见恨晚,为表示兄长情谊,让本王替小十三好好寻一个封号。”
文德殿的文武官员心里明镜似的,晋王面对魏国公和郑国公的攻势,后退一步,从拒绝改成拖延。
如果让晋王拖成,就错失了这再好不过的机会。
然而,郑国公是块老姜,微微一笑:“晋王殿下有这番心意,本王什是心慰,不过名号已经着礼部拟好,请殿下过目。”说完,从宽袖里取出一份纸卷递过去。
晋王从半夜得知夜袭大长公主府和地坑院失败就心气不顺,上朝后更是压着怒火,还没能肆意发作,就被魏国公和郑国公两人施压要给赵鸿封王。
用大郸律、满朝文武和权位施压,步步紧逼,实在欺人太甚!
晋王拉了脸,双手负在身后:“郑国公,魏国公,文德殿这么多事务要处理,那边堆起的奏章要批阅,你们就一定要用封王这样的小事来干扰朝政么?”
郑国公只问一句:“晋王殿下,你是真不接?”
晋王坦然对视,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神色。
郑国公从宽袖里掏出另一份纸卷,高声说道:“本王身为知大宗正司事,现宣读先帝遗诏!”
哗啦啦一下,文德殿内跪了满地大臣,包括十三皇子赵鸿,只有晋王像棋杆一样站在大殿前面,满脸错愕。
遗诏?竟然有遗诏? !
一刹那,晋王完全失控怒吼:“郑国公,你伪造遗诏,该当何罪?!”
第60章
郑国公像位容忍晚辈胡闹的慈祥长辈,安慰道:“待本王宣读完遗诏,自会让群臣甄别真伪。”
“此遗诏共有三份,每份都写有打开的条件。”
先帝身敌后,大长公主会发密令调动龙卫,将赵鸿接回国都城参加葬礼。这是第一步。
若先帝身故后,秦王与晋王能通力合作处理政务,并能认清自己和对方的优势,渐渐形成主从关系,能者居之,那遗诏将不发动。
如果秦王与晋王整日争斗不休,不顾大局、形成分裂之势,大长公主将从赵鸿那里取回遗诏。
若秦晋两王相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一人将另一人杀掉,若得胜者残忍嗜杀,大长公主会将遗诏交给郑国公,以知大宗正司事的身份宣读。
若得胜者置疑,大长公主会找魏国公、梅敬竹、戚修明和晏敦四人,这四个出了名的互不卖帐的老家伙,验明遗诏真伪。
郑国公说完这些以后,才清了清嗓子:“晋王殿下,跪听遗诏还需本王提醒么?”
晋王咬牙切齿地慢慢跪下,仿佛有一部分生命都被抽走。
郑国公的视线扫过整座文德殿,才正式开始宣读:“……封十三子赵鸿为齐王……”
第一份遗诏宣读完毕,众臣内心复杂,遗诏才封赵鸿为齐王?这不还是没定储君么?这算什么遗诏?
晋王盯着自己垂着的手指,只觉得自己像掉进蛛网的飞虫,也许刚粘上还能挣脱。
众臣刚要起身,郑国公又抽出一个纸卷:“本王宣读第二份遗诏!” ? ? ?! ! !
文武们难得没绷住脸皮,一个个惊讶地像青天白日活见鬼,还有第二份? !
“若大长公主遇袭,则立刻公布第二份遗诏。”郑国公先读完遗诏背面的注解。
魏国公的手杖铛的触地:“昨夜大长公主府先是起火,然后是夜杀,到现在府内还遍地是焦痕,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利箭!”
“大长公主现在国都城外,方沙城顶的飞来医馆,刚接到的消息,经过飞来医馆医者们的全力救治,暂无性命之忧。”
“本王已报于国都城府尹,刑部,以及三司。现已展开调查。”
文武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竟敢对大长公主下手? !幸亏没事。
晋王的脸色却越发古怪,抵在地上的指尖似乎控制不住地颤抖,指尖泛白。
郑国公又清了清嗓子:“……即日起,齐王将在太师、太傅的指导下处理一切政务,勤恳务实,公平端正……”
百官们听完后叩拜毕,纷纷起身。
郑国公向外面招了招手,早有一名内侍出现,领着一身皇子装束的赵鸿去更衣。
两刻钟后,一身齐王服的赵鸿回到广德殿,先见过晋王,然后在魏国公和郑国公的介绍下认识群臣。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赵鸿每见一位大臣,就能说出他的年龄、喜好、出身等事情,并寒喧几句。
众臣们立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是的,换上齐王服的赵鸿,哪怕脸上带伤、挂着胳膊,但从内而外透出的毫不在意与坦然,仿佛天生王者。
就在这时,安静但又似乎随时会暴起的晋王,忽然当众质问:“郑国公,您该如何证明这些遗诏和说明是真的?”
郑国公向魏国公递了个眼神。
魏国公立刻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手机,哆嗦着点开手机,播放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穿着病号服的梅敬竹,躺在舒服的病床上:“某是前刑部尚书梅敬竹,现在飞来医馆治病,某以梅家上下一百零七口人的名义起誓,三份遗诏皆为真实,绝无虚言。”
文德殿一片死寂,满朝大臣们都瞬间石化了一样,这是什么? !这就是飞来医馆的物什吗? !
不对!三份遗诏? !
大臣们被这一系列的转折给震惊麻了,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木,又在努力回神中。
视频的镜头一转,是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戚修明,正靠坐在床头,正色道:
“某是前参知政事戚修明,去年参加围猎时摔下马背,现在飞来医馆治病,某可以证明三份遗诏皆为真实,陛下用心良苦。”
镜头再一转,同样穿着蓝白病号服,晏敦的脸上还挂着透明的小管子,挂在耳朵上,还有两小截插在鼻子里,脸色红润,以前没法一口气说完一句话的人,现在竟然非常轻松:
“某是前太子太傅晏敦,多年痰喘病,夜不能寐,现在飞来医馆医治,某可以证明魏国公与郑国公带回的遗诏都是真的,绝非伪造。”
视频播完后,魏国公立刻小心翼翼地拿着手机:“现在,分成六队,都来看仔细了。”
于是,三人的视频被重播了六遍,每播一遍,晋王的脸色就难看一些,到最后已经面如土色。
郑国公仍然是慈祥长辈的态度,问:“晋王殿下,可还有疑问?”
“没有。”晋王像毫无防备被人敲了一闷棍,疼而愤怒。
郑国公满意地点头:“现在本王将宣读第三份遗诏。”
哗啦啦一下,文德殿又跪了满地,这次也包括晋王,谁也没注意,赵鸿已经在晋王身旁。
郑国公高声宣读:“……若查出谋害大长公主为皇室族人,一经证实,立刻收押,夺去所有封号,任由新帝处置。”
晋王的眼神无意识地在找赵鸿,哪知看了一圈赫然发现赵鸿就在左手边盯着自己,视线相交的瞬间不禁感到一丝寒意。
是令他心惊的是,在悄悄四顾后发现,殿外来回巡视的都是陌生军士,自己安插在文德殿的人手一个都没了。
也就是说,原以为布下天罗地网的自己,才是在网中的那个,顿时如坠冰窟。
一阵风刮进文德殿,晋王身上每个毛孔都颤栗,呼吸都艰难起来。
“晋王?晋王殿下?”郑国公宣读完遗诏,注视着僵在原地的晋王,以及起身到一半的群臣,当然知道看似平静的文德殿里暗流涌动。
“皇叔,侄儿在。”晋王起身后变得毕恭毕敬,但内心还有一丝侥幸,自己只是幕后主使之人,谁都抓住自己的把柄?
赵鸿要理政就理,要学就学,以后要处置他有的是机会。
晋王自洽以后迅速回神,浑身又充满力量,变回昔日那个温润如玉的晋王殿下,看向赵鸿的眼神充满了兄长的关爱之情,而看向郑国公则是发自内心的恭敬。
遗诏是真的,那又怎么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自己今日能平安离开文德殿就行。
“晋王殿下,大长公主遇袭一事,不知你作何打算?”郑国公和蔼地询问。
已经说服自己的晋王立刻回答:“本王会选定能干公正的官员着手调查,并立刻准备礼物赶往飞来医馆探望姑母。”
郑国公摇头叹气:“不劳晋王殿下费心了,魏国公出示证物。”
魏国公又从宽袖里取出另一个纯黑亮闪闪、一指半宽的物什,又是小心翼翼地摁了一下,里面立刻传出晋王的声音:
“大长公主,您说对了,大郸以仁孝治天下,阿娘的心愿,当儿子的总要想方设法实现。”
“至于本王自己的心愿,不论阻碍是什么,自然要扫清。”
文德殿内,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的晋王好像石化了一样。
郑国公高声质问:“晋王,你有何想说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晋王毫无预兆地撞向旁边的殿柱!
谁也没想到,赵鸿更快更突然。
群臣们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赵鸿把晋王踹翻在地,单手把他牢牢摁住。
“放开本王!”晋王拼命挣扎。
“来人!”郑国公高声命令,“把晋王赵济拿下!削去封爵,摘冠夺服。”
“是!”大殿外冲进一队军士,小心地扶起齐王,眨眼间,赵济只着内裳站在文德殿内。
“带走,”郑国公再次下令,“小心看护。”
“是!”
赵济被捏住脸颊检查嘴里有没有毒药,然后用帕子塞嘴防止自伤,又仔细搜身以防万一。
这一番操作下来,白晰的赵济被气成了红色,此等奇耻大辱还不如杀了他!
赵济想激怒赵鸿,得一个痛快,可是嘴巴被塞得很紧,一串愤怒的咒骂在旁人听起来也只是“呜呜呜”。
倒是赵鸿一句话让赵济悬着的心死了又死。
赵鸿指着赵济,不顾脸疼得直皱眉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你一心求死,本王岂能如你所愿?!”
“你派人火烧大公主府,对她痛下杀手;还派人夜袭地坑院的孩子们,杀本王,杀月儿,杀小胖墩……”
“阿兄,你自小有娘亲和父皇陪在身旁,你有臣弟羡慕的一切。但臣弟有的很少,你连与本王亲近的大长公主,甚至连臣弟的命都想要。”
“在做这些以前,你有没有想过困果报应?”
“你既然做得出来,就准备好承担一切后果。”
赵鸿对赵济怒目相向,说出这些话以后,群臣们就知道,新封的齐王并不好拿捏,凡事三思而行。
郑国公拍了拍齐王的肩膀:“本王带赵济回大宗正司,告退。”
“送郑国公。”齐王亲送到文德殿外。
魏国公把手机和录音笔收好,重复邵院长的嘱咐:“齐王殿下,记得晚上回飞来医馆换药吃药。”
“有劳魏国公。”齐王又把魏国公送到殿外。
文德殿内的群臣,在齐王返回大殿时,再次恭敬行礼:“见过齐王殿下。”
一个时辰,文德殿易主,群臣几家欢喜几家愁,这天变得太快了!